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一縷曙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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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陰的黃山雖然沒有安徽黃山那麼風景秀麗,但位於江陰東北郊的黃山雄峙江干,並座落在長江兩岸的最狹之處,長江自京口折向東南之時,奔騰到此驟然緊束,形成重險之後滔滔入海。再又黃山與江陰境內其它諸如君山之類的沿江山系構成一條弧狀的山丘之鏈,屏蔽著錦鏽江南的平疇沃野,構成江陰枕山負水、水環巒拱的天塹形勢。於是,安徽的黃山秀麗像個出塵嫵媚的女子,而江陰黃山則猶如一個錚錚血漢一般,在江陰這個兵家要地之中見證了千年來不絕的烽火。

如今,因為黃山小石灣成為高字營徐玉揚部的據點,隨著清軍對江**陸兩路封鎖的解去,從隔岸的靖江以及常熟等遠近聞名而來的鄉民絡繹不絕。黃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興奮吶喊著的鄉民,他們有的在小石灣的碼頭搭船避禍崇明島,有的則是投奔抗清名聲日盛的高字營。身在這個留頭不留的時代,大都數具有血性的鄉民都在尋求一條捍衛冠之路。對於尊嚴的渴求,對於底層的蟻民來說,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緊迫過。

漫山遍野的嘈雜聲卻在小石灣的西北角戛然而止。每一個靠近這個區域的鄉民都被高氏戰隊的海盜兵士驅逐而走。當高旭隨著包頭魚走進警戒線,來到樹林之中若隱若現的隱蔽山洞之外,看著洞外那二十多具橫七豎八的屍體時,高旭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著包頭魚道:“就算她現在化為一粒沙,藏在長江底,也給我撈出來。”

看著高旭冷然的臉色,包頭魚不由抹了抹額頭的冷汗,他那雙暴突而又黑白不成比例的魚眼因為一股莫名的澀意而使勁地眨著。一直以來,這個少東主在包頭魚這些家族海盜的眼裡,都是個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要不是看在高老頭豐厚的報酬以及收買人心的高手段上,沒人會正眼瞧一下這個少東主一眼。但現在這個高大少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洗盡昔日的浮華,隨著高字營的聲勢不斷高漲,他的一言一行已經是舉足輕重,而他那種慣然的沉默似乎開始帶著一絲不怒自威。

包頭魚依命而去,臨走之時躊躇了一下。高旭見罷,問道:“還有什麼問題?”

包頭魚又猶豫了一下,道:“昨日老爺一來到小石灣,就問起那小芸兒的下落。”

高旭皺皺眉,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包頭魚的眼睛。

高旭的眼神過於銳利,使得包頭魚的雙眼又覺得有點澀,不由得又眨了一下,道:“我沒有告訴孫芸被關押在這裡。但老爺終究會知道。”

高旭道:“在老頭子沒有知道之前找到她。”

包頭魚道:“大少爺,一夜的時間,不管是水路還是陸路,都走得足夠遠了。”

高旭轉過身,透過樹梢望著小石灣下的滔滔江水,隔了良久,才道:“我要是沒走,她也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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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包頭魚領著人馬在江陰境內展開地毯式搜尋的時候,高旭走進這個關押孫芸的無名山洞。

這個山洞大約有長寬約二十多平方,高度卻有十多米,像個鑲在山體之內的空葫蘆一般。在洞頂之處卻有一束光亮透進來,正是一個細小的天窗,偶爾有幾滴水珠從天窗處落下,落在山洞正中的一個小水潭上。因為洞口和天窗光線的交錯輝映,洞內的景象纖毫畢現。

洞內涼爽,幹潔,而又遊離著一絲幽香。在洞角之處有一張石床,床上擺著一張斷了弦的古琴,以及幾塊栩栩如生的場景木板雕刻。

高旭拿起其中一塊木雕,上面雕琢著一處峽谷,在峽谷之底有一群軍士圍著一輛馬車,馬車巨大的輪子下坐著一個閉目而逝的書生,馬車之上,立著一個做著大聲疾呼狀的年輕男子,而在底下的軍士之中,立著一個仰視著馬車上年輕男子的女子。這是當初高旭峽谷起事的場景。

高旭看罷,又拿起了另一塊木雕。這塊木雕上刻著一個女子地立在山崗之上,那飄逸的衣裙似乎被山風掠起一般,她正憂心地凝望著山崗下的一場戰鬥。雕琢者的手法不俗,兵士們捨命的拼殺竟然在細緻的刻刀之下一覽無遺。在戰鬥的場面之中突出一個執刀衝殺的騎士,而這個騎士正是山崗處*女子所凝視的焦點。這場景是舍橋之戰的。

