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4
周遭的空氣霎時間凝滯住,甚至沈眠自己都沒有預料到, 盛嶸會對他這句話給予如此強烈的反應。
“你怎麼了?”他迅速掩去眸中的深思, 欲解釋自己不過同他開個玩笑, 卻被盛嶸一把握住手腕。
沈眠愣了一下, 盛嶸怎麼會做出這樣莽撞的, 堪稱粗魯的舉動?這男人雖然素來秉性淡漠,卻從來都表現得極為紳士,是沈眠的那句話讓他褪下了那層偽裝。
沈眠試探性地掙了掙,手腕上的桎梏卻只是愈緊,男人眉心帶著不明顯的皺褶, 他似乎在認真思索著什麼,好片刻, 不知道是否有了答案,輕聲吐出幾個字:“如果,我就是呢。”
就是?就是什麼?答案分明就在眼前,沈眠卻不敢肯定。
盛嶸道:“我的確就如你所說, 患有多重人格障礙,這樣的話, 你會害怕我嗎。”
沈眠頓時失語。
一個單單患有精神疾病的人, 或許並不可怕,可這個人是盛嶸, 盛家二先生,最強大的雷系異能者,等級深不可測, 甚至極有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如果這個人願意,在一夜之間毀滅整座城市也並非難事。
而這樣高度危險的人物,是個多重人格障礙患者,除了危險,沈眠想不出別的形容詞,畢竟叫人束手無策的五級喪屍,在他手底下不堪一擊,其他人在他眼底大抵渺小如塵埃,倘若有一天他失去自我,會變成何等恐怖的存在。
從古至今,人類對於無法掌控的巨大威脅,或排斥,或恐懼,或毀滅,但絕無可能真心接納他。
這一點,盛嶸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告訴他?他們總共也不過認識十來天,算不上熟悉,至多不過談得來,說得上話罷了,除去盛嶸變得“不正常”的時候,這人甚至不會主動碰他一下。
這樣的交情,在沈眠看來實在不算什麼,這人到底憑什麼相信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會替他保守秘密?
這個人,到底是太有自信,還是太容易相信別人?
盛嶸見他不答話,又再次重複那個問題:“你害怕我嗎。”
似乎他真正在意的,也只有這件事罷了。
沈眠頷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怕。”
他當然怕,面對這樣的人,誰會不怕?
盛嶸一言不發,只是越發用力握緊青年落在他掌心的那只細腕,沈眠微微抬起眸,正撞入男人平靜的幽潭中,不知為何,他竟從那雙眼眸裡覺察出幾分失落。
沈眠指尖不自覺顫了顫,終是兀自冷靜下來,嚴肅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得了那種病,那就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盛嶸微怔。
沈眠煩躁地扶額,額前細碎的黑髮被他拂過,露出光潔的額,清秀的面容顯出幾分不符合相貌的慵懶和傲慢,他自顧言道:“如果不希望變成全民公敵的話,不要在人前露出任何破綻,要一直把完美的盛二先生扮演下去,不管多辛苦,都不要嘗試告訴別人這件事,哪怕是你的親人也不例外。”
他忽然停下話頭,眉頭蹙得很深,問:“你該不會已經和別人說過這件事?”
盛嶸搖了下頭。
“沒有。”
假如他想隱瞞,任何人都不會發現,即便是當初在研究所那段難熬的日子,他也沒有露出所謂的“破綻”。
聽他否認,沈眠自然松了口氣,道:“那就好,當地位不對等時,再親密的關係都會產生嫌隙,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輕易考驗人性,也不要輕易將你的信任交付給別人,那樣,你一定會失望的。”
盛嶸沉默片刻,忽而開口問道:“也包括你嗎。”
沈眠點了下頭,又忽然搖頭,猶豫地說道:“該不該信任我,那是你該做出的判斷,不該由我來決定。事實上,我認為你的做法很冒險,秘密,一旦訴諸於口,就不可能再成為秘密。”
“你會告訴別人?”
