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戰舍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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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天色微明之時,高旭帶著三百人察看三官殿附近的清軍虛實,薛一刀以二百人馬留守小石灣的輜重。

脫胎於常州郡兵的清軍輜重營,高字營的兵士雖然割了辮子,但人人還是光頭一個。而且已經反正,不能再戴清兵的紅櫻帽。於是,高旭就把輜重中的布匹拿出來,人人扯一塊白巾裹住光頭。於是,後來高字營白巾軍的名頭就由此而來。

看著迎風飄揚的高字旗,高旭暗想這面高字旗自己能讓它飄揚多久呢?

那個小芸娘非但沒有走,卻要嚷著要跟高旭同去。對於她的要求,高旭卻是斷然道:“你要麼回你的秦淮河,要麼老老實實地呆在小石灣。兩者選其一。”

昨晚薛一刀已向小芸娘本人確認了她是孫督師的孫女孫芸。小芸娘的身份已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高字營。一直以來,小芸娘因為自己的歌妓身份,不敢給爺爺抹黑,自然羞於提起自己的來歷。但多年來的尋尋覓覓,小芸娘終於能搭上高旭這趟舉義之舟,她的身份便是最好的船票。所以,免得讓高旭趕走,她便把自己的身份作為籌碼,正巧那出身關寧的薛一刀前來認她作乾女兒,小芸娘遇到這等好事,自然是心花怒放。

小芸娘自告奮勇上陣,高旭不許,薛一刀以她的安危為由也不支援。小芸娘再多鬧了幾句,高旭的臉色倏地一沉,這小芸娘就收聲了。所謂一物降一物。小芸娘在歡場裡閱盡男人,什麼樣的男人她都能一眼到底,但這個被自己敲壞腦袋的高旭卻是一直看不透他。一旦看不透對方,這心理上就處於下峰。而且高旭對小芸娘從歡場上帶來的喜出風頭酷愛張揚的性格頗不順眼,所謂兵行險道,萬一這個小蹄子惹出麻煩來,那可是性命之慮。

小芸娘暗道這個死人的臉色一沉,咋得就這麼嚇人呢,以前為什麼不覺得?以前的高千總混吃等死,渾身皆是輕浮之色,自然讓小芸娘鄙夷。但現在的穿越者高旭身負著高字營數百人的前程命運,在這種重壓之下,他的心力消損越多,他的氣度就越內斂沉穩。看在小芸娘眼裡,直覺他的神色已有那種不怒自威的趨向。

到了旭日高升的時候,高旭領著三百人馬經過一個名叫舍橋的村莊。

閏六月時分,天氣頗為炎熱,起得早的不光光是高旭,清兵也本著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的俗話,天色一早就出來搶掠鄉鄰。大約有數百清兵盯上了舍橋村,有一股清兵進了村,大肆地搶掠屠殺。舍橋裡的村民們拿著簡陋的農具,以及少數的火銃刀劍與清兵捨生忘死地拼搏著。

高旭伏在村外的草叢裡窺視著一片嘈雜血腥的村落,估計著村落裡的大致情況。村落西面靠山,東面臨河。從西山上摸黑進村的清兵約有三百來人,肆無忌憚地在村裡燒殺。而村莊的東面的小河上有座石橋,大約二百多清兵在石橋之東,開始渡橋入村。清兵打算東西夾擊,收割捨橋村。

高字營的位置恰好在小河以東的蘆葦叢裡,正處在二百渡橋清兵的背側。高旭心念飛轉,估算了一下敵我雙方的力量。高旭所帶的三百人當中的二百人都是薛一刀的屬下,當中不泛有來自遼東的老兵,戰力不俗。他們看著舍橋村裡血流成河的慘狀,大部分都像薛一刀那般面無表情,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小場面而已。

而另外一百人則是常州街頭的混混們,他們臉色蒼白,有的則是捂著嘴嘔吐,一副觸目驚心之狀。其實高旭也有初上戰場的那種畏縮和恐懼,只不過他的自制力比那些混混強一些,而且在心底默默地催眠自己,想求活,先忘死,從而保持住了臉色的沉著,以及思緒的正常運轉。

石橋上有幾個石拱。以高旭視線的斜角剛剛看見其中一個橋洞裡藏著一個大漢。那大漢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等兩個清兵引著一個清將過橋時,那大漢倏地從橋洞裡翻身而出,一刀劈向那清將的雙腳。事起太過突然,那清將躲避不及,雙腳受創,立不穩身子,便仰頭倒下。而那漢子抓住機會,一刀向那清將當頭劈下,一個腦袋就滑碌碌地落在橋面上。