高旭放下這塊兩雕,轉眼看了看第三塊。第三塊的木雕還沒有完成。不過是在中央的地方刻著一處高塔,高塔上立著兩個倚望遠處的年輕男女。高旭知道這是黃田港大撤退時的情景。

聞著鼻底那絲熟悉的幽香,默默地看著石床上斷絃的古琴,以及三塊手藝高的雕刻,高旭沉默了良久。

自從高旭知道那孫芸竟是高老頭昔日秦淮河老姘頭的乾女兒時,對孫芸就多了幾分顧忌。高老頭對老姘頭的補償心理都放在孫芸身上,當初見面之時,高老頭就將孫芸視為女兒。這層身份會成為孫芸的護身符。這麼個有著偏執狂心理的女子成為自己的幹妹妹,高旭有說不出的怪異。如果孫芸仗著高老頭的寵愛,然後利用高老頭的資源來與自己背道而馳,這是高旭最不願看到的。

這孫芸美貌而又多才多藝,執著又而膽大妄為,她猶如一朵偏執地以自己的意志盛放而不屈從任何時令的花。

但無論她這朵鮮花如何與眾不同,必須要綻放在高旭的季節之中。

同樣的錯,高旭不想犯第二次。

高旭坐在石床上,靠著清涼的洞壁,閉上眼,一夜未眠,他該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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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鮑鬍子領著本部八千馬從黃田港撤到江陰城南的三官殿清營時,卻見營外有數百上千的鄉兵在大聲罵戰,而清兵只是龜縮營中,一片惶然之色。鮑鬍子見罷,不由得直搖頭,這一夜之間,清兵的軍心竟是萎靡至此,實在讓人指。那些在營地外正不知所謂地罵戰的鄉兵們,一見鮑鬍子的八千人馬氣勢洶洶地開到,除了百餘個不自量力來迎戰的,其餘則是作鳥獸散。

當鮑鬍子進了營地,瞭解到營地之中只有二千人馬,而且那個與自己交好的周參將不在營中時,不由詫異地問道:“周將軍哪裡去了?”

一個守營的清軍將領哭喪著臉道:“鮑將軍,你得為我們作主啊!”

鮑鬍子大驚之餘,忙問何故。

原來昨夜君山大營的驚變傳遍諸營,除了小石灣兩營清軍因為擔心徐瘋子的自殺襲擊而生營嘯之外,其他圍城的沒有受到江陰鄉兵夜襲的諸營人馬因為不知詳情而只得固守營壘以待天明。到了天明時分,三官殿清營突然接到君山大營劉良佐的帥令,命周將軍前去議事。當周將軍領了二千人馬進了君山大營,才知道是白眼狼假傳將令,挾劉帥以令諸將,藉機清除異已,吞併人馬。

因為周將領素來與鮑鬍子交好,而一直與白眼狼交惡,自然不甘心讓白眼狼騎在頭上。但白眼狼先下手為強,竟是以殺雞駭猴之法當場格殺周將軍,其心腹殺的殺,降的降,白眼狼完全控制了局面。

那個留守營地的將領把情況說罷,激憤地道:“請鮑將軍領著兄弟們去君山大營討個說法,周將軍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鮑鬍子摸著自己的長鬚,思量著自己與白眼狼的實力對比。白眼狼坐擁君山大營,他的本部人馬再加上其它收攏吞併的已達三萬多,而自己充其實不過萬餘,兵馬相差三倍。再加上清軍的輜重錢糧都屯在君山大營,形勢上對自己極其不利。如果與白眼狼硬靠硬,且不說這不是他的風格,而且他也不願真的與白眼狼拼得兩敗俱傷,讓那高家小子在一旁偷著樂,如意高家小子那坐山觀虎鬥的算盤。

以鮑鬍子的眼光來看,白眼狼行事衝動,不計後果,一介匹夫罷了,這完全是蠢人的作風,而像他這樣的聰明人都喜歡迂迴,四兩撥千斤,以最少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至於那高家小子雖然有幾分機心,但在他這個聰明人面前,還不是跳樑小醜而已。

鮑鬍子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胸有成竹地對於那守營將領道:“勿急,本將有一計,可讓那白眼狼束手就擒。”

鮑鬍子命人取來信紙,默想一番,然後一揮而就,交給一旁的心腹親信,道:“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信件送到南京的豫親王手中。”

