深夜的水龍城逐漸變得寧靜了下來,瘋狂了大半夜的人們終於抵抗不住睏意的煎熬,帶著一臉的喜悅和渾身的酒氣進入了夢鄉。閔采爾獨自一人走在堆滿了垃圾和人體的狼藉街道上,有種想要大醉一場的衝動。他抬起頭望望周圍,不遠處赫然有一個還點著燈的酒館,破木窗透出的昏黃光線似乎正呼喚著自己寂寞的靈魂。
“好吧,就這家了。”有時候大醉一場忘記殘酷的現實也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閔采爾拖著腳推開虛掩著的門,忽然驚訝地現這小破屋子裡居然聚攏了數十個正激烈爭論著什麼的年輕男人,人圈中間口沫橫飛的傢伙還是自己熟人——黑斯·高。
“情況不太好。”黑斯·高這傢伙一臉的嚴肅,“這件事可能是真的。”
他的語氣凝重而又緩慢,還配合著臉上的表情輕嘆口氣:“我們的伊莎貝拉殿下可能中毒了。這是我從加曼大人那裡偷偷聽到的。”
閔采爾不禁大驚。這件事太讓人震撼了!和伊莎貝拉回到水龍城的過程裡,不記得有使用毒藥作為攻擊方式的敵人啊?難道是回到水龍城以後的事情?這城裡……有叛徒?他把招呼黑斯·高的話語咽回了肚子裡,走到人圈外面擠擠坐下,和旁人一樣滿臉熱切地盯著黑斯·高,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說話。
“在這裡我先要說明一點,在座的各位都是伊莎貝拉殿下最忠誠的展示,下面我說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外洩,否則可能對殿下造成巨大的傷害。另外我黑斯·高以自己忠貞的靈魂誓,下面我說的話絕對是無意中聽到的,而不是蓄意竊聽殿下的秘密!如有懷疑者現在可以提出。”黑斯·高大義凜然地環顧著四周,很好,所有在場的男人們都摒息凝神地望著自己,他這才得意地一笑,故作神秘地說道,“少主中了一種奇毒,這種毒無論是最虔誠的凱斯神牧師,還是最精通自然法術的大德魯伊,都沒法將其驅除!”
眾人頓時譁然。最虔誠的凱斯神牧師,傳說連死人都能復活;最精通自然法術的大德魯伊,能讓感染瘟疫的大地恢復勃然生機!可連他們都沒法驅除伊莎貝拉伯爵小姐身上中的毒?這太可怕了!
黑斯·高很滿意自己製造的輿論效果。他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不過這毒不會危及少主的生命,所以大家不要太過緊張。雖然加曼大人當時很嚴肅,我黑斯·高還是可以從他的一星半點話語裡判斷出來,這是一種慢性毒,帶有間歇式的眩暈、激昂、混亂、消沉等精神魔法效果……”
雖然不致命,但這些亂七八糟的精神攻擊也足夠讓人受盡折磨了。旁聽的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不時交頭接耳著自己曾經遇到的精神魔法,似乎沒有哪種魔法或者毒素有這麼強力和持久的效果。閔采爾也覺得奇怪,他總覺得黑斯·高說的話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各位,安靜一下。”黑斯·高覺得鋪墊已經夠多了,他決定丟擲更重磅的炸彈,“大家不要驚慌,加曼大人早就弄清楚了這毒素的來源,就生在少主回到水龍城的路上……”
“閔采爾那混蛋?”一名聽眾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什麼,“你是說,那個傢伙沒有保護好少主,導致少主中了劇毒?”
“據加曼大人所說,好像這個毒就是閔采爾傳染給少主的……”黑斯·高丟擲了最大的炸彈,“唉,這個……”
話已經說不下去了。因為在場的人全都“嚯”地站起身,不僅踢翻了礙手礙腳的桌椅板凳,還從腰間拔出大大小小的刀劍,一雙雙瞪得像銅鈴的眼睛裡燃燒著憤怒的鬥魂。
“先把閔采爾那混蛋抓起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保護不力的傢伙應該上絞架,再用火慢慢燒死!”
“那家夥該不會給少主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吧!”
“我們把他抓去送給霍曼解剖,看看到底是什麼毒素居然可以傳染!”
“這個主意好!”眾人一致表示了對最後一條建議的贊同,唯有一個聲音混在人堆裡表了反對意見。
“這個對他太殘忍了,我認為還是應該再多調查一下!”
