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緒來的莫名, 但跟以往共感時帶點暈眩的感覺又不太一樣，葉時歸捶了捶心口, 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詠常道：“主子可是累了？要不, 咱到屋裡休息一會兒再回宮裡頭？”

葉時歸搖頭道：“不了。”他回頭望了望身後偌大的宅子，董長離帶著他的人離開以後, 這屋子是愈加的空寂, 冷冷清清的讓人心裡堵得慌：“我們回去吧。”

上書房授課時間由卯時開始，葉時歸估摸著是趕不上了，哪怕快馬加鞭還是會遲到個一炷香的時間，想著反正假都請了, 索性今日就不過去了吧。

他先回了趟白華殿, 收拾一番換了身外袍以後，葉時歸瞅著時間差不多了, 便帶著詠常跑去鳳陽宮裡給淑妃請安, 順便告訴她董長離在清早時已經離開了。

淑妃見到他時已是微怔，聽他這麼說，更是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葉時歸覺得原身的母親是這世界裡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了，屬於那種豔麗的能把一切顏色都毫不留情地踩在腳底下的霸道的漂亮。但偶爾的，淑妃周身卻是會籠罩著一股揮散不去的陰霾，像是花到荼蘼即將凋零一般, 有些時候，無意中的瞥去一眼，會讓人有種這花下一秒便要敗了的充斥著死氣的錯覺。

淑妃走神了許久，再定睛望向葉時歸時, 她問了個話題之外的問題：“你覺得，你們幾個皇子之中，你父皇會讓誰坐上那太子之位？”

葉時歸不懂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雖然心知最後是葉玄登位，但他想了想，還是道：“兒臣不知。”

淑妃端詳著他面容，看他是真的不在乎，終於又像往常一樣若有若無地笑了笑：“罷了，你回去吧。”

葉時歸躬身告辭，路過後花園的時候遇到了賢貴妃，他恭恭敬敬地行禮打了聲招呼，賢貴妃微微頷首，卻是沒放他走，輕聲將人喚了過去以後，她面色平淡地問了葉時歸幾個日常的問題。

都是關於功課與日常的，葉時歸一一答覆以後，賢貴妃靜默了幾秒，右手輕輕觸了觸左腕上的雕花狀手環：“你母親……她近日過的可好？”

葉時歸眨了眨眼：“母妃近來跟往常無甚差別。”

賢貴妃點了點頭，在這孩子滿是疑惑的眼神裡又輕輕開口道：“你母親身體較為虛弱，你平日裡要好好照顧她，莫要讓她憂心氣怒，知道嗎？”

葉時歸自然是應諾了，回殿後，他對詠常道：“沒想到賢貴妃跟母親的關係倒是比想象中要好許多啊，可是怎的之前幾次她們倆呆一塊的時候，倒是瞧著生疏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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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常遣退了其他人，猶豫了片刻，答道：“小的其實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聞，淑妃娘娘與貴妃娘娘小時候是一道長大的，情分自然比不得常人。不過賢貴妃入宮以後，董賢兩家卻是慢慢的疏遠了，連帶著淑妃娘娘與貴妃娘娘也生分了不少。”

葉時歸若有所思地換了身裡衣，踢了靴子便要鑽進被窩裡補眠，詠常道：“……主子，您不是說還欠著柳大人幾日功課嗎？”

葉時歸從被褥裡伸出小手揮揮道：“柳太傅不會介意的，我困了，詠常你今兒別喊我了，讓我自己醒。”

詠常想說什麼，但瞅他已經團成一團矇頭大睡了，又嘆了一聲悄悄掩門退了下去。

主要是葉時歸之前答應了系統這回會好好走劇情，而這劇情要求他得做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所以他也不著急去學那些之乎者也與君王策論，只管隨心過過日子就成。

