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不過幾句，就聽得薰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原來，所有的一切，她們都知道。

按捺住擂鼓一樣的心跳，她不得不擠出一抹笑來：“於媽媽教訓得是，我……知錯了。”

見她的態度與先前截然不同，於媽媽滿意的點了點頭：“回去收拾收拾，一會兒隨大小姐去見夫人吧！”

事到如今，薰衣還能說什麼，只得滿口應承。

錦老爺和夫人住的院子，喚作富貴堂，很惡俗的名字，充滿銅臭的氣息，處在馥郁軒、銜珠閣、靜怡齋、西棠樓這樣各具特色的院落包圍中，倒是讓人乍一聽了，想要忘記都難。

初入府的時候，薰衣不知緣由，還曾問起過鶯兒，後來才得知，原本府中各處院落，都是這種充滿喜慶意味兒的，年前錦老爺捐了官兒，請了溫先生教習大小姐琴棋書畫，自個兒也跟著得益不少，這才由著各院主子的喜好，更換了古雅的名字，至於他自個兒居住的院子，為了表示對祖上的敬重，則一直沒有更改，只是把原本雕刻在院門前的院名兒，換成了鎏金的楠木牌匾，倒是越發的顯得貴氣了。

後來去了一趟靜宜齋，她還有些不適應，那麼一個乾癟瘦小的老太太，與自己印象中相去甚遠，更不像是會吃齋禮佛的樣子，怎麼會獨獨相中了靜宜齋那麼個素淨的名字，後來一琢磨，老太太疼曾孫女，依著她的性子挑個院名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去富貴堂之前，錦雪卉就差人送了大丫鬟的衣裳飾品來，甚至還叫丫頭替她收拾好東西，要她即刻搬到院子裡去，想是怕她又出什麼么蛾子，還很體貼的安排了大妮子一併搬進去，兩人依然同屋。

薰衣早就聽說了，府中下人的居住，也是按照等級劃分的，按規矩，她應該和鶯兒住一個屋子，可大小姐卻這樣安排，這難免讓她心頭隱隱不安。要知道，她雖是念念不忘前世女子的社會地位，卻好歹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年，對於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自是十分敏感。

心頭有了這層顧慮，收拾完新屋子之後，她並沒有換上大丫鬟的行頭，直接就往正房走去。

“奴婢見過大小姐。”一進屋，她就躬了身子施禮。

此時的錦雪卉，正斜倚在軟榻上，手中握了一本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看她面上的神情，薄唇輕啟，目光定定的落在書頁上，卻又分明是走了神。

鶯兒正在她身側伺候著，見自家小姐失神的樣子，禁不住小聲提醒：“大小姐，小衣來了。”

也不知是被她的突然出聲嚇到了，還是自個兒想到了什麼，大小姐身子一傾，手中的書卷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薰衣眼明手快，忙俯身撿起書，不經意間，瞄見藍色封皮上的書名，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仔細分辨，那醒目的繁體小楷分明就是“山海經”三個字，一時間，免不了心頭一陣莫名的激動。

從她一接觸到這個世界，就曾經仔細的辨認過，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語言習性，這裡都很像是中國歷史上唐代的情形，但苦於生在貧寒人家，無法接觸到相關的典籍，難以獲得確切的有用資訊，只單單從身邊的事物去看，歷史知識貧乏的她，根本無從確定這是哪一個朝代……

“發什麼愣呢？”見她看著書卷發呆，鶯兒忙小聲提醒。

薰衣面上一熱，忙把書卷送到錦雪卉跟前兒：“大小姐，你的書。”

錦雪卉的心思本就不在書上，見她對這書感興趣，倒是上了心：“怎麼，你不是說不識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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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她這麼一說，薰衣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回大小姐，奴婢確實沒有念過書。”因為心裡惦記著那本《山海經》，她的話也變得模稜兩可起來。

“哦？”錦雪卉挑眉道：“那你是不否認自己識字了？”

要不要承認自己識字這件事呢？若是認下了，說不定還能找大小姐借書看，至於先前撒謊的後果，那可就難說了；如果矢口否認，那就等於和以前一樣，只能做個眼盲耳聾的尋常丫頭，要想以後做點什麼，可也難了。

她一咬牙，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回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欺瞞，這其中另有隱情。”

“你說。”

錦雪卉的口吻並不強硬，薰衣松了一口氣：“奴婢家的鄰居，正好是一位教書先生，每日裡都有家境寬裕人家的孩子去那裡唸書，奴婢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愛湊個熱鬧，每每聽到書院裡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奴婢就好奇得緊，聽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慢慢的認得幾個字……”

俗話說得好，為了圓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編造更大的謊言，她此時才算是深有體會。

“那你可認得這幾個字？”錦雪卉指了指那本書。

薰衣趕緊點頭，羞澀道：“奴婢如果沒有認錯，那三個字應該念做‘山海經’。”

“那你可知，這《山海經》是講的什麼？”

謹記著自己說的，只認得幾個字，她窘迫道：“奴婢不知。”

難得見到她忸怩的樣子，錦雪卉倒是心情大好：“現在不知道沒關係，等以後慢慢的就知道了。”

不等薰衣反應過來，鶯兒倒是吃了一驚：“大小姐的意思是？”

“笨，早些時候，溫先生不是說了嘛，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都是有伴讀的，如今府上已不同往日，等我稟過母親，讓她做我的伴讀，不是正好。”錦雪卉說著，已離開軟榻，站起身來。

鶯兒見了，忙上前替她整理衣衫。

這邊薰衣心裡，卻打起了小九九，想到初入府時，錦雪卉就問她識不識字，卻叫自已一口否決，此時想來，說不定那時認下了，就可免去這些日子的粗活兒之苦，成日裡只需陪著大小姐唸書識字，做些研磨、收拾書房之類的小事，真是一失口成千古恨啊！

“小衣，你今兒個這是怎麼了？”幫大小姐整理好衣裳，又對著菱花鏡梳理髮髻，忙活兒了半天，鶯兒這才想起她來，回頭一看，見她還在遠處立著，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心下免不了替她著急。

聽她再次開口提醒，薰衣心知自己今日想得太多了，忙應聲走過去：“奴婢謝過大小姐。”說著，就要屈膝往下拜。

錦雪卉倒是一臉不在意的模樣，笑吟吟的從菱花鏡裡瞧著她：“瞧著挺機靈的一個人兒，怎麼到了我房裡，反而變得木訥了，你若是這樣上不得檯面，那我可不能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