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阿特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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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有誰能解開我們的謎語嗎。”

棕發男孩坐在橡木長桌上,託腮興致勃勃望著門口,兩腿懸空晃悠。

“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秘密營地了!”

“嘖, 這麼亂的地方, 我才不要。”

森蘭挑剔地掃視幾乎堆到屋頂的雜物和滿地的羊皮紙球, 只肯固執站在剛被清掃出來的小格子裡,生怕蹭髒自己的深藍色小星袍。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缺胳膊斷腿的‘殘疾’鍊金機械人正拿著塊羊皮清理灰塵,只是速度實在慢的出奇,這麼久才清理出剛足夠森蘭站的地方。

“如果一個聰明人的話,他會選擇更好的地方作為聚會點。”

森蘭高抬著下巴, 餘光掃過阿特曼,狀若漫不經心地慢吞吞道:

“比如說一棟古老城堡的會客室, 我認為那裡就十分合適。”

“阿森,你是在邀請我去你家裡嗎!”

“誰邀請你了!”

貴族少年頓時反駁,著重道:

“我只是舉個例子!”

“誒,我是不是第一個被你邀請去玩的人吶?”

“當然不是!再說了,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並不是邀請你過去!”

“啊,好遺憾。”

阿特曼眉毛耷拉下來, 看起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腿也不晃了,那雙棕褐色的眸子望向森蘭。

“我還以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哼!”

小貴族傲嬌哼了一聲,擰眉打量四周, 終於忍不住從空間戒指裡拿出來幾個大師級別的機械僕人,指揮著他們開始打掃。從下午一直到黃昏,才勉強收拾出個樣子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再找過來。眼看著快要到飯點,阿特曼嘆了口氣,失望嘟囔:

“是不是咱們的謎題太難了,怎麼都沒人能解開啊。”

“恕我直言,這種難度的問題我在三歲的時候就能夠解決了。”

“阿森真棒!”

阿特曼十分給面子的熱烈誇讚,他利落從長桌上跳了下來,拍了拍褲子。

“沒有人的話,以後這就是我們兩個的秘密營地啦!”

“走吧,聽說今天有焦糖布丁呢,可不能讓圖蘭索導師都吃了!”

不知道是被那個詞戳到了心,森蘭忽然感覺有些快樂,再看著連他家馬廄都比不上的破屋子也順眼了多。他矜持的嘴角上挑了微小的弧度。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機械運轉的隆隆聲響從房間深處傳來,那老舊的棕木門開始轉動,露出一副極為陳舊的畫像。

畫像後,一個瘦小的身影小心翼翼探過頭來,左右張望。他膚色黝黑,尖尖長耳垂落下來,眼瞳深藍。彷彿看不太清楚似的,他眯著眼,向密室內看去,被阿特曼和森蘭注視的目光嚇了一跳,差點又縮回去,膽子很小的樣子。

“那個……之前在課桌上刻下謎題的,是你們嗎?”

他怯怯詢問道。

“是的是的,都一天了總算有人找來!”

阿特曼熱情應道,拉過臉色有些難看的森蘭,好奇看向那暗精靈。

“我叫阿特曼,他是森蘭。你叫什麼名字啊。”

森蘭犀利挑剔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狠狠扎在暗精靈身上,只可惜這個種族全是近視眼,即使看人就是兩個模糊色塊,再銳利的目光也完全沒有殺傷力。

“我叫梅菲特。”

暗精靈害羞的笑了笑,期期艾艾道:

“以後我能跟你們一起玩嗎。”

“當然!”

“哼。”

* *

“森蘭,藥劑好難哦,我不想學。”

阿特曼哀嘆的把書啪地合上,放棄似的躺倒在草地裡,滾來滾去。草屑沾到了他的髮絲上,他不在意,一直滾到森蘭的身邊。玫瑰金髮男孩正繃著臉看書,鵝毛筆在羊皮紙寫下一串串賞心悅目的字跡。森蘭認認真真看書,阿特曼認認真真看森蘭,欣賞自己好友學識淵博的同時也悄悄欣賞著那幅好樣貌。

十歲的少年相比之前長開了些,俊朗矜貴,雌雄莫辨的漂亮。就好像從史詩圖畫中繪製的天使,現在星院裡已經有女孩給森蘭遞情書了。

可能是阿特曼的目光太過熾熱,森蘭嘴角抿的越來越緊,終於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冷嘲熱諷:

“怎麼,難道偉大的命運之子也有不會的東西?”

