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第4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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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剛從靈位上爬下來, 底下吹打的哀樂聲就頓了頓。這“出喪”的正主兒都活過來了,他們到底還該不該奏這哀樂?

弘晝連滾帶爬地往石詠跟前跑, 還不忘回頭揮一揮手, 對這吹打的鼓樂班子急急忙忙地道:“師父不愛聽這個, 換支曲子奏著, 要喜慶些的。”那班子的班主一聽,趕緊給那頭吹嗩吶的使個眼色。吹嗩吶的便耍個花腔,帶著吹起一支嫁娶時的喜樂。

鼓樂班子專注尋常百姓的婚喪嫁娶, 自是紅白喜事皆可。只是這頭低沉的哀樂陡然轉了高亢歡騰的喜樂, 弘晝整個皇子府都瘋了:這又哭又笑,又喜又喪的, 到底是在做什麼?

旁邊弘曆看著這一出荒唐至極的鬧劇, 瞧著自家五弟的眼光卻有些不同。他心裡明鏡兒似的,曉得弘晝正是在用這種胡鬧的方式, 將他自個兒從那個位置附近遠遠地推開。弘晝行事越是荒悖, 弘曆便越發顯出人君風範。

或許也只有這種方法, 天家的兩兄弟,才能和和睦睦地將這手足情誼,維持到最後。

一時弘晝奔到石詠跟前, 扯著石詠的衣袖道:“師父答應的, 腳踏車!”

弘曆板著臉盯著弘晝,溫言道:“弘晝,你可知道錯了?”他一邊說一邊給弘晝使了個眼色。

弘晝扭轉腦袋,盯著兄長, 片刻後歡然點頭:“知道錯了!我這就進宮去跟皇阿瑪面前認錯去。四哥,你可願替我跟師父這兒求求情,我想要一個百人的車隊,這點兒座駕,哪兒夠呀!”

弘曆白他一眼:“皇阿瑪跟前老實跪著去,師父這裡,四哥來想辦法!”

弘晝登時一陣歡呼,轉身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喊:“散了散了,有腳踏車騎,這活出喪,咱就不玩兒了。快來人,給爺更衣,爺要進宮。”

石詠此刻依舊立在弘曆身邊。弘曆則輕輕地開口,對石詠說:“師父您請放心,五弟在我心頭,永遠都是當初一起在藩邸時一起隨著師父學寫字的五弟。”

石詠無言,曉得天家的孩子都是人精。弘晝能想出“活出喪”這種方法避免手足相殘,兄弟之爭;弘曆也能一眼看破這種做作,從而心生感激。

這日弘晝進宮,果然在養心殿外跪了小半個時辰,外加弘曆求情,才得了他老爹雍正的原宥。隔日石詠則尋了個機會去見弘晝,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道:“喏,你要的百人隊!”

他給弘晝的,正是一張腳踏車的圖紙,上面繪製了腳踏車各處的部件和原理,甚至有些眼下這時空還生產不出來的部件,石詠也畫了圖,做了標註。

“如今廠子裡的人還少,只有一兩個工匠明白整個工藝,其他人多是各自負責各自的。你將這圖拿回去琢磨琢磨,吃透了,你的百人自行車隊很快就能組建了。”石詠絕對相信弘晝的能耐。

弘晝望著這章圖紙驚呆了。他本以為這腳踏車的工藝是石詠的不傳之秘,卻沒想到石詠竟然這麼大方,直接把圖紙給他。待弘晝再仔細看這圖紙,見到那詳細描繪並解釋的鏈條工藝,弘晝更是驚奇,他可還真是此生見所未見,從不曉得竟有這種工藝。

正當弘晝凝神沉思的時候,就聽見石詠在他身旁向他道別,弘晝一下子警醒,趕緊轉過身,扯住石詠的袖子,半帶著撒嬌的口吻詢問:“師父,您這是要離開了麼?這麼好的生意,就這樣拱手讓給我?這……未免也太可惜了吧,不像師父您呀!”

石詠一聽,轉過臉來盯著弘晝,心裡有點兒發毛,心想這少年人的第六感實在太準,弘晝只從一張圖上就能猜到他的心意。但是此刻他的心思還不能向旁人透露,所以只衝弘晝微笑著說:“怎麼會?”

弘晝很明顯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笑道:“我就知道師父不會就這麼丟下我!”

