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長壽皇帝和他的太子(七)~(九)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禮親王府, 雖和其他幾家宗室鄰近,最近的不過是比鄰之距,可通常確實門前冷清,無人上門。

原因自是不用多想,當年的鎮亂至今也才幾年的功夫,就連京中百姓, 都還留有印象, 依稀能回憶起御駕親征的陛下返朝時帶著的一車又一車的東西, 及在最後馬車裡的禮親王。

不過不為外人所知的是, 每到夜深之時,這禮親王便也會悄無聲息地熱鬧起來。

禮親王的府邸,是原身裴鬧春那位兄弟還是皇子時的皇子府, 後頭對方離京出藩時, 這兒也沒被收走, 保留了原來的狀況,每幾年藩王回京的時候,這兒也是原禮親王一家小憩的地方,後頭鎮亂後, 按旨搜了一番,確定沒有什麼隱藏著的東西後,便成了現在的禮親王府,因著早年那幾位皇子,都很有能力,在朝野中各種經營, 這禮親王府的擺設、佈置,堪稱一流,只是這些年無心整理,便顯得有幾分衰敗。

過了正院,又拐過長廊,這才能到書房位置,由於禮親王府人丁衰落,現下後院的房間基本空置,也就書房和旁邊這主人院,邊上的下人房還算仔細打理。

“老師,這兩天……”裴庭安眉頭緊鎖,看向坐在面前的老師,年紀還小的他,尚還控制不太住神情,一有點慌亂,便坐不太住。

“親王稍安勿躁。”被裴庭安喚做老師的,是由於丁憂已經三年有餘沒在朝廷上出現的老臣丁季簡,他的祖父、父親等嫡親親人接連過世,這丁憂的時間便也疊加,差不多到明年才能出山。

不過這也讓他逃過了那場鎮亂風波,也能趁著無人關注私下運作,來好好地教養禮親王。

“老師,不是我不鎮定,只是現下的情況,和我們之前商談的計劃,可謂是南轅北轍。”裴庭安皺著眉頭,“如若就這麼發展下去,恐怕……”

都說敵人才是最緊盯著你的一群人,環繞著禮親王的這群智囊團,早就盯上了裴鬧春和裴祐之的皇家父子關系,在他們看來,禮親王現在年紀還小,手腕也不夠成熟,縱然還有不少之前受過前禮親王恩惠、幫扶的人在,可也很難一呼百應,集聚力量。

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要這朝堂更不穩定一些,說到底,他們才是最不希望皇位順利更替的那一批人。

一是當今這位聖上,一直沒把禮親王太看在眼裡,為示優容,也不做什麼監視約束,起碼禮親王的安危,是能被保證的,當年在鎮亂中,那位太子,堅持上書,態度堅定,認為不可養虎為患,若是讓他上位,就算禮親王保得住性命,十有八九也會被圈禁或是發配皇陵令人看管,哪還有發揮的餘地。

再者就是,現在朝政,由於聖上長期把勸,不肯分權於太子,甚至對上書的純臣頗有不滿,時常叱責,已經引發了一些不太好的風聲,渾水,才能摸魚。

在這之前,一切還發展得挺順利,可誰能想到,就這幾天的功夫,直接來了個大轉彎,聖上一心撫養太子,盡心盡力模樣,就像之前的那些叱責都是一場夢一樣。

不過對這迥異的態度,大家在分析後也有了答案,多半是聖上在磨礪太子,太子一帆風順,太過順利,不經歷點磨難,很難成才,聖上實在用心良苦。

當然,禮親王可不會高呼聖上英明,他只覺得希望落空,甚至開始焦慮起來,緊張地看著老師,至今他都還記得那個全是血的日子,也是自那天起,他的名字被改做了安,安分守己的安。

可裴庭安不甘心,他們的身上都留著裴家人的血,憑什麼,他就要安分守己,做個老老實實的閒散王爺?

“現在更是不能著急。”丁季簡摸著鬍子,暗自思量,“如若越著急,便會越容易露了馬腳,親王,咱們能保留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

現在在禮親王周邊的人,大多挺小心,生怕會被發現,在外人看來,像是禮親王這樣的人,是不該有人繼續追隨的,畢竟上頭皇位穩固,哪會動搖?

