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混血一族當中,就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在大淵之中,除了那五位強大的始祖之外,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強大器具,從其中流傳出來。
它造型獨特,茅草所制的頂棚上,斜斜地插著幾根隨風飄蕩的漂亮翎羽,看似搖搖欲墜的木製結構中,卻蘊藏著能讓七品武者瞬間死亡的可怕力量。
“這是第幾個了?”聶輕漾在爐灶旁丟進幾塊柴火,讓今天的飯熱得更快一些。
“第三十五,還是三十六?”王川嘆了口氣,坐在破了幾個空洞,風吹過都會吱呀作響的房門後邊:“算了,數這些東西幹什麼?”
“數清楚了,我好記載你的豐功偉績,到時候拿出去傳揚,說我是王川屬下的追隨者,那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跟我動手?”聶輕漾拿起一條竹筒,向爐灶裡邊吹氣:“這高空上,飯菜不好煮熟,你得多等會。”
“我反正是百無聊賴。”王川推開房門,一躍而起,跳到了木屋的頂棚上,隨手摸出一條竹竿,然後掛了根繩子,在空中開始釣鳥。
這時候正是候鳥南飛的時節,他靠這種願者上鉤的釣法,已經吃了好幾天的大雁湯了。
當然,竹竿實際上是從房子的牆壁上抽出來的架子,繩子上也沒有鉤子,只是綁了個圈圈。
這樣能上鉤,自然是因為他設定的浮空劍陣,能夠干擾周圍的氣場,從而讓那些南飛的鳥兒失去方向,撞在他的劍陣上。
“反抗的力量越強大,劍陣的反擊也就越強。”
他一手捧著劍譜,一手用長杆在空中比劃著,掀起了一陣陣的亂流。
聞風而起,隨遇而安。
很遠的地方,一個身軀略微有些臃腫的傢伙,從泥濘的山地裡爬了出來。
這裡原先是一片窪地,在下了一場罕見的澎湃秋雨之後,就成了一片沼澤……若是尋常的人畜不小心墜入,那就只有永生永世被埋在裡邊,成為水鬼的份。
而他爬出來了。
“三天三夜不曾接觸過外界的氣息,也沒有動用儲存的魔氣,僅僅是用自己體內的血脈產生的能量生存。”他看著自己不時膨脹開來的身軀,露出了一種詭秘的笑容:“果然,洪荒流傳的血脈,可沒有那麼簡單。”
三道幼小的怨氣,在他的身上冒出來。
“你們還在憎恨我嗎?”他轉過頭,看著身後那三道湧上來的怨氣:“沒有用的啦,我將會奴役你們的殘魂一生一世,直到你們被徹底消耗乾淨為止。”
一道殘魂忽然撲騰起來,露出一張不那麼清晰的臉龐。
“衛觀!”她的聲音淒厲:“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被你偷襲而死,原本已經足夠屈辱,看在當年的情分上,你為什麼不讓我們魂飛魄散!”
“我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讓你去死,可憐的少卿。”衛觀轉過頭,看著這從自己的肩膀透出的魂氣:“你們可是我收集的嘴寶貴的財富……是真正憎恨我入骨的殘魂。”
“如果我能夠成就真仙,那你們也將隨我一同不朽……這難道不是一件大喜事嗎?”
少卿的殘魂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本身能量的削減,而無法維持人臉的模樣,只能再次迴歸那種無知無巨的混沌狀態。
不過,從其中迸發的怨氣,也更加濃烈了。
“不愧是我的先祖,創造出來的法門果然精妙。”感受著那似乎源源不斷的怨氣,衛觀有種難以抑止的舒暢感:“吸收這些情緒,居然能讓我的血脈逐步被提純嗎?真是不敢想象,當我完全啟用遠古血脈的時候,究竟能有多強大!”
