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邊安排好了我就派人通知你……”
“雖然我會在華山動手但這裡也未必安全這幾天我已經看到不少的契丹人在城裡弄不好就是衝你來的千萬要小心。”
“我實在搞不明白白仙衣若是趕來只要派留守的人知會一聲就可以了料想也不出了什麼事情你怎麼就不肯同我走呢?”
方拓望著冷幕白的身影漸行漸遠終至無影耳邊那些喃喃低語猶在迴盪她猛地甩了甩頭驅散心底複雜難明的情緒。將秘密說出來她曾欣慰於冷幕白對待自己的態度但昨晚過後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覺得恐懼無力卻也彷徨和猶豫。之所以堅持留在這裡是短暫的逃避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冷靜思考的時間。
“讓路讓路。”身後不客氣地喝斥聲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這才現四周的行人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那個人站在那裡很久了不是傻了吧?”
“……”
面上的人皮面具掩住了她的窘態但方拓的耳根卻也紅透朝被攔阻的馬車方向抱了下拳連忙讓到了路邊。
等旁人見無事散了開她吐出口氣又抬頭看了看天色輕聲念了一句:“該好好想想了!”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了江秋水。
回到住處後她做了一個夢夢見金陽夕照彩霞滿天自己站在水波中四外波光粼粼無盡無邊頭頂群鶴翩翩起舞。蘆花清水之間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長袖飄逸旋身曼舞而來那舒展的雙臂也似化作了翅膀凌空飛起。與仙鶴相戲。一舉一動風情萬千。此景撞入眼簾不覺為之迷醉飄忽著那人已近到眼前可是她卻怎麼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
傍晚時分京兆城下起了連綿的小雨方拓從夢中醒來本打算繼續睡覺可輾轉許久仍難以閤眼。最後實不願再呆下去索性穿衣出了宅子匆忙中連放在床頭那用來掩飾身份的人皮面具都忘了。
點點雨滴飄打著枝葉瓦面又順著屋簷掉落在地上節奏輕快方拓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了很久雖然雨水落到身上粘糊糊的毫不乾脆卻也好過獨自在屋裡面對冰冷的牆壁心底的煩躁竟然消散不少。
這時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酒香她停住了身子抬眼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招展的酒旗而是聞名天下的大雁塔雨夜中那高聳入雲的影子分外清晰。
伴隨著渾厚洪亮的鐘鼓聲慈恩寺的僧人們三三兩兩的步入了佛堂全未覺一條淡若輕煙的影子如樹葉般搖曳飄行在雨簾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幽暗的簷影中……
大雁塔頂四外黑沉沉一片方拓雙臂各抱著酒罈就地而坐。拍開封泥就是一陣狂飲雨越下越大了她卻更覺痛快身上的雨水和喉嚨裡的酒水一起往下流烈酒入腸體內頓時升騰起一股暖意漸漸蔓延開來如溪流肆意流淌又與肌膚外雨水的寒氣融為一體從裡到外洗刷著她的靈魂身軀一冷一熱酣暢淋漓。
這場雨過了半夜就停了方拓一番豪飲兩壇酒不知不覺也已被她喝光她卻懶得活動了更不願就這樣離開乾脆仰躺在瓦面上盯著漫天星辰出神酒氣上湧睏意襲來漸漸的她忘了溼透的衣衫沉沉睡去。
等再度清醒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四外水氣升騰成霧被朝陽映照古都京兆好似被披上了一層金紗。朦朧中雕樑畫棟和水榭樓閣都成了淡淡的影子水墨畫一樣靈秀美麗。
“好啊!卻怪鳥飛平地上自驚人語半空中。”方拓懶洋洋地坐了起來舒展了痠軟的筋骨扭頭向下看去黑夜尚不覺得什麼但此時整個京兆一覽無遺又是另外一種景象了。身下人間繁華街上行人小如微塵而自己卻高高在上如坐雲端心中不覺升起一股豪氣遠風吹過更覺天地清明煩惱憂愁似乎都不見了。她趁著守護的僧人不備冒雨縱上大雁塔的塔頂在雨中狂飲一夜為的就是這難得的日出美景。
正自感嘆間耳旁卻傳來一陣嘈雜聲她本不願計較但聲音越傳越近裡面還夾雜著哭喊哀求聲分明已到了塔的最高一層方拓皺眉雙手搭著瓦簷倒俯下身卻正好看到一出跳塔自殺的鬧劇有個書生模樣的青年趴在扶手上身子已經有一半探出了塔外若不是衣衫大腿正被一位少*婦緊緊地抱著已經倒栽下去了。
那少*婦跪在地上死抱著他的大腿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夫君奴家求你千萬不要跳啊!你要跳了爹孃該怎麼辦?”
