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完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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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就是年。今年秋天很是下了幾場大雨, 等入了冬, 反倒放晴了。雖然仍在孝期不能宴飲, 但是初九這日, 九兒仍是進宮來請繡瑜,臘月二十到她莊子裡吃年酒。

“……就在城外十里泉谷裡,並無什麼別樣的景緻,唯獨那方湖水還算不俗, 藉著地熱終年不凍,二十多畝的水面雖然不大,卻在池邊種了四五頃的刺梅。湖中也不設亭子, 只備兩隻極大的遊船,讓他們男人在一處, 咱們獨在後頭一艘船上,聞著那香味兒,烹茶也好,說話兒也罷,豈不樂哉?”

繡瑜笑道:“獨你這麼多講究, 西北眼看要打仗,皇上忙著呢。明年吧。”

九兒不依:“皇上固然孝順,但他日日陪著您。逢年過節的,也該分一點福氣給我們, 讓女兒也孝敬您一回吧?”

眾人不由忍俊不禁。繡瑜這才道:“罷罷罷,問過你嫂子去。”

敏珠聽她這話已是有意,哪裡還有二話?故意笑說:“我可不會什麼遊湖賞梅, 作詩詠雪的。要我去,就是帶著三個狗都嫌的小子丫頭,在你莊子上大吃大嚼,興致上來了,就和六弟妹、十三弟妹擺起桌子打葉子牌,到時候三缺一,少不得由你填上。”

這話一出,更是笑倒了眾人。恰好清繳欠款的事有了眉目,擠出了未來半年的軍費,胤禛心情大好,帶著兩個弟弟過來請安的時候見妹妹妻子哄得額娘開心,愈發開懷,遂道:“朕記得你家裡有個姑蘇來的元師傅,做得一手好素齋。要是還有那上好的素什錦野菜湯,豆腐皮兒包子,朕也去。”

九兒訝道:“皇上當真?前朝不忙了麼?”

“當著皇額娘的面,豈敢不真?”胤禛皮皮地說,“前朝若忙,就叫老六留下,反正朕是去定了。”

“四哥,你說什麼?!”身後傳來端親王難以置信的質問和怡親王不厚道的笑聲。

繡瑜摟著女兒,笑得胸口生疼,揚聲說:“那好,本宮做主,你們都……”說到這個“都”字,她臉上笑容忽然一滯,停頓一下方才說:“都去沾沾你妹妹的光。好生受用一日。”

在場哪個不是人精,氣氛頓時一凝。胤禛臉色微沉,胤祥不動聲色垂下了頭,敏珠九兒不敢說話。胤祚見了纏上來笑道:“額娘偏心。光吃妹妹家的年酒。兒子家裡定了二十四小聚團年,老十三家是二十六,皇上已經應了,您也得賞臉才是。”

“好啊,我去老十三家就行了,你的臉皮已經夠厚了,犯不著再賞。”

胤祚不依,又鬧了一會兒。一時宮人上來說,晚膳已經備好。繡瑜笑說:“姑蘇來的廚子留著臘月二十再享受,皇帝先嚐嚐我這裡的豆腐皮兒包子吧。”

“額娘宮裡,自然是好的。”胤禛接了。用膳完畢,九兒要出宮,卻被皇后的宮女叫住,說得了上好的新茶,請公主過去品茶,解解油膩。

寒冬臘月的時節,哪來的新茶?九兒不由暗笑,去了皇后住的長春宮,果然見皇帝在炕上批著功課,弘暉弘時大氣兒也不敢出地立在下頭,見她來了,都松了口氣。

胤禛打發了兩個兒子。太監拿著全套黃楊木器具,提壺灌水,烹了茶敬上來。他半天才哼哼唧唧地端起茶杯:“朕和皇后侍奉皇額娘微服出宮,算是家宴。既是家宴,就由著你去請客吧。”

剛剛在場的人,繡瑜已經說了都去。這會子再“由著你請”,又強調是“家宴”,全家上下,還能請誰呢?

