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桂知道他的意思，輕手將伍天佑傷口上的鞋帶解開，除下毛巾。傷口處血肉模糊，血沒有東西堵住，咕咕往外冒。

陶曉華抓起一大把搗碎的草藥小心地壓在傷口上，又補上了幾把藥末，用手掌壓實，自言自語地說：“可以了。”伍大成很配合，立刻拿起一旁的毛巾和鞋帶遞給他。陶曉華動作嫻熟地把毛巾纏幾遍，用鞋帶綁緊，說：“血止住了，不用擔心了。”

龍鋒指揮四五個年輕人把伍天佑抬下山腳，扛上卡車，卡車冒著一路尾煙，往醫院賓士。

醫生給傷者打了麻藥，看他耷拉著眼皮要睡著，對家屬埋怨說：

“病人是不是糊塗了？牛打架都不避開，讓公牛踩踏這麼嚴重。”

伍大成連忙解釋道：“我爸不糊塗，他在低頭專心種樹，我們喊了，他沒有聽見。他是因工受傷的。”

醫生施行手術，把傷口裡的碎骨拿掉，矯正了骨位，縫好針，消毒包紮。伍天佑很快從疼痛中醒過來，肩膀上像有無數跟針尖刺向心頭，熱辣辣的痛，他實在忍不住了，聲音顫抖地問醫生：

“醫生，怎麼那麼痛？”

醫生批評他說：“你呀，勞動光榮，但是要注意安全。你傷口有碎骨，肌肉破壞嚴重，痛是肯定的。不過你放心，我們幫你處理好了，你就放心養傷吧。”

伍天佑惦記著搖錢樹種植的事，急切地問醫生：

“醫生，我的傷什麼能好？兩天後可以回去了嗎？”

醫生不滿地說：“兩天？你說什麼話？你以為是發燒感冒嗎？你傷的是骨頭，而且傷得很嚴重。按正常治療，骨頭半年才癒合好，一年以後才可以幹活。”

伍天佑一聽，驚訝地叫起來：

“什麼？半年才能治好？那不是六個月一百八十天嗎？這怎麼行？家裡那麼多活怎麼幹得過來？”

醫生嚴肅地說：“你身體重要還是做工重要？傷口不好，留下後遺症，以後你就別想再幹活了。生病治病，有傷治傷，傷口不治好，三天兩頭復發，你以後還能幹什麼活？”

伍天佑還是想不通：“可是，就肩膀一塊傷，怎麼治這麼久？半年才能治好？真不敢想。”

醫生見他固執，耐心解釋：“你這是骨傷，治癒時間長。你還好，傷在肩膀，臥床一個月就可以下床，半年後骨頭癒合，可以做簡單活動。要像往常一樣勞作，肯定需要一年以後。如果傷到腿骨，那至少要臥床三個月，半年才能夠行動……我們病房有一個大腿腿骨粉碎性骨折的病人，躺在病床上六個月了，剛開始下床活動。誰願意受傷？不傷也傷了，你就老老實實配合我們治療。”

伍天佑聽了，更加焦急，他想不出什麼理由，只是一個勁地皺眉搖頭，一是肩膀鑽心疼痛，二是擔心花錢。過了一會，他把兒子叫到身旁，小聲地說：“大成，你聽到醫生說了嗎？在醫院要治半年才治好，那要花多少錢？六個月，地裡不就丟荒了嗎？我聽人家說，醫生治病，就想拖延時間，賺病人的錢。我們不能聽他們的。聽爸的話，你託人告訴你娘去找土醫，我們用土藥治療，好得快，不用在醫院這裡折騰。”

伍大成疑慮地看他：“爸，這樣行嗎？醫院是專業治療，保證療效……土藥，那不保險……”

伍天佑生氣地說：“你想讓我在醫院躺上半年？半年時間，誰來給我護理？家裡的田地還要嗎？你再想，在醫院治療半年得花多少錢？把家裡的豬雞牛羊賣完都不夠用？”他越想越害怕，絮絮叨叨地說：“不行，不……不能聽醫生的，你回去馬上叫你娘找土醫……反正骨位矯正了，我們回去治土藥。”

到了第七天，醫生把傷口的縫線拆掉。伍天佑急不可耐地鬧著要出院，主治醫師攔不住，醫務科長勸也沒用，最後只好讓家屬簽了提前出院的責任書，並告訴他，自己要求出院，病情如果惡化，院方不負任何責任。伍天佑終於松了口氣說：“我回去找土藥治療，比醫院好得快，你們儘管放心，沒有你們的任何事情。”

醫生開出了一小堆藥，叮囑他按時服用，發現異常趕緊回醫院複查治療。伍天佑見醫院放他出院，感激地說：“你們態度真好！謝謝你們！”

醫生和護士看他們的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護士擔心地說：“這麼重的骨傷剛治療一個星期就鬧著出院，肯定會留下隱患……”

主治醫師苦笑地說：“治病需要醫患配合，病友鐵了心要出院，我們也沒有辦法。小蘇，你記下他們的住址和聯繫方式，過一陣子想辦法回訪一下，看看病情有沒有變化……哎！”

伍天佑回到家，老婆五嬸就埋怨地說：“眼睛長到哪啦？公牛打架都不懂避開，這回懂得疼了沒有？還在醫院呆了這麼多天，人家開始收稻了，我們家的鐮刀還沒得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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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天佑苦笑著說：“那天，我正好在一個窩坎種樹，哪知道那頭公牛跟我有仇似的，打架就打唄，幹嘛衝我頭頂奔過來？還好我反應快，要是換了你，腦袋都被它踩扁……”說完，呵呵地苦笑。

五嬸心疼他身上痛，嗔怪地說：“你還嘴貧，公牛恨你幹什麼？那麼多人它不踩，偏偏踩你？你就是傻，只會幹活，不長眼看看周邊有沒有危險……”

伍天佑想到緊要事，連忙問：“你找了哪家土醫啦？趕緊請他來給我看傷情，治療骨傷，土藥還是比西藥好。”

五嬸說：“你放心，我早問好了，人家都說蓮花村陶曉華儘管年輕，但醫術很神，用藥靈驗，村民都叫他神醫，他答應來給你治療，保證好得快。”

伍大成把手裡的行李包一擱，不悅地說：“怎麼還是找蓮花村的人？我看他們就不順眼，龍鋒哥也是無奈才跟他們合作種樹。再說，上回我還戳瞎秦飛鵬……龍源村的張善封不行嗎？都說張家的醫術世代祖傳，醫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