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第 221 章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西北, 雪後初霽, 落日的餘暉潑灑在遍野的黃沙上, 笙旗迎風獵獵, 營門層層洞開,鼓聲陣陣,大軍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逐漸收攏歸來,在海浪般一聲疊一聲的“大將軍回營”的喊聲中, 十四打馬直入中軍大帳,翻身下馬,把弓箭丟給親兵, 劈手打起簾子。

偌大的營帳中只有嶽鍾琪和佛標兩個人相對而坐,都繃著臉泥菩薩似的一動不動。十四盛怒之下也未曾察覺, 張口就問:“我才去了幾日?營裡怎麼多了這麼多糧食?連馬場的空地上都堆著草垛。後方明明有糧倉,三日一趟往營裡送,你們囤積這麼多糧草是要做什麼?“

“將軍!哎呦!”見他回來,兩個人都躥地一下站起來想迎,結果起身的時候身體前傾, 腦袋撞腦袋,碰出好大一聲響,卻捂著額頭一聲不吱。

“京裡出事了。”嶽鍾琪臉色沉痛地遞給他一張紙。

十四劈手奪過一看,瞬間由笑轉怒再轉冷, 手指驟然用力在信紙上掐出幾個印子:“送信的人呢?”

嶽鍾琪拍拍手,就有人帶上來一個形容狼狽的壯年家僕和一個面白無須的內監,那僕人見了他瞳孔一縮, 登時淚流滿面,膝行上來抱著十四的腿大哭不已:“十四爺,小的靖西伯府管事阿楠給您請安了,求您為老爺做主啊。“

“到底怎麼回事?“

那內監磕頭道:“奴才是暢春園蓬萊洲的燒火太監小順子,皇上病重,滿京城都傳皇上給了烏雅大人一道密詔,要立您做皇太子。可是九月二十七傍晚,宮裡忽然來人,打發走了蓬萊洲小廚房的所有人,奴才親眼瞧著四爺身邊的蘇培盛蘇公公,把個白紙包的粉末,下在了大人的膳食裡。奴才知道肯定要出大事,也不敢吱聲,就躲在醃鹹菜的地窖裡了。第二日出來才知道,雍王爺帶兵圍了暢春園,登基做皇帝了。蓬萊洲上伺候的人只怕早見閻王去了,奴才一個閹人,無處可藏,只好來給您報信兒,求爺賞一條活路吧!”

眾人都聽得臉色慘白,這支兵是晉安帶出來的,他雖然人不在軍中。但是現在軍中三巨頭,十四是外甥兼女婿,嶽鍾琪是徒弟,佛標是烏雅氏族侄,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受過恩惠的副將參將更是兩個巴掌數不過來,要是真如小順子所說,訊息傳出去,西北大軍不反也得亂三分。

嶽鍾琪憤憤道:“九月二十七,這已經是十天前的事,我們派往京城送信的人馬出不了甘肅就被攔下來。京裡來的快報一天一報,卻只有‘一切如常’四個字。好個‘一切如常’。”

佛標也說:“川陝總督年羹堯在三日前忽然宣佈四川一帶戒嚴,又以原糧草押運官貪汙受賄為由罷免了他,另選‘德才之輩’監管我們後方糧倉。好在被我和老嶽提前發現,乾脆以天氣轉冷,糧食消耗增大為由,一次把糧草全提到了營裡。留給這孫子一座空倉,讓他乾瞪眼去吧!”

十四默然,半晌忽然問:“這才是十天前的事,從京裡到西北,六百裡加急都要走五天五夜,你怎麼來得這樣快?”

“奴才去佟佳氏府上求了法海大人,一路上走的都是通關引憑都是用的佟家的磡合。”

“難為你跑這麼遠的路,爺問你,四哥逼宮,八阿哥就沒有話說嗎?”

小順子回說:“奴才不知道,但是聽說十三爺帶兵包圍了暢春園,想來八爺也沒法子吧。”

“他敢動兵?隆科多這個九門提督兼領侍衛內大臣幹什麼吃的?”

阿楠忙回道:“奴才們離京前,已經聽說張廷玉、馬齊、隆科多三人是顧命大臣,宣遺詔,保四爺的。”

“娘娘怎麼也沒半點信出來?就由著四哥胡鬧?”

