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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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歸疑惑,節堂之上又有誰敢多問一句,就連仇子真都住了口,只袖了手立在前頭,再大的迷底也總有揭曉的時候,到時候見招拆招就是了,在他看來無非就是新官上任而已,這樣的陣勢下來,一群人連交頭接耳都不敢了,大堂上落針可聞,只餘了時不時上堂來回事的親兵,匆忙的腳步聲。

馬成旺拿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上頭那個無比熟悉的位子如今竟然如隔天淵,擺設都是原樣,卻已經換了主人,偏生對方還拿著本應由他拆看的軍報在看著,面上根本不顯,只是眼睛裡居然透著一絲笑意,怎麼看怎麼像是陰謀得逞的味道,心裡頓時寒了幾分。

劉禹的心裡倒是詫異居多,他的手上的這份軍報是大約半個月前的,算算正是元人入寇的前些日子,說得事情很簡單,橫山寨馬市報請將榷得的一批戰馬送來州城,數目不大,一千匹而已,上頭沒有批示,不知道是來不及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既然沒有批示,東西就肯定還在這裡,想了想劉禹朝堂下一看,正好對上了馬成旺探究的眼神。

馬招撫,邕州有幾處馬場冷不防被問到,馬成旺立時縮了頭,又摸不準對方的用意,出言便謹慎了許多。

回撫帥的話,原有三處,俱在城外,因得元人入寇,靠前的兩處被屬下自作主張廢棄了,將所有馬匹都移至了月欄江一帶,那裡還算隱蔽,若是真個叫元人打了過來,遷移也方便些。

這話讓劉禹一聽就知道他想得左了,怕自己尋由頭挑他的岔子,原本他只是隨口一問,大宋缺馬缺得厲害,就是京師的御馬監,存欄不過幾百頭,養得膘肥體壯不似戰馬倒像寵物,誰知道在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居然會有牧場,眼下當然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就是有馬,也不等於有了騎兵,那是需要長時間訓練的。

再多問上幾句,大致上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原先大理國還存在的時候,這邊一年能榷出五到六千匹廣馬,這個數目看似不小,可是放到全國範圍就是杯水車薪了,騎乘倒也勉強,如果用做戰馬,那就是消耗品,再多上一倍都是不夠的。

可是以大宋的形勢,哪有得挑呢,在有沒有和行不行二者上,只能先顧著前者了,現在已經到了十一月,如果不是元人這麼一打岔,今年的這批馬原本已經送走了,就連去處都早有安排,怎麼也得緊著京師和邊地,廣西本路反而是留不下來的,不過眼下麼劉禹微微一笑,將那份軍報擱在一旁,大堂外傳來了喧鬧聲,他知道時候也等得差不多了。

邕州城是按著邊城來築的,同淮西的那些個地段一樣,首先考慮的是地形,依山傍水的最好,那樣一來,就不可能修得太大,造成防守上的不便,城池都不大,做為城中主要建築的招撫使司衙又能有多氣派,不大的節堂已經叫下頭的這批人給擠佔了一大半,等到外頭的將校們推搡著進來,立時就是黑壓壓的一片,從上頭望下去,密麻麻的全是頭盔。

側身看了一眼,仇子真心裡便是一驚,來的人雖然大都不認識,可是唯一認識的幾個全都是自己軍中的統制以上武將。再瞅一眼身邊的馬成旺,便知道對方也好不到哪裡去,眼神中的驚異是明明白白的,他足有八千部眾,這裡頭的武將當然多數都是他的人,這樣一來,形勢就很明顯了,這位新帥恐怕打的不光是立威的主意。

要知道,除開瓊海那二萬多衣甲俱無的民夫,別的援軍加上守軍差不多也是這個數,來援的州府足有十多個,每個地方哪怕只來一千人,都能湊出一萬多來,這麼一算,全軍倒是數目上不差了,可是將官多士卒少。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一個雷砸在這個大堂上,這裡的人都死了,城外總數多達四萬的大軍立時就得散了去,倒底是個文人,仇子真的心思又要繞一些,站在對方的角度想想,竟然將劉禹的心思猜了個七八成出來。

人都來齊了麼劉禹在上頭一出聲,底下的嘈雜頓時就不見了,既是武將,哪有不知道軍法的,這裡就等同軍營中的大帳,犯了事好的也就一頓軍棍,遇上治軍嚴禁不留情面的,當場就能行了軍法,傳出去還能有個得力的名聲,因為對方是文臣。

回撫帥的話,按照名冊,所有人俱已請到,並無錯漏。一身新衣新甲的吳老四謹身答道,見劉禹點點頭,上前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然後退到一旁,一言不發地按刀而立,充作了他的護衛。

劉禹的表情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離得最近的仇子真卻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怒氣,心裡頭咯噔就是一緊,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怕不能善了了。

