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子夜歌,蒹葭脈脈河漢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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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薄應了一聲,忙招呼青樺和千陌等人。

青樺剛和木槿會合,本不願離去,但朝中上下無人不知他是皇后的心腹近侍之首,有他隨在阿薄身邊,無疑更易瞞過眾人。他向鄭倉一頷首,"皇后娘娘就拜託鄭叔了!"

鄭倉道:"放心!"

青樺深知鄭倉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又叮囑了隨行的小魚等小心保護,這才隨了阿薄離去。

樓小眠扶木槿、秋水上了小舟,自己再踏上去,水已淹至船弦邊。

鄭倉解開外袍放於舟上,才踏入水中,將小舟輕輕推往葦叢中藏起,說道:"皇后娘娘,公子,追兵估計還有一陣還到,不妨先在小舟上小憩片刻,養養精神!"

樓小眠輕笑道:"嗯,辛苦你們了!"

那舟極小,剛能容木槿、樓小眠並頭躺下,秋水勉強蜷在另一頭。

小魚等二人也隨之下水,亦脫了外袍放於小舟上,然後與鄭倉靜靜立於小舟旁的水中守護。

好在他們三人都有武藝在身,又是男子,此時已是二月底,夜間的湖水雖冷,倒還不至於受不住。

木槿極好奇,問道:"樓大哥怎知這裡會有小舟?"

樓小眠傾聽著湖水拍岸的聲間,神思有些恍惚,待木槿再問了一遍,才回過神來,輕笑道:"這小舟是雍王送我的。"

"雍王?從悅?"

"你可記得前年你小產前我們去找你,就曾提過想約你來醉霞湖他的宅子裡坐坐?後來接連多少的事,你一直不得空,我卻來過幾次。"

"倒不愛看雍王家的歌舞,卻愛這裡清靜,覺得跑這邊買兩間茅屋一葉小舟當個漁夫,可當什麼王侯將相自在多了。雍王聽說,便開玩笑送了我這葉小舟讓我打漁,說是和這裡的漁夫一吊錢買的。野渡無人舟自橫,倒是好意境。可惜俗人終究生存於俗世,我究竟能來幾回?去年秋天過來看了一回殘荷紅楓,便扔在這邊荒僻之處了。剛叫鄭倉過來瞧了一眼,大約有著官家的標記,居然還在,正方便咱們用來藏身。"

木槿瞧著他那比女子還要清好幾分的面龐,真心誠意地說道:"樓大哥哪會是俗人?我向來也覺得朝堂裡那些烏七八糟的醃 事髒了樓大哥...樓大哥這樣的人,就該隱居山水林泉間,對一船明月,伴一棹清風,吟一曲好詞,飲一壺美酒..."

樓小眠聽得恍惚,一時竟似身在夢中,牽著她的手指便微微發涼。他闔一闔眼,輕聲道:"若小今還在,有她伴我,或許,我真能放得下那一切...前人勳業後人看,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對這一江風月,遠勝千戶封侯..."

木槿笑道:"沒有了小今,沒有了親人,樓大哥也可以娶一位賢惠美麗的妻子,生幾個乖巧聰慧的兒女,豈不一樣過得逍遙快樂?"

樓小眠看著葦叢裡的鄭倉等人,靜靜道:"晚了!"

"嗯?"

"晚了!"

樓小眠蕭索道,"沒了便是沒了,找不回來。"

木槿很想說,不會找不回來,忽便想起他病弱的身體,孤高的性情,頓時噤聲。

偏過頭,正見他輪廓柔美的側顏。

滿天繁星落入黑眸,不復原來清寂淡然,倒似有隱隱的火光在其間跳躍。

彷彿看得到人聲鼎沸間的殺戮,清冷星子下的刀光,急迫奔逃中的腳步...

悲慟,憤恨,痛苦,無奈,以及黑暗裡不得不放手最後溫暖的絕望...

彷彿有什麼似曾相識的東西電光石火般自木槿腦中閃過,想要去抓時,卻怎麼也抓不住,卻化作細細碎碎的刺痛一陣陣扎在心頭,揮之不去。

木槿困惑,正要再追問時,樓小眠握住她的手已然一緊,"來了!"

耳中已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一陣緊似一陣的犬吠聲。

片刻後,岸邊有人道:"會不會藏水裡了?若在水裡,獵狗可便聞不出氣味來了!"

又有人道:"這半夜三更的,天還冷得很。懷著六七個月的身子敢藏水裡,找死呢!"

"就是。若真藏在水裡,那麼大湖,黑咕隆咚的,咱們也沒法搜啊!"

"便是沿湖這山林也大呀,想找出個人來,無異大海撈針..."

忽又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喝:"找到了!在那邊,在那邊!"

犬吠聲愈加淒厲,甚至隱約傳來了打鬥之聲,卻在不遠處的山林間。

這邊立時著了忙,彼此呼喝著往打鬥之處趕去,撤得竟比來時的速度快多了。

顯然,青樺等人發覺有人注意到這邊,生恐木槿被找到,故意現了行蹤引開敵人。

木槿撐起身來,以手划動小舟,悄悄探到蘆葦稀疏處,仔細分辨那邊的動靜。

樓小眠柔聲道:"放心,青樺武藝高強,阿薄雖年少,身手也不差,這林深葉密的大半夜,自保應該綽綽有餘。"

木槿嘆道:"都是一塊兒長大的,他們其實與我兄弟姐妹無異。"

樓小眠握著她的手,掌心依然冰冰涼涼,猶勝醉霞湖裡泛著冷意的湖水。

他道:"哦!我向來是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

喧鬧聲漸漸遠去,而星星點點的火把亦慢慢遠離,犬吠聲始終散散落落,可見青樺等的確已經安然脫身,且正將搜尋的人馬越帶越遠...