石詠繼續圓,說:“只是我恐怕以後朝中公務過忙,無暇分身,繼續將這腳踏車研製的更好些,所以才會將圖紙交給五阿哥。將來這廠子我也想交給五阿哥,五阿哥若是願意替我接下這個擔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弘晝聽見石詠這麼說,眼光依舊膠在圖紙上,難以挪開,但是卻一個勁兒地點頭應下:“沒問題,師父放心吧!”

可是石詠隱隱還有種感覺,弘晝似乎並未有消去全部疑心。只是這孩子如今學會了將什麼都放在肚子裡,什麼都不肯說罷了。

石詠的確去意已堅,而且他為此已經做了很久的打算。這日從弘晝處離開,石詠便去宣武門一帶拜訪一位相熟的傳教士,實則去拜見昔日從鄂羅斯使團處救下的“奴隸”米科。

石詠不得不佩服自己,運氣真的很好。當初他將米科救下的時候,此人不會說也聽不懂旁人說話,一身是傷。後來石詠託人將米科帶到京裡,如英又將其轉託給認得的傳教士照顧,悉心治療,並試圖探知他的身世——至少得把他是哪國人給打聽出來,否則怎麼指望他能說會交流?

功夫不負有心人,米科在悉心照料之下,身心漸漸痊癒,漸漸開始與人交流。石詠認得的幾名荷蘭傳教士與使節都表示,米科的語言,與他們的相近,有一部分彼此能夠互相交流。

石詠聽說之後心想,能夠聽懂荷蘭一帶的語言,那麼這米科是比利時人?只不過這純屬他瞎蒙,蒙中的機率很小。

待後來米科全面恢復,能夠與通譯用法文或是拉丁文交流的時候,謎底才揭曉。米科是丹麥人,而且是羅默的弟子。羅默是一名極有建樹的丹麥天文學家,是恆星中天法測時的發明者。而米科則將他的老師慣常使用的天文觀測技術用於航海,用於測量定位,同時也擅長使用經緯儀等測量工具,能夠繪製非常精確的海岸線圖,同時也是一名非常有經驗的水手與大副。

偏生米科在當年鄂羅斯與瑞典的戰爭中誤入波羅地海,不幸被鄂羅斯軍隊當做瑞典人給擒住,原本以為要終身苦役,再也見不到他鍾愛的大海了,可誰料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在遠東因為一個水手結,就被石詠發掘,並無私地施與援手。

米科在京中住了數月,已經學會了幾句漢語,用極生硬極蹩腳的漢語說了“多謝”二字。石詠卻想,我才是該多謝的人。他當即提筆,用他一向與傅雲生約定的漢語拼音寫了一封信,隆重介紹了米科,表示他們這一回真的撿到“寶”了。

此外石詠也在信中暗示,表示他恐怕會在“不久的將來”,也加入傅雲生他們的計劃,爭取能夠早日出海,駛向那片還未完全被西方人發現的豐饒大陸。

信與米科一道被送出去,轉過年來,待到雍正七年的年頭上,傅雲生的回信就到了,表示收到米科這塊寶,也收到了石詠的訊號。他們會做好完全的準備,等他南下,再一起出發。

石詠放了心,在當差之餘,也多少開始著手準備。只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知此事到底該如何向母親與妻子提起,又如何向石喻一家子提起。

然而就在這時,十三阿哥的病情惡化。石詠幾乎每天在宮裡和怡親王府兩頭跑,不止是他自己關切,石詠每天都需要將十三阿哥的準確情形報與雍正皇帝知道。在十三阿哥的健康這件事上,雍正皇帝似乎只聽得進石詠一人的稟報。

如此這般過了十幾天,這日石詠從怡親王府出來,剛好看見他家的長隨“丁武”,正立在車駕一旁,與一人談話。

自從石詠與如英發現這個“丁武”曾經被調換過之後,他們夫妻倆就非常小心,同時也提點了石喻與敏珍。石家的主人們幾乎從來不在家裡下人面前提及差事上的事,在孩子們面前也三緘其口,免得小孩子童言無忌,無心卻落得什麼不是。

這個“丁武”在石家也相當安分,從來不曾行差踏錯,逾矩的事從來沒做過,也從來不與石家其他僕婢多說什麼,始終保有一定距離。從外表看起來,這個“丁武”正是最叫人“省心”的那種忠僕。

然而石詠卻一直明白,舊的那個“丁武”是十三阿哥安插在他身邊的,用意恐怕是保護多於監視,而現在這個“丁武”,卻……

老大哥正在看著你!石詠心想,這種感覺令他覺得芒刺在背,極不舒服。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今日這丁武竟然一反常態,在石家的車駕旁邊,與一名中年人面談。石詠走近,丁武便給對面的中年人遞了個眼色,然後搶上來給石詠行禮:“大爺,這邊有人想要見您!”

