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取消。”
葛正飛在手機上發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是咬牙切齒的。
他合上手機默默地轉過來，冰冷、嚴厲的眼神像一把利劍突然扎在那個六歲孩子的身上。
他渾身顫抖，抿緊的嘴唇裡，牙齒已經緊緊地咬合住，擔心自己一害怕就會叫嚷出來，會使面前的人更加憤怒。
但是葛正飛只是惡狠狠地瞪著他，雖然又降目光轉向了小男孩身邊的女人。
那女人還很年輕，有些瘦，但是打扮卻很成熟。
小男孩不看看她，因為她的手裡緊緊地攥著一把戒尺。
“你知不知道？你批貨值多少錢？”葛正飛惡狠狠地質問著女人，“王霞！回答我！”
女人的手越攥越緊，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就是你管教出來的孩子？”葛正飛指著小男孩，“像個傻子似的！連找個人都找不對！”
小男孩顫抖著身體，睜大著眼睛看著他，夾緊的胳臂，生怕他指著的手會突然打上自己。
“還好……只是接個頭而已……”王霞聲音顫抖，輕聲說。
“還好？”葛正飛對王霞的話更加氣憤和火冒，“要是那人去告訴警察了怎麼辦？這後果你承擔？”
王霞只能低下頭，繼續不作聲。
“現在，我先要去處理後面的事情，這個孩子。”葛正飛最後瞪了他一眼，甩下手說，“你看著辦吧！”
葛正飛離開了屋子。
王霞扭過頭來看著那瘦小的孩子，那眼神裡滿是憤怒。
“王……王老師……不要……”孩子害怕起來，趕緊抬起了手想要護住自己，“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王霞不想多說什麼，一把抓住孩子的胳膊就往走廊裡拖。
“啊！我錯了！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孩子哭著、哀求著，但是他不敢大聲說，他怕自己的聲音變大了，會招來更大的怒火。
王霞並不想多說什麼，而是不顧他的掙扎死命地將他拖進了樓梯下的那個小黑屋，屋子裡沒有燈光，僅靠著樓道裡的那一盞燈光，將王霞的倒影映照在地面上，顯得更為黑暗恐怖。
“王老師，我下次不會了，不會了……”小男孩懇求著，但是王霞無動於衷。
她揹著燈光，看不見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是小男孩知道，她手裡的戒尺是用來幹什麼的。
她舉起手，一下、兩下、三下……
“啊！啊！啊！”
小男孩忍不住，喊出了聲。
那聲音更是讓王霞發了瘋，不停地抽打起來，速度更快更用力。男孩自己抱著自己，已經顧不上喊叫了，疼痛讓他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
可是這樣王霞還是不解氣。
“為什麼！為什麼！”她嘴裡嘀咕了，“我放棄了一切來了這裡，還要受這樣的罪！”
她此刻的憤怒已經不單單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孩子了，她的心裡也泛起了怨恨。
“我什麼都沒有了，還要在這裡照顧一群孩子！我圖什麼！圖什麼！”
“啪！”話還沒有講完，手裡的戒尺突然就斷了。
王霞扔掉了手裡的戒尺，一腳踹上了小男孩的身體，那身體似乎失去了重量，倒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一下子安靜了。
王霞打得太累了，不停地喘著氣，剛還想繼續罵上兩句，卻發現那孩子沒有了聲音，沒有了動靜。
“小Q？”她喊了一聲，孩子沒有回應，“小Q？”
喊了兩聲，孩子已經沒有動靜。
明明已經打得她渾身是汗了，但是頓時後背發涼，心跳加速。
王霞蹲下身去，推揉了一下他的身體：“小Q？”
那孩子沒有回應。
“你……你幹什麼？”王霞的聲音突然就啞了，顫抖中帶著害怕，“你別嚇我！你幹什麼？”
可是，無論她搖動多少次，那孩子就軟綿綿地攤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蛤……”她慢慢地伸出她發抖的手指，在孩子的鼻子下方感受一下，好像，好像真的沒有了氣息！
她猛地縮回了手，嚇得退後一步卻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
王霞睜大了驚恐的雙眼，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剛剛還在求饒的孩子，怎麼會突然就失去了生命？
難道……自己真的太用力了？