“你這惡婆娘不要攔著我!”那書生如何掙扎都是尋思不成紅著眼睛怒目而視:“要不是你好妒嫉我早就娶了白沉香白姑娘做小哪會讓她繼續流落紅塵昨日更是落水慘死?”
“我錯了我錯了!”少*婦以為他回心轉意忙不迭地道歉就怕他再想不開尋死覓活:“生死由天定夫君你一定要想開些啊……”
“想開些想開些……沉香姑娘是我的最愛我要追隨她而去……”
“不要跳啊……”
方拓再忍不住大吼一聲:“都給我安靜點。”
被她這一吼那邊哭喊的兩人都愣住了。這才注意塔簷上還“倒掛”著一人……
方拓抱著酒罈落到塔裡將酒罈放下後走到兩人身前拍開那婦人的手一把揪住書生的脖領惡狠狠地道:“要跳的話就利索點別婆婆媽媽的不像個男人我還沒有見過活人變成肉餅的樣子呢!”
“我我跳……”那書生被她一激也起了火氣伸手扯起被撰著的領子。可他的力氣怎及得上方拓?努力半天終是無果最後拿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她:“你鬆開這就跳。”
“好!有種。”方拓衝她舉起大拇指卻不鬆手反而拎著書生跳到了扶手上。
“看看這裡多高?從這裡跳下去要有技巧力氣小了不行得往遠了跳否則頂多砸在瓦上。”方拓揪著他的脖領子把他的頭壓低:“要不要我幫你一把?要靠你自己弄好了一命嗚呼跟著你那什麼白沉香去了弄不好四肢癱瘓半身不遂下輩子生活不能自理。”
“阿彌陀佛施主千萬不要輕生阿……”下面已經有僧人注意到這裡的情況了塔下聚集了不少的人。
那書生被她揪到邊緣看著塔下小如蟲蟻的僧眾早就嚇得四肢軟面無血色了哪還有尋死的力氣。
方拓對著那些僧人笑了下突然轉過頭衝那書生道:“要不咱們一起跳?就這樣……”身子已經跳了起來。
這番舉動自是引得旁人驚聲尖叫但方拓和那書生卻並未真的跳下去反而是躍回了塔內。
“哈哈哈!”方拓哈哈大笑著把書生甩到地上:“過癮吧?有啥體會沒?”
那書生全身如爛泥般癱著雙腿仍舊抖個不停哪還能告訴她過癮不過癮有什麼感想體會?
“你還想尋死麼?”方拓俯身問道。
書生牙齒打著顫忙不迭地搖頭。生怕眼前這瘋子再來那麼一下嚇也被嚇死了。
不少的僧人擁到了塔內見此情景都是松了口氣。
“回家去吧!以後不要輕易尋死了!年紀輕輕的不值得。”方拓見他被自己嚇成這個樣子好言安慰了一番便也不再管他們拎起酒罈下塔去了。
塔中那年輕夫婦目送著她離開突然擁抱著痛哭起來。
“夫君你不要再嚇奴家了好不好……”
“娘子為夫再也不尋死了太嚇人了……”
方拓出了塔好心情卻都沒了。回頭看了眼高聳的塔頂有誰知道?那一刻她真的打算跟著那書生跳下來。收斂情緒她剛要起步離開“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傳到耳邊她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好像是遇到了天敵的動物絲絲涼氣從後脊一直竄到頭頂。
連忙轉過身正見一位老僧領著幾個僧人到了跟前那老和尚將她打量一番半晌後合十拜道:“施主功德無量啊。若不是有施主在佛門靜地免不得要沾染血腥老納在這裡謝過了。”
方拓戒備地盯著眼前的人輕聲道:“大師過獎了就算沒有在下那人也不會死。”她想起了奔入塔內的那些僧人有人攔著加上書生死心本就不堅定又怎會從塔上成功跳下來?
