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閻家有女名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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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閻小玉吊足了眾人的胃口之後,才緩緩地說道:“今日清兵攻不利,又折損大將,明日必定瘋狂報復,江陰城已芨芨可急,而諸位卻在明倫堂爭個不休,毫無定論,豈不是把一城之民置於刀口上於不顧?家父午間醒來,只言四字:死戰!勿降!至於守城之計,小女子昔日曾聽家父有言,如要守城,必需要舉全城之人力與物力。先說人力,則是統計全城居民有多少保、多少戶以及多少人丁,人丁之中又分多少青壯老幼,全部登記在冊。再從中選擇勇猛者組成守城之卒,組織老弱者搬送物資。至於物力則把所有的盔甲器械之類的輜重、錢糧以及諸如油鹽之類的日常用品收集一處,兵器戰時放,日用品每戶限量供應……”

閻小玉的一番言語說罷,眾人聽罷一陣慚愧。閻應元曾經擔任過京倉大使,也就是管理倉庫的小吏,有著較強的統籌協調能力。閻小玉自小時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不像一般不問世事的大家閨秀,說起話來一針見血,端的是有條有理。

高旭看著閻小玉那細細的小眼睛裡透著一股悠然之色,舉止落落大方,而立在她一旁的陸楷卻依然怯場,在眾人的注視下像如入虎穴般慌恐,但在妻子冷靜而又鼓勵的目光下強自保持著書生風範,一副身不由已的樣子,看在高旭的眼裡,不由啞然失笑。能進這明倫堂議事的大都是江陰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個閻小玉大概有一片望夫成龍的苦心,藉著傳達父親醒來的口訊的機會,非得把自己的夫婿推進明倫堂的議事廳。

陳明遇身處主事的位置上,雖然對江陰的困境勞心勞力,但他那在非常時期也不善決斷的性格,對於守城要務也是焦頭爛額。現在閻小玉打著父親的旗子說出守城的大致綱要,頓時喜道:“侄女說得有理。守城必須舉全城所有之人力物力,與韃子血戰到底。”

對於閻小玉之言,高旭也是深表贊同,如果人力物力沒有組織,光靠城民的自而為,勢必雜七雜八。如同今日在守城的時候,雖說舉城皆兵,但這城上城下紛亂不堪,城牆內的階梯擠得密不透風,運送守城物資的效能極其不佳。這全城的人力物資必須在統一的調配之下,才能揮最大的作用。想必管理過京倉的閻應元深於此道,歷史上才能領著全城死守長達三個月之久。

對於閻小玉以閻應元的名義說出這番話,眾人再沒有異議,開始緊張地連夜統計丁口,統籌物資。

在明倫堂外堆著高旭當初送進城的大批輜重物資。這批物資陳明遇早就派著衙役守衛,今日守戰當中花費了大量的刀具火藥,但堆積如山的糧食依然如初。對於統籌物力之責,閻小玉沒有因為自己是女人的身份而推辭,而是在夫婿陸楷、夏維新以及許用為的大批諸生的協助之下,開始調派統計。這閻小玉頗有其父之風,不論言語還是行事,總是條理清楚,不急不燥,細心而又嚴謹。

統籌之中,油鹽不足,眾人苦思無果,高旭在一旁介面道:“無妨,城中所缺之物,儘量向我說來。”

閻小玉聞言,看了高旭一眼,道:“高將軍可有什麼妙策?”

高旭笑道:“談不上什麼妙策,城內缺什麼,趁著現在清兵圍城漏洞百出,城外運進來就是。”

雖說劉良佐號稱提兵十萬,但經過這些日來的打探,起碼要打個六七折。劉良佐的帥營置在君山之下,另外則分兵十六營圍城,但對江陰城並非圍得水洩不通。因為江陰城內有火炮百門,安營過近的話,容易遭到炮轟。歷史上,閻應元是等到七月初九才領著家丁四十多人入城的,而且隨後又召集了大批匠人入城。江陰城真正內外聯絡斷絕淪為孤城一座的時候,是在七月中旬滿清貝勒博洛領數十萬清軍主力從蘇杭回師圍城的時候。

正因為這點,高旭才能輕易地入城救治閻應元,也不用擔心數日之後出不了城。

就算江陰對外的陸路被劉良佐阻隔,但仍然可以從黃田港經水路直達江陰的護城河下。而在水路上,包頭魚的海盜船隊幾乎控制了江陰附近的長江水域。當然,在港口劉良佐也派駐重兵以備江防,雖然大批船隊不能大擺不搖地開到江陰城下,可要是數只貨船偷運而來,以清兵現在港口守衛的鬆懈,倒不是不可能。