這個阿楠就搖頭不知了。小順子卻咬牙道:“這個奴才知道。事發時娘娘不在暢春園,而在宮中。”

十四聽了一言不發地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許久,兀的拔劍,寒芒一閃,瞬間洞穿他的胸口。

“撒謊!“十四冷笑,“隆科多也幫他,十三哥也幫他,額娘又不在,那你是插了翅膀從暢春園裡飛出來的嗎?”

眾人噤若寒蟬,十四掏出張白絹拭淨劍上的血:“拖下去,埋了,不許再提。”

氣氛彷彿凝固,佛標撥弄著盆裡的炭火,嶽鍾琪對著虎皮地毯發呆,半晌才問:“這人或許不安好心,可是京師那邊……如果皇上真是傳位於你怎麼辦?”

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竟然一點訊息不能得,很明顯胤禛不僅成功上位,還穩住了京城局勢。如果傳位十四的傳言是真,那他如何甘心面對篡位自立的兄長?即便是假,胤禛能不能容下這個離皇位一步之遙的弟弟,眾人心裡都得打個問號。

是從此仰人鼻息,還是藉著糧草充足,索性幹他一票?眾人心裡都不由砰砰打鼓,十四忽然後仰,癱坐在虎皮圏椅上,扶額長嘆:“四哥呀四哥,你可真是落子無閒棋啊!”

“報!川陝總督年羹堯前來傳旨。”

“說曹操曹操到。請吧。”

年羹堯雖然是奔波了二百多裡路,卻是穿著一身嶄新的正一品武將朝服。雖然帶著孝,摘去了花翎,卻挑了額外大的紅寶石朝珠明晃晃地鑲在頂戴上。朝珠綬帶更是分毫不亂,挺胸疊肚邁著方步進來,也不寒暄,也不見禮,臉上隱隱帶笑,往當中一站:“皇上有旨,十四阿哥接旨。”

佛標冷笑:“這裡沒有十四阿哥,年軍門,請稱官諱。”

年羹堯臉色一沉:“大將軍王胤禎聽旨。”

十四輕輕一笑,大大方方跪了:“兒臣胤禎敬聽皇阿瑪聖諭。”

這與眾不同的敬語梗得年羹堯臉色再變,忍怒道:“王爺,先帝已經於九月二十七日晚駕崩了,定廟號為聖祖,全稱合天宏運文武睿哲恭儉寬裕孝敬誠信功德大成仁皇帝。現在您接的是當今雍正皇帝的口諭。”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饒是早有預料,十四仍是身子猛地一顫,眼淚奪眶而出:“皇阿瑪,您怎麼就……”

“王爺節哀,還請聽旨。皇上口諭:‘十四弟,皇阿瑪生前最疼你,如今他老人家去了,皇額娘悲痛難當,著你將一切軍務移交川陝總督年羹堯,即刻回京,上慰聖祖之靈,□□太后之心,朕也有事跟你商量。欽此。’王爺,謝恩吧。”

一句話搬了爹媽兩座大神出來,十四雖然在心裡翻了一萬個白眼,但是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雙方的親衛互相瞪視,都隱隱把自己的主子護在中間,氣氛劍拔弩張。他還是忍怒道:“慢著,我先問你,靖西伯現在何處?”

年羹堯一愣:“當然是在京城府中。王爺何出此言?還是快些接旨吧。”

看他模樣不似作偽,十四這才胡亂嗑了個頭,雙手平舉:“臣接旨。”

年羹堯先是松了口氣,忽然想到五十年出征之時在德勝門外,康熙親自斟酒,百官自親王以下全部跪在道旁送行,十四高高坐在馬背上,驕傲的神色映著身後高揚的明黃大旗,那種飛揚跋扈、目下無塵的模樣令人過目難忘。現在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俯身叩首,不知怎的,年羹堯心裡竟然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絲得意。

佛標見了險些攥不住自己的拳頭,嶽鍾琪攔了他一把,二人對視都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聽說十四要走,營帳外頭人越聚越多,終於有人忍耐不住,掀簾子進來一頭跪倒:“將軍,讓標下護送您回京吧!”

“不對,該我送!”

“我送!我可是遊擊參將!”

“老子還是副將呢!”

“住口!”十四一人一鞭梢敲在腦門兒上,哼道,“虧你們還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們吃糧拿響做著朝廷的官,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奴才,送什麼送?”

豈料那副將把頭上的頂戴一摘,瞪著銅鈴似的眼睛說:“那我從今兒起就不做朝廷的官了,就做您府上牽馬抬轎,跑腿上夜端屎盆子尿盆子的奴才!”