那清將的兩個親兵見狀,引刀來攻,皆被那大漢一刀一個砍翻。而在石橋的另一端那些正準備過橋的數百清兵,見主將死了,皆是愕然。只是欺那大漢不過隻身一人,守在橋中,人人壯膽,一個腦兒的衝向大漢。

那大漢雖然一人當橋,氣勢非凡,但畢竟清兵人多勢眾。清兵見死了十數人也逼退不了那大漢一步,便不再與大漢近身搏擊,而是在打算用弓箭火銃這些遠距離武器取這個攔橋殺神的性命。可就在這個時候,清兵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喊殺聲,回頭一看,一面繡著一個“高”的大旗倏地在蘆葦叢中豎起,然後一支頭裹白巾的人馬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清兵的後軍頓時被這支突如其來的人馬打得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將領剛剛被守在橋頭的那個大漢殺了,眾龍無,清兵的抵擋既被動又沒有組織性。而臨河的清兵卻是做不到背水一戰的勇氣,大都向河裡逃生。這種舍橋的河床並不寬,河水也不急,正當清兵慶幸的時候,卻現水裡翻騰著一些水鬼。這些水鬼是舍橋村裡的漁民。這些漁民雖然不過十數人,但他們水性極好,幾乎神出鬼沒。清兵於是畏水,但河岸上的白頭巾們卻是越殺越勇,水陸夾擊之下,再加上村子裡趕來助陣的青壯,在那個大漢的帶領下,在橋上起衝鋒。岸上,橋上,水裡,三路夾擊之下,二百多清兵的形勢也是一面倒了。

而另一股數百清兵早從舍橋村的另一頭入村,正在村中搶掠燒殺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卻見到一支莫名其妙的白巾軍在石橋這一頭的把友軍殺得片甲不留。這支清兵是一支打打順風仗,在鄉民面前作威作福的小股綠營兵而已。領的頭目不知白巾軍的虛實,以為大批鄉兵殺到,不由膽寒。再加上村民們得到有兵來援,軍心大振,一消一長之下,讓這清兵頭目不敢上前支援友軍,只顧轉頭就跑。清兵見頭目跑路,自是不甘落後。這支早進村的清軍竟在一柱香之內跑得一個不剩。

高旭握著刀柄,一刀劈向眼前衝來的清兵,飛濺的鮮血灑得他滿臉星星點點。知道初次殺人的感覺會很不好受,但其程度還是比高旭預計得還要嚴重。那種難以自抑的顫粟激著強烈的腎上激素,讓高旭一邊興奮得不能自持,一邊卻是恐懼得難以復加。每次閃過清兵劈向自己的刀鋒時,高旭都有一種重生的感覺,心中直直念道:“熬過這一刀了。”——但清兵接踵而來的下一刀又當頭劈來。

在險象環生的時候,幸虧那些遼東老兵得了薛一刀的死令,一定要保得高旭的安全。有了這些老兵擋在高旭身前,他才得以在清兵的屠刀下脫身數回。而高旭每次刺入清兵的胸膛裡,他的手清晰地感覺著刀尖破肉那種穿透感,手腕都禁不住顫抖著。

但高旭拼殺了一陣,殺人殺得多了,手就穩了。心也麻木了。

高旭有些驚異自己對戰場的適應力。或許,一個人所揹負的責任越大,其潛力也就越無窮吧。不管如何,高旭上陣之前,是鐵定了心思要在戰場上塑造一種果敢武勇的形象,絕不能像那些混混一般丟人現眼。不然的話,如果自己打上膽小鬼的標籤,作為高字營的頭領,他以後如何服眾?結局讓高旭慶幸,因為他做到了。——至少,在表面上他算是做到了。

高旭對那個橋上的大漢所持的戰力極是佩服,這樣的好漢不能死在清兵亂箭之下,在這種關鍵時刻,高旭起了衝鋒,救了那個大漢的性命。殺到最後,大家都在橋頭會師一處,而那二百多清兵除了十數人逃之夭夭,其餘的都死傷殆盡。鄉民們憤恨清兵的暴行,人人爭先恐後地割著清兵的頭顱。事後高旭才知道,只要把清兵級拿到江陰城下,主事江陰的陳明遇陳典吏必開城獎納,鼓以忠義,有功必賞。獻清兵級一個,或者給銀三兩,或者下拜敬其忠勇。

那個大漢領著鄉兵來到高旭面前,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在下舍橋徐玉揚。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高旭,高取義。”

高旭抹淨臉上的血汙,忍著陣陣從胃裡上泛的噁心,強作著笑臉,也是像那大漢一般抱拳道。

那徐玉揚敢一人當橋,阻攔二百清兵過河,端的是過人的勇力。高旭見他生性豪爽,心中起了結交的念頭,神色之間對這年屆三旬的徐玉揚更添一份敬重之色。那徐玉揚見高旭居功不傲,上陣殺敵的身手雖然不夠利落,但勝在勇往直前,心裡也對高旭頗有好感。於是,徐玉揚熱情地挽著高旭的手臂,拉著他就要到宗祠裡向村民介紹這個舍橋的大恩人。

