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田有希子把手放在自己膝頭的挎包上,這裡面裝著一份遺書。
這幾年的所見所感所想,內心的苦惱與沒能問出,沒能得到答案的“為什麼”,還有對峰岸徹迷戀卻又遭到疏遠的不解與悲傷,都寫在裡面。
即將結束的人生,留下的都是問題和不愉快。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早川朝子結束通話電話,感到焦頭爛額。
今天預定從九點開始錄製的一檔節目,因為岡田有希子不見人影,沒辦法,只能聯絡電視臺,用岡田有希子身體嚴重不適為藉口圓過去。
想到之後還要親自再去電視臺的製作人那裡道歉,早川朝子一個頭兩個大,心中責怪岡田有希子,怎麼能這麼任性?!
早川朝子覺得岡田有希子不如剛出道的時候聽話了。這陣子她沉默寡言,有時還流露出悶悶不樂,雖然沒有公然反抗,卻也表現出無聲的抗拒,像是遲來的反抗期到了。
真會給人添麻煩……早川朝子在心裡抱怨。
岡田有希子大概是早上八點或是八點半的時候出的門,具體時間不知道,但是,無疑已經一上午不見人了。
沒能發現她的異常,早川朝子在事務所裡,遭到了激烈的批評。
能想到的她會去的地方、她可能拜訪的朋友,一整個上午,除了道歉和捱罵,早川朝子都在排查這些,又怕驚動了媒體,小心翼翼的瞭解著,但是一無所獲。
在羅列這些的時候,早川朝子才發現,岡田有希子人際交往的匱乏,被列出來的朋友寥寥無幾,可能會去的地方也幾乎沒有。
快要中午了,一無所獲的早川朝子想到岡田有希子會不會回了公寓畢竟這是她在東京唯一的落腳之處。
早川朝子返回青山的公寓,一開門,岡田有希子的鞋子擺在玄關。但是,在發作之前,早川朝子先聞到了濃烈的瓦斯氣味。
她連鞋子都來不及脫,衝進廚房。
她看到岡田有希子倒在廚房裡,手腕上外翻著猙獰的傷口。
“啊!”
早川朝子一陣眩暈,強忍著噁心關掉煤氣,把窗戶全部開啟通風,這才來到岡田有希子身邊,抱住她,“有希子!”
懷中的岡田有希子正因為疼痛發出口申口今。
“急救車!”這是早川朝子的第一反應。
播出電話以後,她又打給岡田有希子的統籌經紀人溝口伸郎,把事件進行說明。溝口伸郎大吃一驚,緊接著,早川朝子說她叫了救護車,更讓他急了一頭汗。
“救護車一來,肯定要驚動媒體,到時可就糟了。”
溝口伸郎一提醒,早川朝子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可木已成舟,只得想辦法補救了。
割腕自殺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並且成功率很低,岡田有希子雖然擰開了煤氣,不過發現得早,也沒有吸入太多,被送去醫院以後,很快就清醒過來,只是手腕上縫了好幾針,看著猙獰可怖。
虛驚一場,剛才的擔驚受怕,也在這一刻化作對岡田有希子的責難。
“有希子,你實在……”
在岡田有希子被送往醫院的時候,溝口伸郎也前後趕到了。他一方面知道不該在這時責備她,一方面又認為這是她有失專業的體現,對她恨鐵不成鋼。
這個女孩子,是溝口伸郎心中,目標要打造成為的“太陽女神”。
岡田有希子木然的坐在診床上,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
自殺是人這一生所能做的最大反抗。可一旦自殺未遂,悲慘的命運也就將前所未有的壓過來,把活人變成活死人。
翹掉工作,鬧出自殺風波,還不知會有什麼後果……然後是最重要的,那一封把全部心事自剖出來的遺書現在在哪兒?假如被人看到,甚至被公之於眾……
被從死亡線上救回來,重獲新生以後短暫的慶幸和對生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對未來的恐懼,彷彿吸血鬼赤果果站在陽光下。
溝口伸郎怕走漏風聲,既然岡田有希子沒事,就做主不再讓她留院觀察,以免引來記者。但她現在這樣子,也不敢就這麼放她回去,最後,竟然把她給帶回了事務所的辦公室。
岡田有希子自殺未遂的事已經傳到事務所高層那裡,眾人議論紛紛,但不管是責難她還是對自殺的理由表示懷疑,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對策。
救護車從青山的公寓把她拉走,鄰居肯定有所覺察,到時恐怕做不到完全蓋住。既然這樣,溝口伸郎建議,把這件事偽裝成單純的瓦斯漏氣事件對外公佈。
“今天或是明天,安排有希子公開露面,只要她好好站在臺上,流言一定不攻自破。”一名董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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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表示贊成,會議室裡議論紛紛,眾人各抒己見。但沒有任何一人在意岡田有希子為什麼自殺,只在意這一風波會帶來多少損失。
在這期間,公司的職員們輪番在另外一間辦公室對岡田有希子進行勸說,各種大同小異的話一遍又一遍,她只是默默聽著。
終於,隔壁的會議室細數完她的罪行,決定了對她的審判,一切決定下來以後,一名姓關的董事和溝口伸郎一起過來,對岡田有希子宣佈會議的結果。
她沒什麼表情的聽著,心中卻想起那封遺書裡的內容。她所問出的那一個個“為什麼”,在此時此刻的場景下,顯得格外諷刺。
“唉,”關董事嘆氣,“有希子,事務所對你寄予厚望,這麼賣力栽培你,你該有感謝之情才對,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
岡田有希子感覺到,接下來,前方比過去更殘酷的未來在等待她。
想到這,自殺前那種平靜又漸漸回來了……直到這時,在反反覆覆回想遺書的內容的過程裡,她忽然想起,那封遺書裡漏寫了一個人的名字。
不久之前,唯一一個對她說“放鬆心情前進”的人。
岡田有希子還有一句“謝謝”沒能對他說。
關董事和溝口伸郎宣佈完結果以後,離開了辦公室。只有岡田有希子和早川朝子在這裡。這時,岡田有希子突然開口,“對不起。”
“什麼?”早川朝子嚇了一跳。
“對不起,早川桑。”她又說了一次,“我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
“就這樣?”早川朝子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大事。
岡田有希子害羞的點點頭,表情是少女的表情。早川朝子想起,在松田聖子接班人”,“太陽女神”,“sunmusic下一任臺柱”的名頭之前,岡田有希子先是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女。
“我去給你熱便當。”早川朝子說,“很快就回來,讓剛才的和田桑進來陪你吧?”
“我不喜歡跟和田桑說話。”岡田有希子和她撒嬌。
早川朝子嘆了口氣,“拿你沒辦法。”想想自己也去不了多久,出不了什麼事,再說肚子餓想吃東西也是有生機的體現,也就順著她了。
早川朝子走出辦公室以後,岡田有希子的目光落到桌上她的檔案包上,她知道早川朝子把名片盒放在外面的夾層裡。
她輕手輕腳站起來,拿出名片盒,找到了巖橋慎一那張。
這次要動真格的了。
岡田有希子拿起聽筒,表情認真的摁著鍵,心中忽然感到忐忑:能接的起來嗎?
“您好,我是渡邊製作的巖橋。”電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