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阿貝拉尼是一個混血兒，他是哥倫比亞隊伍中長得最秀氣的球員了。現在效力於法甲的摩納哥隊，是隊中的中場主力，被認為是現在這支哥倫比亞國家隊中的頭號球星。可是他絲毫沒有球星的架子，很多時候他甚至很靦腆。

和他相反，他的好朋友，國家隊中的好搭檔，前鋒約翰.瓊斯確實一個火爆脾氣，典型的印第安人。棕色的皮膚，黝黑的頭髮被紮成一條條的辮子，然後綁在腦後。瓊斯很喜歡他這頭辮子，喜歡搖頭，讓辮子在腦後甩來甩去。

哥倫比亞足球沉寂了很久，直到兩年前的南美洲青年足球錦標賽上，他們戰勝了阿根廷，戰勝了巴西，最後捧得冠軍。一年後又在世界青年足球錦標賽上獲得了亞軍，在世界足壇颳起了一股黃色旋風。阿貝拉尼就是在那屆世青賽上表現出色，然後被摩納哥看上的。而瓊斯則由於年齡更小，被無數歐洲球隊觀察了一年，這屆世界盃是他們觀察這個少年的最後機會了，如果表現不錯，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球隊爭著要他的。

現在，瓊斯正在酒店房間裡面，玩著阿貝拉尼從法國帶回來的PS4，裡面放的遊戲是經典的“實況足球”，現在已經是“實況足球09/10”了。

瓊斯打的是世界盃賽事，所用的球隊自然是他的祖國哥倫比亞了，而第一個對手恰好就是中國隊。

“哇～為什麼我的速度是88，加速度91，而張速度93，加速度竟然有97！太不公平了！”瓊斯叫道。

從衛生間洗完頭出來的阿貝拉尼湊上來瞧了瞧。何止是速度區別，在其他素質的資料上面，張俊和瓊斯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球員。他拍拍瓊斯的肩膀：“我的外套放在什麼地方了？”

瓊斯隨手一指他的床上。

阿貝拉尼將外套披上，然後坐在旁邊看瓊斯玩。“很正常啊，人家是三冠王的主力射手，包攬了這個賽季的全部個人榮譽和集體榮譽，你怎麼和他比呢？”

比賽剛剛開始，中國隊就依靠楊攀的個人技術，逼得了一個角球，由他們的中場核心李永樂主罰。角球開出，禁區裡面亂作一團，然後就看見一個人高高躍起，頭球衝頂！足球進了，而哥倫比亞的門將卡索蒂毫無反應！

“誰？”瓊斯反問一句，他沒有把球員慶祝的畫面切掉，而是等著看是誰進球的。

螢幕底下打出字幕：中國，CF張俊，11號，28歲，183cm。

“……”瓊斯半天無語，他扭頭看看身邊的阿貝拉尼。

阿貝拉尼向他聳聳肩：“給你說了，你們不是一個檔次的前鋒。”

瓊斯咧咧嘴，切掉進球重放，繼續比賽。

他的個人資料和張俊的差距在比賽中展現的淋漓盡致。張俊帶球可以在哥倫比亞的後防線裡面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而當他習慣性的拉到球場右邊時，對方的13號後衛就會緊緊貼上去，讓他的速度根本發揮不出來。

“別去右路了，雖然你喜歡那個地方。可是項韜的速度不比你差多少，嘗試從左邊衝吧，他們的左後衛不怎麼樣。”阿貝拉尼給他指導。

“不要急著從後場起球，中場過渡、過渡！我你都不用，讓我拿球組織啊！我好歹可以過過人，你這樣什麼機會都沒有！”看著瓊斯手下的哥倫比亞一直出於劣勢，阿貝拉尼越說越急。

“不要吵，長傳才能發揮我的能力！”瓊斯自然不甘示弱。

“鏟他！別讓他進禁區！”

“背後鏟人我會被紅牌罰下場的！”

“怕什麼？總比被進一球好！”

瓊斯還是按下了剷球鍵，主裁判一聲哨響，指向了點球點！

“看吧，笨蛋，你按晚了！”

電腦選擇主罰點球的依然是張俊。

瓊斯緊緊抓住手柄，然後嘴裡唸叨著：“看吧、看吧！我一定會撲出來的！我是前鋒，我知道他會打哪個位置……”