石詠在離自家車駕十餘步的地方站定了腳步,冷冷地望著來人。

賈雨村,這張面孔就算是燒成了灰,他也會記得的。

話說這賈雨村,在上次石家寶扇的那一樁案子之後被迅速地貶了官,從他早先那順天府尹的位置上跌了下去。石詠只要稍一留意便能打聽到,那是隆科多下的手。賈雨村為年羹堯做事,竟然還能用到隆科多的地盤,隆科多自然看不過眼。再加上石家寶扇的事情過去,賈雨村立即成為一枚棄子,被人毫不留情地從棋盤上掃下去。

可是現在,賈雨村又找到他石家的頭上了。

“石大人,怎麼,多年的老交情都不頂用了?”賈雨村微弓著腰,石詠看見他身穿著正五品的官袍,應當是當年被連降了兩級。兩人的官階如今已經是天差地遠了。“下官有要事相告,此事關係重大,石大人,請車上說!”

接下來丁武便取了上車的小木梯,賈雨村竟自說自話地順著木梯,率先攀上了石家的車駕。

石詠立在原地,並不作聲,只管盯著丁武。丁武卻一下子慌了神,趕緊衝石詠打了個千下去,惶恐地道:“石大人,小人,小人沒有……”

人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石家人雖防著丁武,可是待他卻不差,月例銀子按時結,逢年過節都有賞錢。丁武難得病一回的時候,石家也和對其他僕婢一樣,幫著延醫問藥,緩了差事,囑託他好全了再上來當差。

所以這個丁武此刻見到石詠的眼神,惶恐萬分,險些就直接跪了下去。

石詠卻搖搖頭,道:“無事!既來之,則安之,我來聽聽賈大人要與我說些什麼。丁武,你駕車,一直往南,往永定門去!”

他跟隨在賈雨村身後,上了車。

賈雨村已經在馬車車廂中安安穩穩地坐著,將石家的車駕當成是自己家的。見到石詠上車便熱情地招呼:“石大人……”

石詠也假笑:“賈大人原沒有這般必要做作,有什麼便開門見山吧!這種事兒,咱們不已經經歷過好些回了?”

賈雨村登時笑得更加熱情,同時從袖中抽出兩張紙,遞到石詠手中,道:“下官原本最佩服的,就是石大人那一手摹寫的好本事。這幾年來,下官幾經宦海沉浮,但是石大人卻事事順心,步步高昇,給下官指明了方向。所以……區區不才,也多少學了些這樣的本事。”

馬車裡光線黯淡,石詠略略將車簾撩起,藉著光看清了紙上的內容,震怒道:“你,你竟然截留了我的信件!”

石詠愈怒,賈雨村笑得愈開心,連聲道:“不敢不敢,下官哪裡敢——截留大人的書信,下官只是……摹寫了好幾份而已。”

石詠這時候本有衝動將手中的紙箋撕個粉碎,可是聽賈雨村這樣說,他反倒冷靜下來,料來撕去手中的紙箋也沒什麼用,反倒教旁人看穿自己的心虛。於是他漠然地將那兩張紙箋又遞了回去,懶懶地道:“可是這又如何?”

賈雨村難道能認得的他與傅雲生之間用拼音往來的這些信件,究竟是何含義嗎?

“好教大人得知。前一陣子‘塞思黑’回京時,皇上派人去整理了他的遺物。”賈雨村脾氣很好,一點兒都不在意石詠的冷漠。

“塞思黑”就是九阿哥,雍正皇帝在給八阿哥起名“阿其那”的時候,順便給九阿哥起了這名兒,可是想到八阿哥與隆科多等人密謀的時候,九阿哥的確不在京中,甚至八阿哥發難的時候,九阿哥剛到張家口,已經病得要死了。所以最終雍正還是沒忍心將“塞思黑”這個名字作為九阿哥的名字,到底還是允了九阿哥以“允禟”這個名字出喪下葬。

只有一味逢迎上意的人,才會動輒將“塞思黑”三字掛在嘴上。

“‘塞思黑’的信件之中,發現了很多像這樣的信件,上面是一個個圓頭圓腦的這個……字母,”賈雨村一拍後腦,終於想起來這個名詞,“倒是與大人這兩封往來函件很像呢!敢問大人,您這是……還在與阿其那塞思黑的餘黨有往來嗎?”