木槿松了口氣,這才覺得身子愈發沉重乏力,腰背亦痠疼起來。

樓小眠道:"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如就在這邊睡一會兒吧!"

又向鄭倉等道:"你們先去岸上把衣服擰乾,別凍壞了。"

鄭倉等忙應了,連秋水都一起攜上了岸,好讓木槿略略舒展手腳,睡得舒服些。

船上雖涼,到底比岸上安全。

樓小眠坐起,讓木槿枕在自己腿上臥了,又將自己的夾衣解了,披於木槿身上,自己則披了鄭倉遺下的外袍。

見木槿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若驚若羞地看向他,面上一層薄薄緋色,他喉間滾動一聲低笑,說道:"事急從權,想來皇上也不會怪臣不敬之罪。何況皇后才貌,原只皇上懂得欣賞。"

"..."

白長了副清雅動人的相貌,這張嘴簡直比許思顏還要毒!

木槿原先的嬌羞被他毒得一掃而空,悻悻地將衣袍矇住臉,睡覺。

小舟極小,小得她能輕易感覺得到身畔這清弱男子溫暖的體溫,以及混合了書香和藥香的清芬氣息。

從小到大,除了五哥和許思顏,似乎並未有過第三個男子與她如此親近。

這樣陌生的男子氣息,這樣如履薄冰的周遭情勢,她本以為她必定會難以入睡。便是睡去,必定也和之前一樣,會惡夢連連。

可也許奔波得太累了,她居然很快便睡著,並睡得異常香甜。

朦朧中,耳邊似有鶯燕啁啾,清脆悅耳;又似見木槿花開,嫣然的花瓣盛綻於濃翠的枝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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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風姿絕世的父母說笑著行來,只顧研究著木槿藥效的母后差點一腳踩在花下嬰兒的臉上。

"小心,這裡有個孩子!"

父親來不及抱起嬰兒,連忙抱起母后,挽救了嬰兒那原本就不甚美麗的小圓臉兒。

終究,他們將水碧色的襁褓抱起,看著她在陽光下乖巧甜蜜的笑臉,喜不自禁。

父親道:"既是木槿花下撿來的,便叫木槿吧!歡顏,咱們有了個女兒了!"

她懵懂地咂著嘴,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張望著,再不會知曉,她的命運在那一刻有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父皇..."

木槿歡喜地咂了咂嘴,呢喃地喚,抱緊身畔柔軟暖和的軀體。

便有人溫柔地拍她的背,低低喚道:"木槿,木槿!"

木槿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便覺自己彷彿又是小小嬰兒,被人愛惜地摟在懷中搖晃。

她留戀著那人暖洋洋的胸懷。

那溫柔的男聲便略略高了些,"木槿,別晃了,小心掉水裡!"

木槿懶懶睜眼,便見得披著淺金光芒的淡紅晨曦裡,一張秀逸無雙卻略顯憔悴的面龐與自己近在咫尺。

待見得她睜眼,他眸中浮現的笑意,便將那絲憔悴衝得無影無蹤。

"醒了?"

木槿才醒悟過來,自己早已不是在父母懷中無憂無慮的小公主,而是不得不尋到夫婿、並與夫婿克服重重危機的大吳皇後。

耳邊果有林邊早起的鳥兒自在啁啾。

湖風輕漾,正陣陣拍於岸邊,反為這清晨倍添幾分清寂。

她依然臥於小舟之上,小舟正不安般地左右搖擺,想來是她睡夢裡的隨性翻身晃到了船。

而搖擺著的小舟上,樓小眠披著鄭倉的寬大袍子,依然穩穩坐著,讓她枕著他的腿,為她擋著湖上的風,由她抱緊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一夜睡得沉酣,可他似乎一整夜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始終不曾挪動過,更別說睡眠了。

木槿汗顏,連忙從他懷中坐起,揉了揉漲疼的腦袋,問道:"樓大哥一夜未睡?"

樓小眠輕笑,"嗯,未睡。回頭見了皇上,需讓他準我幾日假,讓我好好補眠。"

木槿笑道:"便是不補眠,樓大哥一年到頭告的假也不少。"

樓小眠"嘖嘖"兩聲,"可見女生外嚮,聽聽這話,恨不能幫著你夫婿一起壓榨我,讓我為你們出心出力,最好一輩子連性命都賣給你家。"

木槿紅了臉,"什麼女生外嚮...說的好像是我孃家兄長似的!"

樓小眠微笑道:"嗯,我倒是想當皇后孃家兄長,只怕皇后嫌棄,更怕皇上厭棄,嫌我多事。"

木槿橫眉,"他敢!"

樓小眠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取過船槳慢慢向岸邊劃去。

小魚等遠遠看到,已經奔了過來,將小舟攏上岸,先扶了木槿上岸,再要扶樓小眠時,樓小眠卻擺手道:"先扶娘娘去洗漱吧,我再坐一會兒。"

小魚不解,也只得由他去,自顧安頓木槿坐了,然後以竹筒裝來熱水讓她洗漱,又拿給她半隻滾湯的烤野兔。

"慕容琅和她的人在下半夜便被青蛙大哥他們引走了,我們四處檢視了再無追兵,便打了些野味,找僻靜處烤了,又溫了些水。此時山野間的人家也開始升炊做飯,並不怕人看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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