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邊無盡，屋子裡靜得可怕，連終日裡巡防的士兵也變得悄無聲息，沒有人進入這間房間，燭火是滅的，空氣是涼的，就連呼吸都孤單得讓人害怕。奚昊默默的縮在角落裡，用雙手緊緊的摟著自己的雙膝，似乎想用這樣一種方式鼓勵自己繼續撐下去。

有多長時間了？從吠承啖離開這間房間開始就再也沒人來過，天黑了好久，卻始終沒人來掌燈，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安靜，就好像這裡已經被世界遺棄了……

“呼……”身子好冷，雙手已經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就算是呵氣也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是，除了這樣，實在找不到其他方法能讓自己暖和了。奚昊輕輕嘆了口氣，搓著早已僵硬的手指，慢慢抬起了頭來。

已經三更了吧，從白天開始就沒吃過東西，此刻早已飢腸轆轆，渾身發軟。好想喝一口熱騰騰的稀粥，特別是纏綿做的糯香粳米粥，那種柔柔的，滑滑的，順著咽喉暖到胃底的感覺就像被纏綿摟在懷中，捧在手心。

“人參味甘，大補元氣；黃芪性溫，收汗固表；赤芍酸寒，能瀉能散；龍膽苦寒……龍膽苦寒，療眼赤痛……”飢餓將孤單無限的擴散，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奚昊開始背起了藥物口訣，然一會兒之後，他就有了力不從心之感。

不行了，頭越來越沉，身子也越來越乏力……

他晃了晃暈沉沉的腦袋，伸手抓住身邊的香幾想要站起，卻在努力之後終於放棄。

雙腿已經不聽使喚，過會兒可能連坐的氣力都沒有了。他有些沮喪的看了看四周，卻沒有尋到任何能夠借力的東西，只好縮回手退回了角落，將身子蜷得更緊了。

就這樣呆著吧，或許天明就有人來了，這樣也好，至少自己不用去面對吠承啖的刁難了。

身子越來越懈怠，精神也愈發的不振，就在他抱著身子即將睡去的那一刻，房門卻突然“嘭”的一聲被人推開了。

淡淡的月光透過門欄入了房間，長久的黑暗讓奚昊有些茫然，他下意識的閉了雙眼側開頭去，又在聽到腳步聲的那一剎看了回來。

來人揹著月光一步步的靠近，就算看不清臉，奚昊也知道來者是誰。他雙手撐地往後又縮了幾分，才發現自己早已退無可退。

吠承啖沒有說話，從進門到站在奚昊面前為止，他都十分的沉默，卻在站定之後，突然一個蹲身湊到奚昊耳邊，以一種極力壓抑的聲音緩緩道：“我一直在想，除了醫術之外，你實在算不上一個十分突出的人，放在我們大赫，像你這樣的人是難以有所建樹的。若不是在這種特殊的場合認識你，我也根本不會駐足看你一眼，可現在的狀況是，我想要的東西得不到，這種心理是窩火，是憤怒，是不甘！從小到大我都在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一切，而今一個不堪一擊的你竟然會讓我束手無策，這種挫敗感讓我感到很恥辱！”

奚昊沒有去回應，他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極有可能會觸怒到此人，他實在沒有力氣去與之辯駁，所以只能低下頭，默不吭聲的避讓了開去。而得不到回應的吠承啖卻側過了頭，就著那咫尺的距離一動不動的緊盯著他，似乎想要看透他的一切，深入他那單純卻又難以捉摸的心，然在那種沉默的對抗之中，他竟首先敗下了陣來。

“起來。”簡單的兩個字後，吠承啖伸手握住奚昊的雙臂，毫不費力的將他拉扯了起來。奚昊有些吃驚，長久的蜷坐讓他的雙腿發麻，他反手去抓吠承啖的手臂以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然下一秒，便陷入了那人透著熱度的懷抱。

“放手！”呵斥尚在口邊，吠承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奚昊更為震驚了。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擁抱，沒有讓人痛苦的壓制與脅迫，不帶任何的不敬和耍弄，從肩頭輕輕撫過，若有若無的拍打著後背，像在給予著安慰，透露著由衷的憐愛，竟陌生得……讓人發怵。

“曾經，有個女子也像你這般在我面前無所畏懼，我很喜歡她率真的個性，在她之前還從未有人讓我如此動心過，所以我去求親，讓晉文帝將她嫁給我，我曾以為她會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人，我滿心喜悅的等待著，盼望著，可是……她卻私通他人，用假死廢了兩國之間的締結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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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佰……茶……”奚昊口中無意識的念出了兩個字來，他有些發懵，他不知道吠承啖為何要跟自己說起這些，也不知道他與佰茶之間竟還有這樣一份糾葛，或許很多時候旁人根本無法看透當局者的心理，很多事也正由此被拋離常軌，偏頗了心魔。

“自小到大從未有人敢如此拒絕過我，我很生氣，藉故就帶著兵馬過了境，這一仗一打就是兩年，而今，卻又要這般收場了。呵，我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哪！”

“那些死在戰場上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甘心的……”

“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常常跟在我身後哭泣的弟弟……”那個總是像尾巴一樣跟著我奔跑，卻被我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拋下的弟弟，而今他就在這裡，在敵人的陣營裡，或許還有著企望，認為我會顧及手足之情救下他，而我，卻是真正想要他性命的那個人！

十指連心，這世上最痛的，莫過於眼睜睜的看著至親之間的手足相殘吧！

“我帶你去沐浴更衣，然後吃點東西，等你睡醒了，大晉的軍隊也就該到了。”輕描淡寫的說完那話之後，吠承啖俯身將奚昊抱入了懷中，奚昊直到現在仍未回過神，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他所表現的舉動也是那麼的陌生，就好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一般。吠承啖顯然感受到了他的詫異，在低頭笑了一回之後，透著自嘲揚聲道：“今天我與你說的話，這輩子不會再對另一個人說起，踏出這道門，我也依然還是赫博多好戰鬥勇的大王子，人這一生總有些時候會對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說些瘋言瘋語，過去了便罷，勿需再作糾纏，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會用你來唱一出好戲，你恨也好，憎也罷，我都絕對不會手軟。”

便如小雅，就算他的雙眼看著我，一如既往的看著我，我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這一場對決拋棄自我的，終究……不會是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