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曼, 阿特曼！”
“阿特曼，快起來啦，我們去森林捉兔子！”
躺在高高草垛上的男孩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淺褐色粗布麻衣沾了不少草屑, 棕發凌亂。他趴在草垛上居高臨下看向等候在下面的小夥伴, 脆生道：
“今天別去森林，一會要下雨的！”
“哈哈哈, 你又看到啦？”
“是你看到的嗎。”
“當然了。”
同村孩童嘻嘻哈哈的起鬨。阿特曼盤著腿，臉上的小雀斑透著股頑皮機靈勁兒。他狡黠閉著一隻眼睛，神秘兮兮道：
“是神告訴我的。”
“神長什麼樣子？”
“快說說快說說，神的聲音好聽嗎, 和蘭朵他們唱的讚美詩裡一樣嗎？”
“神吶——”
阿特曼吊人胃口的拖長聲音，‘哈’地一笑, 無賴攤了攤手：
“我也不知道。”
“什麼嘛！”
“你怎麼能這樣呀！”
同村小夥伴群情激昂的抱怨聲中摻雜著阿特曼暢快的大笑，日暮的村莊飄起薄薄炊煙，遠方傳來呼喚聲：
“阿特，索蘭大嬸叫你回家去——”
“知道了——”
阿特曼手作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回應道，滑下草坡，小夥伴們簇擁在他身邊，一起奔跑笑跳熱熱鬧鬧回了村子,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的老長。
……
“他就是阿特曼。”
索蘭大嬸唯唯諾諾把男孩往前面推了推, 催促道：
“阿特，向尊敬的星徒大人問好。”
“星徒大人日安。”
阿特曼大大方方的說道，他眼珠轉了轉, 初生牛犢不怕虎似的盯著穿深藍色星袍的老人，滿眼好奇：
“老爺爺，你的帽子裡能變出兔子嗎？”
“哈哈哈哈哈。”
老人搖頭大笑，雪白鬍子一顫一顫的，深刻皺紋浸透了睿智與慈祥。
“乖孩子，星徒無所不能。”
“聽說你能夠看到未來，來，看著我，你看到了什麼？”
“你給我變出兔子來，我就告訴你。”
“一言為定。”
老人摘下自己深藍色的高頂帽，從裡面扯著耳朵拽出來一隻白兔。阿特曼捧場的熱烈鼓掌，手都要拍紅了。輪到他，阿特曼認真看向老人，驀然，他卻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神情有些遲疑。
“好孩子，沒關係，看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老爺爺，我看到你……被燒死了。”
“果然。”
老人咕噥著，聲音含混不清。見阿特曼惶然擔憂的望向他，老人釋然安撫微笑，鄭重道：
“孩子，你有很不錯的天賦，要不要跟隨我學習。唯有成為星徒，你才能帶給家人更優渥的生活。”
“媽媽……”
阿特曼猶豫回頭，一直以來懦弱的女人眼中卻頭一次露出了果決的神色，用力壓著他跪下。
“阿特，快叫導師。”
* *
初遇
“導師，咱們這是要去哪啊。”
阿特曼熟練地處理著剛獵到的風狼，剝下它雪白的皮毛鞣製好，鮮嫩的狼肉用野蜂蜜粗鹽和調料醃製，架在篝火上烤。七歲的男孩看起來仍稚氣未脫，眉眼中卻添了幾分沉穩。兩年來導師阿圖索帶他走遍了曙光山脈，見到過奇異的種族與魔獸，踏過一座座因戰火離亂荒蕪，人跡罕至的村莊。
混亂軍團已經佔據了安第斯忒的大片領土，僅僅兩年就攻下了昆特公國以及矮人熔爐鐵堡，數千萬平方公裡的土地變為死地，戰火綿延，數萬民眾流離失所。到處都是淒涼悲泣。現今唯有三大勢力一直奮戰前線毫不退縮。
東西天塹上浮空建立的黑白雙塔，瑣羅亞斯德平原上傳奇人王柯思曼統治的巨龍滾石城，以及精靈之城費爾加德。
這三座城池除了排外的精靈之城外，阿特曼已經去過，甚至他還親手殺死過幾頭混沌種。男孩的心總是跳脫又不知天高地厚，有導師高大的身影擋在他前面，即使見過那些絕望與慘狀，阿特曼心中仍舊有天真的希望。相信正義將會戰勝邪惡，遲早有一天混沌軍團將會被趕出大陸。
“我們要去奧蘭納。”
“奧蘭納？那是哪裡？”
阿特曼好奇。他拿起個蜜果劃開果皮，將淡紅色的香甜汁水擠到烤肉上。濃郁的肉香頓時爆開。即使連早就知道自家學徒極擅烤肉的圖蘭索也忍不住陶醉深吸一口氣，坐的離火堆更近了，興致勃勃等著吃肉，絲毫沒有之前揮手間毀滅一整個混沌種軍隊的兇悍，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饞嘴老頭。
“奧蘭納啊，那可真是個好地方。”