九兒不由好笑又好嘆:“四哥可願聽妹妹一言?我雖然坐享富貴閒適,但也聽聞朝堂上並不平靜。唐三藏西天取經,還有三個保駕護航的徒兒呢。如今您已有了勤勤懇懇挑擔子的兩個,唯獨缺個敢打妖怪的猴兒。牛魔王已經在西北興風作浪,收服這齊天大聖,宜早不宜遲啊。”

胤禛不由對妹妹刮目相看:“你膽子不小,也難為生得一張巧嘴。額娘和老十三尚且不敢跟朕提這事。”

九兒道:“十三弟是不敢,額娘是不願。比起他,額娘更心疼您,所以怕您為難罷了。”

“又是胡說。”

“怎麼是胡說?”九兒笑道,“皇上容臣說句放肆的話——你們男人喜歡兒子,其實是變著法兒地喜歡自己。皇阿瑪在時,總說十四弟像他老人家,殺了多少多少敵,建了多少多少功。依臣看,分明是他老人家年紀大了,不好意思明著吹噓自己的文成武功,這才一個勁兒地誇像自己的小兒子。但是女人就不同。女人喜歡孩子,是盼著孩子好,自己怎樣反倒不重要。所以小兒子日日陪著我,我卻更心疼小小年紀就離家求學的大兒子。額娘也常說,十四弟瞧著怨氣沖天的,其實打生下來就沒吃過什麼苦。這麼多孩子,唯獨您最辛苦,其次就是十三弟和小十二。”

胤禛頭一次聽到這種論調,連訓斥她不敬都忘了,怔怔地想了半晌才說:“孫猴子要用,也要防。不給他戴個緊箍咒,還不反了天?”

“皇上英明。”九兒笑道:“但是也要謹防‘過猶不及’,要是孫猴子給訓成了猴孫子,還怎麼幫您對付牛魔王呢?”

胤禛不由笑了,指著妹妹說:“你這嘴是怎麼長的?真該叫孫猴子來聽聽,姐姐是怎麼埋汰他的。天晚了,你跪安吧。蘇培盛,送公主出去。”

皇帝因為妹妹的開解,額娘的包容,睡了香甜的一覺,第二天早朝完畢,就把馬齊張廷玉叫到養心殿來商量出兵的事。

張廷玉趕忙遞上了連夜寫好的,保舉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的摺子。

皇帝看了不置可否:“年羹堯到底太嫩了些,以前也沒有做過一軍統帥,只怕難以服眾。還是派個經驗豐富的人做主帥,他為副將也就罷了。以前不是有過這種慣例嗎?”

慣例?八旗的慣例就是親貴領軍,重臣輔佐。經驗豐富的親貴?我怎麼聽著像您在暗示誰呢?張廷玉猶豫道:“皇上說的是,想必十三爺一定能體會您的苦心。”

胤禛一梗,硬著頭皮乾巴巴地說:“怡親王不願意去,就別勉強他了。但是他畢竟熟知兵務,這樣吧,你們跟怡親王再議一議這事,聽聽他有什麼人選,再回來告訴朕。”

what?馬齊和張廷玉面面相覷,同時懵了個大圈。怡親王還能有什麼人選?人家就差把“我保舉十四”幾個字掛在嘴邊,寫在臉上了!可前兒大發雷霆,罵他因私廢公、不顧大局的人難道不是皇上您嗎?

兩人摸不透聖心,都瞧瞧拿眼打量著胤禛。皇帝一臉”我就是耍賴,你能拿我怎樣”的二皮臉,兩人這才反應過來,什麼奪爵去職,什麼雷霆震怒,都是氣話,感情這位是真的要啟用十四爺啊?

說好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呢?說好的小心眼兒記仇呢?兩位重臣在心裡流著寬麵條淚跪安出來。蘇培盛卻帶著太醫院的院判急匆匆地進了殿:“皇上,十四阿哥府上出事了,側福晉,側福晉她……”

胤禛詫異:“她病了?怎麼不去回太后?”哪有個大伯子管弟媳婦的道理?