沈眠老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許哪天會當做活命的籌碼,把這件事交代出去。”
如果此時換做老二,或許會說:“看來,只有把你留在我身邊,才能保證我的秘密永遠是秘密。”半調侃半認真地表露真心。
如果是老三,或許會理直氣壯地把他擁入懷裡,大聲說:“不準!”
可他,他冷漠遲鈍慣了,話到嘴邊,卻羞於啟齒,於是只是沉默。
沈眠小心偷覷他的神色,見他似乎有些不悅,便問:“你是不是後悔告訴我了?”
盛嶸搖了下頭。
“沒有。”
既然說出口,就絕不會後悔。
沈眠道:“可我不明白,其實你沒有必要跟我說實話的,我原本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就算你不承認,我也拿你沒辦法,這種事,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心理疾病畢竟是外表無法覺察的,如果不是這些天同吃同住,盛嶸好幾次發病都讓他撞見了,他也很難發現異常,換言之,以盛嶸一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作風,其他人很難察覺到這件事,只要他不認,誰也無法指證他。
盛嶸垂眸望著掌心的那只瑩白的細腕,微涼溫潤的觸感叫他捨不得鬆開。
他抿了抿薄唇,肅聲道:“因為,不想騙你。”
“不想騙我?為什麼,難道你不會說謊?”
盛嶸道:“只是,不想。”
沈眠先是一愣,隨即彎了下唇,故意湊近了些,在男人耳邊輕聲問道:“你就不怕我背叛你?”
他到底還沒厚臉皮到直接問他,是不是在他心裡,自己和別人不同,所以才這麼信任他。
距離驟然貼近,呼吸溫熱,拂過男人的臉側,攜著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息,盛嶸喉結驟然滑動,垂下眸,青年白皙清麗的臉蛋就在他眼前,白生生的肌膚玉脂般無瑕瑩潤,杏瞳盈著惑人的笑意,叫人難以移開視線。
曾幾何時,記憶中那個叫他厭惡的存在,似乎在一點點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秀氣乾淨面容,眼前的青年擁有一雙叫他心動的清澈明淨的黑眸,一顰一笑都叫他止不住動容。
盛嶸習慣於剋制,迅速壓下心底的浮動,悶悶地“嗯”了一聲。
沈眠自然不滿於這個答案,繼續追問:“嗯是什麼意思?你又不瞭解我,就這麼確定我不會對你不利?”
“你不會。”盛嶸篤定道。
沈眠忍不住一笑,故意道:“您恐怕對我有什麼誤解,我這人惜命得很,又很勢利,為了保命什麼事都做得出,在我手底下吃過虧的人數都數不清,難保你不是下一個受害者。”
盛嶸道:“沒關係。”
沈眠一怔,卻聽盛嶸平靜說道:“我很強,所以你給我招惹多少麻煩都沒關係。”
“……”
沈眠原本還想試探一下他的底線,聽他這樣說,頓時什麼話都沒了。
次日拂曉時分,天尚未亮起,一直被陰霾所籠罩的這片天空,久違地看見了星辰——京城到了。
一路走來,看慣了傷痕累累的城市,從某一刻起,那一切傷痛都被抹平了一般,湛藍的天明淨活潑,空氣中依稀氤氳著雨後泥土的芬芳,將腐朽的氣味掩埋並洗淨。
他就像不慎踏進了誰的夢境,可這並非虛幻,而是切實存在的,這是華國目前唯一一座尚未被踐踏過的城市,或許從世界範圍來說,也是唯一。
不可思議。
盛子堯在他懷裡酣睡,而盛嶸則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眼球明顯充斥著紅血絲,看上去有些疲倦。
沈眠打量了他兩眼,問:“你昨晚沒睡?”
“嗯。”
沈眠感到很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強大的異能者不需要睡眠嗎?”
盛嶸頓了頓,道:“我睡過去的話,他們會出來。”
“……”
不等沈眠提問,他便自顧言道:“或許,會給你增添麻煩。”
沈眠無語地抽了抽嘴角,道:“那你可以一直不睡覺嗎。”
盛嶸沉默。
顯然是不能的。再強大的異能者,也還是需要睡眠。
“要不然,你用繩索把自己捆住?”沈眠提議。
“沒用。”
“我把你打暈?”
