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國平的內心，遠沒有他表面上的那般淡定。
因為時間不夠，眼前的這份方案他主要看的是整體框架。就目前所見，這份聽上去有點像科幻片構架的方案，框架出奇地嚴謹，而且細分步驟的可行度相當地高。
但是最讓他驚奇的還不是這些，而是方案的撰寫者明顯對他們研發團隊的最新進展瞭如指掌。
比如說，方案裡面提到的高粒子儲能塗層就是他們在公司儲備技術基礎上衍化出來的最新發明。簡單來講，就是透過高速噴塗給鈦合金之類的金屬表面鍍上一層特製塗層，這個塗層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穩定儲存電能等能量，而且效率極高。
這項技術放在太空環境裡使用，完全可以將太空站的金屬艙壁進行相應改造，從而大幅提升太空站的動力，或是增加續航能力。
還有方案裡提到的人工重力區域，計劃是透過外層圓環高速旋轉，從而讓圓環內層產生向心加速度，使得內層的人或物體相對於甲板被力約束，產生大約相當於0.8g的人工重力。
透過旋轉製造人工重力的設想在科學界並不新鮮，但是如何旋轉，既能產生如同重力般體感的向心力，還能讓其中的人體可以承受，始終沒有合理方案。嚴國平帶領的研發團隊也是從超算資料庫的資料裡拿到了關鍵模型引數，才有了最新突破。沒想到就被寫到了方案裡。
還有諸如：水空氣的迴圈再生系統、人體生物微控技術、農作物高效無土栽培技術、無人化自動維修系統等等，都是他帶著一支精英團隊用兩年的時間，一步步消化和吸收資料庫資料後重新梳理的智慧結晶。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有嘗試過把這些技術彙總應用在同一個專案中。但在這份方案中，這些領先的新技術卻逐一就位，被廣泛應用在其中的眾多子項目上，為實現最終的目標而發揮作用。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方案的設計者已經全面掌握了公司的儲備技術！他剛才重點閱讀的是自己所擅長的專業領域，忍不住要為方案的巧妙設計叫好。如果涉及其他專業領域的細節也是如此，那就非常驚人了。這些技術涉及材料、機械、電子、能源動力等眾多專業領域，在專業分工越加細分的現代，理論上是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一個全才。
除非公司另外還擁有一支強力的技術團隊，而且要比他所在的團隊能力更強。但是這也說不通呀，如果有那樣的一支團隊，完全沒必要藏著掖著，放在一起工作效率更優。再說了，航天領域內的人才又不是韭菜，說長就能長出一批來的。
嚴國平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迷霧，科研工作者的好奇心和求知慾，迫切需要一個解答。
陳文浩深深地看了一眼嚴國平，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著無人處說道，“小卡，出來吧。”
裝在房頂的虛擬投影設備無聲地自動執行，將一個圓頭圓腦的機器人造型被投影在辦公桌邊，倒是眼熟的很，和集團旗下的產品小卡助理軟體所用的機器人形象很是接近，只是面部五官更為立體精緻一些。
身高只到嚴國平腰部高度的機器人，先是活動了幾下手腳，才笑嘻嘻地招手和房間裡的人打招呼，【老大好，嚴博士好。】
嚴國平睜大了眼睛，“這聲音很熟……，這是我們的超級計算機？”
集團的技術人員都知道，集團有一套自建的超級計算機系統，各個技術團隊都有專用埠連線超算進行輔助工作。在各研究室、實驗室內都能透過語音命令調動這套系統，可以幫助控制裝置進行重復性的試驗，或是隨時查詢文獻資料，又或是進行科學計算，其智慧程度在技術人員中評價極高。
只是在此之前，眾人接觸到的只有聲音，並不存在投影形象。連這套系統的名字也是公司給定的，大家語音召喚系統的關鍵字都為“你好，小卡”。
絕大多數技術人員在初期的新鮮感過後，並未對這種輔助型人工智慧有太大深究。這種普通人看起來科幻感十足的系統，實際在國內外許多先進的實驗室都有應用，區別只是在於智慧水準的差別和運算能力的高低。無限未來系本來就是人工智慧領域的領頭羊，實驗室智慧更聰明一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相比之下，一家民營公司能有自己的超算中心，還開發出一堆成熟的應用軟件，內部人員可以隨時使用超算系統的資源，這已經成為公司最吸引科研人員的條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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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嚴國平也一直在使用這套輔助系統，足夠聰明到能聽懂大多數模糊指令，但從未如今天這般有如此人性化的表現。