他方向確實判斷正確了。可是張俊射門的角度太刁，足球貼著門柱鑽進了球門。哥倫比亞0：2落後。

“好啦！我來。”阿貝拉尼推開了瓊斯，接過手柄，第一步就是暫停比賽，調整陣型和換人。瓊斯急功近利，只在中場安排了三個人，打433陣型。阿貝拉尼換成了451，這是系統預設陣型，也是現實中的哥倫比亞最常用的陣型。瓊斯一個人突前，阿貝拉尼在他身後，既可以組織進攻，又可以後插上射門。

換下了兩個前鋒，換上兩個邊前衛。

很快，哥倫比亞搬回一球，進球的正是瓊斯，他接到了阿貝拉尼的直傳，然後依靠速度甩開了中間的黎穗生，單刀面對安柯，把足球輕鬆打進。

阿貝拉尼只是輕輕揮揮拳頭，而瓊斯則張開雙臂，在房間裡面歡呼。

“這只是遊戲，所以不管敵人的資料多麼厲害，只要操作好，意識好，沒有我們戰勝不了的電腦。”

說話間，瓊斯又讓自己親自進了一球，他在中場帶球，過了好幾名中國的防守球員，然後遠射破門。

“耶！扳平了！”瓊斯興奮的叫道。

看比賽形勢趨於穩定，瓊斯也和阿貝拉尼聊起天來。

“馬丁，你在法甲踢球，有沒有機會和張俊交手？”

阿貝拉尼搖搖頭：“沒有，冠軍盃我們不在一個小組，而淘汰賽第一輪我們就輸了，也沒有碰到他們。”

瓊斯喃喃道：“真可惜……”

“沒什麼好可惜的，碰到他們，我們輸的更慘……”阿貝拉尼的手突然一抖，球丟了。這時候比賽已經快傷停補時了，他不敢大意，換人就鏟。

可惜克魯一個假動作騙開了他，然後突然分邊。楊攀套邊趕上，緊接著不停球直接傳中！

由於自己丟球突然，禁區裡面的防守並不嚴密，張俊在無人盯防的情況下輕鬆躍起，頭球破門！將比分再次領先，3：2！

兩人無語對視。然後阿貝拉尼自嘲的說：“瞧，我說的沒錯吧，如果現實中我們俱樂部碰上佛羅倫薩，只會輸的更慘，幸好這只是遊戲。”

瓊斯提醒他：“世界盃我們第一場比賽就和中國隊打。”

“……”阿貝拉尼把手柄一丟，“不打了，不打了。”

瓊斯撿起手柄，把剩下的幾分鐘踢完，然後看著賽後的重放畫面，和阿貝拉尼聊起了他們的對手。

“馬丁，你對於這支中國隊瞭解多少呢？”

阿貝拉尼想想：“不算多，不過也不少吧。他們很多人都在歐洲一線聯賽的一線球隊效力，而且國家隊還經常來歐洲打熱身賽，實力很強。國際足聯把他們定為第二檔次的球隊，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麼說，這個小組就是義大利和他們出線了？”

“也不能這麼說，我們還是有機會的。兩年前的南美青年錦標賽，誰想到了我們可以戰勝阿根廷，淘汰巴西，最後拿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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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斯撓撓頭：“沒人想到過，連我們自己都不相信……”

“是啊，足球是圓的，實力不代表一切，尤其是世界盃這種比賽，我們會有很多機會的。”

“可是……張很強，很強……”瓊斯搖搖頭。

阿貝拉尼拍拍瓊斯的肩膀：“別擔心，有我呢，我們是最好的搭檔，我會給你創造得分機會的。張俊雖然厲害，你卻不用和他面對面，你需要面對的不過是中國隊那群轉身慢的後衛而已。而且，遊戲畢竟是遊戲，裡面的資料不代表你的真實水平。你得有信心，我們的進攻可全看你的了。”

瓊斯看見阿貝拉尼有些擔心自己，連忙露齒一笑：“騙你的，我怎麼可能沒有信心？張是我的目標，我一定要打敗他！”

※※※

明天就是比賽了，在賽前最後一次上戰術課之前，邱素輝對他的助手胡力說：“這兩年來，我們一直在打兩種陣型，442和352。就是因為我們缺少一個非常優秀的右邊後衛。世界盃上不允許我們再這種左右搖擺下去了，可是，在右後衛這個位置上，依然沒有能夠讓我放心的合適人選，我決定了，世界盃上還是打352。”