“又不是我想當的。”

阿特曼小聲嘟囔道,卻不知怎的刺激到了森蘭。他噌地站起身,繃著臉卷著自己的羊皮紙大步走開。阿特曼忙兩步追上去,茫然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好友,疑惑追問道:

“阿森,你怎麼了?”

“不要這麼叫我!”

森蘭嘴角緊抿,灰眸銳利,那些刻薄的言語不知怎的就從他嘴裡躥了出來:

“你是不是跟誰都這麼親熱!”

話出口的瞬間森蘭就後悔了,但最昂貴的藥劑也不能逆轉時間。

“森蘭·海爾第!”

阿特曼從來沒用過這種聲音說話,嚴厲又憤怒,好像在質問敵人似的。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森蘭手瞬間攥緊,竭盡全力才繃住臉上的冷漠與不在乎。他聽到自己冰冷疏離道:

“我怎麼回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說罷,他大步離去。背後再也沒有人追過來,也沒有了那些一直都熱情洋溢的棕發男孩。

他們在冷戰。

從認識到現在,第一次冷戰。在課堂上,從來都形影不離的兩人分開,一人坐在最前面,一人坐在最後,沒說過一句話。午餐也不再一起,即使見面也是擦肩而過,彷彿是陌生人。那間密室森蘭再也沒去過,只是孤僻往返於寢室與藥劑室之間。

阿特曼有很多朋友,他跟誰都聊得來。

這件事森蘭早就知道,冷戰似乎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影響。無論是在課堂還是課後,他即使再不想關注也總能看到棕發男孩被一群人包圍著,熱烈快樂的討論著什麼。他站在人群中央,侃侃而談,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魅力,吸引人不由自主的聚攏在他的身邊,聽從他的命令。

而森蘭就不同,即使他是貴族典範,成績最為優秀的,家室顯赫,但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那貴族的做派以及疏離禮貌的話語將他與其他人隔離開來。來奧蘭納上學的通常是戰爭中失去全部親人的孤兒,向他這樣的貴族絕對是鳳毛麟角。階級無論在那裡都存在。他沒有任何朋友,也不屑和那些傻兮兮天真流鼻涕的小孩玩在一起。

家族嚴苛的教育讓他習慣只與精英交往,全神貫注於學習與提升實力。從來到奧蘭納到現在,只有阿特曼敲碎了那層冰殼,親親熱熱的來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走後,那些溫度似乎也一併被帶走了。

他是命運之子。

森蘭有些茫然的想,這個訊息在上個月的時候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奧蘭納,從此以後所有人看他們的眼神都變了。曾經別人都說阿特曼是森蘭的小跟班,走了龍屎運才能跟在貴族大人身邊。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彷彿反過勁兒來,那些人一個個的又開始說果然貴族的眼光就是不一樣,一早就跟偉大的命運之子打好了關係。能成為他最信賴的朋友,那個森蘭絕對是幸運女神的私生子!

他才不是什麼命運女神的私生子。

森蘭想要嚴厲反駁。

剛見到這個棕發小孩的時候他身上甚至沒有一件得體的衣服,除了實力還湊活,幾乎沒一樣比得上他!如果不是他先黏上了,自己怎麼可能跟他交朋友呢!

然而導師們也開始轉變態度,他們更喜歡叫阿特曼起來答題,更喜歡讓他來講解自己的思路。每次都給他佈置額外的昨夜,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期待與欣慰,幾乎在看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這些待遇以前都是森蘭的。但他不在乎,他感情本來就淡漠,離開奧蘭納,這些當導師的星徒與同學說不定就再也沒機會見到,和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別。

他為什麼要在意陌生人的目光。

只是當一天晚上,他回城堡向爺爺彙報學習進度。彙報完後老人一如反常沒有讓他回去休息,他的拄著柺杖,注視著窗外漆黑天幕,目光有些落寞。

“森蘭。”