但高旭卻推託道:“徐大哥,我得先看看兄弟的傷再說。”說罷,高旭命人從草叢裡拿出那個隨身攜帶的急救箱,開始處理那些受了重傷的高字營兵士以及舍橋村民。高旭初次上陣,不顧死裡逃生的筋疲力盡,也推託了徐玉揚的慰勞,就開始救死扶傷,起的自然是那種收買人心的心思。

作為曾經的外科醫生,高旭的職業水準不容置疑。徐玉揚見他處理那些傷員的創口,手法獨特而又見效,神情專注而又忘我,不光是徐玉揚,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高旭肅然起敬起來。

所謂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憑著村民的橋上水裡的相助,而且又在突襲之下,三百高字營雖然殲滅了二百多清兵,但高字營的死傷也達三成。其中死傷的大都是那些常州城裡的混混。這些混混雖然激於忠義,可一旦上了戰場,還是免不了被各種負面情緒支配。越怕死就越死得快,這是沙場鐵律。

幸好高旭在常州城收購了大量的金創藥,所做的也只有簡單的止血和包紮。在舍橋宗祠外的場地上,高旭處理了近百名傷員之後,才隨徐玉揚到宗祠裡休息。這時也是日頭當午的時候。

這時,舍橋附近的數百山民也聞聲趕到村裡助陣,聽說一支號稱高字營的白巾軍殺退了清兵,而且那個高字營的領——高旭高取義不僅殺敵英勇,而且擅長於救死扶傷,猶如再世華佗,是個忠義兩全的人物。

那徐玉揚對高旭更是推崇之極,拉著他的手向著鄉裡鄉親們大夸特誇,壯言道:“能殺人的是好漢。但能殺人又能救人那可是好漢中的好漢,我的高兄弟就是這般的英雄人物。”

但高旭沒有被徐玉揚的誇獎衝昏了腦袋,因為他在一片讚頌之聲中聽到鄉民隨之而來的疑惑:“這高字營怎麼都是剃過頭的?”

高旭擔心的問題馬上擺在眼前了。這個時期,往往以有無來區別一個人的身份。當時反清的軍隊,見到已剃的漢人,往往以清兵韃子相待,殺戮極重。蓄的要受到清兵的屠殺,而剃的卻又受到反清軍隊的屠殺,無論剃還是蓄皆為兩難。

當村民們問起高旭這白巾軍高字營的來歷時,高旭知道自己所附之身曾為清兵的事實是瞞不了天下人的。倒不如現在大大方方地承認。聽了高旭曾身為清兵輜重營的千總,有些腦筋轉不彎來的鄉民們的看著高旭的眼色就有點異樣了。

那徐玉揚聽了倒不以為然,道:“高兄弟雖然吃過清朝的飯,但他現在已經造清朝的反了。難不成今日堆在宗祠大門口的一大堆韃子的頭顱是假的?而且高兄弟身在曹營心在漢,如何他舉義反正更是難得可貴。如果不是高兄弟,今日我們的舍橋村早成了一片焦土,全村三百多戶人家全成了韃子的刀下冤魂。”

鄉民們聽罷一陣附和稱是,但神色之間卻沒有初時那般熱情了。

而這時,一個鄉兵的遊哨跌跌撞撞地跑進宗祠,大聲報道:“韃子又來了。這次來的不是幾百,而是幾千人馬!”

徐玉揚喝道:“究竟多少人馬?”

那遊哨頓了一口氣,豎了三個手指道:“起碼三千多人。”

鄉民們不禁吸了一口氣,人人神色惶然,暗道這清兵的報復來得真快。如果來的是幾百人,鄉民還有抵抗的勇氣,可來了三千人清兵,全村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足這個數啊。這年頭,各村各戶的青壯死在抗清疆場上數不勝數,舍橋村大約三百戶人家,每一戶最多只能抽一丁,只有三百人來人,以及趕來助戰的二百山民獵戶,不過五百來人。再加上高字營這支剛經激戰只餘二百人馬的客軍,總數不足七百人。但清兵卻在四五倍以上。

而且鄉兵壯丁雖有誓死保衛家園的決心,山民獵戶雖然有翻山越嶺猶如平地之能力,但畢竟沒有經過訓練,大都是烏合之眾。論武器之精,軍容之壯,還是以高旭為的由遼東老兵為骨幹的二百多高字營人馬。

危機之下,鄉民又忘記了剛剛對高旭生起了的芥蒂,把期盼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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