葉時歸一覺睡到午時，起來吃了頓飯後，就拍著臉打起精神去書房裡謄抄課文了。

他寫字寫得入神，順帶著還默背了幾篇文章，將近酉時那會兒，暮色濃重，葉時歸放下毛筆，揉著手腕一抬頭，就被豎在門口的葉東籬嚇得渾身一抖。

葉時歸捧了捧心臟，驚疑不定地道：“你幹什麼呢你？來了也不吱一聲？”

葉東籬小聲哼道：“三哥你那麼旁若無人，我怎麼好打擾到你。”

葉時歸走前去掐了把他的臉：“兩日不見，倒是學會陰陽怪氣地跟我講話了？”

葉東籬扁嘴道：“你出去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還是從旁人嘴裡才知道你去了董將軍那兒的。”

葉時歸道：“這不是事出突然嘛，我這還只是出去了一天，要是去的好幾日了，你是不是還打算惱的不跟我說話了？”

葉東籬頓時就洩氣了，他委屈巴巴地瞅了這人好幾眼，靴底摩挲著地面，小聲道：“我這不是……想你了嘛。”

葉時歸見逗過頭了，忙又軟了聲音哄了兩哄，這才把人給安撫住了。

葉東籬今夜留在白華殿裡用飯，食不言寢不語，等吃完以後，葉東籬才潤了潤喉嚨道：“我聽說，董將軍這次回來，是因為前段時間擊退東瀛人的時候，從那敵方將領裡得了一件稀奇的東西，才特地趕過來交給父皇的……”

葉時歸瞥他一眼：“你聽誰說的，知道的這麼清楚？”

葉東籬微不可查地僵了僵，聲音卻沒有絲毫變化地答道：“那日你出去了一段時間，董將軍過來明光殿跟父皇談話的時候有人聽見了，後來，宮裡的人就私下傳開了。”

他瞄了瞄葉時歸無甚反應的臉，小聲問道：“三哥，你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嗎？”

葉時歸搖頭：“不曉得，外祖父沒有跟我談起這個。”

葉東籬大概是因為正處於好奇心旺盛的年紀，聞言看著有點失望。

隔日回到上書房，柳太傅果然將葉時歸點了起來回答問題，見葉時歸對答如流，柳太傅神色滿意地放他坐下，腳步一轉，便去到另一邊點了六皇子起來抽查背誦。

葉清嵐生辰跟年節在同一日，年節過後，他滿了六歲，按照規定，就得每日跟著皇兄們一起來上書房學習了。

葉時歸望著那只有丁點兒大的小娃娃奶聲奶氣地揹著古人文章，臉上表情卻跟個小老頭一樣嚴肅，心裡不由也是分外好笑。

今日的葉東籬有點安靜，葉時歸跟他約好了一起走回殿裡，本以為他會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沒想到葉東籬卻是抿著唇，由頭到尾都只保持著沉默。

葉時歸覺得這孩子怎麼最近怪怪的呢，剛開始的時候好像不這樣的啊。

的確，初見葉東籬的時候，他還覺得這孩子跟個小太陽似的來著，但這會兒怎麼看都跟被烏雲籠罩了一樣，是一點光芒都沒有了：“東籬啊，你是有煩心事兒了？”

葉東籬有點茫然地側過頭。

葉時歸道：“你這幾陣子好像都有點不對勁呀，是不是五皇弟那廝又欺負你了？”

正巧從旁邊路過的五皇子：“…………”

葉東籬見到五皇兄那被喂了粑粑一樣一言難盡的表情，倒是扒開烏雲見月明一樣笑了起來：“沒有的事，三哥你別這樣。”

他略微思索一番，又編了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出來：“這不是我生辰準備到了嘛，在想著那日要幹些什麼，又要跟你討些什麼禮物比較好。”

葉東籬跟葉玄的生辰相近，都是在二月裡出生的，不過葉東籬生在月初，葉玄則在月底。

葉時歸聽他提起才想起了這回事，他最不會的就是給人送禮物，這一下要準備兩份，真是頭都有點大：“……那四弟你想好要什麼了嗎？屆時直接說出來，不要跟三哥客氣啊。”