“施主此言差矣若沒有施主那番作為那位男施主又豈能那般容易回心轉意?”老和尚上前一步掃了眼她手上的酒罈道:“施主昨夜光臨本寺老納未曾妥善招待已是罪過。不如稍留片刻到禪房喝杯清茶再走不遲。”他笑容可掬言辭和藹但身後數位僧人無不對方拓怒目而視滿臉凶氣。
於是在京兆慈恩寺眾僧人惡狠狠地注視下某人懷抱著空酒罈狼狽而去卻忽略了身後那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真巧啊!”方拓看著臺階上正要敲門的人臉上露出尷尬的苦笑。
柳長風抬起的手收了回去轉身將她打量一番後驚訝地問:“你去哪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方拓身上的青衫皺皺巴巴不說還佈滿了汙漬好像剛從髒水裡撈出來似的。
“我去喝酒了!”方拓含糊地道。
“我知道你喝酒了。”柳長風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離老遠就聞到老大的酒味兒……”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是沒帶酒錢被人家扔到水溝裡去了吧?”
方拓咳了兩聲心裡卻也暗罵自己不知輕重在佛塔頂上喝酒睡覺不說還大搖大擺地捧著酒罈在和尚前面露臉實是荒唐至極。還好出家人比較好說話否則自己還真逃不出被扔出門的命運。
驀地柳長風突然止住了笑聲盯住她的臉:“你怎麼沒戴面具?”有些緊張地朝左右看了看壓低了音量不悅道:“這種時候也不怕暴露身份麼?”
“面具?”方拓此時才記起這茬也就沒注意到對方那近乎訓斥的語氣。
“快進去吧!”柳長風見她老實“受教”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狠狠地橫她一眼抬手敲響了大門。
因為顧忌方拓的身份住進來這所宅院的時候冷幕白將大部分人都安排了出去只留下自己的心腹而且早就作過吩咐。是已門房看到兩人只是微微一愣便將他們讓了進去。
不一會兒方拓換好了乾爽的衣服來到大廳直接坐到柳長風的對面伸手取了僕從奉上的茶碗。
“昨晚我來時你就不在沒想到是去喝酒了。”柳長風對她笑道。
“哦?”遞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了回去方拓愣道:“難道是仙衣生了什麼意外?”她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那失去訊息的徒弟頓時覺得不安起來。
“你千萬不要多想”柳長風怎猜不出她的心思?連忙搖頭安慰:“我一直沒收到她的訊息看來不會有什麼事。”
“沒有找到啊?”方拓顰眉輕嘆本以為有白素貞跟著白仙衣不會出什麼事情但柳長風成婚已經兩天卻仍不見徒弟的身影不免有些擔心。想了想她疑惑道:“那長風兄找我……”
“你這話說得生分了非得有事為兄才能來看你?”柳長風臉上的表情凝固住了過了半晌才苦苦地抱怨了一句。他偷偷瞄了對面的人一眼刻意在“為兄”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方拓不自然地笑了下低頭喝茶。
柳長風嘴角的肌肉抽搐嘴邊的話最終化為了心底的聲聲長嘆。這次是兩人在岳陽分別後次單獨會面可不知道怎得原本覺得有無數的話想說可進門之前積攢下的千言萬語在真正面對方拓的時候卻一句都吐不出了……
※※※
正午柳府內宅。
進入五月到處充滿了初夏的氣息天氣漸漸炎熱尤其是這午間火辣辣的太陽攪得人心頭不安鬱悶煩躁。
急促地腳步聲在花園內響起一個丫環打扮的女子快地走近池塘邊的涼亭。
盧喜妍抽出帕上綵線白嫩的手捻著繡針卻沒有繼續刺下去。抬頭目光凝聚在來人的面孔上。
“姑娘……”丫環看著她的背影神色複雜。
“說吧!”盧喜妍收回目光口中淡淡地問:“你都看到了什麼?”