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禮親王府原先那些結了親的親家,都是在大夏朝有人有臉的人家,除卻一開始就劃清關係的純臣,其他的,基本都吃了點瓜落,可以說,往後再看二十年,他們都很難再受重用。更別說當初禮親王還在朝內的那些伴讀、下臣等了,再加上前禮親王慣會做人情,各種招攬人才,好處一籮筐的往外灑,受過他恩惠的不少現在已經在朝中有點位置,雖幹不出大事,可給些優待,還是會做的。

就像這位丁季簡,就是禮親王當年的一位幕僚,在裴鬧春面前都掛了名的,他的仕途,在禮親王就藩的時候,基本就已經畫上了句號。

還有些,是其他幾位類似經歷親王留下的臣子,他們的主子倒不是說被裴鬧春害的,可成王敗寇,打上了別人名號的人,就不純粹了,他們想要恢復從前的位置,便也只能豁出去賭一把。

因此,面上來看,禮親王是京都中最不受歡迎的存在,可實際上,他的周邊,可謂是暗流湧動。

“我知道,可是老師,如若太子上位,我……”他到京都後,太子對他可謂是敬而遠之,當今聖上還為了優厚,偶爾會慰問他兩句,可太子則不然,裴庭安總覺得,這位太子,比聖上要狠厲太多。

“我知道。”丁季簡也憂心這個,丁憂後,他便得到吏部報道,十有八九,是要外放出去的,到時候不能跟在禮親王身邊,他也怕保不住親王,謀定而後動,可這時間,就是最大的問題。

“親王,我看不能再拖了,你記得我早些和你說過的話嗎?”丁季簡看著裴庭安,神色認真,“太子既然怕養虎為患,那你就要讓他覺得你不是虎。”

“我記得。”這方案丁季簡同裴庭安說過,無非是扮豬吃老虎,他明明有著老師都誇讚的才華,學習的能力,可卻只能當個紈絝,因為他得保命。

如若當年,是爺爺贏了,他何至於此!裴庭安頗覺得羞辱。

丁季簡一眼看了出來,他倒不會覺得這有什麼糟糕的,如果裴庭安,連這點兒血性、不堪受辱都沒有,那他就不是狼崽了,而是被剪了指甲的花貓,他們這些人,便也沒有必要為了他而努力了。

“親王,你要記住,能站到最後的才是贏家。”丁季簡眼神銳利,勝者總是狂妄的,敗者的無能,只會讓他們覺得有趣、可笑,並不會引起重視。

裴庭安重重地點頭。

“親王你要記住,你要讓自己看上去無害,不但無害,還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你只有連自己都騙過,才能騙過別人,至於其他的事情,還有我們在呢。”

丁季簡又想:“還有,太子多疑,脾氣暴戾,現在正在關鍵時候。”他思索了片刻,他還在做皇子幕僚的時候,就在和前禮親王一起研究裴鬧春,“當今是看不得太子無能的,就算要繼位,他也會將太子培養到他滿意為止,這其中,就有文章可做。”

夜很深,微風吹來,那燭火也晃了晃,只有細碎地說話聲音。

……

你見過凌晨四點的紐約嗎?裴鬧春迷迷糊糊地睜眼,腦子中不知為何,想起了這句網傳是知名球星科比說過的話,此刻他只想說,幾乎每一天,他都得見到凌晨四點的大夏朝。

“陛下,該更衣了。”李德忠站在一邊,他身後跟著的太監宮女若干,分別捧著袍子、發冠等物品,在旁待命。

也許是他敏感,他總覺得,現在每次早上他喚陛下起床,看過來的那眼都格外深邃呢?難不成……是他做什麼得罪陛下了?李德忠憂心忡忡,開始琢磨起了要培養小徒弟的事情,萬一以後他失了寵,也好讓小徒弟頂上,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裡!

對了,他還可以討好太子殿下!

