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世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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杛琁成為魔族首領後,將自己的嫡長子杛羽封為世子,而他侍妾所生的魑鸞與雷淵,小小的年紀便被分封到離魔族相遠萬里的屬國來。杛羽即位後,時刻擔心他在栒狀山的兩位親弟弟會做出什麼不合乎禮制的事情,便在祭祖時,趁機將魑鸞留在了王城京都,企圖分散兩人的勢力。

他卻沒想到,自己將魑鸞留在王城卻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將一個永遠不會背叛雷淵的內應堂而皇之的留在了自己的身邊,魑鸞的一舉一動雖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但他不知道,遠在萬里的雷淵,幾乎每日都能收到魑鸞的密報,而那個他印象中懦弱無能的雷淵,已經在短短的幾萬年裡,掌握了魔族將近一半的軍隊與權力。

一路上,魑鸞與雷淵都沒有說什麼話,但魑鸞的步子極快,走到母親的寢宮前等了許久,雷淵才趕了上來。

這邊母子久別重逢,抱頭痛哭時,雷淵退了出來,他將關元喚到跟前,悄聲說:“叫人準備宴席為二殿下接風洗塵,還有,你去告訴鳳兒,說二殿下回來了。”

關元頷首:“遵命。”

雷淵將魑鸞方才給他的書信開啟瞧了起來,而後,他盯著書信上的幾行字,陷入了沉思。

栒狀山上許久沒有辦過宴席了,席間絲竹亂耳,觥籌交錯,眾人卸下肩頭的擔子,沉迷其中,歡宴對飲時,席間有兩個人卻是無比的清醒。

魑鸞一直把玩著手中的酒樽,用手指反覆磨砂酒樽上的紋飾,不開口說話,也未曾喝過一滴酒。

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腳步輕盈的走近魑鸞,跪坐著將托盤中的吃食放到他面前,一直低垂著腦袋的魑鸞瞥到侍女手上戴著的玉鐲,猛地抬頭喚道:“鳳兒?”

那個叫做鳳兒的女子有一雙明媚的眸子,她含笑望著魑鸞:“二殿下若不喜歡這裡的吃食,我知道哪裡有你喜歡的。”

魑鸞滿臉的喜悅,站起身望一眼雷淵,雷淵笑著點了點頭,魑鸞與鳳兒相攜離開了大殿。

雷淵想到魑鸞帶來的書信,一陣煩悶:杛羽不日內將要與魔族丞相眈誠聯姻,杛羽若娶了眈誠的嫡長女,那魔族便有一半的老臣倒向他那一邊,於他來說,倒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他側身喚道:“關元。”

關元走到雷淵身旁,說道:“殿下。”

雷淵問道:“鮫精今日說的,你可都派人去白鸝核實過了?”

關元答道:“回稟殿下,前去白鸝族周圍查探的人才回來,他說,白鸝族周圍的水患確實解除了,鮫精並沒有說謊。但屬下派去的人只是在外圍打探,並未進入白鸝族,鮫精說的其他事情,就沒辦法核實了。”

雷淵繼續說:“我今夜親自去白鸝族瞧一瞧,若是真的有神界之人,那這件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若是神界真的有使者在白鸝,那天帝便已然對魔族起了疑心,保不準這些日子就會有什麼動作,他與杛羽的關系緊張至此,若是此時神界再跳出來橫插一槓子,就算是再有一個他,也頂不過來。

雷淵又道:“今夜你要小心,打起精神來,不要讓杛羽的人鑽了空子,我去去就來。”

關元蹙著眉頭勸道:“殿下,還是我去吧,我……”

雷淵忙打斷他:“無妨,我已決定了,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便好了。還有,那個鮫精並非善類,你想辦法叫他留在栒狀山,好好看著他。”

關元頷首道:“屬下明白。”

夜幕降下,白鸝四處靜悄悄的,凡界的一切似乎都安然享受這獨屬一份的靜謐安寧,月色悄悄撒下來,為靜謐的凡界披上銀裝。

姞娮仰趟在榻上,直勾勾的望著屋頂上的椽梁說道:“我來的時候,爹孃都去丹穴山了麼?”