胡力沒說話，但是他是支援和贊成邱素輝的。

“這樣，進攻的時候，我們中場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防守的時候，楊攀和趙鵬宇又可以快速回防，參與邊路防守。只是這個陣型對於邊前衛的要求很高……”

“放心，楊攀和趙鵬宇不會有問題的。”

“嗯，這樣一來，中場我們可以安排兩個後腰，李永樂和王鈺的狀態都很好，讓其中一個坐板凳是一種浪費。而且兩人在後腰位置上還可以互補，兩個人不能平行站位，要前後錯開一下，增加防守縱深。一直以來，李永樂的防空能力是讓我頭疼的地方，現在有王鈺在，問題就沒有了。”

“嗯，你給隊員們說了嗎？你的這個改變。”

“這幾天的訓練，我一直都在練352，我相信他們心裡應該都清楚了。”

“為了保險起見，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和他們說一遍。”

“好吧。”邱素輝推開了門，和胡力走了進去。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之後，他說出了關於戰術和陣型的改變。

出乎他的意料，在胡力的意料之中，會議室裡面頓時一片譁然：“什麼？我們打352？”

“我們不是一直在打442的嗎？”

“難道這幾天一直在聯絡352都是真的了？我以為是做給間諜看的呢……”

胡力瞟瞟邱素輝，邱素輝現在尷尬的不得了。

“好了！都給我安靜！安靜下來！”一聲大吼，所有人都閉嘴了。接著邱素輝把對胡力講的話又講了一遍。

“明天的比賽，我們就是352，兩個邊前衛，比賽的時候需要辛苦一些。哥倫比亞一定會延續他們從世青賽開始就採用的451陣型，雙方都是五個中場，我們不能夠減少中場的人數。雖然，從實力分析上來看，我們比這支哥倫比亞強太多了，但是這是一個危險的訊號，我不希望我的隊員們在比賽前就認為自己贏定了，這種想法會導致很可怕的後果。我希望你們把穿著黃色球衣的哥倫比亞當作巴西來踢！”

看了看隊員們，沒人人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對球員們說道：“今天早點休息，比賽是在下午，保持精力充沛和旺盛。散會！”

賽前的戰術課總是時間最短的，邱素輝不想給球員們帶來額外的心裡負擔，雖然球隊裡面有些人的神經已經大條到不知道緊張為何物了，還有些人已經見慣了大場面，可邱素輝這種習慣依然保持了下來，那還是從剛剛接手國奧隊才養成的。

球員們一個個和兩位教練告別，然後走出會議室。看著這些人的背影，邱素輝揮揮手，從2003年到2010年，七年的時間，彈指一揮間。

當年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毛頭小子們，一個個都成了見慣大場面的男人了。而中國隊也從之前世界排名六十名變成了現在的十九名。

而他自己，也老了。

當偌大的會議室裡面只有他和胡力兩個人的時候，邱素輝嘆了口氣：“老胡，不管這屆世界盃中國隊什麼成績，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執教國家隊參加國際賽事了。”

胡力有些吃驚，他此前從來沒有聽過邱素輝提起這事。“為什麼？你現在幹得很好啊，在國內也有很多人支援你，不再是以前那種寸步難行的局面了。”

“累。”邱素輝再嘆口氣，“做主教練累，做國家隊主教練更累，做中國國家隊的主教練，那是最累的。而且，老胡，你只看到了表面，現在中國國內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連當初那個熱血的陳煒都在慢慢改變，還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這是一潭混水，以前是，現在也是，以後是不是我不知道……我打算世界盃結束之後，就辭職，然後回家好好陪陪老婆，自打結婚之後，就沒有和她在一起呆上半個月過，挺對不起她的。”

“那國家隊怎麼辦？”胡力被邱素輝說的一愣。

“如果中國隊離開了我什麼都不是，那麼說明這支球隊沒有任何前途。自有其他人會來接替我，不過我勸你一句，老胡，不要去當出頭鳥，不要去做國字號球隊的教練，如果我退了，你也回原來的俱樂部吧，相信待遇不會低的。這些年職業聯賽改革還算成功，俱樂部很有前途的。”

胡力對於邱素輝的決定依然有些難以接受：“老邱，當初你可以熱血沸騰的說要改變中國足球，給中國足球帶來希望的啊，怎麼現在就打退堂鼓了？”