“姑爺清早就去了城西姜家衚衕。”丫環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怕姑爺察覺只能遠遠跟著所以究竟是那家也不清楚。”
“他在那裡留了多久?”
“一……一個多時辰。”丫環遲疑片刻才回答。
“一個時辰。”盧喜妍盯著亭外微波粼粼的湖面上面色變幻不定。
“姑娘……”丫環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直說。”盧喜妍瞥她一眼。
“定下婚事後姑娘您就沒開心過當初怎麼不……”下面的話卻被盧喜妍揮手打斷了。後者重新拿起繡針彩色的絲線穿過了白帕上的牡丹:“有些事情你不懂!”緊接著卻倒吸口氣煩躁地甩了甩手鮮血濺到帕上殷紅點點。
那丫環見她如此心疼地上前一步正待開口旁邊卻又有腳步聲傳來。
“師姐?”盧喜妍驚疑道:“你不是回山了?”來人正是她的同門師姐董梅。
“好師妹你看看誰來了?”董梅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對他神秘一笑接著恭敬地側過了身。盧喜妍順勢望過去只見到花園門口一道出塵的影子雪衣潔白纖塵不染。在這正午的陽光裡顯得晃眼。
“師父……”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
方拓枕著手臂躺在榻上對著敞開的窗子呆初夏的傍晚節奏是舒緩而懶散的慵懶的日頭散漫的雲院子裡開始凝聚的霧以及過窗而入那輕柔的風。她已經醒來很久了可眼下實在是舒服真的不願動彈阿。
最終還是肚子的抗議讓她勉強打起了些精神直接下地抓起桌上的隔夜點心塞進嘴裡又就著壺嘴灌了一肚子涼茶。
“又是一天啊!”她抹了抹嘴重新將自己撂到床上這頓晚飯算對付過去了。
許是之前補充的睡眠仍有不足這會兒飽了睏倦又立馬襲來她就勢轉了個身便要睡下這時院外卻傳來了一陣笑聲讓她愣住了。
“長風兄。”方拓推開房門正見到院中含笑而立的柳長風心頭詫異至極。只因柳長風與早上見面時的狀態大不相同似乎遇到了極為開心的事春風滿面。
這兩年來她還是次在對方臉上看到這種興奮的表情不尋常。方拓挑高眉毛……
*****
方拓所住的是一處相對獨立的院落院子不大一棵老榕樹伸展著枝丫如大傘般遮住了正中的石桌石鼓四外種著各種花草充滿了生機。
“過去不常來沒想到這宅子裡還有這麼個雅緻的地方。”柳長風有些驚異地打量四周。
“我也覺得這裡不錯。”方拓引他到石桌前坐下見他手中提著一個包裹便問道:“這是什麼?”
柳長風將包裹遞上前:“都是些安神補腦的藥。我聽幕白說……”說到幕白二字時他的眉頭幅度很小地抖了抖:“他說你最近睡的不好總是夢服下這些藥應該有些作用。”
“多謝長風兄。”方拓伸手接過心中感動前幾日她就被冷幕白逼著喝了不少類似的湯藥如今聽到聞到藥味就噁心但對方的好意她無法拒絕。
柳長風見她收了又鄭重地叮囑:“這可是慈恩寺方丈言真大師開的方子若非我家與他有些關係還求不到呢。看你這幾日精神確實不太好一定要按時服用自己的身體可馬虎不得啊。”
“慈恩寺?言真大師?”方拓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她突然想到了今早大雁塔下的那個老和尚。
柳長風將她面上表情的變化絲毫不差地收在眼裡戲謔地道:“我還聽說昨晚經有一個酒鬼跑到大雁塔上淋了一夜的雨。”
方拓訕笑道:“嘿原來你也知道了。”
“聽到僧人議論的時候我就猜到是你。”柳長風笑吟吟地說道:“好在言真大師一代高僧不願與你計較否則……”
這番話讓方拓更覺尷尬了她乾笑:“你看我還沒上茶呢。”誰知她剛站起一隻手就被握住了。
柳長風眸子裡迸出熾烈的光來直愣愣地盯著她:“我有話要對你說。”
方拓抽回了手側臉避開他的目光輕聲一嘆:“咱們是該談談了。”……
※※※
夜漸漸深沉。院子點起了昏暗的燈方拓和柳長風相對而坐默然無語。在他們中間爐裡的火在閃爍著顫顫地長起來水開了壺上水汽繚繞與四外的濃霧融合模糊了兩個人的臉。
柳長風用開水衝淋茶壺待茶具停幹才放入茶葉沖水他全神貫注動作緩慢而優雅不一會兒茶香便彌散開來。
他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很少給人泡茶你嚐嚐看與別人的有何不同?”
