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恩重花殘 第十六章 家族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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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驕陽在天空中徒勞地散發狂熱,洞庭水寨同心堂中,楊均天與張精文高坐臺上,其下楊嶽、楊天康、張報寧、劉長淨等族中將領濟濟一堂,均是面色凝重。

楊平湖坐在臺下左首,看了看對面手拈佛珠微閉雙目的張忠仁,再看了看他身邊的張報寧,微嘆口氣,轉頭道:“小嶽,小寧,你們都說說,北教已經被察罕貼木兒剿滅,小明王也逃到了朱元璋那裡,蒙古人到底會不會打過來?另外,袁州的歐普祥降了朱元璋,陳友諒的勢頭到底如何?我們現兩族要如何打算?”

眾將互視一眼,皆看向楊嶽。楊嶽卻是沉吟不語,張報寧掃了他一眼,笑道:“我來說說蒙古人吧,如今北邊雖是蒙古人勢大,但他們內鬥不休,又各自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李思齊在陝西,察罕貼兒在山西,孛羅貼木兒在山東,互相攻打。大都裡皇帝和皇太子爭位,北邊蒙古宗王又在謀反,這一鍋亂的。劉福通的北教雖是滅了,但他到底把水攪混了,一時之間我們是不用擔心蒙古人的。”

楊天康點頭道:“報寧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畢竟隔著長江,他們要過來也是不容易的。何況張士誠又反了,雖是被江浙行省右丞楊完者死死壓著,但楊完者苗軍所過之處,寸土不生,極不得人心,又極是桀驁不馴,便是蒙古人也是煩了他們。張士誠總是能捱下去的。再加上朱元璋和陳友諒在前面擋著,我們家二三年內還是安全的,現在麻煩的就是陳友諒和朱元璋。”

劉長淨看了楊嶽一眼,遲疑道:“朱元璋如今的實力大大弱於陳友諒,不過,朱元璋似是個能曲能伸的,他側面緊鄰察罕貼木兒,卻與他遣使通好,現下倒還保住了地盤。陳友諒雖是勢大,卻驕橫無比,難說結果如何。”

劉長淨說完後,眾將皆都默然,過了半晌,張精文咳嗽一聲,喚道:“小嶽,你的意思呢?”

楊嶽似是方被喚醒,突地一笑,道:“我知道大夥兒心裡的想法,怕蒙古人一旦南下,朱元璋首先被滅了,兩虎相爭,陳友諒倒可能佔了便宜,如此一來,我們兩家就不能得罪陳友諒,這陳鳳嬌的事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楊均天摸了摸鬍鬚,笑道:“陳鳳嬌就算是公主,要進張家的門就得給么兒端茶叩頭!咱們也不能叫么兒委屈了。”

張精文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要進我們家的門就要守我們家的規矩,么娃是報辰的嫡妻,陳鳳嬌是妾,半點都錯不得!”頓了頓,向楊嶽道:“小嶽,么娃那裡……”

楊嶽笑道:“既是於家族有益,么妹自是不會推脫,不過,她時常和我說,他雖是和報辰做了兩年的夫妻,卻沒有生下一男半女,陳鳳嬌是報辰心愛的,身份高貴、又生了兒子,她也不敢以正夫人自居。若是陳鳳嬌要進門,她還是自請下堂,只要報辰休書一張。”

張精文頓時連連咳嗽,臺下的張忠仁也微睜開眼,淡然道:“我們家沒這樣的規矩,為了個無媒無聘的外室休了嫡妻!么兒沒有生養,是因為在養身子。她雖是個女子,為家族流血受苦卻不比男子少,若是沒有她,報月也回不了家。她成親後侍候夫君,孝順長輩,妯娌和睦,挑不出一點兒錯處。這事兒原是報辰糊塗,若不是現在情勢難測,陳鳳嬌和她生的兒子這輩子也別想進門!便是她現在進了門,她的兒子將來也休想繼承張家!”

楊嶽苦笑一聲,正要說話,張精文在臺上道:“小嶽,我知道你疼你妹子。不過么娃這樣倔著不是長久之計。我看著,報辰心裡還是有么娃的。陳鳳嬌進了門,他們搬到一塊住,我就不信那女人能比得過么娃!只要報辰明白了,那個女人便礙不了事,便是么娃生不出兒子,我就作主把那個兒子過到么娃的名下,總能叫她壓著那女人!”