蘇培盛更加窘迫:“聽說十四爺和福晉拌嘴,不知怎的起了把火,側福晉給燒著了,當場就見了紅。這樣的事,奴才怎麼敢先回太后?”

胤禛一驚,失手打翻了茶盅。

一個時辰前,天邊剛剛浮現出一縷微紅的朝霞,蓁蓁帶人進了晚楓齋,生拉硬拽把十四從床上拽起來,套上短打衣裳,往手裡塞了把劍,退後兩步一瞧,滿意地點點頭:“走吧,練武的時辰到了。”

十四把劍一丟,縮回床上:“冷,今兒不練。”

蓁蓁抖開狐皮大氅,哄道:“我給你做了衣裳,到了那兒,練起來就不冷了。”

十四抱著被子滾到裡側,拿背對著她。

蓁蓁只得說:“好好好。那咱們說說話兒總行了吧?雖然在孝裡,但是閤府上下這些人,一頓便飯總還是要吃的。您看安排在哪裡好?”

“都行。”

“那就蓼風軒吧。還有,六爺家定了臘月二十四吃年酒,十三哥家裡是臘月二十六,年三十自然是要進宮領宴,您看咱們什麼日子好?”

“隨便。”

蓁蓁頓了一下,吸口氣沉進肺裡:“那就臘月二十七。給宮裡的節禮已經全部都得了,您瞧瞧可還要添些什麼。”

“你瞧過就行。”

蓁蓁站起來望著眼前癱成一團的巨嬰丈夫,咬牙切齒半天,說出口的卻是:“早膳已經好了,起來吃點東西。”

“吃不下。”

蓁蓁忍無可忍,跺腳道:“胤禎,你敢不敢回我一句超過五個字的話?”

見她生氣,十四才磨磨蹭蹭坐起身來,嘆道:“昨兒才說‘心口悶悶的不舒服’,這會子又光腳站在地上,還不快上來?”

他這麼快就服軟,蓁蓁心下一暖,又不想放縱他大白天的窩在床上,猶豫半晌半晌才悶悶地鑽進被窩。十四見狀嘆道:“真是為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唉,你昨兒不是想回家看舅舅嗎?愣著幹嘛,暖和了就換衣裳備禮去。”

蓁蓁想著拉他出去轉轉也不錯,這才轉怒為喜,起身去了。

十四穿了衣裳,一個人在院子裡轉悠,忽然見朱五空親自帶著兩個小太監抬著什麼東西過園子裡的石板橋,一面抬一面叮囑:“哎喲,可小心些,這可都是爺的命根子……”

話音未落,其中一個小太監一腳踩在路旁的青苔上,摔了個狗啃泥,他懷裡抱著的那些牛皮紙卷軸,就順著山石咕嚕咕嚕滾進水池子裡去了。

朱五空叫著“哎喲喂”,沮喪得像死了親孃:“你個沒用的玩意兒!這可是爺親手畫的地形地勢圖!”他說著一面作勢要打,一面急得眼淚鼻涕橫流,竟然挽了袍子,不顧天冷,親自下到假山石縫、池邊淤泥裡,或是像猴兒一樣攀著假山石,或是撅著屁股去拾那些已經汙了的地圖。這些年養出的一身肥膘顫顫巍巍,那模樣真是又滑稽,又可笑。

十四見了不由發笑,笑過又嘆——朱五空跟了他這些年,忠心總歸是有的,為了兩張破地圖,連體面都不顧了。嘆過忽然又覺得悲涼——連朱五空都知道,西北那些士兵城池,是他的命根子。可笑他貴為真龍血脈,卻連已經握在手上的兵權都保不住,只留著這些地圖,有什麼意思?

他想著忽然一步上前,連帶沒掉進去的一疊地圖也一併踹倒了,吩咐道:“拿火來。”

“爺,使不得啊!”

“拿來!”