他的這番思緒,裴鬧春並不知道,否則只會有幾分無語。

在現代有這麼個說法,就是如果你有喜歡的歌,只要把它設為鬧鐘,聽個兩三年,估計你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聽到這首歌就立刻跳過,現在在裴鬧春看來,李德忠就是個行走的鬧鐘,還是每天四點定時的那種,看到他能不惱火嗎?

這惱火倒也不至於演變到憤怒的地步,只是在起床的瞬間,沒法這麼平和的看人罷了。

“嗯。”裴鬧春點頭,鎮定自若地站起來更衣洗面,由儉入奢易,說來讓人伺候雖然挺尷尬,可習慣起來,還真挺快的。

用過早餐,便又要工作了……

裴鬧春在自己的世界,包括之前的考核世界中,一直自詡自己是一個認真的工作狂,就連996都認為是福報的那種,而現在,他只想說,他想退休,很想退休,怎麼會有人,一天之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的呢?

不過還好,現在的他,已經找到了投機取巧的辦法,想到這,他看著已經在殿上的裴祐之,眼神全是溫柔。

兒啊,你父皇我的幸福人生,全都要靠你了,否則按著這身體的壽命,少說我還要這樣四點起,十一二點睡,全年只休一兩天的幹個二十五年,這種不符合勞動法的事情,你父皇我,實在無福消受。

裴祐之站在殿下,能感受到父皇的期許眼神,他肩頭一重的同時,也覺得精神抖擻。

越是接觸政務,他越是發現,這其中蘊含的深意,以往讀的聖賢書,老師悉心教的功課,寫出來的一篇又一篇的錦繡文章,可終究都是紙上談兵。

諸如前段時間,有大臣提議延後宵禁,京都是整個大夏朝最繁華的區域,不過在宵禁上一直把控嚴格,除非有特令、特殊情況等,否則外出一律按律處置,大臣認為,延後宵禁,有利民生,畢竟京都往外擴了幾回,現在面積甚廣,再加上京都多商戶,商戶重稅,也能增添點稅收。

父皇自是又讓他先發言,裴祐之思索一番,只覺沒有不好,大夏朝蒸蒸日上,百姓富裕,路不拾遺,現在更重經濟,能增稅收的舉措,哪有半點不好。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有幾分不對,站在前排的幾個熟悉的大臣,均是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父皇只笑不語,說是可以來個試行,先執行個一個月,且看看這政策究竟是好是壞。

一個月還未滿,都沒等大臣上書,裴祐之先迎來的是自己的伴讀。

在金吾衛行事,負責巡邏,消息靈通的諸石建告訴裴祐之,單單他聽說的,城中失火事件,就增加了一倍,還有諸如聚眾賭博之類的人群,由於白天上工,更是玩到夜深,聽說傾家蕩產,賣兒賣女者不知多少,又聽有不少大臣家的紈絝子弟,到花街遊玩,夜深才歸,一片混亂。

一向衝動的何海更是直接,他在大理寺,對於刑獄之事開始瞭解,也和不少順天府中人來往頗深,他聽聞的竊盜、拐賣兒童之事,翻了一番。

更有其他伴讀,給了些實際發生的例子,要裴祐之聽得膽寒,立刻遞了牌子見了父皇,要求立刻停令。

他這才知道,他在摺子裡、在奏報裡聽到的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只是表面,實際上就連京都,都還有不少渾水摸魚,蠅營狗苟之人;再有就是,什麼事情都是牽一發動全身,單單救火、百姓房屋焚燬之災所需錢財,都已經超過商稅不少。

裴祐之心有愧疚,裴鬧春便令他去做彌補之事,事實上在試行推遲宵禁制度指令的時候,裴鬧春便已經預先和順天府等相關職能機構做了溝通,提前做好準備,防患於未然,事實上伴讀們說的那些事情,卻有發生,不過大部分也已經馬上解決,否則就單說這起火,沒有及時防範,一屋帶一屋,那才叫驚人聳聽。