楊均天點頭笑道:“小嶽,他們到底是結髮夫妻,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這樣分開過。你為你妹子好,就應該勸勸她,她這輩子到底還是要靠著報辰過日子的。”說罷,轉頭看著楊平湖道:“去,把么兒找過來,我當面勸勸她,老頭子年紀大些,別的不說,過日子還是有些經驗的。”

楊平湖應了一聲,看了楊嶽一眼,走出堂去。楊嶽微嘆了口氣,抬頭對張忠仁道:“忠仁叔,我明白說吧。么妹這性子被我慣壞了,打小兩家也都沒納妾這個規矩,如今各房裡也沒有這回事。為了家族,么妹絕不敢不讓陳鳳嬌進門,但她絕沒法子容得下屋裡有第二個女人,到時候三個人都不得安生!我思量著,陳鳳嬌的品性是不能扶正的,要不,讓我妹子回家,以後有合適的再給報辰說一個?”

張忠仁微微沉吟,張精文叫道:“不行!么娃是我看中的孫媳婦,報辰那個瞎了眼的,這麼好的媳婦哪裡還能找得到?小嶽,你不用說了,等么娃來了,我拚了這張老臉不要,總要讓她點頭同意!”

此時楊天康等人也紛紛勸說,楊嶽無法,張報寧苦笑道:“等她來了再說罷。到底是她自個兒的日子,還得她自個兒拿主意。”

過得半晌,楊平湖將楊么接到了水寨,同來的還有楊平泉。楊均天一眼看到楊平泉,立時道:“天康,還不給你娘拿張椅子,她這陣子正病著呢。”

楊天康早已搬了自家的椅子放到了楊平湖身邊,兩旁的晚輩們都站了起來。

楊平泉走到臺下,深深向兩老一福,微微咳著道:“媳婦無狀,男人們議事原不該女人插嘴。只是么兒這個事說來說去,也是她和報辰居家過日子鬧的彆扭,早就該尋個法子了了,今日藉著這個由頭,媳婦也想聽聽么兒的意思。”

楊均天與張精文對看一眼,楊均天笑道:“那是自然,報辰與么兒的事本就是家事,原該你管管的。”轉頭道:“天康,快扶你娘坐下,別讓她累著。”

楊平湖不待天康過來,便上前攙著,楊平泉對他微微一笑,待她安置好,楊嶽等人方敢坐下。

楊么站在堂中和楊嶽交換了一個眼色,笑嘻嘻福了福,脆生生地道:“么兒給大爺爺和阿公請安。”

張精文立時坐正,招手道:“么娃,你過來些,阿公和你說個事。”

楊么笑著走了過去,仰頭道:“阿公,您說,我聽著呢。”

張精文咳了咳,一張臉笑得菊花似的,柔聲細氣道:“么娃,你呢,是和四兒那笨蛋小子一塊兒長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馬,打小的情份。後來報辰鬧著要娶你,為了你,他也是不怕流血丟命。成親後對你也是極好的,你說,是不是這樣?”

楊么點點頭,道:“阿公,我知道,報辰打小對我就是極好,我到現在也記著他的恩。”

張精文擺擺手,道:“夫妻間哪有什麼思?甭管你怎麼樣,他是自個兒願意娶你的,自然就要對你好。”頓了頓,又道:“么娃,報辰是對不起你,但是,你也是自個兒願意嫁給他的不是?報辰就是一時糊塗,大家都知道你的委屈,但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俗話說好女不配二夫,報辰心裡也是有你的,你就看在阿公的份上,叫他回來,給那個姓陳的女人一個名份,只當是為了家族容下了她。那女人哪裡又爭得過你?待得報辰明白了,他還不是你一個人的?”

