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時間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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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千難,秦悅風終於來到了這裡。

這是高塔最高層的中央。穹頂高大而寬闊,磅礴如奇蹟的星象圖繪於其上。星河穿梭,閃耀不息,斗轉軌跡彷彿預示著無盡流淌的時間。

地面上巨幅陣法與之前石窟所見有相似之處,規模卻決然不同。秘密的紋路與天上星象交相輝映,散發著引人迷醉的美感。

令秦悅風微感詫異的是,陣法中陸啟明與秦漁原來躺得很近——誰又能想到那在魂域中生死相較的兩個人,現實世界裡卻如親密情人一般同室而眠呢?

但這些都不重要。

秦悅風沒有一息停歇,看到沉睡中陸啟明依舊氣息平穩,他便轉頭直接問織女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自從織女感應到異常之後不久,魂域又不知發生了何等鉅變,織女竟再也無法看到其中景象了,只能隱約感知到其他的秦門魂魄,具體發生了什麼事、陸啟明和季牧等人究竟如何了,她現在一概不知。所以秦悅風一路上走得極為匆忙,直到現在才微松一口氣,但也不敢繼續耽擱——誰知瞬息之間又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呢?

織女也明白事情迫切,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當下就徑直指揮秦悅風開始喚醒陸啟明。她旁觀一切,已經清楚陸啟明絕非平常人,秦漁的手段不能要了他性命,反倒會禍及全族。越早一步幫陸啟明脫離魂域,也同樣是為了他們秦門自身。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二人的臉色卻漸漸變了。

秦悅風急道:“怎麼還沒有反應?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織女一揮手,果斷道:“重來一次!”

秦悅風略一點頭,勉力再次凝聚力量。

一路上來困難愈深,他身上本就有傷,已數次是在極限邊緣堪堪支撐過來。但此時他心念動時,純淨的水系元力仍能夠輕鬆自如地匯聚而來——這是他身上玄螭血脈的力量。說是涸澤而漁也罷,不考慮傷勢加重的後果,秦悅風身體與玄螭血脈的融合確是越來越完美了。

——然而第二次嘗試的結果卻沒有因此改變。

織女緊緊蹙著眉尖,望著陣法中依舊沉睡的陸啟明,漸漸陷入沉思。

秦悅風卻不信邪,咬牙立刻再試第三次。

——沒有僥倖。依舊是失敗。

秦悅風實在支撐不住,踉蹌一下半跪在地,喃喃道:“怎麼會……”他再次回頭望向織女,卻見她神色已然不對。

織女卻是望著前方的陸啟明。

少年神情舒緩而平和,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打上一層靜謐的陰影,讓人情不自禁心生美好之感。然而織女看著看著,心裡卻緩緩滲出一股森涼。

“是他……”

女子的聲音太輕,以至秦悅風一時沒有聽清,問:“什麼他?”

織女臉色蒼白地看向秦悅風,深吸一口氣,一字字道。

“這次,是他自己不願意退出!”

秦悅風怔了怔,眼神依舊帶著不解。

而織女卻是想到了——

是啊,秦漁生了那種見不得人的心思,早已得罪狠了他;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居然還妄想事情能夠這樣輕輕巧巧解決嗎?

陸啟明,那位新的九代。

他分明決意是要他們付出代價啊!

……

……

時間不容轉移,已經發生的事怎有倒流的可能?

然而季牧卻無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重新來吧。”

他聽到承淵這樣說著。

——那一刻承淵的傷口瞬息復原,連血跡都盡數消褪不見——季牧確信那絕非自身的癒合能力也不是任何奇詭法訣,而是真的、毫無道理地還原了!

毫無道理地,頃刻間就泯滅了他拼出性命的全部努力。

縱然季牧再如何堅定,見著眼前一幕,也難免心生無力之感。那是面對高高在上的強大力量的虛弱。

沒有能力匹敵,他只能拼命。但現在連拼命也不行了,他還能如何?

唯一令季牧還能勉強站立的,是心中那一抹時顯時隱的靈思——承淵展現在眼前的這種“毫無道理”、天地反覆的異象、之前曾見到的種種奇異,漸漸令季牧若有所悟,彷彿隱藏在一切背後的真相就將破霧而出……

但是來不及了。

承淵不會給他繼續想下去的機會。

那張少年模樣的臉容清秀無害,卻分明刻著生殺予奪的深深冷漠。他抬手指向了他——

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真力靈氣波動,天地化為囚鎖,季牧毫無掙扎之力地被定於其中——

渾身骨骼都發出被巨力壓迫到極致的窸窣聲音,季牧喉間擠出痛苦不甘的低吼,心中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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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避不過。

鮮血浸透,殘餘的力量漸如流沙般消逝,季牧已感覺到了逼至眉心的徹骨寒意。

時間彷彿凝固在了這一刻。

季牧睜大的眼睛微微失神,記憶過往的畫面走馬燈般晃過,最後停駐在腦海的竟然是那張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少女臉龐——

那是他死去的妹妹。奉天府驚才絕豔的六小姐。

當時是為了什麼要殺她呢?季牧下意識回憶著。

旁人皆以為他擔心妹妹威脅他在府中的地位——怎麼可能?他既然能走到今日,又何曾會去畏懼那些?