閻小玉也不客氣,時隔不久,就給了高旭一張清單,裡面所要的物資皆是獅子大開口。閻小玉本來準備了說辭來說服高旭這個冤大頭的,那知高旭掃了一眼,道:“好,我連夜安排人員帶著清單出城前往小石灣,把所需之物交給崇明。”

有個海盜出身的大海商高老頭,以及便宜丈人沈廷揚在身後,高旭倒是省了很多煩心事,所需之物能不能在倉促之間籌備,那是高老頭和沈廷揚要頭痛的事情。看著高旭的慷慨解囊,閻小玉那細長得秀氣逼人的眼睛裡又露出了複雜之色。

當初高旭慷常州宗知府之慨,把輜重營的大批輜重支援了江陰城,器甲刀具倒是不缺,但箭矢在守戰之中消耗極大。閻小玉又來向高旭求計,高旭想了想,拍拍腦袋道:“呃,這樣,你趁現在月底夜黑之時,命人束草為人,身上穿著兵服,每個草人身上插上竹竿,竿尖上挑著風燈,直立在城牆之後。然後讓守卒在城牆內大聲鼓譟,驚動清兵來戰。夜黑之中,清兵看不清守衛是草人所扮,必定箭矢相向。這招草人借箭你讓人去試試。”

閻小玉整張秀臉皆是疑色,道:“這計可行麼?”

高旭呵呵一笑,道:“你讓人試試看不就知道行不行了麼?”

高旭知道當初閻應元守城時幾乎用盡了皆如夜襲詐降之類的三十六計,這招草人借箭好像也是用過。行不行得通,儘管去試,反正沒有損失,也能起到撓敵的效果。閻小玉將信將疑地讓陳明遇安排人力,連夜束了數百個草人,趁著夜黑之時依計而行,倒真的獲了箭矢無數。看著眾人對自己交口稱讚,那閻小玉對自己的清冷之色又明顯減了幾分,高旭望了望閻應元養傷的偏廂,心中說了聲慚愧。眾人見高旭雖出奇計,卻沒有絲毫驕傲之色,仍然謙虛謹慎,對高旭的觀感又好了一層。

今日清兵在北門攻受挫,而明日起又不知劉良佐主攻哪個城門。眾人一番相議,決定以季從孝的衝鋒營鎮守北門,陳明遇領著數百衙役為核心的江陰兵守西門,武舉人王公略領著門人守東門,留守江陰的南明汪把總領著恪屬下守南門。高旭則是領著他的戰衛隊作為後備,哪個城門危急就增援哪個。

連夜統計人丁物資,整個江陰城都燈火通明,所有人為了生存而努力。

在明倫堂內外,高旭有個**歲的男孩跳進跳出,看上去極為聰明伶俐,不由笑著拉著他的手問道:“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也不怕生,嘻嘻地答道:“我不是小家夥,我叫陳二郎。”說罷,見到一旁走過的閻小玉,就拉著她的衣袖,道:“閻姐姐,給我扎個韃子那種金錢鼠尾的紙人好不好?我要讓大夥兒千刀萬剮去。”

閻小玉笑笑地摸著他的頭道:“二郎別添亂,姐姐正忙著呢?”

閻小玉見高旭對這個陳二郎感興趣的臉色,道:“這個是陳大人的侄子。”

原來是陳明遇的侄子,高旭見他那古靈精怪的樣子,不像他叔伯陳明遇那般胖得嚇人,反而眉清目秀,長得惹人喜愛,不由笑道:“紙人有什麼好玩,城頭上韃子的頭顱多得是,你可以隨便挑一個當球踢。”

閻小玉聽罷,轉過頭,靜靜地看了高旭一下,又緩緩地說道:“他還是小孩子。你莫要那些血淋淋的東西嚇他。”

這個閻小玉不論有什麼情緒都掩蓋在她那從從容容冷冷靜靜的臉色之下。高旭只是笑笑,也不與她分辨。那陳二郎揹著閻小玉向高旭做個鬼臉,然後笑嘻嘻地對閻小玉道:“閻姐姐,我已經九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閻小玉捏捏陳二郎的臉頰,道:“逞什麼能,九歲還不是小孩子?別來打擾姐姐,姐姐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那陳二郎見閻小玉不理他,整個明倫堂大家人人在忙著什麼,唯有高旭這個閒人,便纏著高旭玩。當然,高旭也只是看上去很閒而已,天知道他心裡可盤思著多少東西。對於具體的事務,江陰城內有足夠的人力去做,也用不著高旭操心。

