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灑落的笑聲之中，無常兄弟忽然沉默，白無常古怪的笑容有些凝滯，黑無常臉上湧起一股惡意。

“鈴鈴鈴！——”忽然間，一陣清脆的銅鈴之聲，隨風驟然間之覺得渾身一空，眼前恍惚一下，暈頭轉向之中，看著周遭皆是三重影子。腰間一軟，又撂倒在地，腹中一陣噁心，嘔出一股酸水。

白無常手中赫然捏著一把銅鈴，慘白的手指修長枯細，如同骨架一般，道：“嘿嘿，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笑。”

黑無常怒道：“好大的膽子，敢輕慢於我兄弟二人！”

隨風捂著肚子，痛苦而起，一頭長髮已然亂作一團，沾滿塵土，雜草一般垂將下來，他微微一抬頭，髮梢之中，一雙怒目滿是不屑，嘴角一抖，一絲笑容又竄上臉，搖頭道：“窺探仙長，便打入地獄？哼，兩位仙長若不是窺探於我，又如何能知道我窺探二位？！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這裡是人間地，你們是陰間人，大搖大擺行於大道，難道不小心看了一眼，便是大逆不道了麼？！真是豈有此理！便是仙長，就能如此蔑視人間？！”

無常兄弟行走世間，想著多抓一個術士，回去於己有利，所謂天規條律，無非是藉口，一來畢竟心中有鬼，二來根本不曾想到，此人竟然還敢回嘴，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惱火。頓時，怒從心頭起，黑無常忍不住，沉聲如雷，道：“哼，刁民利嘴，別和他廢話！讓他畫押！”

白無常笑著從腰間一掏，又是一副卷軸，瞬間一展，長過數丈，狠狠蕩在了隨風面前。常常的卷軸之上，盡是各種血跡，或是濺在上邊，或是流在上邊，或是殷紅的手印，定是諸多喪命於他二人手上的術士所留下的。隨風望著那卷軸，心中半是恐懼，半是怒氣，自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血命狀！無憑無據，就一堆血，豈不是稀裡糊塗的賣命契約？！早知道地府之人不講理，誰知卻如此不講理！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籤。”

“鈴鈴鈴！”白無常手指一抖，鈴聲又起！瞬間隨風一頭栽在了卷軸之上，頭暈目眩，肚子裡翻江倒海，方才之念頓時退卻，只想著，如此這般，還不如死了爽快！

這一陣鈴聲，百般奇異，難受無比，然而心中卻百般清晰，昔日的悲傷沉痛，怨氣惡念，如滾滾長江，浮現於心間：一會兒是師父，一會兒是鍾大哥，一會兒是林枝兒，一會兒是煉鬼術士。片刻之間，隨風腦中漸漸清明，自道：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毀人心神，催人自毀，無非就是用這老招數，教人自己嚇唬自己，可惜這無常兄弟玩得還不如那趨夢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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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隨風嗓子裡一鹹，自知是一口血湧了上來，瞬間已經到了牙縫之間。隨風臉一緊，瘋了似的緊閉著嘴，屏氣凝神，死死撐住。眼看不得已，忽然間，隨風腰間一緊，一個翻身而去，狠狠用手捂住嘴。

“通！”的一聲，隨風砰然落地，一縷血跡湧出指縫，揚手間，嘴邊幾道血印，隨風抿著嘴，在胸前狠狠擦了兩把手，半絲也沒落得那卷軸之上。

白無常嘿嘿一笑，鬆手間，那卷軸如同一條瘋狂的長龍，卷地而起，旋風而下，齊齊布在隨風周圍，蒼白的紙面之上血跡斑斑，這下，不論隨風把血吐在何方，都會落在卷軸之上。隨風咳嗽幾聲，更加無力，心中道：“今日難道真要無聲無息死在這兩個畜生手中？”

無常兄弟早已不耐煩，手中鈴聲又起，隨風渾身不住抽搐，嗓中只是嘶嚎，一口血如同巨浪一般，自心底猛然間衝口而出！隨風猛然間雙手一抖，青衫下襬飄然而起，瞬間現出一道血斑。

白無常尖聲笑道：“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好玩好玩！！”聲如刀光劍影，隨風身上只覺得一片發冷。

白無常抬了抬枯枝般的白手，手腕忽然一顫，鈴聲更猛，隨風周身戰慄，張嘴咬牙，五官頓時皺在一起。經前兩次，隨風全然有了心理準備，雙手狠狠壓著耳朵，渾身使勁，奮力鼓著眼睛，挑釁般地死盯著黑白無常。猛然間，仰頭間，一股血霧，沖天而去！

踏地，起身，拔劍！！

劍舞長空，迴旋往復，瞬間一陣血氣在銀光之中消散殆盡！

隨風一屁股摔在地上，叉著雙腿，極是狼狽，然而揚手高舉，卻是一把沾滿血汙的寒光斷劍！

隨風收手，將劍刃貼在臉前，張眼笑道：“老子渾身血肉，是爹孃給的，如何能胡亂丟棄？！”伸出舌頭，自劍柄一口舔向劍尖，舌過血盡，銀色的劍刃亮若星辰。

白無常默然而笑，收起鈴鐺。

隨風舔了舔嘴唇，一臉暢然之情，望著無常兄弟，笑得燦若星辰。自覺得平生痛快凌厲，莫若今日，兩大陰帥面前如此囂張一番，縱是死了也值了！

白無常無聲無息，滿地的卷軸呼啦啦而起，收了起來，輕輕落在了他手中，帶著笑意，將卷軸插在懷中。

隨風乾脆坐在地上，一手撐著劍，歪著腦袋，將幼時在街頭招人打架的那般流氓架勢颯颯落落地展了出來。

白無常直起身子，與隨風笑而對視，只是如同帶了一個面具一般，道：“哥哥……”

黑無常搶聲道：“他自找的！”

隨風目光一偏又望著黑無常。

白無常朝著隨風，笑道：“你又是何必呢！無非是三百年，一晃而過，再來世上，又是一條好漢，如今……”

隨風得意忘形，自忖道，扯了龍袍也是死，殺了太子也是死。當即揚聲喝道：“去你媽的！！我若是做錯了事兒，便是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也絕無二話，若是沒做錯，憑什麼讓我受刑？！老子不是怕什麼區區地府，只是爭這個理！！”

言未盡，劈手劍指無常兄弟。

“轟隆！！！”

一聲滾雷，驚天喝地。一股黑火，自地底轟然而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