盛嶸仍是搖頭。
治標不治本的方法顯然是無效的,沈眠想了想,盤問道:“你每次睡著後,他們都會出現嗎?”
“從前不是。”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盛嶸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移開視線,再次沉默下來。
問不出個所以然出來,沈眠把盛子堯放在睡袋裡,又拿出一條毛毯覆在盛嶸肩上,道:“你睡吧,我看著你,不會讓你出去闖禍的,前幾次都是我陪著的,你可以放心。”
“不需要。”
“需要的,就快到京城了,你現在這個狀態會引人懷疑的,哪怕休息一小會也好,養足了精神才好應付後面的事。”
他坐在盛嶸身旁,將男人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就這麼睡吧。”
盛嶸似乎僵硬了一瞬,卻沒有再拒絕他的好意。
忽然,男人沉聲說道:“不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一概無視。”
“……”
沈眠還沒來得及應答,便聽到男人的酣睡聲,可見的確是困極了。
沈眠側眸盯著盛嶸的睡顏看了好一會,這男人連睡覺時,都透著一股子清心寡慾的味道,與那天握著他的手撫他胸肌的時候實在判若兩人,怎麼同樣的一張臉,脾氣會差異到這等地步,想等盛嶸主動脫光了任他摸,八成是沒希望了。
他想著這些,手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往男人胸膛襲去,好歹理智控制住了行動,畢竟太久沒沾葷,難免受不住誘.惑,只能用那天五級喪屍的慘狀來告誡自己,千萬別跟自己的命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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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敢上手,只用眼睛瞧卻是不妨事的,畢竟看一看又不犯法。
這男人實在生得很好,叫人挑不出瑕疵的高大偉岸的身材,宛若雕塑般的完美面容,英挺的輪廓,緊抿的性感的薄唇。
他的視線不知不覺膠著在男人的唇上許久,忍了忍,終是沒忍住,探出指尖輕輕地,小心地碰了一下,溫軟的觸感叫他心跳驟然失頻,要是擱在從前,他是決計不會相信自己會這樣沒出息的。
他久違的,生出了一種純情的感覺,當然,這都是錯覺,他心底真正想要的是男人用這兩瓣唇狠狠親吻吮咬他的櫻瓣,在他身體上烙印下無數個炙熱的滾燙的吻,帶給他數不盡的快樂。
可是,也僅限於幻想罷了。
他漸漸睡了過去,等到醒來時,聽到車外十分喧鬧,猜想大約是盛家在京城邊防佈置的基地到了,便輕輕推了一下盛嶸,喚道:“到地方了。”
並未聽到動靜,睜開眼眸時,卻對上一雙格外深邃的眸子,環在腰間的是男人強有力的臂彎,那人見他醒來,便勾唇道:“寶貝,你醒了。”
沈眠腦袋懵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換人”了。
沈眠快速從他懷裡退出去,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男人順手將他再次攬入懷裡,道:“兩天沒見,我想你了,你有沒有想我?”
沈眠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道:“人都是要有名字的,而且,我也不好區分你們。”
男人挑了下眉,道:“那你給我取一個吧。”
“……”
沈眠額角直抽搐,道:“取名字是很嚴肅的事情,不是可以隨隨便便決定的。此外,我也不是你的寶貝,我跟你其實不是很熟。”
男人渾不在意地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掌心貼在自己結實的胸膛上,勾唇道:“這麼快就忘了?”
沈眠一愣,立時想起來了。
男人道:“我們都已經這樣了,叫的親密些也無妨。”
這樣是哪樣!說的這麼曖昧,其實也不過是摸了下胸肌而已啊!