過了好一會兒,屋頂之上傳來一聲回答:“嗯。”

姞娮想了想,繼續說道:“我今日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在栒狀山上。”

屋頂上的秦杓坐起來,隔著房頂問道:“你身上沒有靈力,去那裡做什麼,那可是魔界的地方!”

“我是有要緊的事情,不得不去。我們不小心掉落山崖,被那個男子救了下來。”

“你懷疑那個男子的身份不簡單?”

“豈止,我懷疑他就是魔族中人,可惜我身上靈力不夠,察覺不出來。”

秦杓:“哦”一聲,說道:“是和那個白鸝族王子一起?”

姞娮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

秦杓道:“你剛剛說了我們。”

姞娮說道:“你既然來了,就幫我把白鸝王的病治好。”

秦杓問道:“你要救那個凡人?”

姞娮說道:“我方才給了他一劑藥,也不知道有沒有效用,你在師父那兒學的醫術比我強多了,你應該可以救活他吧?”

秦杓有些犯難:“不過是個凡人,為什麼救他?”

姞娮似乎答不上來,陷入了沉思。

秦杓問道:“怎麼了,你睡著了?”

姞娮說道:“沒有,我覺得白鸝王待人挺好的,他對我也很好。”

秦杓這才答應道:“那好吧,我就破一次例,幫你救一救他,可我不能保證,能不能救的下來。”

姞娮沒再說話,眯著眼睛正要睡時,秦杓一下子站起來,緊張的說道:“好像有什麼動靜。”

姞娮側身聽了聽,說道:“是風聲吧。”

秦杓從屋頂上跳下來,急切的說道:“有外人進來了。”

姞娮一下翻起來,問道:“魔族的?”

秦杓說道:“我不確定,我設在寨子周圍的仙障有異動,我先出去瞧瞧,你好好待在屋裡,我回來之前,不要出去。”

姞娮忙答應:“好,那你小心些。”

秦杓施了法,往寨子外圍跑去,姞娮心中忐忑,沒辦法繼續休息,她走到門前,側著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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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秦杓才回來,敲了敲窗欞問道:“可睡下了?”

姞娮忙走到窗邊回答:“沒有,外面出什麼事了?”

秦杓頓了頓,說道:“無事,是一個凡人誤闖白鸝,被仙障擋下來了,快些歇息吧。”

姞娮答聲:“好,你也早點歇息。”

第二日,姞娮早早的起來,穿好衣服,洗漱之後出去,才推開竹屋的門,就見許多人慌慌張張的跑來跑去,臉上大多帶著緊張不安的神色。

她喚了兩聲秦杓,屋頂上無人回答。

姞娮心裡有些不安,拉住一個滿頭大汗的跑過竹屋前的侍從,問道:“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

那人行禮道:“回大祭司,是白鸝王,白鸝王昨夜裡薨逝,現下白鸝各部的長老都趕來了,大祭司快去大殿瞧瞧吧!”

姞娮如遭雷擊,愣在原地,緩緩放開了拉著侍從衣袖的手。

侍從行了禮告退,急匆匆的跑了。

白鸝王不是已經用了昨日她留給白芨的藥嗎?他怎麼還會死?昨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她帶著滿心的疑問疾步向大殿走去,一路上瞧見許多人,他們有的悲慟、有的迷茫、不知所措,整個白鸝族像是被這些情緒所傳染,寨子上空陰沉沉的,空氣沉悶異常。

姞娮進去時,大殿中跪滿了人,她一眼便瞧見了跪在棺槨最前面的玄莤與玄域,她在殿外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進去,半晌之後,還是轉身退了出去。

她在大殿外的角落裡站了很久,才見秦杓急匆匆的趕來,姞娮連忙上前拉著他問道:“昨夜到底怎麼了?”