最終,高旭這個“閒人”在陳二郎大行地主之宜的帶領下,裡裡外外遊遍了明倫堂外的整座孔廟。

立在孔廟的大門外,眼望著這個無眠的江陰,高旭心中不由升起一番感慨。這座縣城裡的人們曾有離開逃亡的機會,但他們卻是留下來守衛家園。在當日黃田港數萬鄉民爭相離港的時候,這城裡的人只是默默地望著。

身處故土難起背離之心,為保冠不惜以身相殉,這是這座城池裡所有人的寫照。

這不得不讓高旭這個後來人敬佩不已。儘管城民們人人都懷有死志,但高旭眼望著身邊這個聰穎無比的陳二郎,不由問自己,難道眼睜睜地望著城裡那些像陳二郎這樣的熱血種子化為灰燼麼?不行。高旭拉著陳二郎又走進了明倫堂。

在明倫堂上,高旭對眾人道:“那劉良佐在港口派駐重兵鎮守,如今想經黃田港大批撤離鄉民已是不可能了。但趁著這次偷運物資進城的機會,後天晚上,還可以大約撤走三五千人左右,因為偷送物資的船隻不可能過十艘。而且只有一次機會。因為劉良佐不可能給我們第二次。”

高旭把所需的物資清單已命親衛連夜出城,又附帶了高旭的親筆信。高旭給高老頭籌備的時間也只有二天,也是就是後天晚上,貨船必須要到達江陰城下。因為形勢瞬息萬變,必須爭分奪秒。

眾人聽罷相視一眼,陳明遇出聲道:“取義,就在這個明倫堂內,我等一同誓頭可斷,絕不可剃,早已抱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之決心。”

事到如今,這江陰城裡有十多萬城民,就算能撤走五千人,不足二十份之一,哪選誰好呢?選誰都不好。而且輕言離城,對城民的死守之心也會有極大的打擊。眾人的考量也在高旭的估計之中,高旭指著身旁的陳二郎道:“所撤之人只選十三歲以下的童子。他們是江陰城未來的希望,難道陳大人眼睜睜看著這些希望灰飛煙滅麼?”

陳明遇一時無語,眾人皆然。為了冠,為了尊嚴,在這明倫堂內的人,誰都有不屈的節氣,但誰又能無視江陰的這些熱血種子的生路呢?

高旭道:“給大家兩天的時間,後天晚上,也就是二十七日,船隊運貨而來,載人而去。”

陳明遇道:“沿江的港口裡有花馬劉的一萬重兵駐守,城外又有數萬人馬呼應,船隻想來去自如未必輕易。”

高旭笑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隨後,高旭又來到閻應元的病房察看病情。房內只有閻小玉一人,她正看著父親昏睡的臉,神色極是焦慮,見高旭進房,立刻又恢復了平日的從容之色,看著高旭在父親身上檢查了一番,然後聽他道:“放心吧,以你父親的體質,最遲後天,就能完全醒來主持大局。”

閻小玉靜靜地看著高旭一眼,問道:“後天你會離城?”

高旭頓了一下,看著閻小玉眼底莫名的複雜之色,道:“相信我,在這城內,需要的只是你父親;而在城外,卻很需要我。”

閻小玉緩緩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要眼睜睜地望著屠殺了我閻家幾十口把我閻家莊毀於一旦的兇手逍遙而去?”

說罷,閻小玉把捏在手裡的一個紙團扔在高旭的身上,頓時熱淚滿面。

高旭彎腰,撿起了那個紙團,開啟,只見紙上畫著一個有一隻獨眼和一條刀疤的頭像。

閻小玉壓抑著胸中的憤懣,流著清淚,依然靜靜地道:“在江陰,誰人不知,這個刀瞎子是你高字營的頭號大將?!”

(對船隻能否到達江陰城下的合理性,書友或許會提出質疑。但韓菼的《江陰城守紀》有錄:“苦乏油,命健兒取椎車入城中,給以藏豆,膏火足用。鹽不足時,「海寇」載兩大艦,由黃田港進;魚則從水關入,舉網即得。”)

(想瞭解陳二郎這個人物請看書評區裡我的回貼,這裡就不湊字數了。我誓大家看後絕對難忘。那湯浪兒也非杜撰,的確有這麼個湯姓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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