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馨苑主僕的動靜，瞞得了別人，自然瞞不了寧國府的當家人齊屹。

事實上，自從他得知，竹述先生的兒子活著回來後，他心裡陡然間重新升起的希望——不僅僅是為他四弟齊峻慶幸，更重要的是，他最看重的侄子念祖，總算有重回寧國府的可能。

這幾日，楚晉邊境頗有些異動。他忙得不可開交，待聽說繼室岑氏小產的事情，眉頭不由緊緊地擰了起來。

“知道是誰下的手不？”對於後宅之事，他向來沒放在心上。只是高氏離開後，府裡此類事情還沒杜絕，這讓他猶為惱怒。

“聽暗衛的兄弟們講，好像是碧波園的井水有問題，不過，還沒查出是誰動的手腳。”尚墨一邊稟報，一邊留言國公爺臉上的表情。

齊屹雙唇緊抿，過了好半晌吩咐道：“仔細查下去，無論是誰絕不姑息。這府裡該好好整治一番了。”

尚墨沉聲應諾，退到了一旁。

“還沒接到四弟啟程的訊息嗎？”齊屹突然抬起頭，又問起在金陵城的齊峻來

尚墨上前一步，將齊峻託人帶來的口信，給主子爺報備了一下。

“他說等秦氏離府了才回？”齊屹不禁愕然，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麼，確認道，“他有無言明，聰兒將如何安置？”

尚墨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奉告的模樣。

齊屹忍不住擰起眉頭，嘴裡喃喃道：“他一顆心還挺寬的！自己惹的風流債，讓別人幫著收拾爛攤子。他以為這樣長期不歸，就能了結這段姻緣？”

見他臉上起了怒意，尚墨忙在旁替齊峻開解：“四爺口信中不是這個意思，他說已經對不住秦氏夫人，讓她當自己已不塵世了，早些斷了念頭，省得還惦記著徒增傷悲。”

齊屹聽了不由一怔，心裡暗道：他去一趟邊關，在疆場經歷一番後，說話行事越來越老練了。

這久不歸家，雖在明面上頗為傷人，比起他趕回來目睹秦氏改嫁，又顯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本來，若不是高家起事，蘇秦兩家早就結成親家了，四弟也好，他們齊家也罷，斷沒有耽誤秦氏的意思。

雖然明面上不好看，總比搭錯姻緣，誤了四個年輕人要來得好。

只是，秦家那邊恐怕不好交待。畢竟，是四弟先舍家離京，扔下的秦氏的。

想到這兒，齊屹低垂下頭，思忖著如何安撫秦家，以及怎樣對母親開口。

此時，遠在金陵的齊峻並沒閒著。事實上，自從派人潛入山東執行那道絕密計劃，他沒一日睡過好覺。一時擔心事情半途曝露，連累那人，二時又怕邵良惟不上鉤，致使功敗垂。當然，他更多時候，是擔心山東成事得太晚，在他不得不北上回京的時候，還沒出結果。

就這樣，日子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一轉眼齊屹第三封催他回京的密函，又被交到了他手裡。

“國公爺說，四夫人執意要離府，太夫人死活不讓，尤其是不許二少爺離開齊家。兩邊都在那兒僵持著，都在等您回去拿主意呢！”

他能有什麼主意？

總不能跑回去對母親說，聰兒本就不是齊家血脈？

只怕他這樣一公開，不僅師妹沒法子做人，就連母親也要氣得一病不起。

想到這兒，齊峻不停在屋裡來回踱步。

過了良久，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忙回到書案後面，提筆蘸墨，沒多大會兒，一封書函一氣呵成。等墨跡被吹乾，他將信函折到交給眼前暗衛，囑咐道：“你想法把這封信儘快傳回京城去，記住，一定要三姑奶奶親啟，中途不得借其他人的手轉交。”

見齊峻說得如此鄭重，達替寧國公送信的暗衛傻了眼，最後他只得親自攬下這差事，說道：“那屬下帶著這書信回去，親手交給三姑奶奶便是。”

齊峻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其實，他做出此舉動作，還有另外一層深意在裡頭。如果眼前此人帶原路返回，最快也要六七天的腳程。如不出意外的話，到那個時候，山東的事差不多已經有結果了。

將催自己回京的暗衛送走，齊峻頓時感到身上無比鬆快。就在這個時候，秘密調查葛曜異狀的暗衛趕了回來。

“爺，您所料果然沒錯，從葛府被擄走的非是別人，乃昔日端王府郭王妃孃家侄子。那人的父親也就是葛將軍的么舅，在郭家敗落後上山落了草，還拉起一幫人馬。葛將軍回來尋親，跟他們遇上了。幾經周折，那群山匪最後被收編，成了追隨了葛將軍的人馬。”

