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倉促的較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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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除雜念,調整呼吸……先試著感覺其他人的心率。”手執一塊響板,霍格人不時打響拍子,極富耐心地解釋著,“建立精神聯絡要具備平和的心境,掌握節奏只是第一步。剛開始遇到點挫折可以接受,一旦成功入門,各位的生物節律將漸趨同步,在此基礎上深入交流,共享資源,進而成為‘整體’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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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倚在窗簾一角,傑羅姆?森特旁觀片刻。房間內諸人面朝圓桌圍成環狀,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表情卻如坐針氈;中央擺著個小香爐,形狀酷似安魂儀式上使用的“晨昏結”,輕煙繚繞中氣氛亦真亦幻,參加者彷彿置身野蠻民族舉行“降神禮”的現場。剛加入協會那會兒,傑羅姆也曾為此飽受折騰:透過“細語戒指”下達命令還算簡單,不過藉助讀心者的思感網路、直接併入“整體”就是另一回事了。人類不適合進行過分坦誠的溝通,最聰明的個體戒備心也最重,對自身的獨立性相當執著,要這類人短暫地放棄自我、融入集體意識營造的漩渦,實在跟經受酷刑差不多。

霍格人的黃眼珠彷彿兩塊半熔融的琥珀,傑羅姆抽空與他(她?)對視一眼,對方難以覺察地擺擺頭——進展比料想中還慢。“學員”們壁壘分明,嚴守著各自的小秘密,對“整體化”抵制唯恐不及。

此時此刻,術士長格魯普冷汗淋漓,指甲在靠背椅扶手上颳得“吱吱”作響,模樣難過極了。與傑羅姆不同,他們沒時間選擇更溫和的方式,去逐步適應協會的操作規程。任務迫在眉睫,這批人只好接受為期一週的“強化訓練”,希望快速掌握思感網路的傳導特性,為馬上開始的協調行動打好基礎。

把注意力從訓練上移開,傑羅姆轉而幻想一會兒——幾天之後,他很可能收到一份絕密公函,信筒裡裝著一長串黒名單——清算行動將全殲首都的邪教徒、惡魔前哨、混血叛徒、他國間諜、暴力尋租者,以及王儲的諸多政敵。行動本身顯著非法,不可能獲得參議會背後的各地領主的支援,規模屬於決戰級別,需動用全部資源,為求穩妥必須速戰速決。盤算著達成目標的難度,傑羅姆再次端詳起在座人眾。作為各自勢力的頭面人物,王儲一聲令下,全跑來他的地盤上受活罪,如此行動比任何保證書更能說明其忠誠。新領袖有了個不錯的開端,藉助眼前的危機,說不定真能暫緩內耗、一致對外?

目光遊過留給密探的座位——唯獨這張椅子空蕩蕩的——傑羅姆沉吟幾秒,只好否定了單純的想法。王儲手裡的力量太過分散,整合起來難度極高,彼此還存有化不開的積怨,此刻輕信於人只會讓他淪為醒目的靶子,並因此斷送許多性命。

過不多久,二十分鍾“特訓”告一段落,參加者各個揮汗如雨,像急行軍歸來似的忙於補充水份。傑羅姆拉開窗簾朝外望,院子裡一切如常:小女孩正給烏鴉上鏈,汪汪在睡夢中低聲嗚咽,前爪不時緊張地撓撥兩下。草地上陽光有些刺眼,狄米崔?愛恩斯特裡腋下夾著個小口袋,匆匆穿過前廳的門,把整包東西交到女主人手上——看包裹的體積,莎樂美的水煙筒又能陰燃不少時日了。

兩天前狄米崔主動找到他,坦誠曾向莎樂美提供過一些香料,同時拐彎抹角地暗示、女主人還要求他找些大麻來。自己的學生一向知情識趣,這回卻一臉質問表情,明白是說“你沒有揹著她亂搞女人吧???”森特先生不置可否,估計自己必須聲淚俱下地哭訴,才可能挽回這場信任危機。

“你問我,我問誰?”朱利安?索爾理一理鬍鬚,停止撰寫手頭的毒化信,“雄性普遍比較博愛,這是生理結構早決定好的。跟你講了多少次,一對一長不了,可你總固執己見。”發覺他扭頭要走,朱利安從瓶瓶罐罐中挑一個出來,“我這有瓶裝死藥,喝下去嚇唬嚇唬她。只要她同情心氾濫,就勢往床上這麼一推……準能收到奇效。”

考慮著這條無良建議,傑羅姆只覺胃部反酸,誰叫自己一時不慎,搞到今天這地步?眉頭緊鎖的工夫,有人過來與他搭訕,張嘴便抱怨起來。“你早該提醒我,特訓會這麼……彆扭,真後悔隨便應承下來!”

抬頭看看術士長的狼狽樣兒,髮梢還粘著沒抹淨的汗珠,剛才一番歷練連他都要吃不消。“我又沒試過,沒資格提點別人。”傑羅姆如實答道,“當初加入協會,就因為能抵禦高強度的精神滲透,差點給人切片做了研究。雖然試過許多次,這類特訓仍對我無效,別人管我叫‘鐵腦殼’,有段時間搞得非常孤立……對了,我倒想問問,‘整體’究竟是個什麼樣?融合過**像資料上說的那麼邪門?”