後頭裴祐之,便點了伴讀並幾個朝臣之子,在父皇的安排下到了京都四處觀察,也是到了這時候,他才能慢慢地放下他始終平視,未曾往下看過的眼神,裴祐之這才知道,京都乞兒,不是一個兩個,城外破廟,還有流浪漢團於其中休憩;骯髒水溝外的破屋,可能別有洞天,是個賭博窩點,那些柺子,也不是鋌而走險,大多是成規模的團伙……

總之,收穫頗多的他在再次上朝的時候,也學會了再多思索一番,或是查閱資料後再做決定。

然後——他就更敬佩自己的父皇了。

父皇博聞廣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連民生多艱,心中也清清楚楚,怪不得父皇看他,就像在看孩子,裴祐之慚愧至極,他根本是虛長了二十五年,還自以為卓爾不群,懷才不遇,父皇為難,其實根本是能力不足,父皇怕自己害了百姓,損了名聲!

可以說每一天,裴祐之都在為自己對父皇的濾鏡,加上新的一級,就算加滿了,他還能換個相機繼續。

這大概就是,我攻略我自己。

當然,裴祐之並不知道,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在那幾天,批閱奏摺到深夜時,是如何心有慼慼,決心下一回,一定要換個方法,可不敢再讓體察民情的兒子一去不復返,這工作,又全落在他的頭上了。

朝臣們已經習慣了太子在前方的模式,透過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他們心裡頭也明白,這是皇上在磨鍊太子,隨著接觸,朝臣們也大多能看到太子正在褪去“稚嫩”,變得越來越像當今,不斷地向一個夠格的君王貼近,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

有了期許的朝臣們均很滿意,只要是一心向著大夏朝的,向著當今的,都在為改變太子的部分稚嫩想法而努力。

先是丞相六部輪著奏事,大夏朝國土廣闊,可以說沒有一天是無事發生的,每天早上,單單聽這些彙報,就要花去不少時間,這還是不能走神的,動輒就會提及些大事,不過品級低的小臣們,反倒是沒這個煩惱,只需挑了和自己工作相關的聽就好。

裴祐之自是學著父皇用心去聽,同時還要做分析,如若不是父皇的教誨,他根本不會意識到,大臣們隨口的彙報,可能都會互有關聯。

比如江南雨水過多,甚至引發澇災,可能就會導致當年的田地減產,織業也同樣受到影響,因而導致的,就是稅收下降,國庫空虛,進而也許會影響次年的兵餉,皇商進貢的絲綢品質等等,什麼東西,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

等到大彙報結束,裴祐之也終於稍微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只等看看有沒有什麼要上本的了。

這倒是朝會中最有趣的環節,無論是御史上本彈劾,還是有朝臣提出建議,總之一般都會引起一陣討論,聽說當年大夏朝剛立的時候,還有文臣武將,直接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的,不過現在大家都挺規矩,還未曾出現過這樣的景象。

“臣有本要奏。”出列的是陳御史,他深呼吸,已經預備好了噴人,他們這些當御史的,別的不行,口才個個一流,噴人天賦點滿級,職業罵人,“臣要彈劾禮親王,京都縱馬,驚擾百姓……”

他洋洋灑灑,列出了禮親王的十宗罪。

縱馬奔騰,驚擾百姓還算是最小的了,升級版的還有什麼逃課——是的,禮親王和其他幾個宗室子弟在一塊就學,逃課的事情一出,就傳開了,畢竟也沒人會為他的面子著想,替他多做隱瞞;甚至包括什麼,到西山郊區遊玩等等。

接下來,陳御史又開始引經據典,說得人頭昏腦漲:“禮親王乃皇室中人,更是當為人表率,此等紈絝行徑……”

裴鬧春忍不住挑眉,這倒有趣起來了,在原身的記憶裡,禮親王是這幾年開始慢慢平庸下去的,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了極點,不顯山不露水的,到了後期,才開始胡鬧紈絝的。

而這一世,估計是因為他和太子的互動良好,倒是讓禮親王周邊的人急了起來。

裴祐之同樣在聽,忍不住疑惑,在之前他是看過禮親王的請安摺子的,也因閒著無聊,關注過對方兩回,如果他沒記錯,這禮親王的學業怎麼都不算太差,也寫著一手好字,怎麼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紈絝起來了?

