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使傳旨之時，也正是各節度使派到郭家老宅的軍士到達之日。

宮使自然在宮中就聽說了此事，一地兩百名，加起來也沒多少人。沒想到，看見這些軍士，宮使卻是吃驚不已：這是一些浴血的勇士，從內而外透出煞氣。

這樣的勇猛之人，一個頂京城護衛十個，還有剩。

譴了小內侍先行回宮繳旨，宮使以留守兩日看郭家有甚需求為名，呆在郭家老宅，空閒時候便四處轉轉。

陵墓開修之日，看見那些軍士搬動巨石如同拿著小點心一般，咋舌不已。

當日，便回了城。

“聖上，奴十分不安吶。”

李豫眯眼看了看宮使：“怎麼說？”

“奴宣旨，郭家自是感恩戴德，可是，也只是表面上。各節度使派來的軍士太勇猛了。個個看起來驍勇，人人可為帶兵的將領。不過一個小小墓園，竟然有過兩千的人在內裝腔作勢，實在令人不安。”

“兩千？”

“郭家軍本身就有不少人。這還是在明處的。暗處的就不知有多少了。也許，郭家只是暴露這些人安朝廷的心。”

李豫煩躁地拍拍案几：“何至於，不過一個陵墓被挖，就起了反心麼？郭家的忠心也不過如此而已？”

“聖上，奴還聽說，郭家處置了一些世僕，有的是郭家伺候了幾代的人吶。說不定，因為這些僕役忠義，知道了郭家的反心，被滅了口？否則，怎麼會匆匆處置？”

“也許，是僕役照管陵墓不盡心，怪罪他們？”

“聖上，正常人家，難道不該是修復陵墓後，讓失職的僕役墓前謝罪？”

“你說的也有道理。速傳太子殿下到延英殿議事。”

宮使應喏，退出去時，正碰上在殿外伺候的魚朝恩，衝魚朝恩笑著點頭，兩人會意，轉開了眼，各自行事。

李適頭痛不已，回到東宮，正遇見林墜兒。

“殿下，您這是為何如此焦慮？”

李適揉按額頭：“父皇令兵部調兵，準備與郭家對戰。”

墜兒驚駭地矇住嘴：“郭家真反了？”

“我是不相信的，可是，現在種種跡象都對郭家不利。城門也正式封閉，只怕郭家聽聞這訊息，不反也要反了。”

“郭家不是還有家眷在京麼？不怕拿捏不住，殿下不必煩憂。”

“我不是為這煩，我是為父皇不信我的話而煩。郭家忠心耿耿出生入死，打死我也不相信他們會反。必要的防範是應該的，為了防止有的人混水摸魚，但是無根無據不能就向天下人說郭家反了。其實，真的傳出郭家反了的訊息，我李唐江山危矣，我這太子也做到頭了。”

墜兒神色晦暗不明：“怎麼會？這李唐江山本來就是殿下的。妾還等著與殿下共享富貴呢。殿下放心，無論怎樣鬧，這天下都是殿下的。”

“行了，你下去吧。我看釧兒待你不薄，你倒不擔心她。”

“釧兒貴為王妃，能有她什麼事？”

“她孃家一倒，她如何立足？別以為女子嫁了人就可以與孃家劃清界線。我要靜一靜，你下去吧。”

看墜兒緩緩離開，李適招來翌之：

“你去韓王府，把訊息傳給韓王，讓他通知汾陽王，現在的情勢對郭家十分不利啊。另外，你查一下，鄭王何時與涇王叔有了勾連，竟然推薦涇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城中兵士。”

翌之眉頭一挑：“涇王？他不是一直安穩地做他的富貴王爺麼？用他領兵，什麼理由？”

“說軍中很多人與郭家有舊，包括他自己都不堪重用，涇王與郭子儀沒有任何交集，最是公平可信。”

翌之冷笑：“莫非鄭王有什麼心思，才推了涇王出來？”

“現在怎麼猜測都是沒有根據的。盯著點。”

“是。屬下先去韓王那邊送信。”

夜已深，郭家老宅晚間並不寧靜。

軍士們與郭家軍主動承擔起了夜巡的任務，分兩班，每半個時辰就巡查一番。本是預防有人干擾進度，未曾想，落到那些躲在暗處的人眼中，卻成了心虛而戒備森嚴。

釧兒感覺到了不平常的緊張，跟波力在床榻上擔心不已。

“這兩日沒有韓王動來的訊息，不知道是不是有甚變故？”

“吱吱，杞人憂天。”

“我到現在還是沒想明白，盜挖陵墓除了大染先人，還能做些什麼？”

“還能做些什麼？在就夠亂了。這麼些軍士聚集，也不怕朝廷說郭家造反。”

“李豫不會那麼糊塗吧？造反？要造反早八百年就造了。”

“君心難測。臣忠君，卻沒聽說過君忠臣。”

“前兩日才有封贈，變臉也不用那麼快吧？”

“也許，只是安定郭家的心的手段。郭家征戰多年立功無數，聖上封賞都不知道怎麼封賞了，那時候為什麼不封贈郭家祖先？現在陵墓被盜挖才來封贈，你不覺得奇怪？”