他撕開自己的上衫,讓那些泥濘的穢物從身上流淌而下。
髒汙,邪惡,怨恨……這些在常人看來嗤之以鼻的元素,卻成為提純他體內血脈最好的催化劑。
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能量,在源源不斷地增多,血肉也越來越富有活性。
如果說,他原先最大的回覆能力,是能夠在被人砍下手指之後,重新長出一根新的手指,那麼現在他就有把握重生一道手臂。
已經失去大部分情感的他,用修長的爪子,在自己的手臂上撕開一道口子。
那原本鮮紅的血液,此刻卻變得灰白起來,像是農村建房子用的石灰一般,泛著一種莫名的熱量。
“你看,那裡似乎有一隻兇獸!”不遠處,一個興奮的聲音傳來:“他似乎受傷了!我們有機會圍獵他!”
衛觀抬起眸子,看著那不遠處的樹林。
樹林無法遮掩他的視線,他隨意望去,就能夠看到那林中的人們。
三男兩女,似乎是聯手想要衝擊這一次的試煉。
“真可惜啊。”他舔了舔嘴唇,整個人如同獵豹一般穿了過去。
在當頭男子驚駭的目光之下,他掠過了那男人的頭頂,手中細長的指甲延伸出去,在兩位女子的臉上分別劃了一道。
鮮血飛濺,還有破碎的眼球塊,在風中砸落,發出水球落地一般的聲音。
“啊!”痛苦的哀嚎聲在空中此起彼伏,兩個原本容貌姣好的女子,被他一手毀掉了花容月貌,甚至成了殘疾。
“我可不是什麼兇獸。”他穩穩地落地,背向眾人,嘴角的笑容越發猙獰,以至於那三位尚在驚訝之中的男子,也能注意到他抽動的面部肌肉:“我是遠古洪荒流傳的血脈,真正的虛空巨獸之子。”
如此言語之中,他的脊背逐漸破裂,灰白色的血從裡邊淌出。
三位男子摟著兩位受傷的女孩,一時間甚至來不及反應。
那兩道豁口處的肌肉,在蠕動,在聳動……那些虯結的血管被撐破,原本緊實的肌肉也被碾碎,好似有什麼生物要從其中撲出來一般。
隨後,他們的視線就黑了下來。
再也沒辦法看到天亮了。
一道又一道的觸手,以超越了七品強者能夠反應的速度,迅速裹住了這一片森林,也裹住了這處所有有生命的東西。
生機,無數的生機,透過這些觸手,向衛觀的體內湧來。
他再度膨脹,收縮,膨脹,收縮。
如此過程,循環不斷。
最後,他變得乾癟下來,身後無數的觸手,卻腫脹得像是被灌了幾千升的可樂一般。
鮮紅如血管。
“回來!”他睜開灰色的雙眸,向身後這些觸手下達指令。
觸手們收到他的旨意,瞬間將所有儲存的生機,一併灌注到他的體內。
原本已經空虛的金身,忽然被無數的生機湧入,開始一次又一次的重鑄和破壞……他享受著這種快感,也開始編織身後重新細幼下來的觸手。
最後,他的背後沒有了累贅。
只有一雙血紅色,覆蓋了無數絨毛的翅膀。
每一道絨毛裡,都蘊藏著一道精煉的生機,而那些關鍵之處,都隱隱展現著一種灰白的魂靈之色。
“已經有八道魂氣了呢……這是我目前能夠容納的極限了吧。”他看著自己身後的翅膀,如臂使指地驅使著它們。
輕輕一扇,他的身子就離開了大地,飛向了陰雷密佈的天空。
紫色的雷電,與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共鳴。
這同屬於極陰的力量,在為他保駕護航。
“我現在有把握,拿到那些東西了。”衛觀握著自己的手掌,感受著上方越發粗糙,甚至隱生鱗片的觸感,露出了笑意。
而在那處的地上,兩個女子的乾癟的屍體中,忽然有兩根線落了下來。
“移形換影之術,起!”萬里之外的涼山中,一個老人踩著叫人迷幻的舞步,將長劍插在了無數油燈的中心區域。
燈油淌落,帶著濃厚的熱量,以及一道被灌注的靈魂。
無數的魔氣在大淵核心中聚集,在凝練……隨著那兩根線中的魂氣流出,一張絕美少年的臉龐,終於出現在了這片土地上。
“好強大的氣息。”他一面看著自己的身體緩緩成型,一面嗅著空中留下的味道:“只有那些從遠古流傳下來的血脈,才有這種味道。”
“透著歲月的腐朽,還有積澱……雖說我不喜歡這種味道,但不得不承認,這是某種程度上強大的象徵。”他看著那地上的兩具乾屍:“也難怪,我安排的死地都還沒到,他們就搶著死去。”