朗朗乾坤,石詠耳際卻彷彿有一聲雷聲轟隆隆地滾過。

他轉過臉,嚴肅地盯著賈雨村。與此同時,他也明白這信為什麼會被賈雨村截留、摹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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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史載,九阿哥允禟非常聰明,曾經學習過俄語等西方語言,也學過拉丁文。他曾經發明過一種用拉丁文字母標記拼寫滿語的法子,後來他那一黨奪嫡失敗之後,九阿哥便用這種法子與家人和黨羽通訊。所以九阿哥與其子的通訊,字跡怪異,“類西洋字跡”。雍正還專門就此事垂詢過在京中供職的西洋傳教士,無人能認識,應該為允禟本人的獨創。

石詠心想:用拉丁文拼寫滿語字元,和用漢語拼音拼寫漢語,這不同出一轍,是一回事兒嗎?只不過允禟獨創的這種法子,比他們後世之人使用漢語拼音早了二百多年,確實令人欽佩。

只是石詠卻因為他這一次與傅雲生往來的兩封信,被推入了嫌疑。若是賈雨村當真一力指稱他這是與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同黨往來,他當真不知該怎麼辯才好。甚至廣州傅雲生那裡,也會被順藤摸瓜地攀扯出來,連累更多無辜的人。

想到這裡石詠冷淡地問:“所以,賈大人為了這個來見我?”

賈雨村聽見石詠這樣問,登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彷彿見到石詠終於肯乖乖聽他擺佈,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石大人的運氣一向很好!”賈雨村開了口,“您從來沒做過什麼不妥當的事兒,或者說,您從來沒有什麼不妥當的事兒被旁人抓到過。”

石詠冷著臉,雙手抱著後頸,往身後靠了靠,靠在車廂壁上,問:“明人不說暗話,賈大人要什麼,您就直說吧!”

“說得好!”賈雨村興奮莫名,笑望著石詠,也懶懶地往後靠了靠,道,“好教大人知道,想我賈化將您這封書信的摹本送上去,想必是要升官的……”

“您這麼有信心?朝中極少見被降職沒多久的官員立即又被升職的。”石詠老實不客氣地打斷。

“這個不勞大人擔心,”賈雨村被石詠嗆得面上出現幾分羞惱,“我已降職四年多了,熬了好久,才熬到了這個位置上!”他自從因為寶扇的事被貶官,就去了那見不得光的粘杆處,暗中打聽人陰私,後來因為辦差得力,往上升了些,近來才有機會接觸像石詠這樣的人家,立即就遇上了石詠這兩封書信,當即視為至寶,立誓要好好敲石詠一頓,拿捏他到所有的用處都被榨乾。

“但其實不向外洩露這摹本也行,只消石大人能答應下官一件事!”

“素聞石大人對古董古玩精熟,家中又私藏了多件蓋世奇珍,所以下官的想法是……”

石詠忍不住想起一人,他登時身體前傾,盯著賈雨村問:“你這麼做是想要替當年的朋友冷子興抱不平,向我報復?可既是如此,當年冷子興的案子送交順天府,你為什麼不自己救下冷子興?”

賈雨村哈哈一笑,似乎覺得石詠太過幼稚:“冷子興?他算哪根蔥?他值得我為他抱不平,向您報復?哈哈,您這想法我自己都從來沒有生過……”

石詠在對面盯著賈雨村,忍不住微微搖頭。他知道自己對面是一名真正的小人,最習慣的就是背叛與出賣、和落井下石。與此人談朋友之義簡直就是對牛彈琴。這時對方妄圖纏上自己,若是自己有片刻的退讓,就會被這人像跗骨之蛆一樣,攪擾一輩子,利用一輩子,直到自己被他死死地踩在腳下。

更何況,這個附庸風雅的賈雨村,竟然將主意打到了他家的那些文物上。石詠如何能夠想象,寶鏡它們會一件接著一件地落入賈雨村的手中,而他石家辛辛苦苦努力了那麼多年,換來的幸福與寧靜,也就此毀在賈雨村手中?