關門吧。劉禹從大案後頭站起身,四下裡一掃,將堂下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地方不大有不大的好處,說話就不用太費力,等到大堂的門被關上,光線一下子暗了起下去,大堂上變得人影綽綽,點起的油燈也無法照得透亮,再加上周圍一圈兒執刀謹立的軍士,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許多,若是按段子裡的說法,是不是接下來就要摔杯為號了

那當然是沒有的,劉禹見眾人都看了過來,從一旁的親兵手中拿過一個卷軸,他的案臺上點著燭臺,紅通通的燭光映得那個軸把兒金光四射,熟知典制的仇子真一看就明白那是什麼,而劉禹也正好看到了他。

仇知府,勞煩你宣一下,好叫大夥兒知曉。不管要幹什麼,規矩還是要做足的,雖然他們已經行了下屬之禮,倒底沒個正式的文告,說不過去。

於是,那篇讓人昏昏欲睡的制書就從仇子真的嘴裡流了出來,一通駢四驪六的華麗詞藻讓他讀得抑揚頓挫,極富節奏感,居然讓劉禹聽出了些味道,底下的武夫就算再聽不懂,面子上的功夫還是有的,等到最後幾個字唸完,仇子真轉身將制書送回,堂下立刻響起了一片恭賀聲,這一回倒顯出了幾分真心。

朝廷恩典,官家聖人看重,做臣子的只能不辭辛勞。劉禹一臉謙遜地擺擺手,將那些聲音壓了下去,那隻手放下來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按在了被一塊靛藍色布匹包裹著的一個方形事物上。

本帥奉詔撫西,自出京始,一日不敢稍停,為的什麼他重重地一頓,語氣一轉,手臂直直地伸出去:元人,就在數百裡之外,爾等聚集於此,不思如何拯救,反而有人整日流連......城中,如此之兵,焉能抗敵

聽到他的語氣,站在頭裡的幾個愕然不已,下意識地便朝後頭看去,果然有幾個衣甲不整的將校,眼神躲躲閃閃地,哪裡還不明白,之所以等了這麼久,是因為這些人根本不在軍營裡,去了哪裡還用得著細想嘛若是衣甲整齊不外乎就是賭場,狼狽到這種程度,只怕是從被窩裡揪出來的也不一定,新帥這麼說,還是留了幾分面子的。

今日,本帥不想殺人。劉禹卻沒讓他們有半分好過,平平的語氣裡猶如夾著一柄重錘,在堂上轟然炸響,召集你等前來,只為了一事,如何拒敵,可眼下這樣子,看來是不成了,既然這樣,本帥少不得要擔待一二,替你們把這個兵整一整。

倒底是露出意思了,仇子真心裡有了準備,臉上還顯不出什麼,稍後一點的馬成旺連帶著幾個都統一下子都白了眼,偏生還說不出什麼來,因為帥臣原本就是為了掌軍而設的,只到了南渡之後才變得愈加集權,原本應該掌管民事的轉運使倒真的成了轉運之官,問題是,真的只是這麼簡單

既是整軍,便要有個章程,諸位來自全路各處,平時從未一同操練過,莫說是同袍之義,估計就連話語都不通,這樣的軍伍,來得再多又有何用不過一幫烏合罷了。

這一下,堂下所有的人都被他一番話說得愣住了,意思大家都懂,可是事情原本就是這麼辦的,朝廷下詔勤王與他們奉命來援,便有異曲同工之效,那時候怎麼不挑剔了聽新帥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要像都督府一樣統一指揮可是怎麼就是不對味呢。

左右也是這樣,依本帥的意思,不如全軍打散重編,軍額軍制都用在一處,號令起來才能得心應手,諸位都是老行伍了,這個道理不用說也能想得透,本帥在這裡也不同你等虛言,此事,今日就要有個結果,形勢如此,咱們一天都耗不起了。

這一下,就連猜到他用意的仇子真都直了眼,這根本不是商議,而是告知一聲了,他不知道是該贊對方一聲殺伐果斷呢,還是腹誹一句行事毛燥呢,不過對方說得理由並沒有錯,他們的確耽誤不起了,如果元人進逼到了邕州,還是這樣一盤散沙,結果如何便不言而喻。

憑心而論,一路帥臣要收治下兵權,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完全用不著這樣劍撥弩張,就算最後無人應允,還真能將這許多人斬殺當場當年太祖皇帝還講究個杯酒釋兵權呢,對方居然就這麼空口白牙地說了出來。

大堂上變得鴉雀無聲,眾人各自偷望一眼,大多數人都垂下了頭,這種事情反正還有高個的在頂著,誰出頭不是找打能爬到這個級別的,真沒幾個是不帶腦子的,望來望去,最後都指在了最前頭的幾個人身上。

既然你們無人肯應,那就在此好生想一想吧,吃食自有人會進來。

劉禹的確只是來宣佈一聲的,不管他們心裡在想什麼,自己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將這些人留在大堂裡,他帶著人就退出了後堂。原本後頭還有馬成旺的家小,自他們進來,就將人都挪了出去,現在整個招撫使司便成了他的臨時行轅,不光如此就連邕州城都全面接管了,這些人如果真有什麼別樣的心思,也翻不了天去。