秦杓指著大殿問道:“那個白鸝族的王子呢?我有事找他。”

姞娮回身望一眼玄莤,說道:“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好了。”

秦杓伸手拉著她,說道:“你跟我來。”

姞娮跟著他走了一路,直走到寨子外面,秦杓才停了下來,他使術法開啟了設在竹籬旁邊的仙障。

姞娮望著仙障裡的女子,她身著一件碧色的衣裙,看樣子只有十幾歲的年紀,眼睛緊緊的閉著,睡的正酣,她驚訝的指著她道:“她是誰?怎麼會在你的仙障裡?”

秦杓說道:“她既能走近我的仙障,就應該不是個凡人,昨夜裡她闖進寨子,我將她困到了這個仙障中,今早我去山上採完野果回來,就聽說昨夜裡白鸝王薨逝了,我覺得這個女子昨夜裡出現在白鸝,十分的蹊蹺,不知道她與白鸝王的死有沒有關係,只好繼續關著她。”

此時整個白鸝族都在為白鸝王逝去哀痛,玄莤也一定十分傷心,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姞娮想了想,說道:“我來問她好了。”

秦杓不解道:“你確定,她身上應該也有法術修為,你現下沒有靈力,你不怕她傷了你?”

姞娮說道:“沒事,你將她帶到我房間吧。”

秦杓破開仙障,將女子帶到了姞娮住的竹屋。

不過一會,她睜開眼睛,警惕著望著周遭的一切,她很快便發現了眼前穿青色衣裳的陌生女子,手中暗暗積蓄力量。

姞娮瞥了眼她藏在袖口中的手,說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我勸你,還是將你的術法與心思收起來,這屋中除了我,還有個修為高深的神仙,再說,以你身上的那點修為,根本就傷不了我。”

“你是誰?”女子開口道。

姞娮望著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子,笑道:“神仙。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這樣才算公平。”

女子咬了咬牙,說道:“你說。”

姞娮問道:“昨夜裡為什麼擅闖白鸝族?”

女子想了想:“我沒有擅闖,只是路過而已。”

姞娮笑了笑:“路過?從什麼地方路過?”

女子默不作聲。

姞娮說道:“你若是不說實話,我就將你交給白鸝族的人,他們的大王昨夜裡薨逝,而你,昨夜也正好路過這裡,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

女子驚訝的長大了嘴,辯解道:“跟我沒有關係,我昨夜裡一進來,便被困在結界裡了。”

姞娮問道:“你是誰?為什麼來這?”

女子說道:“我只是聽說這裡的水患一夕之間被治好了,就想來瞧瞧。”

姞娮看著她問道:“那你怎麼會法術?”她想了想,問道:“你是巫族的?”

女子說道:“你怎麼知道?”

姞娮緊盯著女子淡淡道:“聽人說過而已,你若真是巫族,我只好放了你。”

女子想了許久,點了點頭,說道:“我是巫族的,是巫族長老的義女。”

姞娮又道:“這裡是凡界,白鸝族在凡界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東西,難不成,你是來找我的?”

女子細細看著她問道:“你是天帝派到白鸝的神女?”

姞娮坦然道:“是。”

女子又道:“白鸝的水患是你治好的?”

姞娮點頭道:“是。”

女子突然跪倒在地:“請神女救救我們巫族。”

姞娮忙道:“先起來再說。”

女子站起來,恭敬道:“我是靈山巫族的塗山淼,受族長所託,來這裡找一位能治水患的神女,還請神女大發慈悲,治一治巫族的水患,拯救我的族人。”

姞娮試了試,眼下自己身上的靈力只有三成,催動火魄珠怕是很難,但或許可以用炎火咒和離火咒試試。

姞娮看著塗山淼,說道:“我可以幫你,但你要將你昨夜的事情盡數告訴我。

塗山淼連連點頭,說道:“我曾在門前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他身法詭異,看著像魔族中人,我到這裡的時候,他一躍上房頂就消失了,然後,我就被你們的結界困住了。

姞娮沉思道:魔族中人來這做什麼?難道白鸝王的死與他們有關聯?

