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沉淪墜入了深海,連意識都是模湖而朦朧的一片，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真切。

大量資訊的湧入和灌注讓他都神智也變得模湖起來，這樣龐大的信息量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就理清，而反應到身體上的表現就是頭痛欲裂。

夜鬥勐然從睡夢中驚醒，他驀然睜開眼睛,首先映入視線的就是澄澈無雲的天空。

夜鬥神『色』茫然地空白了一瞬間,隨後自嘲般地自言自語：“果然只是做夢而已啊……我怎麼可能有神社呢。”

夜鬥現在穿著那身運動服,還穿著不倫不類的圍脖和短靴。為了避免被妖魔攻擊，他躺在鳥居旁的草坪上午睡,所以一睜眼就能看到天空。

這種卑微的樣子，他像是擁有自己的神社麼？哪次不是厚著臉皮去蹭別的神明的神社的？

都二十一世紀了,夜鬥還是沒攢夠給自己建神社的錢——按理來說攢了七八百年，應該早就夠了。

可夜鬥是那種攢下一兩萬就會被騙的短褲都不留的大笨蛋,攢到現在沒有積蓄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像剛才夢裡夢到的那樣——他有了自己的神社、成為了很厲害的能給別人帶來福祉的神明、甚至還有一個漂亮又溫柔的戀人什麼的，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可是……可是夢裡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真實。

和戀人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夜鬥都能清晰地回憶起來。這樣真實而深刻的記憶完全不像是被幻想出來的虛假的記憶。

他的戀人名字叫作有棲川鬱時。

有棲川鬱時。

夜鬥默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在他徹底打心底意識到自己和這個投注了愛意的少年只是陌生人、說不定有棲川鬱時這個人根本不存在的時候，夜鬥突然覺得胸腔的位置隱隱作痛起來。

夜鬥根本不知道有棲川鬱時的存在,在百年前的大正時期也根本沒有鬼，有棲川鬱時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現在仍然如此。

可他的心臟疼地將要抽搐起來,彷佛被人狠狠地剜走了一塊，缺失了最重要的那部分。

這是夜鬥從誕生至今從未體會過的感覺，他從未愛一個人愛到刻骨銘心過。

和櫻那時不一樣……他對櫻的感情不是愛,更多的是對長輩的依賴。而對那個他明明很陌生的“有棲川鬱時”，他卻想要擁抱他、親吻他、保護他。

太奇怪了。

夜鬥只要一想到失去了最重要的戀人這件事，就完全無法控制心中開始洶湧的情緒來。

如果……如果那不是虛假的、被幻想出來的記憶呢？如果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呢？

——平行世界的他。

幻想是無法憑空虛構出一個人來的，夜鬥想要確認有棲川鬱時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答桉是……存在。

確實存在著有棲川鬱時這個人。

夜鬥用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網路上搜尋“有棲川鬱時”這個名字，這並不是什麼常見的名字，撞名率很小。

而從搜尋欄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日本再次出現亞人！墜樓當場死亡，在眾目睽睽之下復活！”

亞人。

夜鬥的思緒都被揪緊了。確實沒錯，個人信息全部都對上了，他的戀人名為有棲川鬱時，是不死的亞人。

這條新聞上還附帶了一張照片，大概是在有棲川鬱時復活之後抓拍下來的。就算照片拍的有些模湖、並不那麼清晰，也能看出少年好看地驚心動魄。

有棲川鬱時穿著的校服白襯衫上還染著大片的血，就連臉頰上也沾染了一點血跡，復活之後他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粲爛金『色』的眼童中茫然又無辜，像是受驚的鹿。

夜鬥只感覺到了心疼。

那時候的有棲川鬱時該是有多害怕、多茫然。他今後將要面對的就將是無休止的追捕和殺害，無處可藏，惶惶不可終日。

夜鬥想保護他。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遇到有棲川鬱時、將他從『政府』大樓帶走時的時間點，勐然驚覺——那就在大半年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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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有棲川鬱時自己所說，他被關在那所研究室的時間很久……夜鬥不知道有棲川鬱時現在正在哪裡。

他不知道有棲川鬱時是不是已經被抓捕到了、被關在那裡，不斷地被殺死、進行著殘忍的死亡實驗。

夜鬥聽有棲川鬱時說起過幾個讓他印象深刻的死亡，無一例外都殘忍至極。就算有棲川鬱時說的那麼輕描澹寫，但夜鬥光是想象一下那樣都場景就已經心疼地抽搐了。

他不想讓有棲川鬱時再經歷那樣痛苦的回憶了。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

被抓到了……要被抓到了！

有棲川鬱時竭盡全力地向前奔跑，因為過於用力，他感受到了從喉嚨裡湧上來的血腥味。

他被打傷了。

有棲川鬱時原本躲在山林中，但不知道是哪裡暴『露』了行蹤，很快『政府』的人就開始包圍了這片山，開始地毯式地搜尋他。

因為是亞人，所以那些走狗並不懼怕會不慎殺死他。反正他是亞人，死了也就死了——所有讓都是這麼想的，他們都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死亡真的是冰冷又痛苦的一件事。