楊么微微沉吟,抬頭道:“阿公,我方才也聽平湖大伯說了如今的情勢,為了家族,我是什麼委屈都能受的,只是這事兒有兩個難處。”

張精文和楊均天聽得她口氣鬆動,立時大喜,楊均天笑道:“有什麼難處,大夥兒都在這裡呢,你說出來,大家都替你想主意。”

楊么笑道:“我雖然不知道陳大小姐是什麼樣的人,但既是報辰心愛的,想來也是個好的。只是她如今貴為公主,如是要按著我們家的規矩進門做妾,怕是受不起這個委屈,丟不起這個臉,報辰心疼她未必也會同意了。”

張精文冷笑一聲道:“什麼公主,是公主就該安安分分呆在宮裡等著皇帝下旨給她選駙馬!就她這樣子,也配叫公主?讓她做妾已是丟了我們張家的臉,只要你點頭,她要是不願意,阿公我還不樂意!報辰那小子再敢犯糊塗,我就直接把他攆出張家,從此以後不要姓張!”

楊均天捋著鬍鬚連連點頭,臺下的楊平湖、張忠仁也是深以為然。張平泉微微笑著,看了楊嶽一眼,見他面色平和,便沒有出聲。

楊么暗暗抹汗,吞了口吐沫,陪笑道:“既是阿公拿了主意,這事就不用我操心了。另一樁難處,卻是事關重大。大爺爺,阿公,么兒想著,如今之所以容著陳大小姐進門,雖是為了報辰,根子上還是因為蒙古人勢大,朱元璋前途難定的原故。陳友諒到底手握幾十萬雄兵,和蒙古人也敢嗆著幹,咱們兩家可不能看錯了風向。”

張精文一拍大腿,叫道:“就是這個話!阿公就知道你明白,報辰那小子打小就是個死腦筋,他要是不惹那個女人,我們兩家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八百裡洞庭,隔山觀虎鬥,等著看真龍天子出世就是!犯得著在這裡愁眉苦臉,殫精節慮麼?一想到這個,我就狠不得一鞋底抽死他!”

張精文橫眉怒目,一臉的惱怒,楊均天也嘆道:“辛苦經營了這麼些年,族裡的男丁也死了一半,得了這大不大,小不小的基業。不叫人隨便欺負,也不叫人過於忌憚,不過是為了亂世裡保命,熬到太平後大家都能安生過日子。皇親國戚那麼好當的麼?陳友諒勝了還好,若是敗了,不說陳鳳嬌了,那個兒子能活命麼?便是報辰也逃不了,咱們兩家的將來就難說了……”

楊么連連點頭,陪笑道:“么兒想的就是這個事兒,若是陳友諒勝了,為了張楊兩族好,么兒便是把正室的位子讓給陳小姐都不成問題。但如今這情勢,難說朱元璋就哄不住蒙古人,他到底是個能軟的。陳友諒仗著兵強馬壯,連蒙古人都不放在眼裡,這般的眼裡沒人,將來的下場誰又知道呢?天下的英雄哪裡又能小瞧的?”

張精文慢慢點頭,楊嶽站起來笑道:“大爺爺和阿公也知道,么妹當初為了尋我們,在湖廣、江西、江浙三省跑了個遍,雖是吃了不少苦,倒也知道了天下之大,把眼睛擦了擦。我聽著她這話,也是有些道理。為了家族,陳鳳嬌要進門絕不成問題,擔心的是現在情勢不明,倉促決定,萬一情形反了過來朱元璋得了勢,咱們兩家可就是真龍天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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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報寧也站起來,拱手道:“阿公,孫兒也覺著陳友諒這邊還不需要擔心,再怎麼樣他女兒也是給報辰生了個兒子,咱們拖一拖也不成問題。只待蒙古人有了南下的意圖,我們立時修書給報辰,讓他帶陳鳳嬌回家裡,他如今雖是在外面,心還是向著家裡的。”

楊均天與張精文互視一眼,皆是沉吟不語,楊平泉微微笑著道:“爹,這些軍國大事媳婦是不敢插嘴的。不過,報辰和陳小姐的日子如今過得也不怎麼樣。前陣子陳小姐大鬧一場帶著兒子回孃家去了,報辰接了一回沒接到,也就去了江西。我想著他們倆這事兒還難說,指不定過幾天不用我們操心就解決了。只是咱們也不能被蒙古人牽著,拖一拖是好,也要掐個時日才行。”

楊均天點頭笑道:“公主不愁找不到人嫁,她自已來的自己回去也是個好事。精文兄,你看這日子……”

張精文聽到這樣的訊息,似也是頗為高興,連連點頭道:“若是這樣就最好。這樣罷,再等一年,他們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報辰也該明白過日子是怎麼回事了。咱們也好好看看外頭的形勢,若是再有變化,就再議吧。”