屁股著火仍這般好奇,求知慾恐怕是森特先生身上最強烈的感情。羨慕且不耐煩地打量著他,格魯普含混地說:“幾句話講不清楚,總之是不愉快的經歷。如果勉強要形容,找幾百尺高的懸崖奮力一躍,沒著地以前跟這過程有些類似。”術士長不願多談,迅速轉換話題道,“照目前的進度,聯合行動什麼時候才能準備妥當?”

傑羅姆言不由衷地說:“協會的組織方式過分嚴密,別人根本參考不來,特訓只能掌握皮毛。看上面的意思,興許想藉機修補一下彼此的關係,以免友軍相互拆臺落下笑柄。至於‘移植先進指揮系統’,不過是異想天開,思感網路只適合少量精英,單位時間內傳導速率並非無限,人多了會導致整體低效化……除了術士會的人員素質過硬,密探之流很難達到最低的同步率,硬插一腳反而會扯我們後腿。”

對此深表贊成,格魯普細數一遍參與行動的各方,預演著可行的位置。“說得對,早就該明確劃定分工。不過軍令不等人,命令一出你我自然擔當前鋒。密探提供情報,順帶堵截敵人的通訊渠道,警察維持秩序,造化師協調斷後,軍隊封鎖逃路,高智種穩住參議會……這一場勞師動眾啊!”歷史的參與感令他目光如炬,繼而惋惜地說,“唯一的問題是敵人已窮途末路,只怕一觸即潰,功勞都不夠分。”

臉上擠出點笑紋,傑羅姆對他的自信拿不定主意,最後選擇了保留意見,“先到先得吧。但願……”話沒講完,平地起一陣狂風,院子裡傳來烏鴉的撲翼聲。噼裡啪啦,草籽和碎葉片不住敲打著窗玻璃,視線朝東南方仰望,只見風來自漆黑的橋洞,城市的架空部分管風琴般大力轟鳴,惹得汪汪狂吠起來。“怪天氣。”

“下場雨也好,”術士長慢慢沉下臉,精確地意識到“勝利”背後的代價,“盛夏時節,太多死傷會很難處理。”

三個街區以東。與此同時。

大熱天還身披罩袍,黑色兜帽裹著男人大半張臉,牢牢抓住鐵扶手,他手腳並用,垂直墜入下水道的一列豎井。此前毫無徵兆,上升氣流突然瘋狂湧動,斗篷也波浪般倒掀起來,露出大片猩紅色裡子。男人四肢臃腫,動作笨拙,一度危險地隨風搖晃。只見他探出蛇一樣的尾巴,猛然勾住身體,然後變色龍那樣一溜到底。雙足踏上了實地,他才小心地左右探看,提防著任何可能的危險。

“第一次參加?別擔心,”他的嚮導駕輕就熟,伸右臂朝幽暗的雨道一讓,做出“這邊請”的手勢。“都是自家人,這裡絕沒有叛徒。”

話雖如此,等他們踏入臨時會堂,“自家人”可不像聽起來那麼團結。四十多名主要會眾自動分成兩組,將下水道最寬敞的空間佔個滿當,分別代表著首都混血圈子兩支不相溶的血脈。此地位於橋樑結構交匯處,安置了廢棄的大型金屬閘口,作為下水系統超載時的緊急洩洪槽;天頂有三層樓高,古舊的混凝土牆體灰濛濛凝成一片,表面生滿溼滑苔蘚,大型鋼閘鏽跡斑斑,中央是個深淵似的下水孔,風聲單調地穿過它,耳鳴般發出無盡的呼嘯。

——嗚,嗚,嗚,嗚。

陣陣風響。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懸浮在空中的多面體水晶。水晶由無數平滑曲面組合而成,作為房間裡唯一的光源,像樹梢上懸掛的一輪小月亮。看不出哪種原因令它違背了重力的法則,就這麼無節制地飄浮著。水晶下方早已聚集不少信徒,正在跪拜祈禱,彷彿是他們的信仰支撐起這小小的神蹟。新來者陸續找到自己所屬的位置,會堂裡很快擠滿形色各異、行動詭秘的男女。

某人大聲說:“儘快談談現實問題!我們時間寶貴!”

這提議得到不少回應,譴責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大多數人表示完全贊同,讓會場從宗教氣氛中解脫出來。兩支混血族裔難得達成一致,滅種危機近在眼前,惡魔的反攻卻遲遲沒有訊息,被遺棄感不容他們再沉溺於虛幻的信仰、或強調各自的分歧。鋸齒形瞳孔,貓一樣的尾巴,尖銳的犄角和耳朵,血紅色佈滿條紋的皮膚……所有平常深深隱藏的特徵,此時倒成了鑑別血統的標誌,那些特點不雅觀或不便展示的成員,大都選擇在臉頰標出黃綠色記號,以申明自身的歸屬。

剛剛發言那人乾脆站了出來,“拒絕佈道!拒絕廢話!要是沒人來保障我們的安全,我們就自己保障自己!我們既不屬於人,也不屬於非人……當初曼森伯爵信誓旦旦,要我們供奉物力人力實施他險惡的計劃,到現在看我們得到些什麼?!犧牲品——我們全是犧牲品!”