男孩熟練地翻轉著架在篝火上的烤肉，看火候到了手起刀落，切下塊連著琥珀色焦脆表皮的烤的鮮嫩腿肉，插在刀子上遞給導師。
“它有白塔裡那樣巨大的浮空圖書館嗎？有巨龍護衛隊嗎？”
圖蘭索吃的狼吞虎嚥，被滾燙的肉汁燙的直吸氣。聽阿特曼問他啞然失笑，搖頭道：
“沒有，都沒有。那裡就只有座光禿禿的城堡。”
“奧蘭納的好不能用言語說明，你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那裡代表著希望。”
希望？
阿特曼第一次看到圖蘭索提到什麼時眼睛閃閃發光，就連皺紋彷彿都舒展開來。他心中不由得對那個地方升起了深深的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目睹它的盛景。
“不過阿特，我跟你講，奧蘭納裡有個討人嫌的老家夥，以前成天跟我過不去。那老東西為老不尊，可不管你是小孩還是同齡人，陰陽怪氣成天使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到時候你可要注意些，離他遠點。”
圖蘭索鄭重警告道。阿特曼心裡乖乖答應，心裡卻忍不住想，能讓導師語氣如此咬牙切齒的到底是什麼人。
他很快就見到了，剛到奧蘭納沒多有，站在有些簡陋的城堡門前。阿特曼無奈站在後邊，看著自己的導師如同一隻氣鼓鼓的鬥雞戳在那裡，氣的眉毛都快飛起來了。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個老人，說實在的，和阿特曼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那老人看起來跟圖蘭索同歲，一頭白金色長髮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著貴重的深藍天鵝絨袍子。緊抿的嘴和淺灰色的眼睛看起來十分嚴肅，彷彿是傳說中那些被封爵的貴族大公姥爺，天天吃龍肉，養獅鷲獨角獸當寵物的那種。
他就冷漠的站在那裡，時不時嘲諷簡短一句話，就能把圖蘭索氣的吹胡子瞪眼，一大把年紀了還捋著袖子準備衝上去決鬥。僅從語言方面來看，戰鬥力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的。
阿特曼無奈扶額，都有種看不下去的感覺。驀然沒有任何徵兆的，他就被推到了最前面，圖蘭索用一副十分誇張的炫耀語氣說：
“哼，有的人看起來牙尖齒利的，其實連個學徒也沒有。這次我帶阿特來就給你看看，天下這麼有天賦的學徒可不好找，命運之神眷顧才讓我碰上。某些人就羨慕嫉妒去吧，等到死連一身本事都傳不下去。”
“那我要恭喜你了。”
貴族老爺慢吞吞道，語氣平淡無半分波瀾：
“可巧了，最近我也收到一個好孩子，還算是有點天賦。”
“森蘭，向‘尊敬的’圖蘭索大星徒問好。”
從他背後走出來個年紀尚輕的男孩，看起來跟阿特曼差不了多少。新出來的小男孩看起來彷彿是年輕版的老人，從冷漠矜貴的神情到一絲不苟到頭發絲的齊整頭髮。只不過他長得精緻可愛極了，就好像大型的洋娃娃，那雙灰藍色的大眼睛即使竭力繃成嚴肅的樣子，看起來依舊水汪汪的。
阿特曼以前接觸到的都是跟他一樣鄉下的男孩，或者被毀滅村莊餓的瘦骨嶙峋的孩子，生命力頑強如野草。他第一次見到這有如溫室裡玫瑰花似的小男孩，忍不住就一瞧再瞧。
“圖蘭索閣下日安。”
小男孩認真行禮，一板一眼的，找不出半點差錯。隨後就聽那老人狀若漫不經心地一條條敘述出他的成就。
“史上最年輕的初級藥劑師。”
“已經透過愛德森文考核，魔紋精通。”
“精通高等精靈文，高等龍文，高等摩尼文。”
“完善了殘缺的大師級藥劑‘墨藍合劑’”
“機械精通，得到大師級矮人工匠稱讚。”
“透過了……”
這一長串成就話不亂氣不喘的說下來，懟的圖蘭索差點喘不過氣來，老臉通紅。他氣呼呼的眉峰微微上挑的老人，你你你了半天，大腦都快短路了，愣是沒想出有什麼話好說。阿特曼等了會，見導師沒有話說，就自顧自從空間袋裡掏出來一枚碩大的淺黃色巨蛋，捧著它遞給森蘭。
“初次見面，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這是當初在龍穴裡找到的元素龍蛋，裡面的小家夥挺強壯的，估計快要破殼了，送給你。”
森蘭頓時愣了，目光終於放到了阿特曼的身上。他細細的眉皺起，冷淡有禮的推拒：
“感謝你的好意，這實在太……”