前頭幾次進宮,對方在他面前,都是低眉順眼,甚至不敢抬頭直視,現在在陳御史嘴裡,就成了當街縱馬傷人的人?

不過裴祐之也能理解,禮親王在他面前謹小慎微是合理之舉,可不知為何,他想起那一手好字,總是覺得,有點違和。

“不過小兒頑劣罷了。”裴鬧春輕飄飄地開口,現在禮親王,也才八歲吧?雖然古代確實早熟,可也不至於和一個八歲的孩子計較什麼,再說了,他一向就這麼“寬容”。

“陛下!”陳御史可謂痛心疾首,“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禮親王身為皇室,在外一舉一動,皆和皇室慼慼相關,現在是小兒頑劣,可如若繼續縱容……”他說得沸沸揚揚,正義感十足,其實這其中也有著學問。

像是他這樣的御史,彈劾可謂是成就加業績的合體,對於一個御史的最高讚譽,就是不畏強權,彈劾倒一個大人物,陳御史苦讀幾十年,是想能在大夏朝的史書留名的,可身為全家人的希望,他也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既要彈劾,還不能招惹真正的大人物,否則彈劾不成反遭報復,那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在這時候,完美目標裴庭安便進入了他的眼中,妙啊,這實在是妙,這位禮親王,年紀還小,又舉目無親,看似有著親王之位,皇室之名,可根本就是外強中乾,舉朝上下,無人看得上他;可又有著看上去就厲害的虛名。

他彈劾這樣的人,不管成不成功,那都是不畏皇室,為民出頭,還不怕得罪什麼人,還有比這更好的嗎?

裴鬧春輕笑,揮了揮手:“陳御史言之有理,等早朝過後,我自會宣禮親王進宮詢問,再做處置。”他又點了順天府尹的名字,要對方不要如若再有此類事情發生,應當及時處置,不該因為親王或是皇室名號,便免去追究,畢竟皇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順天府尹自是立刻為自己辯駁,稍微解釋了一番,事實上這縱馬沒真的傷人,也就是在禮親王府邸門口小跑了一段,他們已經按律處置云云。

總之這事很揭過,又有不少朝臣出列奏事,一一探討後,朝會才告一段落。

一結束朝會,裴祐之便自覺地跟上了父親,裴鬧春也全當鍛鍊身體,沒坐上步輦,父子倆一前一後,隨意地說著話,往玉鼎宮去,這也是因為兩處距離不遠的緣故。

“看到父皇身體康健,兒臣也就放心了,今日可否再請太醫來看看父皇身體是否無恙?”裴祐之仔細解釋,“我之前翻閱過醫書,都說這疾病和情思息息相關,也與父皇此前的身體狀況相連,兒臣憂心這其中是否存在隱疾,此前太醫只看頭疼,沒看其他。”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事實上,裴鬧春在幾天之前,就“好轉”起來了,說到這個,他就一臉無言以對。

現在的太醫,真是非常的不懂什麼叫做愛崗敬業,怎麼能無中生有呢?原本他都想好了,太醫看出來他身體康健,無病無憂,裴鬧春就打算編個理由,說自己是那兩天休息不好偶有頭疼應付過去,他自己健不健康,自己知道。

然後太醫一來,摸脈摸了半天,另一手摸著長胡子沉吟,而後看向旁邊憂心忡忡的裴祐之,開始掉書袋:“陛下這是長期鬱結於心,再加上過於勞累,氣積於胸、肝,流轉不暢……”太醫說得越多,裴祐之臉色越差,而後裴祐之連忙請太醫開藥,太醫便到寢殿外斟酌增減,開了一帖藥,一日三次,七日後不好轉再做調整。

要不是裴鬧春知道自己沒病,他都要信了呢。

總之,最後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裴鬧春頂著兒子的擔心目光,生生地把這苦到掉渣的中藥灌了進去。