他聽到爺爺開口,聲音中帶了嘆息。

“不得不說,圖蘭索那老家夥收了個好學徒。”

“你以後要多跟阿特曼相處,記得……”

咔。

他似乎聽到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裂開了,過往的驕傲與自信轟然崩塌碎裂,露出赤裸又遍體鱗傷的自我。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老人,瘋狂的想要質疑,嘴唇顫抖。然而最後,他說:

“好。”

這天後,他一如往常的回到奧蘭納。仍舊過著和曾經沒什麼兩樣的日子。和阿特曼形影不離,打鬧,玩笑,學習,調侃。但是森蘭知道,有黑色荊棘紮根在自己心臟深處,不斷蔓延,生長出帶毒的尖刺。

荊棘的名字,叫做嫉妒。

一直以來都是天之驕子的森蘭,終於體會到了嫉妒的感覺。他竭盡全力,用大量的時間來看書,學習,研究,將一切都做到最好,但卻什麼都不能改變。無論是爺爺還是其他人,他們都只能看到命運之子。看到那個棕發的小個子。和阿特曼的相處讓他感到疲憊,再不復之前的輕鬆愜意。

忽然有一天,森蘭從噩夢中驚醒。他夢到自己變成了漆黑的怪物,渾身散發著劇毒與惡臭。他的心臟完全被荊棘寄生纏繞,血都出來了。恍然間他覺察到,內心的毒瘡不知何時開始潰爛流膿,在忙碌的追逐中他不知不覺間開始失去自我,庸庸碌碌,為了他人的目光而活,已經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這樣下去不行。”

他在心裡嚴肅告誡自己。

“這樣下去不行。”

阿特曼沒有錯,成為命運之子也不是他能夠選擇的。出問題的是他自己。

森蘭心知肚明,但仍舊忍不住,在和阿特曼相處時露出了那漆黑駭人的銳刺。他太過分了,可能阿特曼不會再原諒。分開一段時間,對他們兩個人都好。

但是森蘭不能忍受,自己造成的錯誤卻逃避補償。

他現在還是不能正面面對阿特曼,生怕那還沒有完全消解下來的刻薄再次發作。想到那人糟糕的藥劑成績,森蘭開始擠出時間,在忙碌的學習中編寫了一本書。裡面詳細講解了各種煉製藥劑的手法,從簡單到複雜,附錄上記錄了無數他研製出的藥方。

這些價值連城的配方就這樣被簡簡單單的寫進了一本書中,森蘭精益求精,改了又改,將那本書從一指厚增添到了兩指。編書時他全神貫注,不知不覺心態竟然逐漸平和了下來,他很久沒有再關注別人落到阿特曼身上的目光了,甚至連棕發男孩都很少再想起,那些嫉妒與黑暗似乎開始消退,他在變得正常。

只是偶爾會產生莫名的孤獨感,全被森蘭刻意忽視壓了下來。忽然有一天,阿特曼被圖蘭索帶了出去,似乎要有什麼重大的任務。他離開那天幾乎整個奧蘭納都去送行了,森蘭也去了,遠遠站在最後。他看著阿特曼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即使連圖蘭索幾番催促也仍舊扭著頭不肯離開。

他在尋找自己。

森蘭意識到,壓抑的感情幾乎噴湧而出,但想起自己還沒有編完的那本書,他即將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等他回來吧。

森蘭想到,看著阿特曼最後被等的不耐煩的圖蘭索抽了下頭,訓斥幾句,這才依依不捨離開。

等他回來,自己就道歉好了。

可他沒有想到,阿特曼差點就回不來了。

當聽到前線傳來圖蘭索大師犧牲,命運之子消失下落不明的訊息後,森蘭如同五雷轟頂。一夜輾轉反側,他給爺爺留了封長信,偷偷進來家族寶庫,把自己從頭武裝到牙齒,最後拿走了家藏寶庫中的永恆虛種,收拾行囊奔赴前線。

戰爭遠比想象中殘忍可怕,即使森蘭生性謹慎多疑,畢竟年齡尚小,幾次三番陷入絕境瀕臨死亡,再也顧及不了什麼形象和整潔,他硬生生靠著那些價值千金的煉金器以及藥劑撐了下來,當他在深淵中找到阿特曼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月後了。棕發少年幾乎全身都被燒傷,胸膛起伏微弱,只剩下一口氣。