“你明知以我的水平是品不出來的。”方拓悻然。雖然這麼說卻雙手捧過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今晚柳長風肯定要對自己說什麼了她手指摩挲著茶碗邊緣一邊感受那溫熱的觸感一邊思索著等下該如何應對。
柳長風注視著茶碗上升騰的熱氣口中用那種聽上去漫不經心地語調說:“泡茶最重要的是好茶好水好用具幕白準備得很周到你這裡都有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敢獻醜。”頓了一頓他深深望向方拓道:“你也該好好學學將來……嘿總不能每次到你住處做客都要我們自己動手煮茶這可不合待客之道啊。”
方拓輕笑。抬眼卻正見他直愣愣的看著自己心頭突地一跳。連忙低下頭去沉思良久突然說道:“今夜氣候正好長風兄可有興趣聽個故事麼?”
※※※
盧喜妍在巷子裡徘徊許久卻不知該敲響哪家的門。
“你真記不清是哪家了?”她回頭問提著燈籠的丫環。
“奴婢離得太遠等趕到巷口裡面已經沒人了。”那丫環面露懊惱之色:“姑娘都是奴婢辦事不力。”
“算了說到底還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你不會武功能跟到這裡已經不錯了。”盧喜妍有些煩躁地擺手低頭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小心不要讓人看到。”
“啊?”丫環驚訝地看她:“那姑娘你……”
“我?”盧喜妍抬頭看向星辰閃爍的夜空曼聲道:“我自有辦法……”
等丫環提著燈籠走了這遠離市集的小巷徹底黑了下來。盧喜妍察探左右見此地確實再無其他人便選定一個方向縱身翻過了院牆。
其實她也不知自己要找的人住在哪裡但在這夜晚挨家敲門詢問實在魯莽得很可若等明日恐怕又來不及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以那人的武功能覺察自己的到來。
夜色中盧喜妍躍上一座屋頂四外一片寂靜只有幾處還透著光亮正考慮先去哪邊。驀地耳朵捕捉到一絲聲響那是茶杯墜地碎裂的聲音她微微一愣便循聲遁去因為感覺告訴她她要找的人就在哪裡。
果然還沒等靠近便聽到一陣交談聲兩種嗓音她都熟悉至極她身子略微一頓便又轉了個彎落到那院外的樹枝上居高臨下院裡的境況盡收眼底。
這麼晚了他竟還留在這裡。望著院中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只覺得心頭陣陣酸楚。但這也只是剎那功夫罷了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放在兩人談話的內容上。
“我以真心待你你竟拿出這種荒謬絕倫的故事出來是瞧不起我麼?你我相識多年如今竟連句真話也不肯說了?”柳長風怒視著眼前的人心頭充斥著因被忽視而帶來的羞惱和憤怒。
方拓的視線定格在地上那掃落在地變得粉碎的茶具上面前石桌上昏黃的燭火跳動不止隱約可見她那青白的沒有半點血色的面龐:“兄長待我情義深重我自是明白。我遭遇奇特來歷匪夷所思原打算長久隱瞞下去。但造化弄人沒想到會生這麼多的事情……”說到這裡她抬頭打算正視對方卻有連忙垂下了眼睛只因那眼光中蘊著的傷痛讓人不忍。深呼口氣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有力:“我先前之言聽上去雖然荒謬但卻句句屬實絕無半點虛假。”
“是啊!為什麼早不說完不說偏偏現在告訴我?”柳長風抽*動嘴角看樣子竟還有些不信。突然逼近雙手扣緊了她的肩膀:“你難道沒有其他解釋了?”