或許只是因為她……

受盡寵愛吧。

小六身體纖細,雪白的臉頰卻很有肉,圓鼓鼓的,笑起來像個軟軟的糯米糰子,讓人很想要去捏一捏。奉天府的所有人都喜歡她——是那種真心的喜歡。

所有人都必須經歷數年的生死搏殺才能成為奉天府四門門下一員,季牧曾經也是這樣過來的,但是小六卻絕不需要——就算她想要進四門中地位最為崇高的隱門,也只需要一個笑容就夠了。

就連最為冷酷無情的父親,也是前所未有地疼寵她,居然連她練劍破了手指都要心軟。而他呢?無數次渾身浴血地向父親覆命,得到的也不過只是一句“沒死?那就繼續吧”,連一個眼神都欠奉。這種事,說了恐怕都無人會信吧?

季牧自己都覺得荒唐。

人人都說他季牧身受噬骨之刑還能僥倖活命,不過是因為父親的心軟偏私……何其可笑。他心裡清楚極了,父親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讓他受盡折磨而死。至於他究竟是如何苟延殘喘活下來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季牧面無表情地回想著,心中竟無波瀾。他最終想的卻是無關自己的一些零碎念頭。

小六那丫頭……確實挺可愛的。

如果再來一次。

……

鮮血飛濺。一聲慘叫。

陸啟明微微挑眉,“嗯?”

季牧聽到承淵那聲略帶疑問的鼻音,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不知為何已被瞬移至數十米開外。他自嘲一笑,傷得太重,連思考都變得遲緩了。

定了定神,季牧平平淡淡地將目光再次放回外界。

替換他的人是——

鬼面!

“嫁衣大法,嫁衣大法……”鬼面左耳上鮮血淋漓,總算在危機一刻避開了要害。他此刻聲音像是活見了鬼,連情境都驚得忘了,只兀自反覆喃喃著。

嫁衣是奉天府內最為高深的秘法之一,在外卻知名甚少,只因其難到了極致,修煉條件更是苛刻無比,到如今整個奉天府也只有一個人會,那就是……

“喬吉!你不是喬吉!”鬼面不敢置信地大吼:“你是典獄!”

喬吉低垂著他的八字眉,臉上尤帶著秘法反噬的憔悴,比往日更顯愁苦:“我就是喬吉啊……”

他的姓名確實是喬吉,典獄只是他在奉天府的代號,如鬼面、花月一樣的代號。

陸啟明對神域中事知之甚少,但也能看出典獄之名背後的含義很不一般。因為聽到這兩個字之後,非但花月滿臉震駭,就連季牧的神情都不禁起了微妙的變化——

典獄,是奉天府隱門八席長老之一,兼執掌府內死獄上百年,手段之酷厲令人聞風喪膽。更是……

親手對季牧執行噬骨釘的行刑者!

這樣的人,又為何要隱去地位身份、心甘情願地來到季牧身側為僕為役?

也無怪鬼面驚駭到忘記自身處境,實在是他自己就曾經觸犯門規、親身在典獄手下受盡了折磨,心中對這個名字的畏懼已然深入骨髓,聽見就恨不得遠遁千萬裡。

然而無論這個名字在餘人心中掀起何等波瀾,於此時的陸啟明而言,也不過就值那麼一個“嗯”字。典獄是誰,在外面再強又如何?魂域中依舊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他目光看向鬼面。既然已經湊到了他的面前……

無需等鬼面緩過勁兒來,陸啟明已抬手按住了他的脖頸,控制規則抹去他的力量,平靜地一錯。

咔嚓一聲脆響。

猙獰面具緩緩滑落,露出一張青黑枯老的臉。他雙眼還微微睜著,似不信自己一瞬間就輕易死去。

陸啟明依舊指向季牧;喬吉一聲暴喝,嫁衣大法再起——

空間斗轉;毫無疑問,這次置換的是花月。

陸啟明眯了眯眼,片刻後移開了手,目光再度向季牧移去。

花月目光一顫,還未來及品味劫後餘生之幸,身子已下意識地動了——

她竟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緊緊抱住了陸啟明的手臂!

陸啟明不由笑了,耐心地道:“花月姑娘,你的那次出手只夠救你一次。”

花月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終究還是這樣做了。她蒼白著臉,身體緊張到顫抖不停,目光絕望卻又堅定。

她祈求地望著少年的眼睛,慘然笑道:“總要有一個理由吧!季牧真的沒有做任何危害你承淵的事啊!你為何一定要他的命?!”

季牧臉上原本帶著一絲驚詫,他不能理解花月的做法,心中卻不由自主滋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情緒;然而一聽到花月與哀求無異的軟弱質問,季牧的眼神瞬間再次轉戾,厲聲喝道:“閉嘴!我不需——”

“花月姑娘這個問題問得好。”

季牧的駁斥卻被另一道帶著柔柔笑意的聲音打斷了。

眾人循聲望去——

虛空中,一位身著深紅廣袖長裙的美麗女子徐徐走來,含笑望向陸啟明,輕啟朱唇。

“因為他根本不是承淵!”

……

……

ps:說起來大家可能不信,這幾天在趕圖的間隙我總共用手機碼了兩萬多字的正文,真的停都停不下來。很特別的感覺,簡直是沉迷於那些場景片段裡,連做夢都是情節。但問題是這兩萬多字是後面古戰場中期才會發生的事情otz所以寫了也暫時發不了,但又怕忘了只能先寫,然後就又多了一星期的斷更記錄……這次是真冤,故忍不住ps以表清白。(不過至少到未來某一段時間我可以把那些正文一股腦發出來,稍感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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