周圍是蠢蠢欲動的魔獸,護著他的鍊金防具已經脆弱的只剩下半透明的膜,恐怕過不了幾日就要完全消失。精疲力盡的森蘭忍不住後怕,他連滾帶爬的到阿特曼身邊,掰開牙縫將最後一瓶宗師級恢復藥劑直接灌下。當看到棕發少年緩慢睜開眼,恢復神智時,森蘭如釋重負,幾乎廢了全部的力氣才憋回那淚意。原本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口的道歉順暢的不可思議。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異口同聲,隨後都愣住了。阿特曼率先回過神來,他拉住森蘭的手,將自己拱入他的懷中,難過的懇求道:

“以後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好。

森蘭聽到自己心裡許下諾言般慎重。他帶著阿特曼,用永恆虛種回到早就設定好的空間座標。後來自然是眾人因為命運之子歸來而欣喜,爺爺對他貿然魯莽行動的訓斥。往後的戰局佈置也發生調整。這次行程阿特曼又獲得了兩項強悍的卡牌能力,整體實力更上一層樓,基本已經能夠從奧蘭納畢業,開始帶領人類聯軍反擊混沌大帝的入侵。

森蘭把終於編纂完成的藥劑書慎而重之給了阿特曼,與此同時還有永恆虛種。命運之子的使命實在是太過危險,他會比自己更需要這個。

阿特曼極為忙碌,他聚攏了一批可靠的同伴,前線捷報頻頻傳來,吟遊詩人都不再頌唱神的史詩,而是歌頌命運之子阿特曼的故事。只是每隔兩個月,這位已經家喻戶曉的命運之子都會回到奧蘭納,在那棵晨曦樹下,貴族少年如約等候。他們會背靠背坐在樹下,享受一整個下午的難得閒暇時光。

當然,還有慣例考驗背書的時刻。

“為什麼你能忍受那麼枯燥的煉藥啊!我們聊點別的不好嗎,比如說我把那群混沌種趕回老巢的事……”

“不學也得學,把書都給我背過。”

“噫嗚嗚噫!”

* *

“放開我,你快點走!”

瓢潑大雨瀑布般灑落,天地間彷彿破開了一個口子,暴雨鋪天蓋地奔湧而出,炸雷震耳欲聾,天地之間全籠在一片模糊水幕中。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來一樣,本就崎嶇的山路更加陡峭溼滑。集聚的雨水順著溝壑縫隙淌下,洶湧湍急,宛如一道道小溪。

一個渺小的身影艱難攀登著山峰,他背上還揹著一個人。血水摻雜著雨水流淌而下,背上那人的雙腿無力垂下,遍佈刻骨傷痕,翻卷起來,被雨水泡的發白。唯一一塊雨布裹緊了他,卻讓更多雨水傾降在下面那人的身上。

狂風卷著暴雨鞭子似的狠狠劈向那人,劈的那瘦小身軀更加佝僂,一步一滑,但他卻從未摔倒,艱難跨過一個個水坑亂石。長蛇般閃電驟然撕裂天際,周圍岩石被映地明晃晃白成一片,電光短暫映照下男孩匆忙回頭,看到了背後黑壓壓如潮水般的混沌大帝派來的追兵。

那些形容可怖的怪物殘暴不堪,智商卻堪憂。他已經甩掉了一半,只是極近枯竭的體力和冰冷大雨中流失的體溫令他手腳彷彿灌了鉛,舉步維艱。他儘量不動聲色,表現如常。然而身軀的顫抖卻仍舊被趴在背上的人感覺到了。在此即彼伏的炸雷聲中那人扯著嗓子,厲聲道:

“快放我下來!你去找學院的老師,我自己能撐住!”