十四勃然大怒:“放屁,爺抽死你個沒出息的!”

烏雅晉安一脈在軍中的勢力,承襲自費揚古,傳到十四手上,經歷的時間比整個康熙朝還要長久,早就把根扎進了人心裡。年羹堯瞬間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趕緊換了副笑臉:“諸位將軍衷心可鑑,只是王爺此行回京,不過是去奔先帝爺的喪,外加看望皇太后,又不是衝鋒陷陣、夜闖敵營,哪裡需要用到你們這些久戰之將來保護呢?皇上早派了御前侍衛並一千綠營兵,又囑咐沿途的總督巡撫好生伺候著,王爺只需要帶幾個用慣了的家人伺候起居就行了。”

只帶家人,連親兵也不給帶,豈不是說十四一出了營門,就成了沒牙的老虎,砧板上的肉,吃不吃就看別人的心情。佛標臉色一陣難看:“是‘不需要帶’,還是皇上不許帶?”

“這話從何說起?皇上寬厚仁慈,體恤王爺在外征戰,自然沒有‘不許’一說。但是王爺也該體諒皇上的難處呀。不管是臣子見君王、從弟見兄長,還是兒子奔父親的喪,都沒有赫赫揚揚帶一堆侍衛的道理吧?”

十四不怒反笑:“好個巧舌如簧的奴才,成,爺連家人也不帶了,都是你們的人伺候著。有了不是,我只管拿鞭子抽人,倒還免了許多嫌疑。行了,快把你們的號枷、鎖鏈都拿來我穿上,趕緊上路吧。”

“王爺說笑了,快馬和儀仗已經備好,請。”

“慢著。既然不是戴罪押解,就容我跟屬下說幾句道別的話。”

十四走到嶽鍾琪跟前,輕聲囑咐:“我快馬回去。給蓁蓁報病,留她在這裡修養兩個月再做計較。”

兩個月,京城裡就算翻了天,也該平息了吧。嶽鍾琪含淚點頭。十四就摘了佩劍要遞給他,還沒說話,身邊已經呼啦啦跪了一群人,抱腿的抱腿,拉胳膊的拉胳膊,個個扯著嗓子嚎:“將軍,使不得啊!”

“拿著!”十四掰開他攥緊的拳頭,把劍塞過去,合攏手指緊緊捏住,“拿好了。弄丟了,爺要你的腦袋。”

嶽鍾琪含淚一笑:“腦袋在就不會丟。”

眾人看向嶽鍾琪的目光裡都多了幾分敬重。早有親兵拿了碗進來,挨個倒上水,眾人單膝跪地祝道:“恭送大將軍。”

十四仰頭喝了,望著年羹堯蔑笑一聲,摔簾子出去了。

乾清宮。

過了二十七日,康熙的靈柩由乾清宮移往景山壽皇殿,新帝正式入主乾清宮。胤禛拿著西北軍務的摺子興興頭地進來,問:“老六人呢?”

“端親王在東暖閣裡。”

胤禛遂移步過來找弟弟,卻發現暖閣裡靜悄悄地空無一人,走近了才發現胤祚蜷著身子縮在暖炕上,睡得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

胤禛先是笑,然後一個陰冷地眼刀丟給身後的新任乾清宮大總管。

兄弟倆互相表達關心時的慣用責問物件、“愛的出氣筒”蘇培盛一看就知道皇帝要說什麼,趕緊一縮脖子:“奴才勸了六爺到您床上去睡,沒人瞧見不打緊的,可六爺說,那是先帝的床,他不能用。”

胤禛恍然大悟,環顧四周,終於知道自己這些天的不自在是因為什麼。望著弟弟熟睡的臉龐,他又不禁生出一點感慨,以權壓人,權盡人散。即便是康熙這樣執天下牛耳數十載的人,一過了三七,大家又上趕著討好他這個新主子了。只有老六這個傻子,還傷傷心心地惦記著自己沒能給皇阿瑪送終。

胤禛想著點點頭:“那就讓他這麼睡吧,拿條毯子來。”

話音剛落,胤祚卻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骨碌爬起來,揉揉眼睛:“四哥,你回……哦,臣弟給皇上請安。年羹堯回話了嗎?西北那邊怎麼樣了?十四弟沒做傻事吧?”