“原來是因為這人嗎?”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眼睛的碎片,放到自己眼前。
從那眼珠之中,他看到了一個逐漸偏離人形的生物,用觸手虐殺她們的全過程。
“看來除了我那位同鄉,這裡還有很多難纏的傢伙呢。”方負雪哈哈一笑,身形再度化作黑色的魂氣形態,開始貼著地板前移。
一個老者的聲音,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響起。
“搶了就跑……就算我跟他們的境界相仿,但畢竟這是他們的地盤,若是真的有心要把你留下,恐怕我也難以保住你的性命。”那聲音斷斷續續。
“一條命而已……我又不差這一條命。”方負雪的魂氣貼地而行,將周圍的氣息都全數掠過一遍,隨後就形成了融入這片環境的保護色:“最多就是遲些再復活。”
老者無話可說。
“隨你的便!”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方負雪輕輕一笑。
自從他知道大淵深處,即將誕生出送給新傳人的聖靈泉之後,他就一直在計劃著今天。
“只要把我魂靈中,所剩無幾的那些印記洗掉……我就完全成為一個自由人了。”他的飛掠有種報復般的速度感。
恍如一個不要命的奴隸,用馬車載著主人往懸崖處狂奔。
……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無數的觸手在空中瘋狂抽動,一道又一道生命隨風而逝,然後生機被抽乾,魂氣被掠奪。
衛觀所過之處,就是一片廢土。
“掠奪,掠奪,再掠奪……這就是虛空巨獸存在的意義。”他即使無法揮霍掉那些多餘的生機,也絕不讓他們呆在生者的體內。
掠奪,揮霍,就是他此刻所有的想法。
而從遠方飛來的魂氣,也正牽著自己的傀儡。
“從現在開始,你們替我出面,擺平這片天地裡,所有的反抗者。”方負雪看著眼前那雙眼無神,只懂得聽從自己命令的僕從們,輕描淡寫地下著命令。
僕從們的手上,都多出了一根細小的線。
這些線看似軟弱,但實際上擁有難以想象的韌性……除了王川的劍,還有先前一位同門的刀以外,幾乎沒有同輩的傢伙,在他面前突破過自己線的束縛。
這一次,這兩人都不在這裡。他的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風。
因此,用這些線,他能得到無數的傀儡。
“去吧。”他揮了揮手,讓這些握著線頭的傢伙們,分散到這片寬廣的競技場中:“為你們的主人,爭回無上的榮光!”
這十數名傀儡依言而行。
只要脫離了方負雪的視線範圍,他們就能夠恢復部分的理智……但在命令本身的框架出現之後,他們就只能循著命令去行事。
因為,那些線條已經纏繞在他們的神經之中。
他們實際上,已經不能算是擁有自由意志的修行者,而是一隻只可以思考的傀儡。
而一隻握著線頭的傀儡,就像是病毒一般,蔓延到他們的隊伍當中去。
一個接一個……
王川依舊在空中釣鳥。
他暫時無憂無慮,只是在等著常媛突破成功。
在他看來,這突破的日子,就跟女生的大姨媽一樣……三天到七天,這可增加了多少的變數?
有空的時候,看看她能不能修行神力……如果可以就教教她。這麼想著,他隨手撈住了一隻被劍氣所傷到的白鷺,長竹竿輕輕一抖,就讓它不規則的身軀,穩穩地停在了細細的竹棒上。
力道綿長,精巧,卻又不失大氣……他的劍法,在這兩個月的沉澱裡,有了質的提升。
方負雪在佈局,衛觀在殺戮,王川在釣鳥。
他們彼此都尚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但在這個逐漸縮小的圈子裡……他們最終必將碰在一起。
然後迸發出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