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公交車，總是晚點。

奚筱忍受著酷暑，手勾著兩根書包帶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卷。

西姜高中部，分住宿和走讀。

因為窮，住宿費需要自己報銷，所以她只能選擇走讀。

“302路已進站。”

站臺上的電子標牌發出提示。

等到車門開啟的那一剎，奚筱等了會，才把腿架了上去。

“啪——”車門被合上，公交車慢悠悠重啟。

“沒想到現在這小姑涼噥，看著秀秀氣氣的，沒想到心眼子壞。”

“嘖，誰說不是呢，那麼大人了，也不知道讓讓人家老大爺，還好咱倆上車早。”

車前頭兩老太的對話，冷嘲熱諷，壓過公交車上的音樂電臺。

奚筱站定後門，握緊了眼前的扶手，不動聲色。

車上的空調製冷效果奇差，她鬆開手，想要抹把鼻尖的汗。

“嘟!”車子一個急剎。

慣性夾著奚筱往前撲去，狠狠撞向了旁邊中年婦女的耳朵。

那人捂著半邊臉撒潑道，“你這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學點好!”

車上無數雙眼睛霎時朝她倆看過來。

奚筱托住鏡框道歉:“不好意思，剛剛沒站穩。”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她惡狠狠道，“小小年紀，上個車都不知道要尊老愛幼，真不知道你爸媽是怎麼教的。”

公交車的溫度越來越冷，漸起的閒言碎語夾著渣末。

這時那兩個老太下了座位，慢顫顫走向後門，嘴裡叨叨，“人老嘍，比不過年輕人嘍，哎呀你這孩子，就不能讓讓嗎？”

奚筱不過是站在了後門前頭，就又被懟了一句。

她不由回嘴:“反正我都不尊老愛幼了，還讓你們做什麼?”

“你——”兩個老人都氣的夠嗆，身子直哆嗦。

“大家都瞧瞧啊！現在這高中生，可真是不得了了。喲，還是西姜國際高中的，還真是看不出來。”

那中年婦女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奚筱掩在書包下，校服上那點鎏金字型的校名。

車上的氛圍終於被點燃，議論聲隨之嗡嗡地響起來。

西姜國際高中部!有錢人扎堆的學校!雖然是所遠近聞名的貴族高中，但年年高考一本率都能達到百分之六十!

而在這些人眼裡，只要一個人學習好，似乎就能代表那人一切都好。

照理說這樣高貴的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不應該都很拔尖嗎?

怎麼這小姑娘......

奚筱凝白的兩根手指頭，在光滑的銀漆扶手上敲了敲。

很煩。

胸腔裡傳來久違的燥熱感。

可是不行，她不能動手。

“請問我擠車哪裡沒有尊老愛幼?”

“哪裡?還真是大白青天的會說瞎話，”婦女嗓子拔高，“我們都看見你把一個六七十歲的老漢給推下去了!”

“就是，現在這孩子，真的是被寵壞了。”其中一個老人附和道。

奚筱勾起一抹笑，乾淨極致，卻覆著雪水。

“是麼，那麼你們又有沒有看到，他摸了我這三次呢？”

她拍拍自己的屁股。

中年婦女一噎，半晌又疾言厲色，“誰曉得你是不是在撒謊，反正又沒人看到，再說了，這倆老奶奶要下車了，怎麼也沒見你讓?”

“讓?她們是有多胖，不能一個個下，還非得我讓道?”奚筱說著，抓緊了扶手保持紋絲不動。

她又伸手往前一指，“那有三個監控攝像頭，你們要是閒得無聊，大可去總公司調影片出來，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信口雌黃。”

中年婦女面色有些發緊，大概是還沒見過這麼冷靜的年輕女孩。

“各位乘客請注意，朝陽路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從後門下車——啪——”

車後門被開啟，猛的吹動了奚筱額前的碎髮。

不及她反應，那兩個老人便一個接著一個從她身邊擦身而過，走在路上的步子急促，一點也沒有剛剛的那般病弱。

“我也看到了，是那個爺爺先對小姐姐動手動腳的。”

前門那忽然有蚊子般微小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刻的平靜。說話的，是個看上去就很靦腆的小女孩。

“要不是這個小姐姐扯了我一把，我早就被那人推下去了。”

她又補充道。

中年婦女臉上終於是掛不住了，嘟囔了兩句還是選擇了閉嘴。

奚筱隨意撥了撥頭髮，將半好不壞的眼鏡戴正，眺望窗外。

很好，沒有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