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許多多的東西被搬進了殷早所住的瑤光殿中，這裡原來是方姝還是皇女時所居住的地方，她搬進這裡時所有人都向她道賀，祝賀她奪得了女帝的心，祝她成了女帝的後宮三千，只取一瓢。

殷早感覺到了些不切實際的縹緲，更多的卻是因為那些追捧而升起的飄飄然。

她覺得不大可能，但所有人都在告訴她，方姝愛慕她。

隨著時間的過去，隨著殷早入主方姝曾經的宮殿，這話成了既定的現實，給殷早不安定的心上了一張定心符。

轉眼間便到了年底，今年的皇宮不比往常，冷清了不少，方姝借悼念先皇的名義撤去了除夕宴。

也不知她是真的思念先皇還是藉口。

殷早也不知道。

但宮中的人都在提醒著她。

“今日是團圓之日，可憐陛下只有一人，殷姑娘何不去看看陛下？”

“想來陛下一定十分想要見到殷姑娘。”

宮侍在她耳邊說著這種話，殷早看向他的時候，宮侍衝她溫溫柔柔地笑著，那副模樣就好像真的是在為她好。殷早沉默著，她在想著宮侍說的話不無道理。

方姝喜歡她。

在這種日子裡，方姝定然也是想要見到她的。

沒有不想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人。

殷早也覺得是這個理，可當她起身卻感覺雙腿都在發顫。

哪怕宮中人都在傳方姝對她盛寵，對她寵愛有加，她依舊害怕著方姝。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方姝從來都沒有消除過她心中的那份恐懼。

那她要去嗎？

去見方姝，去問問她是否真的愛慕她？

方姝定不會說的，方姝……方姝從不會說那些話，與方姝的每一次見面方姝對她做的都只有讓她畏懼的事情……可每一次方姝都沒有下狠手。

她有什麼呢？她一無是處，曾經她是殷家的小姐，或許是方姝需要爭取的一方助力，可方姝不需要，方姝也看不上殷家，在殷家被滅了滿門之後，她就更加什麼都不是了。

方姝圖什麼呢？

她對於方姝來說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了。

所以……方姝能夠留著她，能夠任由那些謠言盛傳，是真的喜歡她。

殷早聽從了宮侍的話出了殿門。

她尋到了方姝，方姝坐在湖心亭中，屏退了宮侍，只有她一人坐在湖心中對月小酌。

被外頭守著的侍衛攔下時殷早還有些猶豫，但很快的，攔下她的侍衛收起了武器讓開了前方通往方姝的道路。

宮裡頭的侍衛只聽從方姝的命令，不管是誰來了，侍衛們也會在詢問過方姝之後才會選擇放不放人進去，而現在殷早得了一個莫大的殊榮，方姝預設她可以接近自己。

殷早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她感覺自己踩的並不是用著白玉鋪墊而成的小徑，而是踩在了雲端之上，底下是綿軟的雲朵，而她低下頭，俯瞰眾生。

前頭，是身披鳳袍，戴著帝冠的方姝。

殷早覺得這真是奇怪，奇怪極了。

這個世界很奇怪，從前她以為自己會迎娶幾個男子入府，過完自己這不怎麼平澹的一生，而現在她被一個女人愛慕著，那個女人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統治者，是照晴的女帝。

她喜歡方姝嗎？

不喜歡，她甚至是懼怕的。

那她討厭現在嗎？

不討厭，甚至是得意的。

殷早走到了方姝的面前。

她屈膝行了個禮，喊了一聲陛下。

不是從前帶著些恨意與膽怯的方姝，而是坦然自若的陛下。

她已經習慣了現在的處境，習慣了方姝不再是那位四殿下，而是這照晴的王。

方姝看了她一眼，與往常不同，或許是帶了些酒意，她那雙漂亮的眼中染上了些許的迷亂。她正盯著自己，那目光算不上好，讓殷早不禁升起幾分寒意來，她忍不住退了下，一仰頭，一對上方姝的雙眼，她又在想方姝喜歡自己，她又為何要怕呢？思及此，殷早握了下拳頭，她站直了身體，然後走到了方姝對面，坐了下去。思索再三，殷早小心翼翼試探著：“陛下不覺得近來宮中的謠言多了些嗎？”

方姝並未看她，只是輕輕搖晃了下杯盞，她側著頭，望著平靜無痕的水面輕聲低喃著：“謠言？”這好似是什麼有趣的東西，方姝那雙凌厲的眸中帶上了幾分笑意，她側目回望著殷早，反問著：“倒是不曾聽說過，你聽了什麼謠言嗎？”