這個法子多少有些冒險,他如此苦心經營,在體制內摸爬滾打,同那些朝臣明爭明鬥,就是為了今天,有了正式的名份,辦起事情就會省力得多,除非他們想造反,否則最後只能低頭,再想法子把事情捅到朝廷去,聯名告他一個刁狀,可問題是,劉禹還會在乎這個嗎

說冒險就是這個原因,拘了這些軍中的頭腦,下面最大的不過是個指揮使,等到整軍的時候,一下子就空出了那麼多位置,都不需要刻意收買,他們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畢竟就算是跟著多年的老弟兄,犯不著為了這個就去作亂,真要如此倒是遂了劉禹的願了。

其實,就在這些人進入招撫使司的同時,各個營地的整軍就已經開始了,先從人數少的做起,沒有人上頭的指令,一個指揮使哪敢違抗路臣的命令,將兵馬拉出來一列隊,來自不同州的軍士隨意這麼一指派,只說是合練,可是練著練著就成了定數,等到再想找回自己的老部下,卻發現已經不知道散到哪裡去了。

指揮使都不發話了,下面的都頭隊正還能有什麼意見,左右都是當兵吃糧,便是不在同一處了,好歹也是一軍之中。到了第二日,原本分散在城外各處的營地都被拆除一空,新築的營壘就在瓊海援軍的邊上,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讓他們親眼目睹一番什麼叫做神兵天降。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透,早起的號子聲就響徹了邕州城周邊各處,晨練的軍士們一隊隊列陣出營,到了各自劃分好的空地上開始了例行的操練,這些來自各州的援軍互相錯過時,相熟的還能低聲打個招呼,不管怎麼樣,以後要同吃同住了,日後只怕還要同生共死,袍澤不就是這樣子一天一天產生出來的。

只不過讓人沒有想到的,城外居然還有比他們更早開始操練的隊伍,口令號子斥責聲遠遠就傳了過來,隨著他們逐漸走近,才發現在那一層飄散的霧氣後面,隱隱透出一股異樣,等到日頭升起霧氣散去,明亮鮮豔的紅色如潮水般呈現出來,讓出營的軍士們不由自主地擁上去駐足圍觀。

對比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甲,淺得就快看不出原來的色彩了,而人家這樣的裝束一看就是新制,紅纓如血,長槍如林,年輕士卒們的面上帶著一股無法掩飾的傲氣,排列整齊的軍陣哪怕沒有任何動作,都會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一動便是火雲燒地,以撩原之勢漫延開來,這樣的隊伍才應該是讓人為之心悸不已的大宋禁軍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光是普通士卒,就連為首的那些個指揮使都被驚得目瞪口呆,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股神兵城邊周遭的情勢別人不知道,還能瞞過他們的眼去昨日為了打散重編,他們這些人可是忙了差不多一宿,那時候,可沒有任何的新軍到來,這麼一想,有些知情的人眼睛就瞟向了大營的另一側。

那邊就是被上官們蔑稱為民夫的瓊海援軍大營,此刻營裡頭靜悄悄地,沒有人影出現的跡象,可如果不是神兵天降,答案不就只有一個了想到這裡,一群指揮使暗地裡打了一個眼色,沒想到一夜之間,一幫難民一般的烏合之眾一下子就變成了號令嚴整衣甲鮮明的經制之軍,那麼他們這些原來的老軍伍呢,要說不心動怎麼可能。

當兵吃糧,卻又不完全是,大宋行的是募兵制,哪怕就是最後亡國之時,也從來沒有強拉過百姓入伍,軍俸再優厚,又豈會買到一條命說到底,活下來有個前程,心裡才有個盼頭,怎樣才能活下來還有功勞可拿當然是打勝的機率更大一些,怎樣才能打勝呢,自然是加入一支強軍的機率更大一些,哪怕加入不了,跟著他們也能撿些湯水喝,所謂士氣不就是這麼來的

此刻還沒有到兵敗如山倒的時候,對元人的恐懼相當有限,廣西一路被元人入寇的那一次已經過去十七年,影響早就淡了,否則這一回明知道對方人數眾多,卻依然有著大部分州府派了援兵過來,就是這個道理。

撫帥,東西都分發下去了,名冊俱已造好,這一切還要多虧那位趙公子,你看什麼時候見他一面

城下的情景,不要說那些普通士卒,就連姜才這個老軍都心情激盪,他是從一個下層軍士一步步積功升上來的,如何不明白這一切的意義所在,那樣好的衣甲就算是御營中都難以見到,何況是這種偏僻之地。

再說吧。劉禹的表情卻有些疲憊,看上去並無多少喜色:你覺得,他們若是在野外與元人對敵,可能經得住一次衝擊

姜才一下子就怔住了,他轉頭看了一眼那些看似整齊的佇列,毫無意外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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