十四從他腰間一把奪過火石絨紙,拎起一張關防圖把兩個角點燃,扔在紙堆兒裡,很快就著了起來。

蓁蓁過來的時候,那火苗已經竄起小腿那麼高。她瞧見燒的竟然是十四平日裡當寶貝一樣收著的地圖,不由大驚失色:“怎麼回事?快滅火!”

“誰都不許動!”十四靜靜地看著火中逐漸化灰的圖紙,“讓它燒。”

眾人皆不敢違拗,蓁蓁急了,拽著他的袖子喊了聲爺。十四不為所動。眼見火越燒越旺,蓁蓁再也顧不得其他,撲上去手腳並用地撲打火苗,赤手掀開燃燒的牛皮紙,把底下那些還未燒透的地圖抱在了懷裡。

眾人都驚得忘了言語,片刻才一窩蜂地圍上去:“格格!”

十四也原地呆立半晌,見她手上燙起一溜水泡,氣得破口大罵:“蠢貨!你看不見那兒有火嗎?”

蓁蓁驚魂未定,望著他強自一笑:“好歹花了那麼多功夫,您不喜歡,送給十三哥也好啊。”

十四見她猶自抱著那一卷滾燙的皮紙不撒手,喉結上下滾動,轉頭一拳砸在旁邊的湖石上:“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女人!什麼東西能比命重要?還不快放下!”

侍女上來取走了那些地圖。蓁蓁這才覺著手上火燒火燎的疼,十個指頭全破了皮,上面又是灰又是血的,格外觸目驚心。不知怎的,她聞到那血腥味,忽然莫名其妙地頭暈眼花,渾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漸漸昏厥過去了。

“格格!格格!”眾人喊了兩聲。十四覺著不對,兩手一抄抱了她起來,正要請太醫,餘光一瞥,卻見那石凳上遺留著一抹新鮮的血痕。

十四像大白天活見鬼了似的立在原地,半天合不攏嘴,險些摔了懷裡的人。

“行啊你!楚霸王兵敗駭下,還知道放虞姬逃命,愛新覺羅家竟然出了拿女人撒氣的孬種!胤禎,你可真是讓朕刮目相看!”

胤禛冷笑一回,突然瞪向旁邊的幫兇:“滾!這是給他求情的時候嗎?”

試圖遞茶的小動作被發現了,胤祚撓頭訕笑,趕緊退回去裝背景板。

胤禛想到早上對張廷玉馬齊的暗示,覺得自己跟個傻子一樣可笑,聲音也不自覺地沉了下去:“她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是你的長子!竟然拿懷孕的妻子撒氣,可見你平日裡有多恨朕!”

胤祚趕緊打圓場:“哈哈,開玩笑的吧。表妹六天前才從西北回到京城,他也不知道……”

“出去!”胤禛冷冷地看著十四,“朕要他自己說。”

胤祚麻溜地滾出去找搬救兵了。

十四望他一眼,垂下眼瞼,不肯解釋。

胤禛更是怒火攻心:“很好。你既然傲骨錚錚,殺頭的罪連句解釋都沒有,那也不必計較什麼名位。擬旨,即刻任命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替朕出征,平定青海羅布藏丹津之亂。”

十四冷笑:“臣替年大將軍謝過皇上隆恩了。”

胤禛怒極反笑:“還有你的福晉。既然你不稀罕她,就放了她回家吧。想必以舅舅對她的寵愛,再找一門好親也不難。拿紙筆來,朕看著他寫,現在就寫!”

十四渾身一顫,猛地抬頭,脫口而出:“皇上……”話說一半,卻咬牙忍住了,改口說:“要她改嫁,你先殺了我吧。”

此言一出,滿堂俱靜。蘇培盛早攆走了一眾宮人,跑到院子外張望許久,終於等到繡瑜接到訊息,從蓁蓁房裡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

蘇培盛苦著張臉:“皇上和十四爺的性子,您還不瞭解嗎?不是奴才偏心主子,皇上其實可疼十四爺了,只是心裡總疑心他為了大位的事怨恨自個兒、把自個兒當仇人,所以愈發疾言厲色。這是‘關心則亂’啊!”

