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的結果,趙濟勇自然是沒有什麼大問題,這種小病,駐地軍醫根本就沒有出面,只是由一個小戰士衛生員過來量了量血壓。
那小戰士年紀不大,量血壓的手法倒是相當熟練,三下五除二測量完畢,邊收工具邊說道:“沒大事,血壓正常,在這裡休息一會就可以回去了。”
趙濟勇急忙從床上蹦了起來,抓住了那個小戰士的胳膊,急切的說道:“怎麼可能沒有事呢?剛才我可是渾身發軟,眼前發黑,還有耳鳴的症狀,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班長,您再給我好好量一量,看看我是不是有什麼隱疾沒有查出來。”這邊說著話,那邊一盒好煙已經不動聲色的遞了過去。
那小戰士眼神斜掃,看著他將那盒煙揣到了兜裡,臉上的表情相當不耐煩:“我說你這個新兵蛋子怎麼回事?你是衛生員還是我是衛生員?我說沒事就沒事,哪那麼多廢話?到那邊床上躺一會去。”
趙濟勇本以為一盒煙就能將這個小衛生員搞定,沒想到煙到人家兜裡,事卻沒辦事,不由得大急。一伸手,再度抓住了衛生員的胳膊,賠笑道:“班長,當然您是衛生員了。班長放心,我不是懷疑你的工作能力,只是我在家的時候,有過病史,這不是害怕復發嘛。”
“病史?什麼病史?”
趙濟勇四下裡看了一眼,將嘴唇湊到衛生員的耳朵旁。輕聲說道:“班長。您沒看我個子雖然高,可是體重和個頭卻不相稱嗎?”
這一點,那衛生員早就看出來了,瞪了他一眼:“這還用你說,我當然看出來了。我說你怎麼長的,這麼高的個子,怎麼瘦成這樣?”
趙濟勇一拍大腿,道:“唉,我也沒有辦法啊。這人和我是發小,我們一起長大的。他知道,我小時候根本就不像現在這麼瘦,那時候我胖乎乎的,比他要強壯多了。後來得病了。才變成這樣的。”
衛生員“哦”了一聲,一臉恍然:“難怪了,什麼病啊?是貧血還是缺鈣?”
“光是貧血或是缺鈣,那也就好了。”趙濟勇咳嗽了一聲,坐在了病床上信口開河:“別說,班長您的眼睛還真毒,一眼就看出我小時候貧血,但這不是主要的。唉,不瞞你說,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好端端的怎麼就能得了那病……”
衛生員好奇心起:“到底什麼病把你折騰成這樣?”
趙濟勇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肺結核。”
“什麼!”那衛生員臉色大變,情不自禁的後退了兩三步,下意識的伸手在被趙濟勇抓過的胳膊上彈了幾下。“你以前得過肺結核?”
“當然了,肺結核這病好治,而且那是當年得的,現在應該不會復發了。不過我小時候還得過腎炎,我就怕那腎炎復發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班長,麻煩你再好好的給我檢查一下。看看需不需住院。要是需要住院的話,您也別客氣,幫我寫個假條,我直接去團部請假。”
教導隊每年都會有三個月變身為新訓團,剛下連的新兵們一時半會改不過口。依然稱教導隊隊部為“團部”的人大有人在,那衛生員也是一個老兵。對趙濟勇的口誤也是見怪不怪。趙濟勇和程志超的大號在教導隊早已傳開,但是看其真容的人卻不太多,尤其是教導隊的老兵,認識他們兩個的更少。那衛生員怎知眼前這位高高瘦瘦的新兵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趙家大少爺。
眼見這廝說得一本正經,那衛生員心中也是將信將疑。他原本是教導隊菜地種菜的,費了好大的勁才調到衛生員當衛生員,十分珍惜這次機會,心裡著實害怕萬一真有誤診,耽誤了這個新兵的病情。想了一下,又將血壓計取了出來,遲疑了一下,說道:“那……,我再給你量量血壓吧。”
趙濟勇看了看他,額上黑絲微現:“班長,您怎麼又給我量血壓?”