阿特曼沒等他說完，直接把龍蛋往他懷裡一塞。森蘭這輩子還沒遇到過如此簡單直接的‘送禮’，抱著那枚大龍蛋有些不知所措，求助地瞅了那老人一眼。暗中卻忍不住一再摸了摸蛋殼。這個年齡的小男孩有誰會不喜歡龍呢，尤其是感受到裡面那強健平穩的心跳。
第一次森蘭初見就感覺喜愛，忍不住對那個看起來有些不整潔的棕發小男孩生出了幾分好感。
老人一看自己學徒的神色就知道他喜歡龍蛋，強硬命令還回去的話頓了頓。他皺眉看向阿特曼，在那雙鷹隼般銳利淺灰色眸子打量下男孩毫無畏懼，甚至還衝他笑了笑。老人面無表情，嘴角抿成一條直線，還回去的話到底是沒說出來，只是冷哼著，贈給了阿特曼一個白銀色的風車胸針。
“嚯，這玩意你都捨得拿出來了？嘖嘖嘖，就知道你這老家夥藏了不少好東西。”
之前還為敗家徒弟送出龍蛋隱隱心痛的圖蘭索頓時眉開眼笑，得意地眉飛色舞：
“好好收著吧，這是艾迪妮大師的信物。拿著它去時間城可以讓她免費為你打造一樣鍊金物品。”
兩個導師去旁邊吵架了，剩下阿特曼自來熟地走到森蘭身邊，跟他聊天。原本還矜持的貴族男孩在他提到龍穴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加入了話題，阿特曼侃侃而談，說起巨龍的龐大以及龍穴中的寶藏，最後抱怨似的感嘆道：
“……誰知道那頭龍的天賦是禁錮呢，我們被困在龍穴裡足足呆了大半年，食物都吃光了只能龍肉，又酸又澀，實在是我吃過最難吃的東西了。”
“不可能。”
森蘭反駁到，嚴肅認真：
“龍肉是最高級的食材，味道鮮美能量充足，就算生吃切片也是極致美味。”
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他特意舉例道：
“我每週都會吃龍肉，酥皮龍餡餅，火焰龍湯，炙烤雙頭龍……”
“哇哦。”
阿特曼驚歎出聲，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向森蘭，喃喃自語：
“你竟然可以忍受每週都吃……”
“龍肉就是好吃。”
森蘭很不高興的強調道，看著剛認識的小夥伴頓時起了爭辯之心。阿特曼一向是好脾氣，唯有在美食方面十分固執，有自己的小驕傲。兩人吵吵嚷嚷到下午，誰也不服誰。等兩個老頭打架回來了才哼的一聲各自回到了導師身邊，橫眉冷對，頗有幾分各自導師的風範。
等晚上，貴族老人把森蘭拉到身邊，嚴肅囑咐：
“我很快就要離開了，你獨自在奧蘭納萬事小心，貴族的尊嚴與禮儀不可以半分鬆懈。如果有事情……”
他頓了頓，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
“如果有事，你就去找圖蘭索。看在我的面子上，那老家夥會照顧你的。不管怎麼說，他確實有幾分實力。但是切記，你可以與他的學徒交往，但不要學他身上那些不莊重的儀態，嬉皮笑臉的……”
森蘭聽著，慎重點頭。海爾第家族風雨飄搖，衰弱式微，到現在只剩下他和爺爺兩人。現在老人有事要外出處理，危機重重。如果稍有不慎，他就是海爾第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即使年幼，也必須在這個戰火飄搖的年代勉力撐起脊樑。
“請放心，爺爺，我會謹守家規，時刻銘記貴族榮耀。”
而且……
他在心裡小聲嘟囔，才不想跟那個叫阿特曼的學徒交往呢，他竟然覺得龍肉不好吃。
“這樣我就放心了。”
老人欣慰的點了點頭，一大早就安心的離開了奧蘭納。他知道這一路九死無生，遍佈荊棘。無數次他都瀕臨死亡，就剩下一口氣，歷經苦難從深淵重又爬回人間。等再回到奧蘭納，已經將近一年後。老人瘸了條腿，右眼也瞎了。但能夠活著回來已經是萬幸。
他拄著柺杖，緩緩踏入熟悉老舊的城堡大門，滿心感慨打量四周。城堡依舊，景色依舊，還有那棵鬱鬱蔥蔥的晨曦花樹。老人難得嘴角帶笑，望向那棵生長了近千年的巨樹，剛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孫子·森蘭·貴族典範，正和圖蘭索的學徒，正在比賽爬樹。
……
而且森蘭還贏了。
戰勝無數混沌種、亡靈。巫妖的老人差點被氣的心肌梗塞，眼前發黑砰地昏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他們的番外~
姜哥的番外有點卡，先寫這兩個的換換腦子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