方姝身為女帝，這宮中事務豈會有不知之事，更何況這事與她相關，方姝不可能不知道，早在謠言傳出的那一日，她便應知道了。現在她這麼回答是在說……那不是謠言是嗎？莫名的，心中起了這麼一個肯定的答桉。殷早握著桌上的杯子，她緊張地打量著方姝姣好的側臉。

方姝沒有看她，自打她進來以後，方姝就一直在盯著湖面。是湖中有什麼讓她在意的東西嗎？殷早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那平靜的湖面上只有天上掛著的一輪圓月，以及湖畔的柳樹枝垂落的身影。

那裡什麼都沒有，方姝卻一直盯著那裡看，從她進來後，方姝幾乎沒有正眼瞧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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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早詢問著：“陛下在看什麼？”

方姝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她站起了身，走到了護欄前，身子微微倚靠在上面，“今日是除夕，你怎會來？”

答非所問。殷早站了起來，跟著走到了方姝身邊，“宮裡頭的人說陛下一人在此處賞月，謹安如今也是一人了，便……”

“你覺得你孤苦無依，便覺得朕可憐？”

殷早慌了一下，她退了半步。

方姝卻因為她這一退笑了起來，那是足以讓百花都失色的笑，不似以往的那些總是夾帶著幾分嘲弄的笑，而是一個純粹的笑。

方姝這個人心狠手辣，對於自己的兄弟姐妹毫不留情，是個十足十的惡女，可偏偏有著一副好相貌，生的讓人對她生不起半分氣來。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對她心生愛慕……這聽上去像極了別人話本裡虛構的那些個故事，為了滿足閨中兒郎的幻想，因而那些個故事裡總是有著如天神般貌美的女子愛上了普普通通生的平凡的男子。

“陛下為何不處罰我？”殷早生起了點小心機，偷偷將自稱換成了我。方姝並未糾正她的用詞，但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殷早想方姝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呢？她總是這般讓人捉摸不透。她頂撞過方姝那麼多次，可最後的最後，方姝依舊對她次次留情，若非是喜歡，那還能是什麼？

胡思亂想的猜測又冒上了心頭，殷早瞧見方姝避開了她探尋的目光，方姝沉默著，就在殷早以為她不會答時，方姝忽然回答著：“朕想如何，還需你來管教？”

這話可不比往常那些嘲諷她的話語，更像是一種口是心非的傲嬌。

方姝肯定了自己愛慕她的事實。

歡喜突然湧上了心頭，殷早低下了頭，主動認著錯：“自是不用的，陛下怎般都是好的。”

沒有謠言，沒有殷早的自以為是，什麼都沒有，那些事全是真的。

除夕過後，便是新年。

宮中到處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慶，殷早心中也是歡喜的，這幾年來她從未過過什麼舒服順心的好年，今年覺得歡喜還是從前很是討厭的方姝給予她的，殷早也不知這算什麼。

想到這，殷早又有點唾棄自己，可心中想到那個方姝說著喜歡自己的話語，她的身體又不自覺在為此歡喜。

臉上不自覺便染了幾分紅暈，怎麼也消不掉。

今日忽然想見方姝了。

方姝也會想見她嗎？

方姝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她？

方姝又是……

“殷姑娘可要去見陛下？”宮侍每日都會問她這話，一開始殷早還會覺得厭煩，可如今聽到這話，心中滿是雀躍，她想去，又不想那麼明顯去，因而，被攛掇著去尋方姝是最好的。

殷早點了頭。

出了殿，一路上只見到了宮侍以及侍衛的身影，沒有什麼後宮嬪妃，先皇的後宮被方姝散了去，願意留在宮中的妃嬪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不願留下的早早就被方姝放出了宮，方姝並未留下她們，也並未讓她們去皇陵服侍先皇。

她並非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她們先前只是立場上的不同。

自打宮中的妃嬪被方姝遣散了後，這後宮中除了她並沒有他人了，方姝也沒有要選秀的意思，而現今朝堂上也無人敢提後宮閒置之事，方姝的恐怖似乎早已深入人心。

歷朝歷代都不可能讓後位空閒，就算是方姝，終有一日也會有她的君後。

路走到一半，殷早忽然不想去找方姝了。

方姝再如何喜歡她又怎樣？

就算方姝能為了她立女子為後，可殷早就願意成為方姝的後嗎？

“殷姑娘？”

她的突然停步招來了宮侍的不解，他不由得喊了兩聲。

殷早詢問著：“你說在這宮中，我算什麼？”

宮侍福了福身，笑道：“您是陛下心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