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十分安靜，聞人如初睜大了眼睛，感受著胸膛上的重量。

他身上有傷，所以童桐沒敢把所有的重量都壓上去。但是聞人如初分明覺得此刻那顆壓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腦袋重逾千斤，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我……我……”

童桐只抱了幾秒，就鬆開了手，坐直身子。

聞人如初很失落：“那個，我也沒說什麼，你完全可以多抱一會兒嘛！”

童桐的反應是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聞人如初“嘿嘿”笑了兩聲，又抿了抿唇。

大概生死真的是最能夠考驗感情也最能夠融化隔閡的東西。分明他們前不久才剛大鬧一場，聞人如初一度覺得，那個停電的夜晚，就是他和童桐之間感情的結束了。

可是此刻童桐就坐在自己面前。她眼中還有些許痛楚的痕跡，但是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那壓抑的氣壓。

聞人如初冷不丁又想起自己看過的調查資料，頓時笑容一滯。

“怎麼了？”童桐蹙眉，“哪裡不舒服？”

“沒……”聞人如初搖頭，下意識別過視線。

童桐狐疑的盯著聞人如初看了幾秒，最後還是通知了醫生。

醫生在給聞人如初做檢查的時候，警局那邊的事情剛好告一段落，俞鵬飛得以有空來看看自個兒的前隊友以及前隊友的男人：“情況怎麼樣？”

“不算太嚴重，只是當時衝擊力大了一些，各部位肌肉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另外就是輕微腦震盪了。”醫生代替童桐回答。

俞鵬飛點點頭，又對童桐說道：“局子那邊，各種調查取證還需要一點時間，你給我的那個錄音器我已經交上去了，估計我還得在這邊留幾天，你們呢？”

“我想等聞人如初身體差不多了再回去。”童桐說道，“雖然他傷勢不重，但是路上顛簸也挺辛苦的。”

“行吧。”俞鵬飛拍拍童桐的肩，又安慰道，“事情總算也告一段落，雖然不盡如你一開始希望的那樣，但是也勉強算是一個好的結局吧。畢竟馮燦舉……如果他這次沒死，以後的日子也得在監獄裡渡過了。”

以馮燦舉的性格，與其在監獄裡渡過自己最後的日子，可能還不如乾脆死了。身後好歹能落一個“梟雄”的名頭。

只是畢竟是曾經當做親人的老人，不管他以何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總都難免還是有那麼一點，難以釋懷。

聞人如初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俞鵬飛咳嗽一聲：“那我先走了，後面有結果了我再和你聯絡。”

“好。”童桐頷首的時候，聞人如初已經接起了影片電話。

“臭小子你又跑哪兒去了！”剛一接通影片，聞人老爺子就豎目吼道。

他鼻孔下方還掛著氧氣管，吐息也有點重，但是語氣還是利落乾脆的。

助理夏虞舉著老爺子的手機，躬身站在一邊默默的低下頭聽著老爺子訓人。

結果一看到聞人如初臉上的OK繃，老爺子怒氣更甚：“怎麼又受傷了？到底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

聞人如初表情十分無辜：“爺爺，我這都是英雄的勳章啊！”

童桐一腳勾了凳子靠著牆壁坐下，雙手抱胸後腦勺抵著牆壁，表情沉靜腦袋放空聽著聞人如初和他爺爺兩人打嘴仗，沒說兩句，老爺子突然換了話題：“你那個女朋友呢，也在吧？讓我和她見個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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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如初和童桐同時頓住，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老爺子只是病重了，可不是不問世事了。甚至可以說，哪怕他現在一天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處於不太清醒的狀態，但是外面發生的一切，他心裡都是有數的。

“怎麼？不行？”見聞人如初遲遲沒有吭聲，老爺子不高興了。

聞人如初和童桐現在的關係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腦海中思緒千遍最終還是決定先尊重童桐，剛要拒絕，手心一鬆，手機已經落在了童桐手心。

她的笑容明朗大方，一點兒也不扭扭捏捏：“爺爺您好，我是童桐。”

聞人老爺子半靠在病床上，喘息幾聲，又笑了：“挺漂亮的一小姑娘，我孫子的眼光很好！”

“謝謝爺爺。”童桐笑眯眯的說道。

她願意接這個影片，甭管她是出於一種什麼心態，都已經足夠讓聞人如初感到開心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老爺子有所有老年人都有的愛好——催婚，“爺爺這都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你們要是感情穩定，就儘早定下來唄，也讓我沾沾喜氣呀！”

“老爺子你放心吧，你孫子我正在努力呢！”聞人如初取過手機，不讓童桐面對這種話題。

他岔開話題的能力一流，打岔幾句，就成功讓老爺子跳過了這個話題。

不過老爺子精神不好，看得出來身體是真的不太行了，只一再囑咐讓兩人早點回去，然後就掛了影片。

影片剛結束通話，聞人老爺子的病房門就被敲了兩聲，聞人諾抱著一束鮮花踏進病房，笑眯眯的推推眼鏡：“爺爺好。”

夏虞收起手機：“老爺子我在門外候著，您有事兒按鈴就行了。”

老爺子鼻腔裡發出個“嗯”聲，眯著眼睛看著聞人諾將手中的鮮花插在花瓶裡：“爺爺吃個蘋果嗎？”

“削吧。”老爺子靠在枕頭上。

聞人諾做事很細心，這個細心也體現在削皮上。細細薄薄的蘋果皮一圈一圈繞下來，直到拖地了也沒斷開。他削了皮，又將蘋果切成剛好入口的大小，用叉勺插了一塊，遞到老爺子嘴邊。

“小諾啊。”老爺子看著遞到嘴邊的蘋果，頓了幾秒才張嘴嚥下，“你在心裡，是不是責怪爺爺？”

聞人諾不解的抬起眼皮：“爺爺這是什麼話？”

“你手腕過人，能力優秀，我卻非要把公司的繼承權留給如初那個不爭氣的。”老爺子眯了眯眼睛，“你在公司兢兢業業這麼多年，我這麼做，相當於是無視了你對公司付出的一切啊！”

“公司是爺爺一手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您愛給誰就給誰。”聞人諾的笑容斯文爾雅，“再說了，我也是您的孫子，您總不會不管我的。”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老爺子的眼珠渾濁，視線卻銳利。

聞人諾迎上老爺子的視線，眼中是一派光風霽月：“自然。”

老爺子點點頭：“你放心，我總不會不管你的。”

聞人諾的電話響起，是公司有事。老爺子也不多留他：“你先回去吧，公事要緊。”

“那爺爺，我過兩天再來看你。”聞人諾起身，微微欠身，轉身離開。

“夏虞。”門一開，老爺子喚自己的助理。

夏虞走進來，和聞人諾擦肩而過，視線對視一秒，他低下頭，反手關上門。

“小諾這孩子，心思太重了。”老爺子嘆息。

夏虞扶著老爺子躺下，給他捻好被角：“總有一天，幾位少爺會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我不奢望那個。”老爺子疲憊的閉上眼，“我就希望他們都好好的。等我走了，你就去如初那裡吧。”

夏虞看著老爺子閉上的眼睛，垂下眼瞼，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