方拓不願躲避任他抓著只是她從未見他用過這麼大的力氣十指彷彿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了痛得皺眉心中卻覺得於對方有所虧欠不敢掙脫只能苦忍著。
“你還要什麼解釋?”她淡淡地問。
柳長風將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個遍這才澀聲道:“當日我孩兒滿月你白衣赤足落魄瘋癲前日我迎娶盧喜妍你黯然離去而後在大雁塔酒醉一夜。我一直以為你是對我有情的。這是我自欺欺人麼?為了你我失去了一個妻子死了一個孩子這些年更是受盡煎熬這些你能視而不見?難道你竟無情到這種地步了?”
方拓驚訝地抬頭旋即露出愧疚痛苦之色久久不能言語心中更是複雜苦澀百感交集。
見她不答話柳長風以為自己說中雙眸迸射出強烈的光彩出來:“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對不對?”他此時已顧不得儀態了失聲大喊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信心更足一些。
他正待緊逼追問卻沒料到方拓輕輕一嘆身子竟然矮了下去等反應過來方拓已經雙膝著地跪在自己面前。
他不敢置信地後退數步到了院門前才停住:“你你這是做什麼?”聲音顫抖面上更是透出了驚恐只因他知道依照方拓高傲的性子輕易是不會給人屈膝下跪的。
方拓低垂著頭顫抖著聲音道:“我一直視長風如兄長絕不參雜半點其他情誼。”她深深地拜了下去以頭觸地:“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只怪我行為乖張讓人誤會了。”
好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冷到了骨頭裡方拓的話更像是錘子將柳長風那凍成冰的心臟一點一點一下一下敲得粉碎。
“你你……”他哆嗦著竟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出來。
“我今生只有一個願望若能達成自是無話否則也只有披入山絕不與塵世再有半點瓜葛。”方拓一直沒有起身更不抬頭但話裡卻流露出一往無前的決心認認真真擲地有聲:“這也算是我的誓言若違此誓我必喪命於親人之手死後永受輪迴之苦。”
過了很久柳長風才恢復了冷靜至少在表面上不再似先前那般失態了。他怔怔望著伏在地上的身影心頭突然湧出強烈的不祥之感他咽了咽口水艱難道:“那豈不是一生孤苦?何苦立下這種誓言大不了我不再逼你就是了你……你還是不要如此決覺得好。”
方拓坦言道:“這與他人無關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若要我同男人生活在一起還不如死了乾淨。”卻不知為何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抖了一下。
“你這一句話便讓我們所有的努力化為烏有是不是太絕情了?”柳長風本還要說什麼但看到方拓眼底那股掩飾不住的悲涼之色只能虛弱地擺擺手:“算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還是好好想一想吧。”說完便不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方拓長長一聲嘆息身子萎頓下去。心裡只覺得疲憊無力看柳長風離去時的樣子分明並不相信自己來於千年之後且本身是男人的事實。只希望自己今晚的所為不要讓他受到更大的傷害。
正胡思亂想突然衣袂破風聲傳來一道高挑優美的身影瞬間閃到她的面前。
“是你?”方拓抬頭看清來人吃驚道:“你什麼時候到的?”聲音裡卻顯得有些慌亂難道一切都被對方看到了?