那衛生員不好意思對他明說他調來的時間不長,最拿手的就是量血壓。除了量血壓之外,其他的業務還不怎麼熟練,紅著臉說道:“你可千萬別小看這個小小的血壓計,人身上有很多種病,在血壓上都有體現。就說這血壓吧,高壓90—120,低壓60—90,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我再給你量一下血壓,說不定就能看出點什麼毛病來。”
趙濟勇連連點頭,急忙將袖口卷了起來,露出一條大好胳膊,伸到了衛生員面前。
衛生員咳嗽兩聲,熟練的又給他量了一遍血壓。
“怎麼樣?我的血壓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那衛生員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血壓計聽筒裡傳出來的聲響,說道:“不對啊,這血壓還是正常。”
“那就肯定不對,這血壓計有毛病。”趙濟勇恨不得再掏出兩盒煙給衛生員“頂上”。但是他沒有程志超那麼好的福氣,家裡不給錢,每個月從媳婦那裡也能收到不少的零花錢。趙大少爺唯一的正兒八經的經濟來源就是每個月那幾十塊錢的津貼費,再有就是從程志超那裡時不時的打打秋風,兜裡實在不富裕。如果再頂上幾盒好煙的話,這位大少爺馬上就得破產。
衛生員撓了撓腦袋,想了一下,說道:“這樣吧,你總說自己有病,我也不敢確診,你們兩個稍等一下,等一會醫生來了,讓他給你們看一下。”
趙濟勇心裡一涼,他本來就是看這個衛生員老實,所以才胡說八道,意圖讓其給自己弄一個假條,然後拿著這個假條跑到醫院裡泡上仨月倆月的病號。等泡夠了出院回來的時候。說不定雷達站那邊早就派其他人去了。這個衛生員一看就是新調來不久的蒙古大夫。忽悠忽悠他還可以,要是正兒八經的大夫過來了,自己裝病的事,馬上就得露餡。
趙濟勇急得滿頭大汗,近乎於哀求的說道:“班長,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等什麼醫生啊?你不也是衛生隊的人嘛,業務還這麼熟練,直接就能給我確診了。老實說吧,我現在腰痠腿軟。頭暈眼花,尿頻尿急,同時還有要發燒的感覺,不用看就知道是腎炎。您就大筆一揮。幫我寫個假條……”
那衛生員雖然老實,卻也不是傻子,看他說話中氣十足,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得了大病之人,當下搖了搖頭,說道:“假條我倒是能開,不過我最多只能開個休息三兩天的假條。你要是想住院的話,還得等醫生過來幫你開住院的假條。我開的假條,隊部裡不認,你還是住不了院。”
趙濟勇長嘆一聲:“那就是說。我得了病也不能住院?”
“要是你真得了病,部隊肯定不能給你耽誤了。”那衛生員笑了一下,將工具收起,轉身就要走。
“班長,您別走。”這遭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私下裡買的一盒好煙,自己還沒來得及嘗一口,就送到了衛生員的兜裡。要是煙送出去,事辦成了倒也罷了,偏偏這衛生員不是辦事人。收了煙竟然不辦事,趙濟勇真有點急了,第三次將衛生員的胳膊抓住。
這一次他用的力氣大了一些,衛生員只覺得胳膊像是被一把鐵鉗夾住一般火燒火燎的疼,不禁提高了聲音:“你幹什麼?泡病號不成。就要動粗麼?”
程志超一看那衛生員臉色煞白,情知趙濟勇這一次是用了力了。急忙衝了過去,扣住了趙濟勇的脈門,將他的手強行扳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將衛生員拉到一旁:“班長,來,咱們兩個嘮嘮。”
衛生員掙扎了幾下,但是突然發現如果自己不使力的話,這個一直沒說話的新兵蛋子手上的力度也不強。可是一旦自己使力掙扎,此人手上的力道也隨之加強,掙了好幾下也沒有掙脫,心中不由得一凜,不由自主的隨著程志超來到了牆角。
到了牆角,程志超也鬆開了他,笑道:“班長,我那兄弟脾氣急了一些,您別往心裡去。”
衛生員揉了揉胳膊,淡淡的說道:“沒事,這種兵我見得多了,尤其是新兵。過兩年,知道部隊是怎麼回事,自然而然的就老實了。”
程志超心裡暗笑,他和趙濟勇是新兵不假,可是部隊裡的門道,他們兩個知道的,恐怕比眼前這個連一級士官肩章都是嶄新的小兵要多得多。
他也不點破,順著衛生員的話說了幾句:“那是,那是,我們剛當兵,什麼都不懂,班長,您得教我們。”
和趙濟勇相比,程志超的態度要好得多,衛生員頓時對他好感十足,笑了一聲,說:“怎麼?要泡病號吧?”
程志超本來還打算和衛生員繞繞圈子,沒想到人家早已看出趙濟勇心裡的小九九,索性當著真人也不說假話:“班長好眼光,我這個兄弟,真就想泡病號。”
“為啥啊?”衛生員問了一句。
“其實也沒啥,這不是新兵下連了嘛,我們兩個留到教導隊了,我被分到機要室……”
“機要室?好單位啊,整個教導隊,就屬機要室最清閒了。又不用站崗,又不用訓練,最多就是打掃打掃衛生,一天到晚,屁都能閒出來。”衛生員一聽程志超被分到機要室,不由得一臉的羨慕。
“還沒去報到呢,我也不知道機要室到底是個什麼所在。”程志超生怕他把話題扯遠了,急忙又往回拉:“不過我這個兄弟的運氣就差了一些。”
“是嗎?那他分到哪了?”