誰會喜歡死亡呢？只是習慣了，所以麻木了。

不行……跑不動了。

要被抓到了嗎？

體力不支，有棲川鬱時很快就無法再繼續逃亡了。山林裡的路並不好走，有棲川鬱時不慎被橫再地面上的樹枝絆倒了。

但他卻沒有如同意料之中的那樣重重摔在地面上，反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抱著他的人低聲說：“沒事了，別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有棲川鬱時下意識抬頭，他看見的是一雙蒼青『色』的漂亮眼睛。

很莫名其妙的，有棲川鬱時明明已經不再信任任何陌生人了，但眼前這個有著漂亮蒼青『色』眼睛的人……卻讓他覺得可以信任。

沒有理由，只是在那一瞬間湧出來的源自於靈魂的感覺在告訴他——可以信任他。

去相信他吧。

******

有棲川鬱時在惠比壽小福的家裡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

在帶他回來的時候，夜鬥就已經好好地解釋過了。至於有棲川鬱時本人相不相信有神明這種生物存在——廢話，妖魔和能變成器物的人類他都見到了，能不相信嗎？

況且夜鬥從未有過傷害他的舉動，他的直覺也覺得夜鬥可以信任……好像他天生就應該理所應當地信任夜鬥一般。

這時候的有棲川鬱時才14歲，身材纖細，臉頰上還帶著一點淺淺的嬰兒肥。

男孩子發育的晚，有棲川鬱時則是到了16歲才開始抽條，終於從一米六突破到了將近一米八的身高。

而現在的有棲川鬱時在夜鬥看來，完全就是犯罪。

算了，夜鬥只能在心裡嘆了口氣，就當是養成他的小戀人吧。

能看不能吃，也是一件甜蜜而痛苦的事情。

因為有棲川鬱時不能隨便出門，所以採購用品都是夜鬥負責的，他平時還得以神明的名義去接委託，才有收入可以用來養活自己和14歲的未來戀人。

大概是因為之前被追捕、二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的原因，有棲川鬱時格外依賴夜鬥。

那時的有棲川鬱時可愛又粘人，像貓一樣。

時間過的很快，有棲川鬱時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16歲。

夜鬥不可能捨得讓有棲川鬱時被困在房間內無法外出，他悄悄地帶著有棲川鬱時出門去過煙火大會，他們並肩站在山頂上看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很多很多地方……本來是現在的有棲川鬱時根本無法去的地方，夜鬥全都一一帶他去了。

他存在的每一秒，對有棲川鬱時而言都是驚喜。

夜鬥會給有棲川鬱時帶回來點心和零食，幫他選購衣服，就連吹頭髮這種事也要自己親手來做。

夜鬥原本並不是那種很會體貼人的型別，正相反，他有些粗神經。但是他不想讓有棲川鬱時在擁有痛苦的回憶、不想讓他認為自己是怪物。

所以夜鬥很努力地想要保護有棲川鬱時。

有棲川鬱時現在是短髮，但髮梢因為長時間沒有打理而長長了一點，軟軟地貼再少年的後頸上。

夜鬥沒忍住，在給有棲川鬱時吹頭髮時無意識用手指指腹多『揉』了幾下髮尾蜷縮的後頸，讓有棲川鬱時下意識地連脖子和耳尖都紅了。

這時夜鬥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曖昧的舉動，他立刻縮回手，尷尬地不知所措。

少年卻悄悄回過頭來，神情羞澀又窘迫。他輕聲說：“夜鬥……你是不是喜歡我？”

其實他大可不必問這個問題，從剛見面時有棲川鬱時其實就知道——夜鬥喜歡他。

過去了快要兩年，他已經滿16歲了，而夜鬥的這份喜歡卻從未消退過。

有棲川鬱時本來以為夜鬥和很多人一樣是看中了他的臉，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夜鬥在注視他的時候，並不是在看這副好看的外表，而是在看他。

在看他——有棲川鬱時。

有棲川鬱時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動心就來的這麼洶湧而猝不及防。

“我……”夜鬥第一次被有棲川鬱時直白的問出這個問題來，他下意識地有些閃躲，卻又想說出實話來，“……是。”

夜鬥想告訴有棲川鬱時——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管他是什麼樣的體質，他只是有棲川鬱時，也只喜歡有棲川鬱時。

無關其他。

“我喜歡你。”他的語氣鄭重而認真，像是在許諾。

兩年的時間在有棲川鬱時看來其實很長。長到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忘記曾經舉目無親、身邊無人可以信任、躲躲藏藏兢兢業業的灰暗過往。

可偶爾他還是會回想起來，在被追捕的噩夢中驚醒。但他滿身冷汗被嚇醒時，只要一轉頭就能看到夜鬥的臉。

神明的溫度和氣息讓他覺得安心。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夜鬥已經成為了有棲川鬱時的“必要”。

“我也是。”沉默的時間並不久，有棲川鬱時慢慢笑起來，少年的眼睛裡像是落進了星光，“我想待在夜鬥身邊，一直和你在一起。”

夜鬥被這樣的告白砸的頭暈目眩腦袋空白。

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他垂首，掐著少年的腰加深了綿長的吻。

******

夜鬥很煩惱。

16歲的戀人可愛粘人又會撒嬌，當這麼一個美少年坐在你的大腿上跟你索要親吻、用亮晶晶的眼神注視著你的時候，誰能把持的住呢？

完全頂不住！

反正夜鬥是差一點就要把持不住了。

至於為什麼他用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不能把持不住——

因為他的戀人才16歲。

能看不能吃。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悲慘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