“……呆瓜閔,你怎麼在這裡?”黑斯·高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謠言中的主角,病毒傳染者閔采爾,不由驚訝得長大了嘴巴。他衝周圍散開的騎士們努努嘴,十餘個大漢立刻猛撲向人圈中間的閔采爾,瞬間將他放倒在地。
“快拿木板綁個十字架!把膽敢毒害少主的不忠者掛上去!去燒開水來!叫店家把拖布拿來先給這傢伙消消毒!”黑斯·高指揮著眾人一頓忙碌,將鬱悶的閔采爾直接掛在了牆上,又檢出兩條沾滿了熱水的拖布讓兩名壯漢拿著。
“小閔,招了吧!你把什麼毒素傳染給少主了?”黑斯·高笑得就像看見小白兔的大灰狼,“說吧,我們絕不會對兄弟亂來的!”
“冤枉啊,我沒有……”
“消毒!”沒等閔采爾解釋,黑斯·高猛地一揮手,兩隻拖布立刻在十字架上的男人身上使勁的抹起來。
“賤人高,你這個混蛋……哈哈哈……快放我下來……哈哈哈……不要撓我胳肢窩……哈哈哈……我是無辜的……哈哈哈……混蛋……”
拖布沾著熱水一遍遍擦拭著閔采爾,還專門磨蹭他的敏感部位。難以忍耐的麻癢就像千百只螞蟻咬噬著他,讓他笑得眼淚鼻涕都掉下來了。
“很爽吧,小閔兄弟,趕緊招了吧!少主是在哪裡被你傳染的?”黑斯·高皮笑肉不笑,嘴裡兄弟不斷,手下卻一點不慢。正當閔采爾肚子裡不斷問候他全家女性的時候,酒館的門被人猛地踢開了。
“夠了!把閔采爾放下來!”寧河的老將加曼帶著兩名侍衛背著手站在了門口,銳利的目光直盯著屋子裡胡鬧的眾人,“黑斯·高,濫用私刑該如何懲處?”
“大人!”黑斯·高訕訕地走過來,“我們只想讓小閔交待少主中的毒是怎麼回事……”
“根本就沒有什麼毒。”加曼悠悠地答道。在場的騎士們立刻鬧了個大紅臉,埋怨和不滿的視線佈滿了黑斯·高一身。謠言的傳播者張口結舌地呆立在原地,忍不住問道:“可大人您之前不是說……”
“……即使神眷的牧師也無法治癒,即使自然的守護者也無法驅除,就算是服用讓人永生的藥物,或者是浸泡月亮之井的泉水,也無法去除深埋在靈魂裡的毒……”加曼音調就像朗誦般抑揚頓挫。他望望被解救下來的閔采爾,沉聲對他說道,“你跟我來吧。”
閔采爾點點頭,隨著加曼離開了小酒館,消失在水龍城深黑的街道中去了,只留下一大堆人面面相覷地呆在屋子裡,莫名其妙地討論著加曼留下的話語。
“加曼大人說的話太深奧了,既然少主沒有中毒,那怎麼又說要去除深埋在靈魂裡的毒?小黑,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你問我,可我也不太明白……這些文縐縐的東西誰有興趣去學啊……”黑斯·高撓撓頭,“既然少主沒中毒就行了,我們還是繼續喝酒吧!”
閔采爾跟著加曼走了一會兒,不知何時就只剩下這一老一少了。頭花白的老將始終低垂著頭走在前面,似乎有滿腹的心思。他終於在水龍城的護城河邊站住腳,回過身認真地凝望著手足無措的閔采爾,就像要把他看穿一樣。
“閔采爾。”他張開嘴,吐出幾個乾澀的字眼,“你很不錯。”
“呃?”閔采爾沒弄明白。
“這件事情,我不能說是你的錯,或是伊莎貝拉殿下的錯。”老人緩慢地說著話,“在我這個年紀,很多事情都已經看穿了,特別是所謂的感情。你喜歡伊莎貝拉殿下是吧?”
閔采爾忽然明白加曼想說什麼了。他慘白著臉,咬著嘴唇不作聲。
“這對你們倆是噬魂的毒藥,孩子。”老人的表情很為難,然而他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伊莎貝拉殿下是個好女孩,我們都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可惜這個人不能是你。你給不了她幸福的。”
閔采爾無語,一種無言的悲哀和憤怒在他的胸口處燃燒著,幾乎要把他整個炸裂開來。緹琳這麼說,加曼這麼說,每一個獄雷的人都會這麼說,就連天上閃爍的繁星似乎也在嘲笑著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這到底是為什麼?
望著閔采爾年輕的臉孔,加曼輕嘆口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城樓上預警的鐘聲忽然響徹了整個水龍城。一條紫冠藍龍龐大的身影劃破夜空,在城堡上盤旋了幾圈降落了下來。
那條龍是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