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的海嘯也有抵達不了的地方，在江南省為了自己的面子絞盡腦汁的時候，在陳耕和各位經銷商、配套商為了合作方案爭吵的一塌糊塗的時候，在遙遠的山城，人們正按照自己既定的生活節奏平淡的生活著，發生在海洲的事情彷彿對他們沒有造成絲毫的影響——真的是這樣嗎？

山城，王家壩，幾個漢子一起嘿喲嘿喲的推著一輛潤華牌三輪摩托車來到一個小小的摩托車修理鋪跟前，距離修理鋪還有十好幾米，為首的漢子就高聲喊道：“左師傅，左師傅，在嗎？麻煩幫我看下我的車是怎麼回事。”

“好咧！”修理鋪裡面有人應了一聲，片刻後一個穿著髒兮兮的兩根筋藍色籃球背心的中年漢子從屋裡走出來，嘴上還吊著一根煙，眯著眼打量了三輪車一眼，問道：“啥子情況？哪不合適？”

“不曉得，跑著跑著發動機就熄火了，不知道是啥子情況，”說完，車主連忙補充道：“我剛加了油，不是沒油。”

“剛加了油？”左師傅點點頭，隨口對幫忙推車的人吩咐道：“找兩塊磚，在後面擋一下，”說話的功夫，熟練的從車頭上拔下鑰匙，開啟油箱蓋嗅了嗅，隨即一揮手，把握十足的道：“你加了劣質油了。”

“啥子？劣質油？”車老板有點發懵：“我是在加油站加的……”

“加油站就不能有假油麼？”左師傅淡定的回了一句，說話的同時直接把油管從化油器哪兒拔下來，找個東西放了一點汽油在裡面，指著杯子裡的汽油對車老板說道：“你看這汽油，顏色明顯不對，還有裡面，看看這裡面這些懸浮物，正規加油站的油能是這樣的嗎？以後別在小加油站加油了，容易出問題。”

車老板探頭一看，可不是麼，杯子裡的汽油一看就跟正常的汽油的顏色不一樣，不但顏色暗紅，而且裡面還有許多懸浮物，也不知道是什麼。

巴蜀地區的人們辣椒吃的多，脾氣也跟辣椒一樣火爆，看到汽油確實有問題，車老板頓時跳著腳罵娘：“龜兒子，我Ｒ他個仙人闆闆！王八蛋竟然敢賣假油給老子？我就說潤華的摩托車質量很好麼，怎麼會莫名其妙的熄火……左師傅，這車您看好不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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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修，簡單，”左師傅點點頭：“把油箱裡的油都倒了，換一箱好油。”說話的功夫用踹了兩腳腳啟動，又說道：“還有，你加的油品質太差、渣滓太多，把化油器給堵了，得洗一下。”

“啊？這些油得全倒了？”車老板有些心疼：一箱油不便宜呢。

“不倒了你還打算留著回家炒菜？”和車老板一起來的人嘲笑道。

還是左師傅厚道，說道：“倒了確實可惜，你弄出來，便宜點賣給那些賣汽油噴燈的也行，他們肯定會收，就是得虧點錢，不過總比倒了強。”

“要的，要的，”車老板連忙點頭：雖然處理個賣汽油噴燈的要虧點錢，但總比全都丟了要強：“左師傅你這裡有桶沒得？我裝油。”

“有，”左師傅點點頭，對屋裡高聲喊了一嗓子：“小穎，拿個10升的油桶過來。”

“來了。”屋裡有人脆生生的應了一聲，片刻後，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拎著一個塑料桶走出來。

“油給我放桶裡就行，”車老板連忙上前接過油桶，說道：“左師傅，桶我明後天給你。”

“不著急，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給我送來。”正在拆化油器的左師傅應了一聲，來這裡修車的多是熟人，偶爾借個東西用的太常見了。

…………

從82年開始幹這一行到現在，左師傅是整個王家壩出了名的摩托車修理高手，說起左師傅的手藝，沒有人不翹大拇指的，看左師傅修車那簡直就是一種享受，一邊看左師傅熟練地拆洗化油器，閒的無聊的幾個人一邊和左師傅聊天：“左師傅，你知道不，我今天早晨看的報紙，說潤華實業……就是我買的摩托車的這家……他們在全國範圍內尋找合作伙伴呢，你說他們是咋想的？想要增加產量直接自己建廠多好，這不是給別人送錢麼。”