他忽然明白,膠囊藥丸是人類歷史上多麼偉大的發明,在裴鬧春的世界裡,藥甚至還能定製口味呢!什麼良藥苦口,他不想瞭解,只想吃自己的可樂味藥劑。

裴鬧春朗聲笑道:“祐之,不用擔心,現在看你成長,我心情大好,身體康健,無需憂心。”他一拳能打死一頭牛,真不用再吃藥了。

裴祐之欲言又止,小時候和父皇接觸,關心的更多的是父皇的好和才學,現在呢和父皇相近,看到的是不少父皇的小癖好,比如……

“父皇,良藥苦口利於病。”

到底為什麼父皇寢殿窗外的那兩盆墨蘭會枯萎,又為什麼父皇不讓李公公追究小太監的責任,這種事情,就沒必要非尋一個答案了。

“我自是知道,不過我自有養生秘方。”裴鬧春說得信誓旦旦,他反正對中藥敬而遠之了,雖然這東西神奇,可改變不了難喝的事實,在現代,放涼一點,還可以逼著自己一口悶掉,在這裡,周邊圍了一堆人叫他趁熱喝?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裴祐之也沒有再勸,他想了想又道:“再有,父皇您身體好轉,兒臣繼續批閱奏摺是否不妥?”他說完了也覺得不太合適,怕父皇誤會,又打起了補丁,“兒臣並非不願,只是我憂心朝臣不滿。”

雖說這叫培養,可說到底了,這也有幾分越俎代庖,他終究只是個太子,再加上現在,沒份寫了硃批的奏摺,明面上是他寫的,可其實父皇都為自己背書,也就是,有功勞,就算他身上的,出了什麼事情,就父皇頂著,他實在不願。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父皇卓爾不群,和常人不同,分明是世上難再尋得的英明之君,哪能因為他,得了壞名聲。

裴鬧春先是一愣,有點緊張,聽到兒子的解釋後,立刻松了一口氣,不是被壓榨得很了,開始厭惡工作就成。

“無事,祐之,父皇即位這麼些年,什麼事未曾經歷?”裴鬧春只是笑,“再說,我這個當父親的,替你擔點責任又如何?朝臣們又有哪個敢多言?如若有,也有父皇我來應對。”

“祐之,父皇只希望你快些成長,早日能接過父皇身上的這份擔子,你現在也能多少瞭解些父皇的心情,將天下人擔在身上,實在辛苦,父皇也怕自己老了,糊塗了,反做了錯事,你尚年輕力壯,今後的大夏朝,自然是靠你,不是靠我。”

如果能用數值表示,裴祐之的頭上,大概是瘋狂飄紅的好感值增加,還不是加一,是加九九九的那種。

裴祐之已經不知做了多少次承諾,他沒說話,只是堅定地看著父皇的背影,他會做給父皇看的,他能替父皇分憂,也會為大夏朝的錦繡河山,做一個不輸父皇的好皇帝!

“對了,祐之,今日禮親王一事,你如何看?”裴鬧春轉移話題。

“兒臣覺得不對。”在換了角度後,裴祐之看問題的想法也有了改變,他依舊覺得不能養虎為患,不過倒沒有那麼極端了,一個看上去過於“嚴苛”的皇帝,很容易影響在清流之間的地位,像是父皇當初殺了前禮親王一事,至今在不少讀書人之間,還是件會想皺眉批評的事情。

即使裴鬧春行了再多仁政,他都有“不仁”的歷史。

裴祐之起先理解到這些是憤怒的,他覺得不解,這前禮親王要叛亂,那可不是嘴上說說,私下各種走私鐵器,擴養軍隊,龍袍加身,如果不是父皇發現的早,估計都要引起一番動亂,無論是按律,還是按理,都是當斬的行徑。

至於禮親王的子孫,又有誰無辜嗎?裴庭安的父親,那時在封底,都被人以太子之稱稱呼,其他幾位庶子,也沒有一個不摻和其中的,既然他們敢做,自然要敢當,怎麼就成了不仁呢?