人性化？！嚴國平感覺自己即將接觸到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一邊，陳文浩見嚴國平的臉色變幻得十分精彩，適時插話，“嚴工來公司也快兩年了吧？你的能力和為人也得到了同事們的肯定，我也是認同的。所以，經過慎重考慮，有些公司的機密，也是時候和你通氣了。”
“我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卡，全名卡摩多，真正的人工智慧生命。”
小卡聽到介紹自己，保持著笑嘻嘻的表情，看向嚴國平，行了個傳統的作揖禮，莫名地有幾分萌感，【嚴工是個工作狂，都快要住在研發室裡了，我們可是天天合作，算老朋友了。】
嚴國平的面部表情已經有了控制不住的趨勢，他雖然主攻航天專業，但是對人工智慧也有不少瞭解。人工智慧的概念近幾年大熱，航天領域也是重點應用行業。真正的人工智慧生命！如果是真的，這簡直是對人類社會的重新洗牌。憋了一會，他才開口，“已經透過圖靈測試了嗎？”
所謂圖靈測試，就是一種測試機器是不是具備人類智慧的方法。5分鐘內，機器回答由人類測試者提出的一系列問題，如果超過30%的回答讓測試者誤認為是人類所答，則透過測試。
沒等陳文浩回答，小卡主動接話了，【嚴工，我認為圖靈測試對我來說沒有難度，要不你來提問，我來回答，你可以進行自我判斷。]
感受到來自嚴國平的目光，陳文浩態度隨意，“我覺得小卡的提議很好。我以個人名譽做擔保，小卡處於無人操控階段，是完全自我獨立的狀態。”
嚴國平深吸了一口氣，今天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靜下心想了想問道，“請你解釋下以下兩句話的真實意思：1，爸爸快抱不動兒子了，因為他太胖了。2，爸爸快抱不動兒子了，因為他太虛弱了。”
不愧是學霸型人才，這道題問得很有水準。正如圖靈測試中，最核心的部分就是用於測試的題目。這類題目應儘量避開純記憶型的內容，比如說背古詩、查法典這樣的行為就毫無意義。而像做微積分題之類的看上去需要思考，但對於如今的人工智慧技術來說也不恰當，目前的技術下只要有大資料支援，電腦就可以透過機械學習大量題集來匹配解決，不能代表它產生了自己的獨立的思維。
嚴國平的這道題考的是什麼？語境！在不同的語境中，文字表達的意思千差萬別，甚至於不同的語氣都有不同的意思，這正是人工智慧的理解盲點。
小卡拍了兩下手，以示肯定，【嚴工這題出得妙，可以給老外做中文考試用。我來回答問題，第一題是指兒子太胖了，第二題是說父親身體虛弱，所以導致同樣的結果：抱兒子很吃力。】
嚴國平又連續提出了幾道問題，都是從目前人工智慧技術的理解盲區出發，而小卡給予的回答讓他的態度開始明顯轉變，從一開始的將信將疑，到此刻已經是信了七八分。若不是人工智慧有了獨立思想的這條資訊來得太過於突然，而他作為高階知識分子對因此引發的後果又有太多的聯想，恐怕早已經全盤接受。
他猶豫了片刻，換了種提問型別，“目前地球上除了你，還有沒有其他的人工智慧生命？你如何評價計算機阿爾法狗的智慧程度？”
在此之前，計算機阿爾法狗以壓倒性優勢，在圍棋人機對戰中打敗了人類頂尖選手後，已經被公眾認為是目前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工智慧，甚至有一些科技愛好者堅持認為阿爾法狗已經具備自主意識，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故意偽裝。
【對我而言，地球就是一顆孤獨星球，我還沒有發現同類。】小卡的回答有點文藝，【阿爾法狗也沒有傳說中的隱藏屬性】。
嚴國平發現自己，針對小卡是否有自己獨立思維這方面，已經問不出更多問題了。圖靈測試是在單盲的基礎上測試，而他的測試是在透明狀態下，小卡所有的回答都讓他感覺是在和一位言辭犀利、觀點鮮明的真人在交談，沒有任何的生硬之處和違和感。
他還有更多的問題，比如說你是如何出現，你如何看待機器人三原則，你有沒有追求的目標……但是這些，都是建立在已經承認小卡是真正的獨立的另一種形式生命的基礎上。
是的，他已經接受了小卡的新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