“怎麼個意思？”正在低頭拆化油器的左師傅抬起頭來，反正修東西也是無聊，和客戶聊天是修車師傅們最常見的消磨時間的方式了，剛剛聽到的時候，左師傅以為是潤華實業要在全國範圍內尋找合作伙伴，聽著聽著覺得不太對勁：怎麼又是擴大產能又是給被人送錢的？左師傅好奇的問道：“他們不是找給他們供應零件的合作伙伴？”

“哪呢，”說話的這位咂咂嘴，一臉“人家城裡人就是會玩”的表情：“現在摩托車市場太紅火，潤華實業的產能跟不上，要擴大產能，這一次要直接增加120萬輛的產能——仙人闆闆！東北人真有錢！”

“對，這群東北人真有錢！”幾個人跟著點頭。

雖然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江南省怎麼著都算是南方，但就像是魔都人看外地人覺得外地人都是鄉下人一樣，對於巴蜀地區的人來說，只要長江以北的，那都是東北人。

“接著說啊，”左師傅一邊清洗髒的化油器，一邊說道：“潤華實業增加120萬輛摩托車的產能，怎麼就成了給別人送錢的憨包？”

“老左你是不知道潤華實業是怎麼幹的，你知道了你也得罵……”看大家對自己說的都感興趣，車老板的彈性來了，用力一拍大腿，故意抖了個包袱：“你們猜猜，他們潤華實業打算怎麼整？”

“怎麼整？”

“對啊，到底怎麼整？老塗你就別賣關子了……”

“好好，我說我說，你們肯定猜不到，他們是以技術、管理和產品入股，從供應商裡面選兩撥人出來，由這２波人出資，組成2個新公司，再從供應商那邊選兩撥人出來，由這兩撥人出資組成一個新公司，最後再從社會上找老闆弄兩個公司……對了，聽說10年後潤華實業還會把這公司的股份賣給這些股東，你們說潤華實業是不是憨包？”

“我聽明白了，我覺得潤華實業很厲害啊，等於他們一分錢不出就有了6個公司，人家可不是憨包。”車老板的朋友對此持不同意見，反正是閒著無聊，大家沒事磨牙唄。

“怎麼就不是憨包了？潤華實業這麼有錢，要是我，這些工廠我就全部自己開，別人一分錢的便宜都別想從我這裡賺到，賺到的錢都是我的……”

“你這麼聰明，你怎麼沒成大老闆呢……”

聽著幾人閒的無聊拌嘴，正在拆洗化油器的左師傅的手卻是不由的頓了一下。

回想自己這些年，上過山、下過鄉，當年上山下鄉重新回到城市之後，因為不甘心就這麼碌碌無為一輩子，藉著改革開飯的機會闖出一片天地，一開始販賣過武俠小說，後來做過水果生意，後來又開始倒騰服裝，只是自己整個人似乎財運不濟，和自己一起做生意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成了遠近有名的老闆，而自己呢，販水果遇到壞天氣，水果直接爛在了中途；倒賣服裝又被騙了個精光，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從1979年開始做生意，幾年下來，東拼西湊弄來的2萬塊錢的本錢折騰的只剩下了2000多，如果不是後來拜大舅子為師學習發動機修理，自己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

雖然從82年幹摩托車修理到現在，也差不多9年了，生意好的時候甚至一天都能賺到好幾千塊錢，現在自己家裡也有八九萬的存款了，自己家在整個王家壩也算是數的著，可為什麼自己心裡還是有一份不甘？

前些日子一位黔省的朋友委託自己去嘉陵摩託車廠買一輛三輪摩托車的時候，看到人家的工廠生意那麼好、附近那麼多的旅館裡面都是等著提車的人，自己當時為什麼那麼羨慕？聽說人家潤華實業一年的摩托車產能達到300萬輛的時候，自己為什麼那麼心潮澎湃？

想起來自己也是38歲的人了，按說應該老老實實的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了，靠著這個摩托車修理鋪，自己一家人一年也有好幾萬的收入，在山城都算是高收入群體了，可為什麼自己還是那麼不甘心？

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但如果自己也能成為潤華實業的合作伙伴，那該有多好啊，一個廠就是20萬的年產能……

這一刻，幾個閒漢無聊磨牙的話，似乎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

……………………

近10年的摩托車修理鍛鍊出來的技術不是吹的，很快就將化油器拆開清洗了一遍又重新裝好的左師傅，飛快的將化油器裝好，又往已經徹底放空的油箱里加了幾升汽油，用腳啟動迴圈了幾次之後，稍稍帶了一下油門，發動機立刻歡快的運轉起來。左師傅拍拍手，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