“不要晃,森蘭。”

阿特曼吐出一口氣,漫天密集雨點打的他睜不開眼,嘴角卻依舊勾起。

“剛才差點沒站穩,咱倆就要一起滾落山崖了。”

森蘭頓時不敢再動,渾身僵硬。他伏在阿特曼耳邊,咬牙切齒,尾音發顫: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阿特曼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奮力翻過又一道山嶺。他踩在一個個陡峭幾乎看不清的石縫上,藉助著它們向上攀爬。背後的追兵似乎更近了,他頭也不回地甩出去一個鍊金物件,轟然爆炸伴隨著熱浪石屑猛地炸開,爆炸的瞬間他將森蘭護在懷裡,背後火辣辣劇痛,但與此同時他也被氣浪推得向前撲了過去,再次將那些混沌種們拋到了身後。

“森蘭,你覺得混沌大帝長得怎麼樣。”

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疲憊幾乎要將阿特曼壓垮,眼前發黑,神志模糊,超凡的意志力撐著他再次穩住顫抖的雙腿,揹著森蘭向前跑去。嘴裡不著調地天馬行空。

“我覺得他長得不如你好看。”

“我……”

森蘭哽咽了下,知道他是在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話茬卻怎麼也接不下去。他喉頭彷彿堵著一塊大石,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

“說說話。”

黑暗中阿特曼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滾石,猛地滑了一下,差點帶著他和背上的少年一起滾落山峰。他喘著氣,跌跌撞撞的繼續向前奔跑,上氣不接下氣,僅憑一股意志力在撐著。

“說什麼都好。”

“我……”

森蘭眼眶酸澀,雨水順著他的眼角流下。他摟著阿特曼的脖子,聲線顫抖輕的極近破碎:

“阿特曼,回一下頭。”

在棕發少年側過臉來的瞬間,他向前探過身去,唇瓣掠過阿特曼冰冷的眉心。失去血色的唇和冰一樣冷,但落在眉心時的感覺確實熾熱熨帖的,彷彿一片熱烘烘蓬鬆的羽毛,飄飄悠悠落到了心上。

“這是祝福,母親告訴我的。”

森蘭匆匆解釋道,仿若掩飾。幾乎要被雨聲和炸雷聲完全掩蓋。

“我相信你。”

“我的天神。”

阿特曼感嘆一聲:

“阿森,你·媽媽說的對,我現在感覺精神抖擻,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之前完全透支的力量到現在終於恢復了些,榨取骨縫最深處的殘留星能,耀眼刺目的銀光瞬時撕裂天際,銀白色的海燕在暴風雨中翱翔,下一秒,帶著兩人消失在了原地。

再睜眼,兩人已經出現在了奧蘭納的門前。當驚喜愕然奔跑過來的星徒們接過重傷的森蘭,阿特曼呼出一口氣,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連笑帶喘地躺倒在雨水中,任由傾盆大雨砸在身上。

“你的祝福,我給滿分。”

* *

“森蘭,森蘭,我想看看二十年後的我長什麼樣嘛。”

“你就讓我看看,讓我看一看。”

“哼,男孩子,不要撒嬌似的拖長聲音說話。”

森蘭嚴厲指責道,面對阿特曼的祈求他顯得十分冷酷無情,毫不動搖。然後他冷酷無情的召喚出了自己變換為銀蟻的本源卡牌,阿特曼興致勃勃召喚出金蝶,當金蝶包裹住銀蟻時,新的身影出現。只是可能因為命運之子身份特殊,每次那個身形都只有虛影,臉部看不清楚。

“誒,我也想看看你長大後的樣子。”

阿特曼感嘆,門被敲響,龍騎士刃探過頭來,笑著催促。戰事越發緊急,空閒的時間逐漸減少。就連短暫的相處都彌足珍貴。

“你該走了。”

森蘭推了推他,阿特曼卻向刃表示再給他幾分鐘。門被關上,他回過頭來,神秘兮兮從口袋中拎出來一塊懷錶。琥珀色的袖珍表身格外精緻,裡面指標全是金色的,尖端好像一個個桃心。

“不愧是艾迪妮大師的作品……”

森蘭感嘆道,懷錶通體由整個的聖級安息水晶製造而成,珍貴極了。忽然他看到阿特曼開啟懷錶,毫不留情地從中直接掰下來一根錶針來,他頓時急了,忙阻止:

“你在幹什麼!”

