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不算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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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人已經拉滿了弓,一定是在瞄準,也是在等他馳得更近些。

但金煥銘更擔心身後的魯小餘,那才是真正的威脅。而大船因為吃水,絕不敢到江邊來,他只要拿出三分的精神留意也就是了。

金煥銘方想了這麼多,只聽鉅艦上弓弦一響,一支箭在冷風中劃了一道彎弧,朝金煥銘這邊射過來,卻是衝著金煥銘的馬來的!

金煥銘吃了一驚,此時馬便是他的命,這要是一箭射到馬臉上,他就什麼想法也沒了。

說是遲、那是快,金煥銘揮刀撥飛了來箭,“當”的一聲,手中的刀好懸沒有扔出去,虎口被震得發麻。

但那匹馬卻大吃一驚,“咴”一聲嘶叫,兩隻前蹄高高地騰空揚起!

第二支箭恰在此時又飛到了,馬蹄尚未回落,這只箭已沒馬胸而入!只在外面露著少半截箭竿!

如果兩腳沒鎖在馬鐙上,金煥銘就被掀下去了,他此時忙著伸手死死拽住馬韁,根本就沒有看到這一箭。

即便是看到了,這個位置他要怎麼防?

金煥銘穩住馬身、再要跑,因為身後魯小餘和高成相的馬已經追上來了。

他連連踹鐙,但那匹馬只是再往前跑了幾步,便軟軟地將頭垂下,前腿一軟轟然撲倒!

金煥銘只來得及“哎、哎!親爹!”便隨著馬身重重摔在地上,刀也脫手了,一條腿被壓住了動也不能動。

他撐著身子在地下抖了幾下韁,想讓馬能再跳起來,但那匹馬像是力道盡失,連頭也抬不起來了。他不再掙扎,知道大勢已去。

魯小餘和高成相一前一後趕到,跳下馬跑過來,二話不說,先氣極敗壞地在金煥銘身上拳打腳踢,罵道,“孫子!再起來跑啊!”

長孫潤站在船頭,隔著一段江面高聲喊道,“魯隊長,你只顧著修理孫子怎麼連兄弟也忘了!”

魯小餘這才直起身,喘著氣衝大船上拱拱手,說道,“兄弟,哥哥這是讓孫子氣糊塗了,忘了禮數,但你怎麼這麼巧呢?不是你的話,一時就追不上他了。”

長孫潤笑道,“總牧監令我趕到登州,帶了艘船過海來,要我最遲在十四日抵達這裡接應你們,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此人是不是金煥銘?”

魯小餘奇道,“正是這孫子!我說遼州那樣推阻我們,連江也不讓我們過去,按說總牧監總該給他個令放行我們,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他問,“但登州哪裡來的如此大船?”

長孫潤道,“高大人說,攻遼水師回軍後,正該是在登州港休整,再晚的話,恐怕這些大船又要南下回鄂州去了,我緊趕慢趕剛好趕上,這才跨海而來。”

這件事連李士勣都不知道。

魯小餘大喜過望,讓高成相解了金煥銘,一邊對大船上說,“兄弟,你得往上游去,接應一下另幾位,也不知他們船奪得如何!”

再看地下的那匹馬,已不知在什麼時候嚥氣了。

魯小餘又不解氣地狠踹金煥銘兩腳,“為了你小子,就浪費了我一匹好馬!”

這支箭正好射在了馬匹肩關節水平線下第四、五肋之間,那裡正是此馬心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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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煥銘此時也看到了,能在這樣距離、又有晨風的情況下,瞬息之間連發兩箭,快就不必說了,準頭就不是自己能比的了。

在這樣的前提下,對方的射法才是最讓他大為吃驚的,金煥銘雖然又挨了一痛狠揍,也忘不了暗自稱妙。

對方的頭一箭意在射馬,如果一箭而中,那麼馬匹就再也不能奔跑了。

如果來箭被馬上人格掉,那麼這頭一箭便成了阻馬。按馬匹的習性,疾馳中受這一驚,定然會急停,那麼兩條前腿也就按著慣性揚起來了。

大船已立刻掉頭往鴨淥水上游而去,金煥銘上了後邊趕來的受傷護牧隊的馬,兩人同騎。

他問護牧隊道,“射箭這人是哪個?是不是姓薛?哼!本將讓薛禮射下來,也不算丟人了!”