沈眠忍了忍,才冷靜下來說道:“我覺得,那並不能代表些什麼,我們都是成年人,這種事很稀疏平常。”
男人臉上的笑意逐漸冷卻,道:“平常?這麼說,你經常和別人做。”
沈眠立刻搖頭:“這倒沒有。”
有也說沒有了,這點求生欲還是有的。
男人臉色好轉了一些,握著他的手,在沈眠蔥白的指尖輕輕落下一吻,道:“不許。”
沈眠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卻沒有成功,只能和他說道理:“我覺得,你對我們的關係有一點點誤解。”
男人挑了下眉。
沈眠解釋道:“大多數人,如果要發展到這種程度,中間是需要很多鋪墊的。”雖然他自己不常鋪墊就是了。
“說來聽聽。”
車外越發喧鬧,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人過來向盛嶸請示,要是被人發現端倪,恐怕要出大事。
沈眠道:“你先鬆開我,我慢慢跟你說。”
男人沉默片刻,到底鬆開了他。
陳清河剛好敲了兩下門,男人開啟車廂門,冷淡地同陳清河說了幾句話便把人打發走了,如此之熟練,讓沈眠一度懷疑他根本不是所謂的第二人格,而是主人格。
男人回轉身,正見到沈眠在喚盛子堯,顯然是要把孩子叫醒帶下車,他快步走到他跟前,握著他的手輕聲道:“我出來一趟不容易,別這麼對我狠,嗯?”
他忽然示弱,讓沈眠有些無措,失神之際,便被男人緊緊圈在臂彎之間。
男人低低笑了兩聲,道:“你這麼心軟,可不是什麼好事。”
沈眠用力掙了掙,道:“什麼意思。”
“這麼心軟的話,遇到那家夥,豈不是很容易著他的道。”
沈眠聽不明白,遂問:“那家夥是指誰?”
“就是那個自大狂妄的幼稚鬼,你們見過幾次,可能你不記得了,不過無所謂,你只記得我就好。”
沈眠道:“那天晚上,把堯堯送去給陳清河的是誰?”
“老三。”
沈眠道:“你沒有騙我?”
“我永遠不會騙你。”雖然出主意的是他,但親自把那孩子送過去的是老三,他這麼說當然不算騙他。
沈眠道:“你喜歡我?”
“喜歡。”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沈眠不禁彎了下唇,又快速斂去,正色道:“那就追求我吧,一步一步循序漸進。”
男人鬆開了他,問道:“怎麼追?”
沈眠道:“就像大多數人追求戀人那樣。”
男人微蹙起眉,道:“大多數人是怎麼追求戀人的?”
這可難住沈眠了,他又沒追過人,上哪去知道,想著電視劇裡的橋段,猶猶豫豫地說道:“大概就是鮮花,蠟燭,還有煙火之類的。”
“好,我明白了。”
沈眠一愣,“你明白了?”他自己都沒怎麼明白。
男人眼底顯出些許笑意,粗糲的指腹輕輕摩挲他粉潤的嬌瓣,道:“不許讓人親你。”
沈眠無語道:“我沒事為什麼要讓人親我。”
男人道:“老大向來潔身自好不必擔心,但是那狗崽子常常讓人防不勝防,不管他怎麼跟你撒嬌耍賴,都不要心軟,懂嗎?”
沈眠大概領悟到他口中的“狗崽子”是誰了。
“你剛才說到老大,說到老三,那你是老二?”
“是按照誕生的排序叫的,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外人交流,所以從沒想過取個名字。”
沈眠點點頭,道:“那我叫你二哥吧。”
正好盛嶸在家排行第二,被別人聽到也不會起疑心,只不過他跟盛嶸的侄子年歲差不多,最多亂了輩分。
男人微頓,驀地抬起眸,幽深的黑眸翻湧著叫人心驚的波瀾,好似被戳到了心頭最柔軟的一處,他一把將人狠狠按進懷裡。
“再叫一次。”
“……”
沈眠道:“你是從沒被人叫過哥嗎?這麼激動。”
“再叫一次。”
沈眠只得像哄孩子似的喚道:“二哥,二哥。”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飄過,地震區的寶寶們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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