“喏,拿著它,你就能找到我了。”

阿特曼笑嘻嘻道,狡黠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想我的話,就可以用它來看我。”

“別告訴別人,錶針我只給你一個人。你總能找到我,不是嗎。”

* *

鍊金燈的光芒下,一雙手將試管中的赤紅色溶液加入沸騰的坩堝中。手很穩,沒有濺起丁點水花。倒入坩堝中的溶液迅速和原本的粉末溶解到一起,然而就在半溶的時候,裡面突然泛起無數墨綠色的氣泡,只聽砰地一聲,坩堝中一片焦黑,混合失敗。

森蘭嚴謹記錄下融合時間以及反應結果,手一揮,焦黑一片的坩堝和藥劑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鍋。他重又開始試驗,進度又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身後的門卻突然被推開了。一個身影裹挾著寒風闖了進來,跌跌撞撞就撲進了長絨沙發上。

森蘭手一抖,坩堝頓時又重蹈覆轍。

“嘖,瞧你做的好事。”

貴族少年擰著眉,看到沙發上的白色長毛被土染灰眼角抽了抽,受不了的推了推癱倒在上面的少年,語氣不善:

“滾去你的吊床睡。”

整個人埋在沙發裡的狼狽少年卻動都沒動,連呼吸起伏都極微弱。棕發上還沾染著晶瑩的雪花,只湊過去就覺得冰冷無比,完全沒有活人的溫度。森蘭呼吸一窒,伸過去的手遲疑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不敢用力,輕輕推了推,聲音輕了無數倍,深處隱藏著擔憂:

“喂,你這傢伙別裝死啊。”

“累死我了……阿森我想喝可可。”

悶悶的聲音傳來,森蘭不自覺松了口氣,他撇了撇嘴角,諷刺抱怨道:

“是是是,阿特曼老爺,您的僕人森蘭為你效勞。”

點燃壁爐,高塔中滿是熱可可的醇厚的香氣。阿特曼一口氣灌下去,這才原地復活,滿足嘆了口氣。

“唉,森蘭,要沒了你我可怎麼辦啊。”

“哼。”

一條駝絨毛巾迎面扔來,直接糊到了阿特曼的臉上。

“恕我直言,您身上的泥水全都滴到地毯上了。”

棕發被擦得毛絨炸起,阿特曼裹著毛毯抱著森蘭又給他泡的一杯可可,靠在壁爐旁的軟墊上。橘紅色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眸中,看起來溫暖又灼熱,就好像一蓬熾烈燃燒的火焰。彷彿被火焰灼傷,森蘭避開了目光,狀若伏在桌邊繼續修改藥劑配方,實則鵝毛筆在羊皮紙上畫出一團團亂糟糟的線,就如同他的心一樣。

“誒,這次我能呆三天呢。”

阿特曼抱著鵝絨墊子懶洋洋笑著看向森蘭。

“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做。”

“三天後去哪。”

森蘭乾巴巴問道,沒有被阿特曼討饒迴避的目光打動,堅持問道:

“回答我的問題。”

“三天後嘛,我們去一座小土坡。”

阿特曼有些理虧的摸了摸鼻子,在森蘭嚴厲的目光中改了口:

“好了,只不過是個火山而已。你知道的,只有極東熔岩之城的高溫才能鍛造鍛造出斬殺混沌之王的佩劍。”

“等幾天再去。”

森蘭斬釘截鐵道:

“我的藥劑估計有十天,不,七天就能煉好。帶上它再去。”

阿特曼不說話,只是歉意地笑。森蘭就明白了他的選擇,心中湧起怒意,更多的卻是焦躁無力。這件事他幫不上忙,除了煉製藥劑外丁點用處也沒有,強行跟過去不過是阿特曼的負擔。向來驕傲的少年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弱小與無能為力。

他低下頭去,用沉默來掩飾自己的狼狽。

“森蘭。”

不知何時阿特曼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棕發少年頭親暱擱在森蘭的肩膀上,噙著笑意,半是撒嬌半是抱怨

“不來祝福我一下嗎,去火山好危險的。”

“我管你危不危險。”