魯小餘與長孫潤一見面,二人隔著江面,一直是在“兄弟”相稱,金煥銘只聽說唐將中有個薛禮是射箭的魁首,那麼此人一定就是他了。

護牧隊說,“薛將軍!他在的話,第一箭你都格不掉!但這個人是誰,我連長安都未去過,怎麼知道!”

魯小餘道,“姓金的你真是孤陋寡聞,薛禮將軍的箭向來直來直去,力可透七甲,護城吊橋的粗纜也能一箭而斷,正常的一箭地內、他的箭從來不帶拐彎兒。”

金煥銘吃驚地問,“那麼此人……”

“這人乃是大唐兵部的馬部郎中——長孫潤,他的箭雖沒那麼大的力道,但精準靈動你也看到了,有他在,還能讓你個孫子逃掉了!”

金煥銘聽了,把腦袋一垂,再也沒有話了。

在另一條大船上,四名護牧隊和四名唐軍正在焦急萬分,再耽擱一陣子,對面換班的巡江軍士就該到了。

長孫潤一邊指揮著船上的軍士,將金煥銘架到大船上,一邊將從登州軍庫所提的越冬皮坎肩兩千件卸到岸上來,說這是高總牧監吩咐讓給龍興牧場帶來的。

他聽四名奪船護牧隊簡要說了奪船經過,心生感慨,便問四名遼州的巡江唐軍,“都叫什麼名字?你們如此大義,便勝過了那個遼州都督李志恩!我要回去把你們稟明尚書令知道。”

“回將軍,小的叫康三郎,這個是劉大簍、劉二簍。”

第四個把胸脯子一挺,“長孫將軍,他們的名字都俗氣,我叫錢夠使!”

魯小餘道,“四位兄弟,多謝你們相助!天快亮了,也不必再捆你們了,都先回去交差吧!只說沒見過我們即可。”

這樣算起來,十三日從這裡走旱路的話時間也已足夠,而走海路便省去了遼州、營州、平州和幽州一線,從這裡到登州、再從登州上岸去長安,就是一條近乎於直線的路徑,少走了不少路程。

巡江船走後,魯小餘要趕回牧場去,再有兩千件皮坎肩要運回。

高成想本欲去長安,順帶到尚書令府上看看兒子高舍雞。

但是聽長孫潤說,高舍雞已同大小姐高甜甜、隨崔夫人去了西州,他就也不打算再回去了,龍興牧場更需要他。

而龍興牧場的五名護牧隊都是當地人,卻是極為嚮往到長安去看看。魯小餘道,“你們都去,我和高隊長留下。”

事不宜遲,兩下裡分手,朣朦鉅艦解纜破浪而去。

魯小餘先回牧場報信,來車拉這些皮坎肩兒,而高成相在原地看住。

不大一會兒,高成相看到,對岸巡江船已經到了換班時分。

接班四人站在巡江船上往這邊看,看到岸邊碼的整整齊齊的貨物,指點著不知在說什麼,而康三郎等人在不住搖頭。

……

遼州都督李志恩不大相信,尚書令高峻當著長安高官、與迎軍人眾的一句擲地有聲的話,會因為這麼點挫折便輕易廢止。

他在都督府坐了陣子,總覺著要到江邊看一看才放心。

如果牧場的人去而又至,那麼他要立刻下令架設江上浮橋,而且要“日夜”進行,總有把握再耽誤他個一天半日的。

身為遼州都督,李志恩也知道兵部令信不能等閒視之,原來時還可打打馬虎眼,但這一次兵部有令追到,他不拿出些行動來就會惹禍上身的。

如若江邊看不到牧場的人,他自不必動,有牧場的人,那麼他便如此行事,兵部侍郎李大人那裡總可交待了。

但他趕到江邊一看,對面只有個抱了大鐵槍的龍興牧場人,正躺在一堆貨物上睡大覺。

這邊軍士們嚷破了嗓子,這人身上套著皮坎肩,居然連頭都沒抬一抬。

李志恩滿腹狐疑,自降身份上了巡江船,令船駛到江這邊,對岸上道,“這位護牧隊的兄臺,護牧隊的人呢?”