這時候車駕突然停了下來,外頭丁武冒了一句:“永定門到了!”

片刻後,賈雨村在永定門外,目送著遠去的石家大車跳腳。他萬萬沒想到,石詠竟然這樣油鹽不進,半步都不肯退讓。而且將他一人扔在這南城的城門之外。賈雨村一面跳腳,一面破口大罵,完全沒有了昔日的書生氣質與儒雅風範。他倒是沒有想到,石詠將他放在這裡,另有一種含義——

慣會背後下黑手的小人,請你滾出京城!

石詠命丁武送自己歸家,一路上都無話。但丁武多少也聽見了自家“主人”與賈雨村的一番對答,對石詠將賈雨村毫不客氣地扔在城外的舉動很是佩服,但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石詠歸家後不久,金魚胡同怡親王府那裡大管事親自來請,請石詠與如英一起過府。石詠見到大管事那神情,就知道十三阿哥大約是不好了。果然聽那大管事塞著鼻子,道:“王爺請您去,說是有幾句話想要對您說!”

石詠趕緊命人去告訴如英。如英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換了出門的衣衫,隨石詠趕往怡親王府。石詠也藉機囑託了石喻一句,他們家是怡親王府的近親,該準備的,需要趕緊準備起來。

而石詠與如英趕到怡親王府,見到十三福晉帶同弘晈弘曉等幾個孩子都候在正院裡。如英一見到十三福晉那一臉的哀慼,便已先忍不住,淚珠順著面頰滾落。

十三福晉心裡如萬箭攢心,卻忍住了沒落淚,只對石詠道:“王爺惦記著你,命你進去看看他。”

石詠哪裡還敢耽擱,一貓腰,立即隨著王府管事匆匆往十三阿哥的病榻那裡過去。

這時十三阿哥已經昏昏沉沉,聽見石詠輕聲喚他,便吃力地睜開眼,右手在空中虛虛地撈了兩下,低聲道:“茂行、茂行……”

石詠趕緊伸出手,握住十三阿哥的右臂:“姑父,小婿在這兒,在這兒。”

他看著面前暮氣沉沉的病人,心裡知道十三阿哥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便是大羅金仙在此,也無法挽救了。

“茂行啊——”

十三阿哥的右臂勉強掙出了石詠的手,伸手指指枕畔的一隻匣子:“茂行,以後姑父怕是沒法兒再護著你了啊——”

“你看看這只匣子裡的東西,看過之後,就在這裡都火化了去,就當這些事兒從來沒有過。”十三阿哥虛弱地嘆出一句,“以後,謹言慎行,立身正直,姑父信你!”

石詠登時覺得,一顆心被什麼擊中了,痛得不可開交。此時此刻,他與如英一樣,忍不住做了兒女之態,兩行清淚順著面頰就此滾落,竟無可控制。

石詠勉強控制著鼻腔之內的低泣聲,垂首開啟了那只匣子。見那匣子裡都是紙片,他便也撿出來看了,豈知越看越驚,石詠再也無法控制,將整隻匣子裡的紙片全都倒了出來,飛快地翻著:

若是早先賈雨村偷偷摹寫的兩封信可以作為石詠的“罪證”,那麼這只匣子裡,就裝的全是他的“黑歷史”,與傅雲生往來的函件自然佔了大多數,其他還有與賈家往來的書信,甚至還有早年間與廉親王和九貝子在酒樓飲茶的往事,方世英去“百花深處”買參時,威脅石詠,證明兩人認得的那些話……

石詠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恐怕他在這個時空裡所有做過的不“那麼”正大光明的事,那些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小秘密,或是他問心無愧旁人卻容易誤會的過往……全部都盛在這個匣子裡。

原來,壓根兒不是什麼他處事周全,謹小慎微,從來沒被人抓住過小辮子;而是這麼久以來,一直有人護著他照顧著他,在為他遮風擋雨。

而這個人此刻正靜臥在他面前,就要離他而去了。

石詠再也忍不住了,此刻他已經能感覺到一股熱淚在心底奔流著,眼看就要不受控制。

偏生這時候十三阿哥還重複了一句:“不管怎樣,茂行……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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