森蘭嘲諷,他推了推阿特曼,沒推動。被冰雪浸地冰涼的身軀此時已經被壁爐烘地熱乎乎的,就好像個火爐,貼在自己背後,烤的森蘭臉有些發燙。阿特曼還在那裡玩笑似的撒嬌,森蘭受不住,匆匆側過臉唇瓣蜻蜓點水似的在他眉心蹭過,心跳如擂鼓。下一秒,他聽到阿特曼輕聲道:

“森蘭,我快要成神了。”

“哦。”

他聽到自己乾巴巴的回應道。之前濃郁的情緒似乎瞬間就冷卻了下來,只剩下一蓬灰燼。心臟彷彿被無形的手掌攥緊,讓他喘不過氣來,就連聲音也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哦。”

* *

“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在最終戰前,阿特曼最後一次來到高塔。他沉默了很多,坐在吊床上眉心總是擰著,愣愣盯著一點出神,似乎在思索什麼問題。森蘭從來沒見過他這幅神態,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大半,他終於忍不住去問。

“肯定沒問題的,我用光陰箭魚看到過了。不會出差錯。”

“可是,那是神……”

“阿森,放心。”

阿特曼安撫笑道,轉移了話題。

“阿森,你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吧,到時候我讓整個世界給你慶生好不好。”

“嘖,你有毛病嗎。”

森蘭頓時繃不住臉了,彷彿被戳中心事般,氣急敗壞中帶了幾些掩飾不住的羞赧。阿特曼哈哈大笑,站起身。

“我要走了。”

“快滾蛋!”

森蘭毫不留情,但心底不知怎的,卻生出一抹憂慮。他盯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終於忍不住追了出去,扒在門口大聲強調道:

“我的生日是在後天,你可要記清楚了!”

“一言為定!”

“後天,我會回來的。”

* *

混沌大帝被封印,安第斯忒重獲新生的捷報飛快傳遍了整個大陸,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他們將這一日定為‘卡皇’日,所有種族都在來歌頌紀念那個人。

生日那天,森蘭靜靜在晨曦樹下等了很久,從清晨到黃昏,從希望到失望。森蘭沒有等到那個棕發少年。他直接用錶針定為尋找,卻發現完全失去了作用。它就像跟普通的金錶針,沒有半分反應。

只有阿特曼活著,他才能夠透過錶針找到他。

森蘭又等了很長很長時間。

幾天,幾個月,幾年。幾十年,幾百年。

阿特曼的時間觀念,真的很差。

* *

傳說這個世界曾經是有蝴蝶的。

後來神明憎惡了蝴蝶。

“哇這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應該是蝴蝶吧,我在歷史書上見到過。”

新生的世界,距離上一次遭遇滅頂之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各個種族在新的世界繁衍生息,摩特村是個不起眼的小村莊,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大人物。只是在今年,誕生了一個天資聰穎的小孩。

他容貌並不出色,棕發棕眸,但卻有天賦最強,甫一誕生就有巨龍降臨,將自己還在蛋中的孩子送與他。五歲時就覺醒了卡牌,長大過程中更是有數不勝數的奇異經歷,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這個男孩被譽為神明的寵兒。但與此同時,他又特別倒黴,走路總是會摔跤。

幸運的阿特,倒黴的阿特。

村裡人這樣稱呼他,男孩也不介意,只是笑。沒有人的時候他總喜歡坐在最高的樹杈上,眺望天空。

神到底是什麼呢?

他經常會思考,是不是真的和大人們說的一樣,蒼穹上會不會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呢。

神應該是個好人吧。

他想。飯熟了,從村莊裡傳來呼喚聲。阿特應和著躍下樹枝,歡快跑了回去,半路上卻不知怎的,又摔了一跤。

“怎麼老是摔跤。”

他嘟囔著,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以後保佑我別再摔跤了吧。”

極高的蒼穹之上,森蘭穿著神袍,居高臨下俯視阿特。聽到男孩的祈禱,他嚴肅緊繃的嘴角輕挑,偷偷讓春風又絆了他一腳。

恐怕阿特要一直倒黴下去了,神可是小心眼又記仇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番外會放出一些我沒有在文中寫到的設定和人物,以及一些小故事。因為篇幅的原因,不能都呈現在文章裡。

不感興趣的小天使就不要訂啦,我會在標題上著名噠!

另外!明天就要開新文啦,晚上九點更新!求捧場求撒花呀(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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