裴祐之那時想得挺簡單,身為大夏朝的皇帝,何虛顧忌如此之多?他和父皇,無需討好別人,也無需為那虛無縹緲的好名聲做什麼努力。

不過很快,他也在父皇的講解下明白了,皇帝雖說是九五之尊,掌管天下,可這並不代表當了皇帝,天下人就發自內心的服氣,自古以來,多少皇帝亡於反叛?多少興盛王朝最後衰敗。當皇帝的,要做到平衡周邊的勢力,無論是世家兵權清流工商農民,要是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當好這個皇帝,那就簡單了。

當然,裴鬧春也在和兒子溝通的過程中,明白了裴祐之的單純,這倒也不能都算是他的問題,只是裴祐之從沒有競爭對手,從小裴鬧春為他選的老師,基本都是最端正、最有名望的聖賢,他所學的,雖然是治國之術,可全都是所謂的“正道”,說白了,他就沒有經歷過什麼權謀算計,說是多疑,可這多疑也只不過讓他遇事多想兩圈,真正處理起事情來,依舊是直線條的思維。

這些在原身看來,自然是全不合格。

原身想的簡單,只覺得兒子沒有承擔起他的期盼,又想當年,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不也自己學會了這麼多嗎?可他卻沒有想過,環境不同,他甚至沒有試著多多引導兒子幾回,就想要放棄,就算裴祐之有能力改變,也沒有這個機會。

“如何不對?”裴鬧春饒有興致地提問,這也是父子倆相處的常態了,更多的時候,是裴祐之來發言,發表自己也許沒那麼完善的見解,最後再讓父皇糾正。

“兒臣覺得,禮親王世子,年紀尚且,據我瞭解,應當不至於此。”裴祐之斟酌著發言,找著可能性,在腦中組裝,“會不會是,有旁人引誘他歪了心性?”

他感覺這想法挺合理的,沒準是禮親王身邊有人想討好於他,就勾著年紀還小的禮親王去玩些不合時宜的東西,最後才會鬧成這樣。

“也許,等等禮親王就到了,到時候我們好好地問上一問。”裴鬧春笑了,裴祐之倒是歪打正著,不過勾著禮親王的,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旁人,人家可是預先做了準備的。

他們很快到了玉鼎宮,沒多久,禮親王便到了,裴庭安一如既往地溫順請安,不抬頭看人,一副乖巧模樣。

裴鬧春沒開口,只是讓兒子來,裴祐之將早上陳御史彈劾的內容複述了一遍,而後等禮親王陳辯。

禮親王忽而抬頭,還帶著幾分孩童氣的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安,他很快又低頭,聲音很小:“臣……臣不知這些行為違背條例,只是……”

“只是什麼?”裴祐之難得耐心。

裴庭安怯生生地道:“只是有些貪玩,從前乳母管得很嚴,我未曾瞭解過這些,進學之後,時常聽人說跑馬、騎射,又說些小曲什麼的……”他做的這些,和以前的老實人設,其實還是一個路子走的,這個年紀的孩童,好奇玩樂也是正常,按理來說,接下來陛下或者太子應當禮貌性的申斥兩句,之後他再犯、再申斥,幾個迴圈後,除非他做的太誇張,陛下和太子便不會繼續管他這種無用之人,只是放任,留下個紈絝印象。

“祐之,這回你來處理。”裴鬧春開口。

下頭的裴庭安有些不忿,雖輩分來看,他確實差著裴祐之一輩,可他好歹也是個親王,竟是直接交由太子處理了嗎?再者,皇上和太子的關係著實親密,老師安排的那些招數,最後能派上用場嗎?他不知道。

裴祐之沉吟片刻,回憶起父親說的仁政說,再看著父親期許的眼神,在心中思考了好一會,才發表了意見:“兒臣認為,禮親王身邊無人教導,以至於歪了性子,再加上宗室子弟,多為紈絝,便受了影響。”

“然後呢?”

“兒臣認為,可從宮中派一嬤嬤代為督促禮親王進學,兒臣聽聞,勝山書院山長對弟子教導有方,又是出了名的大賢,不如將禮親王送去?”