聽影十九說起葛曜兵馬的來歷，齊峻很是吃了一驚。

他原先一直以為，葛曜之所以能在江南發展成如此大的勢力，靠的追隨邵良惟在從山東拉起的隊伍。沒曾想，那人發家的本錢，竟然來自落草為寇的親人。

瞭解葛曜離開金陵的原因，齊峻稍稍松了口氣，突然他又想另外一樁，遂問道：“既然有如此厲害的幫手，怎地他在松溪時還會被黑風寨的人馬所擒，他表弟如何會落入邵賊之手的？”

影十九回道：“還不是因為他這么舅早，早在山東時就已經陣亡了。那遺留下的兒子，一直被葛將軍帶著身邊。這次護送大少爺娘倆到嶺南，葛將軍怕路上有閃失，就沒把他表弟帶上。正因為如此，才被大晉那邊鑽了空子，把人擄到了山東。這才讓葛將軍處處受制人，直到咱們把他從松溪地牢裡救出來……”

原來如此！

齊峻恍然大悟之餘，心裡暗自慶幸。葛曜不是有這個表弟拖後腿，他哪有機會把趕到贛閩邊境，把舒眉母子救出，還順道把葛曜捎帶出來。

只是，他這回留了個心眼，對救人之事絕口不提，連葛曜本人都不知道。這個暗棋，他準備等到最恰好的時機再丟擲。

畢竟現在局勢還在自己掌控中。

影十九見四爺久不作聲，抬起頭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心裡不由嘀咕道：“四爺行事越發詭異了。明明已經派人到山東去煽風點火了，偏偏還要做無用功，花那麼多精力去調查姓葛的。

在他看來，不管葛曜之前做過什麼，此時他在晉國那難以脫身。十有八九回不來跟爺爭四夫人了，他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屬下心裡在想什麼，齊峻自然不知。他沉吟半晌後，對影十九吩咐道：“這幾天對山東那邊傳來的訊息盯緊些，不可有任何疏漏。那邊差不多快出結果了……”

影十九聽了心頭一震，頓時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忍不住提醒道：“爺，此事調動那麼多人手，真的不用跟國公爺請示？”

聞言後齊峻臉色微沉，不悅地睨了他一眼。

影十九瑟瑟地縮了縮脖子，不再敢多言。

過了良久，他才聽齊峻長嘆一聲，幽幽地說道：“爺知道你們對我還不太信服，但無論如何，大哥既然將玄鐵令交到我手裡，暗衛的人馬調遣皆由我全權負責。就算最後出了岔子，此事不成，爺一人承擔責罰便是，牽連不到你們身上……”

齊峻的話讓影十九感到汗顏。

主子爺行事有自個的道理，哪裡是他們能置喙的？這還是四爺性子好，要換了兩位國公爺或者三老將軍，早一鞭子過來了……

不過，這事真要辦成了，不說他從此對四爺心服口服，只怕大楚朝野沒人再敢小瞧這位爺了。

跟在對方身邊聽差的日子也不短了，影十九甚至覺得，齊峻此舉的目的，實際是在跟葛將軍暗中較勁。

當初，葛將軍兵不血刃拿下金陵城，相當於是把那當成禮物，送給四夫人的。自家這位爺肯定十分不爽。

這回爺從山東那邊入手，卯足了勁兒要跟葛將軍一拼高下呢！

你拿下一座城池，我就要拿下一個國家……

想到這兒，影十九只覺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請求齊峻把他派到山東前線去。

正當他在那些天馬行空亂想之通時，對面的齊峻突然發話了。

“讓你聯絡駐守河南的唐三將軍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影十九猛地回過神來，朝齊峻單膝跪下，稟道：“已經打過一次招呼了。唐將軍親口承諾，只要山東一亂，他的人馬能立即繞過曹州，朝鉅野進發。”

齊峻聞言，點了點頭，再三叮囑道：“此事關係重大，不能有絲毫紕漏。你再派兩人時刻盯著臨沂那邊，一有風吹早動，立即朝河南邊境報信。戰場上時機稍縱即逝，可不能讓邵良惟有喘氣的機會。”

齊峻的話讓影十九面上一肅，當即抱拳領命：“爺請放心！兄弟們都的警醒著呢！知道山東那邊是朝廷心腹大患，咱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敢有絲毫倦忌誤了您的大事。”

滿意地點了點頭，齊峻對他交待道：“事情一辦妥，馬上從臨沂撤出，切不可戀戰。要拿下山東全境，還是得靠正規兵馬。咱們的人勿需作無謂的犧牲！”

聽到這話，影十九心頭不由一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