“還是你心思剔透。”

“我是鼠，還是王，又不是沒腦子的笨蛋，這都想不到？！”

釧兒瞪著它，臉色沉了下來。

突然，外面人聲鼎沸，釧兒駭然，衝了出去：

“怎麼回事？”

如意泥點衝過來：“王妃，有五處走水。”

“意外？”

“有人縱火，幸好被巡查的軍士發現。不過，有兩處空置的屋子和一處馬房被燒燬，無法施救。”

釧兒回屋穿上外套：“走，去看看祖父。”

瑞麒瑞麟隨了韓王回府，釧兒倒是自在很多。

幾人很快來到郭子儀院門前，正碰上朔方節度使譴來的軍士隊正退出來，看見釧兒愣了愣，隨即恭敬地行禮，退了出去。

釧兒請僕役稟報，方才進了內室，卻見祖母、大伯和六叔、自己父親、夫人王氏、大哥郭鋼都在座。

見禮畢，釧兒望著郭子儀，看郭子儀眼中閃過一絲疲憊。

郭子儀笑著問釧兒：“被這動靜嚇到了吧？”

釧兒搖頭：“祖父，孫女有些想法，想說說。”

“說來聽聽。”

“孫女認為，這火必不是偶然。孫女琢磨，會不會是有人想製造混亂，讓郭家誤會誰，或者用火毀掉郭家，再利用郭家的名頭行事？”

“誤會誰？想郭家對朝廷生出不滿？”

釧兒敲敲頭：“難道想逼反郭家，或者利用郭家之名造反？”

郭子儀臉色大變：“不成，明日必須將所有軍士譴走，留這兩日，本來是想著消除朝廷的疑惑，顧全舊友的情誼，沒想到卻是把郭家推到了懸崖邊沿。”

郭曜阻止：“父親大人，不可。現在將軍士送走，郭家人少，更危險，那隱身暗處的居心叵測之輩，定然會出手先對付郭家，再與朝廷作戰。不是兒子說大話，如今長安城中，能有安幫定國之能的，非郭家莫屬。滅了郭家，這李唐江山自然就是那人手心裡的玩意兒了。”

郭子儀搖頭：“你也說得太狂妄了。異唐能人輩出。不過，朔方節度使帶兵的隊正說得對，我們無反心，卻也不能被人汙得不明不白，否則，祖先也會跳出來大罵我們。從現在開始，大郎，三郎，你們都是多年帶兵的人，外圍兵力佈置就交給你們。六郎跟隨你大哥，一是幫襯，二是學習；鋼兒跟隨三郎，釧兒負責城內外訊息遞送。祖父相信你。多年不戰，莫非以為老夫成了廢物？”

韓王殿下得了信，立即派人送信出城，沒想到，不一會兒，送信的人卻回來了。

“韓王殿下，城門緊閉，不許出啊。”

李迥手一緊：“怎麼回事？釧兒得不到訊息會擔心的。”

“小的躲在一邊，偷聽他們說話，說是郭家反了，朝廷正調集兵馬，準備討伐。”

“怎麼可能？誰是統領？”

“殿下的王叔涇王李侹任天下兵馬大元帥。”

“這麼嚴重？這麼多皇子，怎麼就輪到他做了這大元帥？”

“說是鄭王殿下推舉，說他與郭子儀沒有交集，這是為了避嫌。”

“誰信？！叫松子來，我立即去東宮見太子殿下。”

剛出大門，昇平的車駕到了：

“七哥哥，你知道麼，訊息送不出城了。”

“我剛知道。現在去見太子哥哥。”

“我也去。”

“我知道你擔心駙馬，你是女子，還是回去休息吧。”

“女子又怎樣？姑姑也是女子，卻是能處處為父皇出謀劃策。”

“你不說，我還忘記了。我們先去柳府尋姑姑，一起進宮。”

又對外嚷嚷：“松子，你立即去獨孤府見我外祖父，讓他調集兵馬到韓王府等候，如果有什麼不對，我們殺出城去。我是絕對不相信郭家會反的。”

昇平撅嘴：“可惜，我沒有什麼人可用。啊，對了，郭鋼的媳婦不是臨淮郡王李光弼的長子、太僕卿李義忠的二女兒嗎？我到趙國公府告知她一聲，能用的人都用上。郭家會反？我拿頭給他們做凳子。”

“嚇死人了。那我先去東宮了。”

“現在能進嗎？”

“我就說去見我母妃，誰敢阻攔？”

兄妹倆一笑，各自行事。

昇平到了趙國公府，卻見輕歌也在，一看見昇平就撲了上來：

“也不知道我家娘子怎樣了？早知道我就出城伺候著，舍了我的命也要護她周全。”

“現在說這些沒用。李二孃，你祖父跟汾陽王一向交情甚好，你回孃家一趟，尋些幫助。朝廷已經調集兵馬，準備應戰。”

李二孃點頭：“我立即去。本來心慌著，公主這一說，倒給指了方向。”

輕歌猶疑片刻：“公主，我這裡有近千的突厥騎兵可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