“我被分到機要室,他則被分到了雷達站。”
“雷達站?”衛生員扭頭看了一眼旁邊坐在床上自己生悶氣的趙濟勇,臉上的羨慕馬上變成了同情:“那他的點兒實在太背了,雷達站一年兩年不招一次兵,但是去了。就得在那裡呆上一年多。就那麼兩個人,大眼對小眼的,想想都可怕。”
“就是啊,你說正常人誰想去那地方?所以我們就想著,能不能想個辦法,幫幫忙,弄一張假條,等我這位兄弟泡幾個月的病號回來,說不定雷達站早就換人去了……”
程志超對趙濟勇瞭解得不能再瞭解,這傢伙心裡的想法雖然沒有說出來。不過一看他的表現,程志超馬上就看出他打的什麼主意。既然忽悠不成,那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看看有沒有轉機。
衛生員臉上一副抱歉的表情:“這個忙恐怕我是幫不上。你們兩個來的時間短,恐怕還不知道,由於雷達站在咱們旅是一個老大難單位,基本上沒有人願意去,所以一般情況下,安排到雷達站的兵,都是隊長親自點的名。也就是說,其他的兵分到什麼單位,隊長可能不知道,但是安排到雷達站的兵。隊長百分之百心裡有數。想透過泡病號的手段……,想都別想。”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可是趙濟勇在一邊生悶氣歸生悶氣,耳朵卻沒閒著,還是將他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耳朵裡,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失聲道:“我靠,不會吧,隊長親自點的名?”
“我也是聽說過,從我來到現在。雷達站就上去過一次人,是隊長親自點的名。聽那些老兵講,以前分到雷達站的兵,都是歷任隊長親自點名。”
趙濟勇就好像三九天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一般,不但心涼了半截。連半邊身子都有些發木了,兩眼失神的坐在那裡。嘴裡只是喃喃的說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超兒,不行,無論如何,也得想想辦法。想我趙濟勇在新兵連裡也是一個風雲人物,怎麼可能會在雷達站了此殘生?那樣的話,太殘忍了。”
這一回,輪到衛生員嚇一跳了:“什麼?你就是趙濟勇?”看了看程志超,問道:“他是趙濟勇,那麼你就是程志超?”
“啊……啊!我就是程志超,怎麼了?班長認識我?”程志超心中大奇。
“認識倒不認識,不過聽說過你們的名字。聽說你們兩個在新兵連很罩得住啊,不但領著東北兵將唐山兵打得人仰馬翻的,而且連軍區特戰隊的人都沒給面子。”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兩位大少爺在新兵連裡的表演從這衛生員的口中說將出來,饒是程志超臉色不薄,還是禁不住面色微紅,忸怩了一下,說道:“事趕事,趕上了,嘿嘿,趕上了。”
衛生員哈哈一笑:“我說那麼大的手勁呢,原來是我們的趙英雄,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哪。”
趙濟勇垂頭喪氣的說:“狗屁泰山,老子馬上就要被發配到山頂上去了。等我被發配到了山頂上,你再管我叫泰山也不遲。到時候,老子天天什麼事也不幹,天天練爬樹,用不了一年半載,和那個人猿泰山恐怕真就有得一拼。”
部隊是一個非常講究階級的地方,趙濟勇和程志超的本事再大,背景再強,也只不過是兩個新兵蛋子而已。像他們這種剛下連的新兵蛋子,在老兵面前自稱“老子”,本來是犯了大忌的事情。可是那衛生員聽他滿口穢言,竟然就像沒聽到一般,渾不在意。
程志超又瞪了趙濟勇一眼,向那衛生員問道:“班長,照你這麼說,真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果是別人的話,這個假條我是肯定不會開的。不過你們兩位特殊,是咱們教導隊的英雄,唯一能和軍區特戰隊過過招的英雄,這個面子無論如何也得給的。你們等一下,我馬上就給趙濟勇開假條。”
這句話趙濟勇聽得更加清楚了,不由得又驚又喜,一蹦三尺高,幾步就竄到了衛生員的面前,握住他的手激動得滿得通紅:“班長,此話當真?”
衛生員一臉的莫測高深:“咱們兩個又沒有仇,我為什麼騙你?”
“那可不一定,我和咱們隊長還沒有仇呢,他不也是背地裡捅了我一刀,把我打發到雷達站去了?現在老子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相信。”趙濟勇看了程志超一眼,又加上一句:“當然了,程志超也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兄弟。”
“信不信我沒關係,但是我寫的假條,可是貨真價實的。”衛生員說著,從抽屜裡掏出一疊便箋,筆走龍蛇,刷刷刷,不到半分鐘,一張假條就書寫完畢,遞到了趙濟勇的手上。
趙濟勇大喜過望,小心的將那張小小的紙片接了過來,就像捧著一枚絕世罕見的恐龍蛋一般小心翼翼,凝目一瞧,但見那字跡飛龍鳳舞,大的足有鵪鶉蛋大,小的比一隻螞蟻大不了多少,著實沒有什麼美感。
不過書法的好壞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他關心的是內容。認真的讀了一遍,果然是一張如假包換的假條,寫的是趙濟勇同志患了嚴重的急性腎炎,需要馬上住院治療。
趙濟勇這才真正高興起來,連聲道謝。那衛生員客氣了一番,自顧自的走掉了。
趙濟勇將假條收好,禁不住哈哈大笑。程志超看他樂不可支的樣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先別樂,這裡面有問題啊。”
“什麼問題?”趙濟勇心情大好,滿面春風的問。
“為什麼衛生員一開始不給你開假條,知道你是誰了之後,馬上就給你開了呢?”程志超道,“你不覺得他前後的態度反差很大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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