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每一根細胞都被鈍感充實,手臂和腿分別綁在十字架的幾個分叉上,刮來的風很熱,帶著硫酸的味道。
葉文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醒過來的。
即便他沒有恐高症,在看到自己和地面的距離時,他的心臟依舊擰緊了一秒鐘,身體的不自由感將這種恐懼無限放大,他的大腦有一陣空白,待看到佈滿大地的滾燙岩漿時,他整個人才恍若夢醒一般輕輕咳了出來。
“咳……咳咳咳。”
喉嚨是刺癢的,大概是昏迷的時候吸入了太多的汙染物,喉管有所損傷。但他此刻顧不上這些,葉文大致地左右看了看,判斷了一下自己的處境,很快地聯想到了他們初入岩土世界時看到的那個火山口以及火山口上的十字架。
而他,此時此刻,就被綁在那個十字架上,但他的正下方,卻沒有火山。
又是空間錯位的老把戲麼?葉文心想。
隨著記憶一步步迴流到腦海,他想起了來到這裡之前的事情。當時,他突破可可的防線,透過白色的門進入到純白之屋,然後見到了站在屋子正中央的KING。雖然洛安已經跟他提醒過KING的一些特點,但是直接面對那個人的時候,他還是被那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和無處不在的威脅力衝擊到了。
那人,很危險。
這是葉文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事情。
而KING比他反應還要快,又或者說,像是早就準備好迎接他大駕光臨一般,設好了歡迎的禮物。
——水鏡。
這個形容可能不算準確,但已經是葉文在極限的時間裡能描述出來的最接近它外表的詞語。
那面鏡子很光滑,在它順暢的滑面中隱約跌宕著水紋。明明是一件死物,卻讓葉文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力和恐懼感,彷彿自己的靈魂都被面前的水鏡吸引、翻攪、重塑。他透過水鏡看到了KING,也在水鏡中看到了他自己。
如果說之前和可可的糾纏讓葉文找到了些許運用能力的方法,那麼這一面水鏡則是赤裸裸地將他的真實自我暴露在空氣中。
他的弱小、無力以及……他與KING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個事實。
但這並不是水鏡給他帶來的最大恐懼。
當他在那東西面前晃神時,KING開口了。
那人明明距離他有五六米,可那話語聽起來就像是在葉文耳邊響起一樣。
KING說:“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麼?”
下一秒,彷彿被千萬條鎖鏈束縛住手腳,他被迅速朝下拖動,然後密佈的空氣如同潮水淹沒了他,他竟然有了窒息感。
這樣不行。葉文心想。
那人,或者說,不能叫他為“人”。王之所以被稱為王,可見那人和幻世、可可之流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只可惜,葉文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任何動作。甚至這下墜,沒能給他任何的反抗時間。
他被拖著,墜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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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文的面前有兩座山峰,其中一座上面傳來低沉的號角聲——那是岩土世界原駐民的傳令號角。在岩漿噴發,大地陷入一片火海的時候,他們的首領發出了朝著山頂集合的命令。
而另一座山峰……雖然葉文看不清楚,但那上面的確有人像芝麻粒一樣在移動。
他們如同困獸,被束縛在兩座山峰上,已經不可能再下山了——下面就是滾燙的岩漿。其實葉文的處境也沒有比他們好到哪裡去,他被懸空吊在十字架上,因為捆綁的時間有些長,所以手腳的感覺都有些麻木了。血液中的熱度被燥熱的風一點點帶走,他必須趕緊想想辦法。
不能根據眼睛的觀察輕易判斷自己和兩座山之間的距離。在這個擁有著空間錯位的世界,眼睛提供的是最會騙人的信息量。如果……如果自己的手能動就好了,他曾經在地下岩層和可可對戰的那次嘗試過,既然這個世界允許空間錯位,他就可以用程式碼改寫世界規則,實現自己的空間轉移。
葉文低頭看了一眼腳下幾百米處淌過的岩漿。
不行,不能輕舉妄動。
KING那家夥,究竟想讓他們做些什麼?葉文皺眉思考。將他們放入這個世界,為了摧毀他們的意志力告訴他們身體是假的,是實驗品。然而他們一路走來,這每一步下的都不是死棋——按照KING向他展示的壓迫力,他甚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們這15個人捏死。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葉文心裡掛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就在這時,葉文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語,那聲音彷彿是3,4歲女童的嗓音,又帶了些啞意。
那聲音說:“來玩個遊戲吧,你選哪一邊?”
葉文警覺地向左右看了看,沒有看見人影——也對,這可是在距離地面幾百米的高空,能看見人影才怪了。
“你,誰?”葉文發問。
“嘻嘻嘻,來幫你的呀。”它說,“怎麼這麼猶豫,在地下和可可較量心機的時候不是挺果決的麼~”
它知道在地下發生的事。葉文心底一沉,很糟糕,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過可可的身邊還有別人。不對……不能陷入慣性思維,這傢伙很有可能不是個人呢?
“你要我選什麼?”葉文決定先順著它的話說。
“喏。你的面前有兩座山。一座你已經聽見啦,是原駐民的號角聲,當然聚集的都是原駐民。而另一座麼……嘿嘿,我幫你看清楚點。”
它話音剛落,另一座山就彷彿被瞬間放大了一般,將所有的焦點都匯聚到山頂上。
葉文瞟了一眼,怔愣了片刻,隨即咬緊了牙。
——那山頂上的畫面,是洛安抱著一動不動的阿喵,而他們的面前,站著兩個噬心者,還有西西。
“就是讓你從這兩個裡面選一邊啦~”
“選一邊,什麼意思。”葉文問。
“當然是幫你啊,你瞧,你現在佔得是耶穌救世主的位置,當然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情嘍~這兩個地方遲早要被岩漿淹沒,你也能看見現在岩漿的流速有多快。我可以幫你保住一個地方喲~在你們離開之前,將一處的岩漿流速轉移到另一處去,這樣一邊會被加速淹沒,而另一邊就能活下來~看,是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嘻嘻嘻。”
“這樣啊。”葉文聲音放地很低,“原來前面的都是障眼法,到了這裡才是真正清算的時候麼?決之紋章?”
空氣凝固了片刻。
然後傳來那家夥略帶驚惶的聲音:“嗯?你,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從沒想過紋章還能是活物。”葉文眯了眯眼,瞧著那座山頂上的動靜,那畫面就像是靜止了一般,只有微風吹動洛安的衣角,才讓人知道他們都在伺機待發。
緊接著,他身旁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和王不一樣,你很有趣~”
他的面前漸漸浮現出一枚覆蓋著黃色浮光的紋章來,上面鐫刻著火山紋路,不過火山之上懸掛的不是十字架而是天枰。
葉文的目光卻沒有匯聚在它身上。
“讓開。”他說著,眼神盯著山頂那頭,“你擋住我視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