王霞即使很害怕，但是仍然想確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王霞挪到小Q的身邊，輕輕地推動著他，喊著：“醒醒……醒醒……”
但是那孩子無論怎麼動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整個人垂軟無力。
“啊……啊……”王霞突然就張大嘴巴，淚流滿面，她已經開始哭泣，但是卻感覺不到自己的眼淚在拼命落下，張開的嘴吧想要吶喊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夜已經深了，其他孩子們都已經睡了，他們有沒有聽到這裡的動靜，王霞已經不想去想會不會有人知道什麼了，因為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具屍體怎麼處理？如果葛正飛回來了，看到這個一定又會責備她……只會給他添麻煩……
王霞緩緩地起來，有些癱軟的腿只能靠支撐牆面站起來。
她突然給自己做了個決定，即使有點蠢，但是她更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福利院外面的小屋子裡，有一些工具，她拿上了鏟子，回到了小黑屋。用一盞手電筒給自己照著光亮，開始找一片最鬆軟的地面開始了挖鑿。
王霞是農村人，會幹活，一心想跟著葛正飛這樣有頭有臉的老男人可以來城市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但是沒想到自己走上的竟然是這麼一條路。
此刻，她已經不會哭泣，手裡又恢復了力氣，這裡原本就沒有裝修過，地上的土又溼又粘，對於她來說不成問題，更別說拖動一個如此瘦小的孩子了。
她很迅速，不想讓葛正飛回來的時候發現這一切。
她將小Q推下去的時候，那土只是剛剛好好蓋住他而已，她用手抹平孩子身上的泥土，突然觸碰到他的手指，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總有一種錯覺，這個孩子還沒死，他剛剛動了一下……但是當她盯著孩子看的時候，他似乎什麼反應也沒有。
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堆上土，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破綻，然後拿走所有東西，鎖上了門……但願誰也不要靠近這裡。
王霞一夜沒有閤眼，也不敢閤眼，所幸的是，那一夜葛正飛並沒有回來。
天剛亮，王霞就去打電話找人要了水泥準備鋪地，她要在那間屋子裡鋪上一層水泥，掩蓋掉所有的蹤跡。
王霞透過自己的努力上過大學，實際上是個聰明的人，文采也不錯，但是卻鬼迷心竅地聽了葛正飛的花言巧語。或許男人的成熟、閱歷，會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女人尤其具有吸引力，但是今天已經走入了這一步了，還能如何？
王霞一邊鋪著水泥，一邊思考著自己的人生，或許就此開始不能回頭了。
“王老師，你在幹什麼呀。”
門外突然站著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彆扭，一聽這個奇怪的聲音，王霞就知道，會從教室裡亂跑出來的只有那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了。
王霞原本想和以往一樣大聲地責罵他兩句，但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另一個主意。
葛正飛回來的時候，孩子們正在吃午飯。
他臉色不是很好，滿是疲憊，不過看上去事情已經是辦妥了。
他在教室裡看了一圈，卻沒找到那個犯錯誤的孩子，王霞也是異常冷靜地坐在一邊的角落裡，埋頭吃了很多很多。
等到孩子們午睡去了，葛正飛才問起王霞，那孩子去哪裡了。
王霞只是鎮定地回答：“死了。”
“死了？”葛正飛震驚地問，“你說什麼？”
“我殺了他。”王霞抬起頭，雙眼無神。
“你瘋了吧？”葛正飛還有些不相信，“王霞，這可不是拿來開玩笑的事情。”
“呵。”王霞突然冷笑一聲，“比起你們做的事情，我這個對於你來說還是玩笑嗎？”
“你胡說什麼？！”葛正飛順勢抬起了手掌，只是這一次王霞沒有躲開，他慢慢地放下手，這才意識到，她說的是真的。
“屍體呢？”葛正飛心平氣和地說，“現在在哪裡？”