高成相懶洋洋地回道,“李都督你有事嗎?難道兄弟不是護牧隊的人?我昨夜打了一宿的兔子、又忙了一夜縫製了兩千件坎肩,你要沒事的話請回,讓兄弟再睡會兒。”

李志恩絕不信他說的,知道是在調侃,但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轉而問康三郎等人,

“都看到什麼了?”

這四人回道,“李大人,我們哪裡會看到什麼!夜裡漆黑一片,我們只聽到這邊有動靜挺大,卻不敢將船駛過來。”

李志恩試探道,“這位兄弟,本官業已接到了兵部命令,讓提供方便接你們過江。但你們此時人也不至,那麼本官只好向兵部覆命了,誤了事與遼州無關。”

高成相躺在那裡,擺擺手說,“李大人不必麻煩你了,又聽令、又架橋、又使船的,那得多費事。誰說我們龍興護牧隊送個腦袋、便必得要過江?”

李志恩詫異地問,“怎麼,舍此一途,難道你們還有路可走麼?”

高成相道,“能走時,我們便想往長安送個整人,既然不好走,我們魯牧監已將金煥銘的腦袋擰下來,一把拋到長安去了……”

……

十一月十五日,長安。

李士勣每次見到尚書令高峻,便想在他的臉上看一看,從而猜一猜他此時想什麼。

如果龍興牧場得手的話——當然,李士勣想,得不得手也須兩說著。萬一得了手的話,此時押送鐵甕城守將的牧場人,差不多已該抵達遼州了。

李侍郎有把握讓這件事不能如期完成,這也不是什麼軍國大事,成了的話只是高峻臉上有光更有的吹了,不成,也只是高峻臉上難看。

李士勣估計,萬一不幸、而此事不成功,那麼尚書令只能是裝聾作啞,隻字不再提這件事、只當一個月取鐵甕城守將首級的話沒說過。

那他就也不提,不然就太寒磣人了,重臣之間不能這樣。李士勣料定滿朝文武和太子殿下也不大會提的。

不過,他還是想從高峻的臉上、看到他焦慮不安的神色。年輕人!不經歷些挫折和難堪,怎麼會成熟!以後指不定還要吹出什麼來!

但李士勣每次都有些失望,尚書令高峻好像真把這件事忘記了。

今天,李士勣抓著機會,在兵部衙門碰到了高峻,便問,“高大人,怎麼這麼久了,下官也沒見到馬部的長孫大人,不知有什麼公幹?”

高峻拱拱手道,“國公有所不知,我只是讓他去置辦些皮坎肩……入冬,北方牧場的那些牧子們在野外,就有些不大容易。”

李侍郎不大好再追問,長孫潤去哪裡置辦、置辦多少,置辦來之後要送給哪座牧場。高峻不說,這就不是李士勣該追問的。

隨後的事情就有些令李士勣應接不暇,官場上忽然來了一撥兒人事變動。

鄧州拆出均州這件事給人們帶來的意外感還未過去,只過了僅僅四五天功夫,李治從翠微宮帶回來皇帝陛下的旨意、回到朝堂上來傳達:

原鄧州的程刺史轉任崖州刺史,崖州刺史李彌改任雷州刺史,雷州刺史劉敦行到鄧州出任刺史。

這三州目前都是下州級別,刺史之間不到任期、便這麼輪了一圈兒,其實已不大正常。

關鍵是,人人從太子宣佈的任命中發現,程刺史剛剛在鄧州劃分為兩州過程中,變成了中州品階、下州銜的尷尬身份,在這次卻沒有再提他的品階了。

吏部總要下達官員轉任的公文,以便傳知天下州府。但沒有人敢問一句、程刺史去崖州後以個什麼品階,是正四品上階、還是正四品下階。

但他們看到,太子殿下在這件事情上,也不像是拿出過具體主意的人,他只是在傳達皇帝陛下的意思。

而劉敦行轉任鄧州,明明白白是按下州刺史級別的,李彌也被提到了是下州刺史的品階,那程刺史多什麼呢!

只要太子不單提到一句,那麼吏部便按著下州刺史的該有品級,也給崖州程刺史來上個“正四品下階”。

李士勣觀察高峻的表情,知道這件事他也不知情,反而臉上也露出深思的神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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