這勝山學院,換做現代的說法,就是所軍事化管理的住宿學校,山長本人則是嚴苛的教導主任,他們書院在大夏朝是出了名的,培養出不少科考能人,不少權貴子弟,過於紈絝,都會被家裡送去好好進學,其中不存在半點虐待行為,只是……處於山中,周邊無任何遊樂場所,生活所需全部包辦,只讓帶最多兩名僕從,還需下地耕種,自給自足,總之,在平民看來,可謂是如魚得水的神仙地方,在權貴子弟們看來嘛……

“臣在家自學即可。”禮親王自是聽過勝山學院的名聲,他如果去了那,還怎麼和老師等人聯絡?單單書信往返,就要幾多時日?更別說那兒書信都難以送出,他看過去,能看到太子的鞋子,心中對太子的厭惡又增了一層。

這太子,著實手段狠辣!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裴祐之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柔和些,這大概就是行仁義之舉了吧?比起申斥禮親王,引導他向善向學,更能體現仁義所在,若是禮親王到了勝山書院都不能學好,那清流中人,也不能責怪於他們父子。

自認為自己非常仁慈,一心為了裴庭安著想的裴祐之並不知道,在對方眼裡,他簡直是殺人誅心的魔鬼。

“可以,那就按祐之的來吧。”裴鬧春被裴祐之這神來一筆逗笑,他原本想的,是接這裴庭安到宮裡就學,就在眼皮底下看著,遠離旁人影響,若是能救,就當養個閒散王爺,不過裴祐之這樣一來,倒是光明正大,外人沒得挑剔。

裴祐之看到父皇認可了自己的想法,心情轉好,對待裴庭安更是親切起來:“禮親王可能不太瞭解,勝山書院名聲在外,教學水平一流,尋常人都難以入院,你這個年紀也許還不太明白,等未來學成,你便知曉,現在你的所作所為,是如何不合時宜。”他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這樣,不如我帶著嬤嬤陪你到禮親王府,你再選個小廝或是奶孃,我令……”

他想了想:“我讓何海送你到勝山書院就學,再帶上父皇手書,等你學成歸來。”

嗯,完美,父皇親自幫忙寫入山推薦,他送人到城門口,還使伴讀陪伴,又有宮中嬤嬤照顧生活。

這回,那些最能挑刺的御史,應該也說不出什麼了。

禮親王面露震驚,試圖扭轉他們的主意,可在裴祐之看來,這不過是孩子厭學,怕去書院罷了,何海族弟當初不也如此?現在考了進士,便以書院學生為傲了!

……

身為一家之主,剛回老家祭祀完祖先回京的丁季簡也不耽擱,立刻趕赴禮親王府,打算看一看小半月未見的禮親王。

可等到了禮親王府,他立即僵在了現場。

我放在這,這麼高,這麼瘦的一個禮親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是當了皇帝就很厲害的——古代多少皇帝被身邊宦官騙得團團轉的 = =數不勝數,其實就這麼想,都接受最好的教育,有的人能成才 ,有的人就還是那樣。

裴鬧春只是裝病做個橋樑和兒子和好啦,他自食苦果了(中藥真的hin難喝,別和我說中藥好喝我不聽,雖然不少中藥救了我狗命)

以及,其實按理來說,禮親王這種人,是應該繼續在京都裡做他的紈絝子弟的,反正禮親王自己不上進,幹老裴父子屁事。

不過,現在的祐之,是個目標仁君的男人!咳咳。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ep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十五和十六的月亮 35瓶;執念丶 20瓶;滅了林臻東 10瓶;汨 9瓶;阿九九九九 6瓶;陳皮紅豆沙、在火星上涮羊肉 5瓶;九幽冥鴉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熱門小說
神印王座2皓月當空我有一劍深空彼岸神秘復甦明克街13號不科學御獸7號基地唐人的餐桌宇宙職業選手光陰之外
相關推薦
無敵劍帝無敵劍修我的二次元女神老婆我的二次元惡搞系統媚尊天下[HP]小包子找爸爸我是天道爸爸快穿之世上還有爸爸好全球輪迴:我成為了先知回到三國嫁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