繡瑜氣道:“你還知道‘關心則亂’?本宮現在就亂得很,說重點!”

蘇培盛趕緊把兩人的對話重複了一遍,怕嚇著她,又勸道:“……這就是兩個人都在氣頭上,又都不肯服軟,話趕話,當不得真的。”

繡瑜聽了腳步一頓:“立馬派人回宮告訴竹月,把我枕榻下暗格裡藏著的那個東西取來。”

晚楓齋裡。像從火焰山裡一下子掉進冰窟窿,胤禛心裡滿溢的怒火一下子熄滅了,只剩下說不清的茫然與空虛。他下意識撥弄著腕上的佛珠,喉嚨隱隱發酸:“你當我不想嗎?早知有今日,康熙十七年冬天,我就不該託舅舅去請什麼神醫。不該手把手地教你寫字。不該在你闖禍的時候給你背黑鍋。不該為你打了勝仗高興……”

十四痛苦地閉上眼睛,牙關緊咬:“都過去了,如今您富有四海,別為我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傷心。”

胤禛一把揪住他的衣裳,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你是不是懷疑我篡改遺詔?”

“沒有。”

胤禛冷笑:“撒謊!那你到底在怨什麼?”

“我,我怨,皇阿瑪。”十四望著他,不自覺淌了一臉淚,“我原本,沒想過要跟你爭什麼。可是他,可是他老人家,明明選中了你,為什麼還要給我兵權?為什麼還要當著那麼多文武大臣的面,說我最像他?為什麼要拉著我的手說,他一定等我回來?難道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讓做你的磨刀石嗎?”

胤禛表情一鬆,揪著他衣裳的手不覺松了勁兒,從袖中掏出快手絹扔到他懷裡:“丟人死了,還不快擦擦。”

十四伏在地上,哭得難以自已,根本理會不上這些。一屋子的宮人不知什麼時候退了出去。皇帝左右四顧,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使喚的人,又不想驚動了人,只得紆尊降貴地蹲下來,胡亂替他抹了臉,哼道:“剛才不是還寧死不屈的嗎?只怕文天祥寫‘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時候,也沒你鐵骨錚錚,結果一眨眼又哭得跟個女人似的。”

十四卻道:“我哪裡比得過文天祥,人家是民族氣節,雖敗猶榮。我們是自己家的親骨肉鬥得烏眼雞似的,不是你啄了我,就是我咬了你,有什麼趣兒?蓁蓁這胎若是個阿哥,我就再也不要孩子了。我只疼他一個,不談利益,不講權衡,不論尊卑,只共享天倫而已。”

繡瑜立在門外,不覺聽得淚痕滿襟,抽泣的聲音終於驚動了屋裡的人。她索性推門進去,從袖中取出一道玉軸聖旨,先對胤禛說:“這就是你皇阿瑪賜給你舅舅的遺詔,險些被誤傳為傳位詔書的那道密詔。”

胤禛連忙跪下,她卻沒有宣旨的意思,而是把那卷軸往一臉麻木的十四面前一遞:“你們都瞧瞧吧。”

十四猶豫片刻,沉默地接了緩緩展開,看到“非大逆之罪不罪”,驟然瞳孔一縮。胤禛也愣了一瞬:“這詔書……”

“是你皇阿瑪去世前數日,親手交到我手上的。他說,沒有這詔,他對不住胤禎。有這詔,他對不住新君。左右為難之下,只得立了個密詔,不到關鍵時候,不叫你們知道。”

胤禛和十四同時愣住了。執掌天下權柄五十載的康熙皇帝,竟然連用了幾個“對不住”、“左右為難”,可見他最後的日子裡,是何等的糾結悔恨。

一家子父子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沒有誰故意想害誰,只有這“不得已”三個字呵,真該寫進書裡,警醒世人。

繡瑜一手一個,把兩個兒子都拉到身前:“先帝是什麼樣的人物?文武全才,天下大能。要論個性要強、驕傲自負,你們誰能比得過他?可是他也有不得不向命運低頭的時候。所以,什麼‘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那純粹是胡說八道。”

“老四,還有二十天,就是雍正元年了,你盼了這麼些年的大展身手的時候就要來了。十四,還有六個月,你就要做阿瑪了。未來你們還有這麼長的路要走,到底能不能放下心裡那口氣?你們的姐妹,請額娘到莊子上游湖吃年酒,這頓飯,到底能不能痛痛快快地吃?”