除了中間插了句客套話,想用祈使句的地方依然固執地用著,倒像皇帝是跑腿傳話的一般,蘇培盛張了張嘴,又低頭拿自己當啞巴。

胤禛難得臉上帶笑,把軍務摺子往炕幾上一拍,端起茶杯痛快地說:“我從來沒看這小子這麼順眼過。”

胤祚拆了火封,看了看摺子,又看了看他,擰起眉毛說:“四哥,你是不是做得……有點過火了?”

“過火?哼,朕還沒追究他麾下那‘哼哈二將’違例調糧,搞得四川、甘肅、寧夏三地的總官兵都如臨大敵,險些全城戒嚴的事情呢!”

胤禛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況且你也瞧見了,老十四在軍中威望不淺,年羹堯參他營私舞弊,整個西北大營只認大將軍王不認皇上。憑心而論,這話是實情。不給他立立規矩,就是我放心把十萬大軍交到他手上,朝臣們也不答應。現在好了,小狗雖然兇了點,混了點,惹人討厭了點,但還是忠心守諾的,畢竟不是養大了反咬你一口毒蛇。”

胤祚瞠目結舌:“可,可是……他跟年羹堯鬥氣,把追虹送給嶽鍾琪了。”

“什麼?”胤禛難得被茶水嗆住,劈手奪過摺子,半晌怒氣衝衝地拍在桌上,“他瘋了?那是他的劍嗎?那是人家費揚古的,費揚古死了也是舅舅的。他憑什麼送人,憑什麼?”

憑他不想打仗了,用不著了。胤祚默默抿了口水。恰好蘇培盛又過來說:“太后娘娘請您和二位爺到永和宮用晚膳。”

剛剛把小弟欺負狠了並且不知道為什麼十四這麼大反應的胤禛更覺頭大如鬥:“這事先別告訴額娘,等他回來你們勸勸他。”

胤祚“嗯”了一聲,餘光瞥到窗外一個腳步生風的人影,忽然目露同情:“皇上,你是不是怕沒法跟額娘交代?嗯,其實你更該擔心另一個人。”

胤禛皺眉:“打什麼機鋒?”

話音剛落,宮人就通報:“怡親王求見。”

說是求見,胤禛一個請字沒說出口,胤祥已經走到他面前了,馬馬虎虎打了個千兒,急得急眉赤眼團團亂轉:“四哥,你怎麼能讓年羹堯去接替十四弟呢?年羹堯跟十四弟素有仇怨,你這不是逼他造反嗎?”

蘇培盛目瞪口呆,險些摔了茶盅。我的佛祖啊,今天是怎麼了,六爺向來口無遮攔也就算了,溫順得像小綿羊一樣的十三爺今天居然也噴了皇帝一臉唾沫星子。

胤禛奇道:“他們有仇?年羹堯娶了納蘭永壽的親姐姐,又跟老十四一起徵西南。平了苗患後,十四弟親自保舉他做的四川提督。”

胤祥哭笑不得:“十四弟交朋友什麼時候看過親戚情分?保舉年羹堯那回,不是你跟他在額娘面前鬥嘴,才互相保舉對方的人麼?”

胤禛想到年羹堯善鑽營的性格,可能還真不太對十四的脾氣,頓時點點頭,把那軍報遞給他:“瞧瞧吧。原是他欠我一個承諾,如今倒是我對不住他了。”

胤祥一目十行地看完,頓時松了口氣,那股衝勁兒過去了,他又不好意思起來:“臣弟冒犯了。”

“呵,這會子倒想起來了。那朕交給你一件事。”胤禛瞧了一眼在一旁翻揀摺子拿藍筆畫圈圈的胤祚,“把養心殿收拾出來,滿了一個月,朕準備搬那邊去住。”

“皇上?”胤祥不由遲疑了一瞬。乾清宮是紫禁城的中心,不僅是個住處,更是地位的象徵。

胤禛卻說:“這是皇阿瑪的地方,他為社稷操勞一生,不能人走茶涼,連點兒痕跡都沒了。朕在一日,乾清宮就一切維持原樣。輪到弘暉他們的時候,就與你我無幹了。”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熱門小說
唐人的餐桌7號基地我有一劍宇宙職業選手光陰之外不科學御獸深空彼岸神印王座2皓月當空明克街13號神秘復甦
相關推薦
[吸血鬼日記]守護穿成男配那萬能小姐姐怦然為你我去封個神我的朋友很多[綜]紅樓之仁心[娛樂圈]尋愛之旅獨立電影人荒海有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