“別再高抬自己。無信仰之輩不配放上祭壇。”一個聲音從黑洞洞的下水孔往上飄,嗡嗡地在室內迴盪。“你們急切,你們恐懼,像一群衝進死衚衕吠叫拉扯的動物,可有一點你們說的對:立場不堅者不屬於任何一方。假如這時宣告‘中立’能救得了諸位,儘管中立吧!但是請記住,你們正打算同白天和黑夜劃清界限。我挺好奇,這樣做以後你們準備往哪裡去?哪兒還能容得下各位?”

腳踏著紙扎的臺階,弗邁爾一步步走上平地,分別取下兩手套袖,好像剛完成一件複雜的工作。忠誠的信徒馬上向他身側聚攏,讓他不至於勢單力孤。用眼神制止信徒的幫助,弗邁爾微笑起來,露出滿口光潔的假牙。“我是個神棍,如你們所知,我應當許諾某種奇蹟,緊要關頭能助我們贏得勝利。可我沒打算欺騙諸位,去相信連我都不信的事。這世上不存在奇蹟——除非你親手創造一個。敵人以為我們走投無路,預備將我們一網打盡,而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他們錯了。”

沉默,面面相覷,在場眾人對他那超自然的鎮定猶豫不決。“拿出證據來!否則滾蛋!我們不是愚民,不會輕易上當!”

大嗓門的男人再次發出挑釁,弗邁爾取出個血紅色的妖鬼面具。面具做工精巧,有生命似的訕笑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彷彿從活人臉上剝落下來。“讓我介紹一位真正的盟友。有他加盟我方,所有讀心者會轉而為我效力,他將拆散我們的敵人,使之淪為烏合之眾……或者說,一盤散沙。”輕輕招手,細粒微塵從四面八方集中到弗邁爾身畔,眨眼凝聚成人形,身材又瘦又長。雙手為“沙雕“戴好面具,弗邁爾探食指在面具前額一點,整座“沙雕”順從地站立起來。面具雙目寒光乍現,自有人為它披上兜帽長袍,打扮妥當後簡直能以假亂真。

“呸!你的把戲不過如此!”反對者不假思索地大聲疾呼,“看看這破爛玩意兒!他就是個三流的江湖騙子!現在還不晚,咱們立刻回家收拾行李,城門關閉前正好離開遠遠的……”

新登場的“面具高個”勾勾手指,大嗓門男子立即頭上腳下倒立起來,小丑般翻著跟頭,一面唾沫橫飛地唱起兒歌來。木偶劇令其他人一時拿不定主意,弗邁爾要是個三流騙子,反對他的人甚至連騙子都不夠格。表演持續了二十秒,大嗓門最後一次鞠躬謝幕,斷了線般癱坐在地,此時再沒人理會他的謾罵疾呼。

弗邁爾拍拍面具高個的肩膀,“操縱一名低能兒於事無補,我的朋友,把你的力量留到真正需要的時候。”他面朝眾人響亮地說,“現在我需要一隻祭品——最無恥,最低階,最狹隘的那一個。給我祭品,我會展示真正的奇蹟。說到做到。”

話音未落,大嗓門男子只覺如芒在背,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暴虐的呼喊聲中,“最無恥,最低階,最狹隘的一個”被投入了無底深洞,慘呼尚未終止,弗邁爾便喝彩起來。“虔誠的信仰!呵呵,你們令我大開眼界。”他無聲發出訊號,聚集在身邊的信徒接二連三、主動自覺地跟著跳下去,看得眾人瞠目結舌。“沒法子,奇蹟的要價有點高。我說過的,無信者不配放上祭壇,唯獨勇於自我犧牲的靈魂才能博得神的歡心。”

落入深淵的活物眨眼蹤跡全無,眾目睽睽下,洩洪用的漆黑深洞彷彿一隻遠古巨獸的咽喉,美餐之後打一通飽嗝……瞬間狂風大作,水晶光芒四射,半空像有強力雷電瘋狂集結。深淵上方硬生生破開一道黑洞,巨大的傳送裝置無中生有,當先走出來個七尺多高、渾身披甲的純種惡魔。“曼森伯爵的副官,”弗邁爾熱情洋溢地介紹著,“以及他的軍隊。”

惡魔目光火燙,外形威武雄壯,背後還有成編制的精英衛隊魚貫而出。這“奇蹟”不僅沒能提振士氣,反倒激起混血兒的恐怖驚叫。與兇猛外形大相徑庭,惡魔的嗓音低沉動聽,側著頭,擲地有聲地說:“要更多!”

“如您所願,大人。”弗邁爾示意,面具高個拿無形的網攫獲大量俘虜,把他們一堆堆投入生祭坑,十來只地獄犬隨後加入拋擲祭品的行列,半惡魔步兵列隊走出傳送門時,半空墜落的星星血點落在他們甲冑上,像一通急雨敲打著滾燙的鐵皮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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