眾人齊聲稱是,一時便散了,在巴陵城有宅子的自是上船回城。楊嶽與楊么相視一笑,先送走了長輩,方上了楊嶽的座船,入艙關好門。

楊么倚在楊嶽身上,咋舌道:“我向來知道咱們兩家雖不是什麼世家,規矩卻是實在得很,卻仍是沒想到阿公如此不待見陳鳳嬌。”

楊嶽哈哈一笑,道:“報辰是個老實的,便是真心喜歡她,陳鳳嬌守規矩點,哪裡又能懷上孩子?他們這樣,哪裡把長輩們放在眼裡了?所以,我是不會去問姑媽我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問和不問都一樣,反正他們是不會同意你從張家出來的,便是報辰不在了,你也得替他守寡。”

楊么凝目看他,輕聲道:“若是不問,我們倆都不知道父母到底是誰,你……”

楊嶽吻吻了楊么的額頭,用下巴慢慢磨擦著楊么的頭頂,沉思道:“再怎麼樣,我們倆都是姓楊的,家族裡自不會如此看重兩個外人,我是姑媽帶大的,你是我養大的,我們的親生父母總脫不了身邊的人,他們既然不說,總是有原因的,我們連亂倫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好忌諱的?何必去問,叫他們懷疑我們?你看這家裡的規矩,他們一旦起了疑心,我們平日裡怕是見面都難,哪裡還能住在一起?”

楊么“卟哧”笑了出來,站起推開窗戶,清涼的湖風立時吹了進來,趕走了艙中的燥熱,遠處湖面上盤旋飛舞著一群白色水鳥。回航的平底車船在身後拖出一條條淺白色的水帶,楊么深深吸了一口潮溼的空氣,沉醉在寧靜的天地間。

楊嶽走到她身後,輕輕道:“ 我如今也放心了些,將來我們有了孩子也不一定會夭折,自古有同姓不婚的規矩,總是有些道理,我們雖是都姓楊,總比同胞兄妹的好。”

楊么驚訝地回身看著楊嶽,環著他的腰道:“你連這個也想到了?我心裡也時常擔心這個。”頓了頓,突地抬頭細細端詳楊嶽。

楊嶽捧著她的臉笑道:“看什麼呢?這樣專心?”

楊么慢慢點頭道:“表哥說你是個無法無天的,我想想確實也對。便是我……當初也沒敢想,,你平日行事極是謹慎仔細,這事竟然也是前思後想,什麼都考慮清楚了,方打定主意。若是換個人這樣細想了,那裡還能成事?我們竟然也能走到這一步,我其實也是沒想到。”

楊么凝視楊么,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瓣,柔聲道:“張報辰有他的一往情深,卻忘了要找一個能一起過日子的人。兩全其美的日子原沒有幾個人能得到,便是爹和娘遇上了,也只能在一起廝守十年。你醒來後,我們一起過了那麼些年,你雖是沒在意,我卻是日日快活,如果還能情投意合,我怎麼敢放開?便是亂了綱常我實在也是顧不得了。 ”嘆了口氣道:“有時候想想,為了家族我原也是被壓得緊了些,總想找一個人在心裡幫我撐一撐,這些年要是沒有你,我也撐不下來。表哥他——他比我們都辛苦,身邊卻沒有一個人,不知是怎麼撐下來的,難怪爹爹說他可憐。”

楊么聽他說到鄒普勝,心中一苦一酸,勉強笑道:“他是個有本事的,歐普祥降了朱元璋後,陳友諒派他弟弟陳友仁去攻打,卻被捉了個活的,還是他單人獨騎去袁州城把人要了回來,他……他身邊親近人都為了白蓮教和驅元丟了命,他總是……總是放不開的。”

楊嶽慢慢點頭,擁著楊么嘆道:“若是沒有白蓮南北兩教,沒有劉福通、芝麻李,沒有彭祖、倪文俊他們,沒有天下四起驅元的流民,我們哪裡又能在這裡安穩度日?我日日要防著蒙古人把你搶走,即使如此,只怕最後仍是個慘死的結局。只是這世上恃強凌軟的事原不是因著蒙古人才有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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