等送信的親信快馬出營之後,鮑鬍子望望南京的方向,然後再望望君山大營的方向,心中暗道:“白眼狼啊白眼狼,就算劉大帥成了一個廢人,可你別忘了,我們如今真正的主子是誰?只要南京的詔令一到,你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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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水路的暢通,堵在黃田港外的崇明船隊一部分經運河水道直達江陰城下,把高老頭援助江陰的物資搬下,再又運送那些想避禍崇明的城民。只是因為江陰人對高字營退敵以及自我守城能力的樂觀,高旭撤離五千江陰童子的計劃,隨著形勢的好轉,竟是完全破產了。

最終乘船離開的江陰童子不足五百人,其中還包括一半的女童以及婦人。至於他們的父輩們要麼留下守城,要麼奔赴小石灣參加高字營。這個時期,全城陷入留頭不留的悍衛冠的狂熱之中,男人們棄城而去會被視為懦夫。

在江陰城北門的護城河上,有一艘兩桅的橫江戰船,掛著一面不倫不類的箭魚旗。在桅杆高高的望鬥內,史必達百無聊賴地望著城內大量的民夫從船隻上搬下一袋袋糧食。對於高旭執意要援助江陰的行動,史必達不以為然。在他的想法之中,這江陰人的死活關他鳥事。韃子的剃刀永遠別想刮到他史戰史必達的頭上。只是一個人不可能孤立地活著,他史必達亦然。因為義父好名,義兄好事,才終結了他那海闊任魚躍的海盜生涯。

當史必達看著幾個旭衛隊的親衛護送著一個豔光四射的婦人時,史必達不由雙眼一亮,這婦人的風情實在太過觸目。幾乎城上城下,河內河外,大多數的男人都在眼睜睜瞧著這婦人。城上的江陰男人若有所失,有著江陰第一豔婦的湯娘子就這樣離城而去,奔赴崇明。

望著湯娘子那經過某個男人的滋潤而越飽含春情的媚意,史必達心中不由悻悻然,暗道:“好菜都讓豬拱了。”

除了幾年的海盜生涯,自少時起,作為伴童性質的義子,史必達幹的都是替那個高大少拉皮條的事,比如打探那些在街上不幸被不良大少看中的婦人們。時到今日,他史必達還要幹這種事。因為他還得騰出一條船來安置湯娘子一家人。

十數只糧船被江陰的城民搬空之後,再運著那些離城的婦孺,在史必達的海盜戰隊的護衛下,經過運河,從江陰城到黃田港,出了港口到了長江水域,算是脫離了清軍的陸上威脅,才真正是安全了。

史必達的箭魚號剛駛到小石灣的簡易碼頭時,就被高氏海盜戰隊的隊長包頭魚緊急召見了。當年史必達是跟著包頭魚混飯吃的,也就是說,包頭魚是史必達海盜生涯的啟蒙老師。在史必達的座右銘之中,有兩個人是必須感恩的,一個是收養他的義父高老頭,另一個就是這個帶他出道的包頭魚隊長。當然,對於史必達來說,還有一個人必須鄙視的,那就是有著義兄名份的高大少爺。只是現在的高大少變得讓他有些看不懂,對於看不懂卻又不能忽視的東西,史必達只得小心翼翼地試目以待。

“鐵頭死了。”

包頭魚對史必達道。鐵頭是包頭魚的心腹,就是那個安排在無名洞外監守孫芸的的海盜小頭目。

史必達的朋友不多,而鐵頭恰恰是其中一個。他先是一愣,繼而大怒道:“誰幹的?”

薛一刀對閻應元狙殺的內情,除了包頭魚,高旭一直捂著。至於監禁孫芸的決定,更是秘密而行。

包頭魚接到高旭尋找孫芸之令後,因為損失了二十多個心腹手下,高旭的命令被包頭魚不折不扣地執行著。他安排人手,分水陸兩路雙管齊下,以小石灣為中心,在江陰境內開始地毯式搜尋。

包頭魚道:“在離黃田港以西六里處有個沿江的漁村,那些人就藏身漁村東郊的山莊裡。他們大約有三十多人,戰力很強。鐵頭的二十個兄弟在他們的偷襲之下,毫無反抗之力。我要你領人滅了他們為鐵頭報仇。領頭的應該是個女子,我要你活著把她帶回來見大少爺。”

史必達陰冷著臉,從小到大,他為某個無良的大少爺帶回家的女人實在太多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既然他的兄弟因為這個女人而死,她也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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