十四望著那道詔書,心裡的怨憤冰消雪融,往昔父子間的種種片段,卻像走馬燈般迴轉,半晌才聽到有人喚他,抬眼一瞧,卻是胤禛站在他面前。他不由下意識地站起來,一個“皇”字沒出口,胤禛竟然直挺挺衝他跪了下去。

“皇皇皇,皇上……”十四的大腦立刻當機了,愣了好半天才想到去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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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弟,額娘說得對。自從康熙四十二年南巡,二哥意圖謀反開始,我們兄弟已經鬥了整整十年了。這十年裡浪費了多少資源,埋沒了多少人才,戕害了多少忠良?”

“不管誰對不住誰,有多少不得已,都已經過去,是時候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了。皇阿瑪為難,是因為皇位只有一個。但是現在大局已定,賢臣良將永遠也不嫌多。羅布藏丹津大軍壓境,是朕需要你幫忙。”

朕需要你幫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十四彷彿回到了當日在德勝門前誓師遠征的時候,萬人高呼的那一瞬。棋逢對手,有什麼比勝你半子的對手也認可你的能力,親口說出“需要你幫忙”,更叫人覺得釋然,覺得雖敗猶榮呢?

十四怔怔地望著他,撲通跪倒:“臣弟領命。”

繡瑜見了這一幕,忍不住用手撫摸著密詔上鮮紅的“康熙御筆之寶”印記:“皇上,你看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現在是2018年10月27號21點43分,打下最後一個句號之後,從不運動的作者忍不住下樓跑了三圈。

在將近一年的長跑中,我曾經無數次設想過,最後一章的作話我要寫點啥。

也許會聊聊人物?也許會談談感想?或者是分析得失?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除了滿溢的幸福與滿足,已經無話可說。這顯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但是“把自己的一個腦洞寫成小說”,二十二歲的我,終於完成了十二歲的我想做的事。

衷心的感謝各位書友。首先是為你們的精神支援,我有一個小本本,會把每天留評的、有意思的讀者記下來,比如總喜歡用“喵喵喵,汪汪汪”寫小劇場的那位讀者,作者已經記住你了。從開文到現在,這個本子上,已經有149人了。其次是為了你們的物質支援,原本是去年做兼職攢了一年的工資,準備勒緊腰帶為夢想聊發一回少年狂,沒想到收入加加減減,竟然基本滿足了我“在樓下吃碗蘭州拉麵還可以加個滷蛋”的生活水準,謝謝各位老闆。

遺憾的事情有很多,最後悔的事情只有寫得不順的時候懟讀者這一條,在這裡給大家道歉了(鞠躬~)。

傷心的事情是,從始至終,沒有得到幾位關鍵親人朋友的理解。最想棄文的一刻,就是我爸說:“花這麼多錢送你上學,最後就幹了這個?”本來他老人家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是康熙那個角色,這話一說,我都想謀朝篡位了。

番外目前寫了倆,1個現代篇,1個木蘭秋闈篇,剩下的等我回去翻翻你們的評論,慢慢新增。

下一篇文,應該還會有吧?科舉文要用的資料太太太太多,還在艱苦啃資料中。準備先寫一個30w字左右的,古代小人物奮鬥故事。如無意外,應該會寫《鹽梟》,11月15號畢業考試後動筆,過年的時候見面,應該不難。

全文存稿,連載不約!!

全文存稿,連載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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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了,如果開文前沒有標明全文存稿,你們都不要給這個懶作者一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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