葉東籬問道：“什麼都可以嗎？”

葉時歸笑道：“在我能力範圍以內的都可以。”

葉東籬裂嘴，兩顆小虎牙隱隱顯了出來：“那好，那就這麼說好了啊。”

董長離回去邊疆以後，淑妃便去了芙蓉寺裡祈願，聽詠常說，最快大概要個三五天才能回來。

皇上見她心繫家國，不由大為褒獎了一番，碰巧賢貴妃請願一道前去，皇上甚是欣慰地大手一揮，同意了。

鄭昭儀見到頭頂兩人都去了，自己不去似乎也說不過去，雖說這來回路遠折騰人，但她咬咬牙，還是跟著去了那芙蓉寺一趟。

葉玄先前隔三差五的就給葉時歸送東西，這賢貴妃一出宮了，葉時歸就接連幾天連那侍衛的臉都瞧不見了。

還真是個實誠的人啊，葉時歸心想，沒有賢貴妃的話，估計葉玄是連正眼也不會給自己一個的吧。

畢竟那股子生人莫近的氣場，在對著自己的時候，可是最為濃郁的來著。

一起練字的時候，葉東籬邊仿著那最近流行起來的顏氏字型，邊分了神對葉時歸道：“三哥，你覺不覺得，六皇弟近日裡總是跟大皇兄走一起啊？”

葉時歸也發現了，但葉清嵐要和誰好跟自己也沒多大關係，所以也沒多大在意：“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葉東籬大概是心燥了，手腕一用勁，不小心就寫壞了一副字帖。

他把紙張揉成一團丟在了一邊，忽地道：“三哥，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葉時歸一頓，茫茫然地看著這孩子異常堅定的眼神，後知後覺的發現，葉東籬指的，其實是爭奪太子之位一事。

大概除去那早夭的二皇子，在大家心裡，大皇子葉玄跟三皇子葉時歸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當權者的吧，所以早早的，就開始在私下裡站隊了。

葉時歸是知道自己的下場必然是十分悽慘的，所以他望著葉東籬那副像是要跟隨一生不離不棄的模樣，嘆氣道：“三哥與你說句實話吧，我其實啊，是不在乎那位置的。”

他見葉東籬似是迷惘，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古語有云，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四弟你也要記住這句話，咱放寬心，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葉東籬嘴巴張開復又合起，最後，只熄了鬥焰一般垂了肩膀，低低地唔了一聲。

時間緩緩往前推移，葉東籬最後也沒跟葉時歸說想要些什麼當禮物，只說攢著，等想到了再跟他討要也不遲。

葉時歸只得想破腦袋給他尋了一堆珍貴的補品，反正葉東籬什麼都不缺，但嬛美人卻是終日需要靠藥來維持著健康的，送補品倒也還算是合了人的心意。

至於葉玄那兒，葉時歸只吩咐內監將自己從庫裡掏出來的玉吊墜送過去就完事了。

畢竟吧，橫豎最後也是要鬧崩讓他殺自己的，禮物做做樣子讓皇上貴妃那些知道自己送過就成了，太費心了反而不好。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又過了許久，夏季到來時，被葉清嵐纏了許久的葉玄終於是不再對這個年幼的六皇弟擺出那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了。

甚至吧，在某些時候，葉玄還會柔了眉眼，跟厚冰消融一樣朝人笑那麼一笑。

接著，在同一段時間內，在葉時歸生辰到來那天，他一起床，便收到了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那被他放走了好幾個月的小狼崽子，不知從哪兒又溜了回來，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蜷縮著睡在了自己的床邊。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下章會有小高能，可能一崩崩兩股，大家可以猜猜是哪支買定不離手的股民先上天台吹吹風[狗頭保命]

謝謝：那目、逐溺、何處無花、鍾故、cat、龍傲天向作者菊花、飛鳥與她的地雷~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