“我覺得，一個教練在同一個位置上呆久了不是什麼好事情，我離開，也許會對中國足球更有幫助。現在的中國足球因為擁有一群天才球員，黃金一代才能夠在國際足壇揚名立萬，可是當他們退役之後呢？重新回到解放前水平？不錯，這些年，我們的改革很成功，有很多成果。可是在我看來，我們距離真正的職業足球，距離我理想中的那個職業足球還有很大的差距，這個改革不是一兩個人，一兩個任期，一兩代人可以完成的。”

胡力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勸動邱素輝，“那麼這是否就是你徹底告別足球之前的最後一次世界盃了？”

“不不。”邱素輝搖搖頭。“我只是想暫時休息一下，沒說告別足球。等我休息夠了，也許我還會出來，執教一支俱樂部。”

“你和球員們說了嗎？”

“沒有。這事情現在不能說，否則會讓他們分心的，你也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等到世界盃結束之後，我會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公佈的。”邱素輝站起身，看了看會議室裡面的國旗。在昆明的那個雨夜，他和陳煒首次見面，兩人一見如故，有著相同的性格和追求，讓他們走到一起，開始了這個日後褒貶不一的中國足球大變革。

他慶幸自己生在這個時代，慶幸自己親手推動著這個時代的發展，成為了時代的一分子。不過他也感到疲勞，這屆世界盃之後，他的歷史使命也就算完成了，他要好好休息休息。

陳煒在改變，是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熱血的，為了心中理想敢於拼搏的青年主席了。而在逐漸地沉醉於政績，沉醉於官場。

在中國隊不斷取得成功的同時，張俊成了神，邱素輝成了神，陳煒也成了神。有人在神的稱謂和眾人的膜拜前保持冷靜和清醒，就像張俊。而有的人則選擇了飄飄然，比如陳煒。

他們兩個人的關係雖然並沒有破裂，依然融洽，但是邱素輝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破裂，他不希望那一天到來，所以自己乾脆提前退休，離開這潭混水。

勝利可以掩蓋一切醜陋，而當中國隊不能再取得勝利的時候，當張俊、楊攀、李永樂這些人都走向職業生涯暮年的時候，到時候那些被掩蓋的矛盾都會激發出來的。邱素輝什麼都做不了，不如遠離。

“早點回去吧，明天還有比賽，我們也得休息好才行。”

邱素輝說道。胡力覺得他的背影很蒼老，甚至比自己這個老頭子都還要老。是無力？無奈？無助？還是其他什麼，胡力不知道。

※※※

第二天起來的胡力發現邱素輝又恢復了往日的精神，一雙眼睛神采奕奕的在酒店大堂裡面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時的提醒球員們注意時間。

昨天那個蒼老的身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媒體成為“中國足球歷史上最成功的主教練”、被球迷們快膜拜成“神”的邱素輝。

大門口傳來一陣喧囂，一下湧進來一個採訪小隊，扛著攝像機、抬著室內燈光就衝到了邱素輝和胡力面前。

邱素輝本想發火，哪個媒體這麼不長眼，突然就闖進來採訪。當他看見伸到他嘴邊的話筒上面的標示時，他愣了一下，然後火沒了。

那是CCTV1的標示。

是的，陳煒曾經給他說過，說CCTV1的《新聞聯播》要採訪拍攝他們第一場比賽前的準備工作，會上晚上的《新聞聯播》，這對於中國足球來說是莫大的榮耀，到時候要他積極配合。

邱素輝連忙露出笑臉，準備接受對方的採訪。

“請問邱指導，中國隊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下午的比賽了呢？”標準的廢話，但是卻能夠讓回答者無限發揮的廢話。

“當然。”邱素輝充滿信心的微笑道，“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一定會為祖國人民獻上一場精彩的比賽，爭取打出中國隊的精神面貌。”

※※※

埃利斯公園球場，人聲鼎沸，南非的中國留學生、專門從中國國內趕來的鐵桿球迷，以及混雜在球迷當中那些旅行社團們，都齊聚這裡，為中國隊的比賽造勢。

在更衣室裡面，中國隊的球員們早就換好了球衣，熱身也早就做過了，現在他們只等待上場比賽。

邱素輝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看起來頗有派頭。他站在隊員們面前，雙手插兜。

“我知道你們都看見了我接受採訪，也都知道我怎麼說的。不過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那些都是狗屁。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打出精神面貌的，我們是為了贏得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