“我剛到不久……”盧喜妍居高臨下望著她因為背對著桌上的燭火方拓看不清她的臉色:“只看到你們吵得厲害。”
方拓蹣跚著起身坐回到石椅上輕輕地回答:“我們只是談到一些往事罷了。”
“我竟有些可憐他了。在我看來你們確實是最相配的。”盧喜妍湊近她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方拓被她的話激怒了冷冷地回道:“長風是你的丈夫吧?難道你也希望他快點和別人在一起?”她在“也”字上加重了語氣因為突然想到了那個蘇婉。
聽出她的不悅盧喜妍卻是一下子笑了起來:“我知你心情一定不好可也不能拿我出氣阿我可沒得罪你吶!”接著面色一整認真地說道:“這段時日我多少對你有了些瞭解方才所言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得聽我說完啊。”
方拓面色依舊陰沉卻也不再言語了聽她繼續講下去。
“你與那小相公現今應已形同陌路了吧?那就不說他了。馭風公子餘文傑我曾有過一面之緣據我瞭解他是個粗狂的人且早就心有所屬;惜花公子冷幕白雖然性情溫順卻風流成性就算近兩年有所收斂可也難免在將來朝三暮四不值得託付終生;聽說契丹的燕王與你有些交情但依我看你們不可能。你與契丹的關系緊張他不像是能為了你可以放棄權勢的人。算來算去也只有柳長風了雖然已經娶妻可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而他也對你一直念念不忘更何況……”她小心地看了方拓一眼:“更何況他還看過你的身子只怕在心裡早就將你當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這番話雖然不甚準確卻也頭頭是道條例分明。
方拓卻是怎麼聽怎麼覺得對方在諷刺自己卻又不好反駁
“我的誓言想必你也聽到了。”她有些難堪地說道。
“你這又是何苦?為了不想嫁她竟然立下那種誓言。”盧喜妍幽幽一嘆:“其實在來此之前我對你還是多少有些……嗯埋怨的。”她想了想才找到埋怨這個詞。
“你是該恨我才對。”方拓面色古怪地說道。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對待盧喜妍不得不說她現在與對方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微妙尷尬。
“我想你還為我在岳陽的所為生氣吧?”盧喜妍看著她眼裡多了一絲瞭然:“我是小氣了也不該派人監視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換了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心裡有其他的女人。”她抿了下嘴唇才又接著說道:“到現在我也有些理解柳長風的前妻了我與他成親完全是為了家族利益根本沒有多少感情但成親這幾日來也因被冷落而心中不忿活得難受。也難為她竟忍受了幾年的同床異夢。換誰都受不了瘋狂是早晚的事。”說完她長嘆口氣臉上緩緩浮現一縷悲涼的微笑。
“是啊!都是我的錯。”方拓痛苦地道。這幾天她一直在想如果開始就將自己的身份亮出來也許就不是這樣一種情況了吧!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有幾人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
盧喜妍不知她的心思只以為她對蘇婉心懷愧疚便開解道:“你沒錯感情之事怎能勉強?即便你委屈自己成全了他但你們的關係能融洽下去麼?也許以後的日子只會讓兩個人陷入無邊的痛苦。”說到這裡她的眼光投向虛空悠悠地說:“可看了今晚的情景我又有些可憐柳長風了他追求心中所愛也沒有錯啊!我也曾因被無辜牽扯進來而怨恨過可仔細想想你沒錯柳長風沒錯我也沒錯要怪就只能怪這造化弄人了!”
“造化弄人?”方拓亦有些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自己不就是某個執掌天命之人的玩物麼?
兩人都陷入了沉思不在開**談了這種氣氛延續很久盧喜妍才想到了自己前來的目的:“我來是要通知你一件事情。”
“什麼?”方拓愣了一下。
“我師父玉夫人來了。”盧喜妍看向她見她面帶困惑便面色複雜地解釋道:“我師父不知從那裡聽到了你和柳長風的事情所以……”
“要來找我麻煩麼?”方拓自嘲地笑了笑。
“絕對不是我叫她來的。”盧喜妍怕方拓誤會連忙澄清。“我師父年輕的時是位妃子後來不知為何離開了皇宮入山開創了天闕宮她脾氣執拗最看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和狐……”狐狸精三字要脫出口才猛覺不妥連忙收住。
但方拓卻已聽明白了唯有自嘲地苦笑:“那你要我怎麼做?”對方前來絕對不會只為了通報一聲這麼簡單所以她直接了當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