秦杓跳下來說道:“你既要去,我去幫你吧,靈山離這兒也不遠,駕著雲半日就能到。”

姞娮頭疼道:“你要揹著我們兩個飛?”

秦杓嫌棄的望著姞娮,說道:“為什麼是兩個人?你們不是都有靈力,自己會飛嗎?為什麼要我背?”

姞娮聳肩,無奈道:“我只有幾成的靈力,還要留著治水患;她這麼年輕,修為尚淺,自己飛回去也夠嗆,當然要你背了,能者多勞嘛,誰叫你是這裡修為最高的人呢?”

秦杓咬牙切齒道:“早知道我就不答應幫你了。”

姞娮偷笑,說道:“現下就去吧,回來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塗山淼問道:“這就去嗎?”

姞娮說道:“白鸝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過幾日我可能會抽不開身,還是現下去比較合適。”

姞娮轉而看著倚在床榻,交叉著雙臂站著的秦杓,說道:“不過,回來的時候,你可能還得揹著我。”

秦杓走上前來,將桌案上的錦囊拿起來交給她:“知道了,你吃了藥再去。”

靈山上松竹繁茂,花草竟芳,鳥鳴婉轉,雲霧繚繞,煙霧縹緲,高峰入雲,巍峨雄偉,滿山古柏,蒼鬱蔥蘢,山重巒疊,實是人間仙境。

塗山淼帶著姞娮與秦杓來到谷底,谷底與山上完全是兩個極端,這裡地勢較低,積水渾濁不堪,其中盡是些泥沙樹葉,茅草瓦礫,甚至還有不少的牛羊屍體,稍一靠近,便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姞娮皺著眉頭捂著鼻子,仔細檢視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的水患看上去也沒有白鸝族山腳下那般嚴重,巫族人人身懷術法,看來他們已想了不少的辦法,將積水盡數驅到了靈山谷底。

姞娮思忖著,若用炎火咒的話,自己身上的三成靈力應該足夠,便轉身叮囑秦杓,等會她不行了再出手幫忙。

秦杓點頭,退後幾步,定定看著姞娮,眼中流露出些許擔憂的神情。

姞娮想起在白鸝時治水的方法,如法炮製,在水澤中心地帶設了個仙障,飛上雲頭,開始施展炎火咒。

或許是法力不夠,才一開始,姞娮就覺得十分吃力,好在,炎火咒還是管用的,將近半個時辰後,谷底的水才算是見了底,姞娮滿頭大汗,望著腳下幹了的水澤,欣慰的笑了。

她收了仙障術法,緩緩落下來,靠在一棵大樹旁,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無力說道:“行了,可以回去了。”

秦杓連忙上前扶著她,問道:“你怎麼樣?”

姞娮搖了搖頭。

秦杓轉身對塗山淼說道:“水患已解,我們先走了。”說著,秦杓背起姞娮,駕雲離開。

塗山淼望著兩人遠去,瞥到秦杓背上微微顫抖的背影時,再次跪了下去。

姞娮與秦杓回到白鸝時,已近傍晚,白芨看到躺在榻上沒有精神的姞娮,自發的去灶屋做了些吃食端了來。

姞娮醒時,腦中一片混沌,身上卻連半分靈力也沒剩下,她笑了笑,端起白芨手中的粥,一口氣將它喝了個乾淨,而後,她將碗遞給白芨,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笑著對白芨說:“粥熬得不錯,謝謝。”

白芨將碗收了,驚訝的看著姞娮,說道:“大祭司不是吃不慣這個粥嗎?”

姞娮笑道:“是嗎?或許是餓了,我覺的挺好吃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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