王霞冷冷地回答：“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葛正飛愣了一下，看著王霞，她此刻的狀態不同於以往，這讓葛正飛更加溫和了口氣，蹲下身去和王霞說：“乖，你知道的，我做這個不都是為了我們以後的生活嗎？等我把手頭這些貨都散了之後，我們就會有大房子、車子，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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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霞根本就無心聽這個，她現在滿腦子只有那個孩子的樣子，躺在了冰冷的土裡……
“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葛正飛繼續安慰她，“你不是想結婚嗎？結婚了，我的就是你的了，你還擔心嗎？”
聽到結婚兩個字，王霞這才慢慢地反應過來，看著葛正飛，手指向了教室後面的小門說：“在那裡。”
葛正飛大致也猜到了是那裡，只有那裡是孩子們不會去，也不敢去的地方。
當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福利院裡最大的那個傻大個坐在小黑屋的門口，倚著欄杆要睡著了，見葛正飛來了，笑嘻嘻地說：“王、王老師說了，她剛拖完地，誰也不能進去，會弄髒的。”
葛正飛瞄了一眼，這哪是剛拖完地，完全是重新鋪了一層水泥。
此時，他安了一半的心，卻仍有一半吊著，畢竟在派出所，這些孩子都是留著檔案的……
“大歡，你去睡覺吧。”葛正飛說。
“不要。”這個瘦小的男人，實則已經快成年了，“王老師答應我的，只要我看著這裡，我就可以找姐姐玩。”
葛正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行，允許你上去玩一會兒。但是別大聲。”
“好好好！”大歡開心地手舞足蹈起來，立刻離開了椅子，往樓上走去，邊走邊喊著，“姐姐、姐姐、我來了。”
葛正飛對這個傻子特別地嫌棄，不僅因為他傻，還因為他未滿十八歲，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
當葛正飛轉過身來的時候，王霞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身後，嚇了他一跳。
“幹什麼？”葛正飛的口氣又恢復了之前的氣勢。
“你不喜歡大歡，我知道。”王霞說。
“那又怎麼樣？”
“要不是因為之前那個孩子，大歡也不會來這裡。”王霞喃喃地說著，“他自己倒好，被收養了，留下了這麼一個大麻煩。”
“好了。”葛正飛說，“這個麻煩總有一天會解決的。”
“為什麼不趁早呢？”
王霞突然來的這麼一句話，讓葛正飛側目。
“你想說什麼？”
王霞看著屋子裡半乾的水泥說：“我有個主意。”
王霞的主意並不是完全之計，哪怕出錯一點點都會造成很大的問題。但是他們也顧不上這麼多了，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毀滅一切證據，讓一個人徹底在這裡消失。
等到夜深的時候，孩子們都入睡了。
王霞鎖好了門，一起帶著大歡出了福利院。
“王老師，我們去哪裡？”大歡打著哈欠問。
“我們回去給鴿子姐姐找畫筆。”王霞說。
“畫筆？”大歡想了想，“啊！鴿子姐姐最喜歡畫畫了！”
聽到這裡，大歡又興奮了起來。
車子一路開到了福利院的舊址，葛正飛早就在那裡做好了準備。從福利院後門出去就是派出所的檔案室，他在那裡準備好了，只等王霞出來，就可以了。
王霞假裝帶大歡去找東西，但是裡面什麼也沒有了。
當檔案室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時，王霞故意給了大歡一些煙火說：“你不是想放煙花嗎？這是給你的獎勵。”
大歡激動地四處尋找火源，終於在一扇視窗看到了火光，就心急火燎地趕過去點燃了手裡的煙火。
“哇！哇！太好看了！”
他沉浸在歡樂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王霞已經偷偷地帶著葛正飛一起離開，只剩下大歡一個人。
大歡激動於自己可以有那麼多煙火也可以放了，為了營造更好的效果，他將煙火都塞進了窗戶裡面，一瞬間噼裡啪啦，火苗亂竄，這樣的絢麗真的是一個傻子最喜歡的了……
葛正飛在車窗裡看著這一幕，再回頭看看身邊這個面無表情的女人，不禁一顫：這個女人不簡單，她竟然可以處理得如此乾淨，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