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喪屍的咆哮聲中, 沈悅之往前邁了一步，關上麵包車的門。憑藉剛才的畫面, 想象力差如她，都能在腦海中還原出當時的情境。一對母子來建材市場, 或許是為了孩子的房間裝修，或許是來看望父親，或許乾脆是母親在這裡工作，孩子沒人照顧，就帶著孩子一起上班無論是哪種可能，結果都是一樣的。母親在病毒爆發時直接成為“零號病人”之一，孩子卻暫時安然無恙。
或者情況更可悲一些, 母子二人都沒在第一批被感染, 但母親被咬中，開車開到一半時完成了轉換。她或許之前還特地叮囑過小孩，讓他不要下車。
沈悅之被自己的腦補虐了一把，耳邊聽謝青陽道：“車門是開的, 小孩子為什麼不下來？”
沈悅之一滯。
謝青陽：“可能上車之前, 小孩子已經死了，他媽媽也被咬了對，肯定有一部分人沒有被感染，這才五個月，肯定有人活到現在。”
她這麼說的時候，只是在想，如果真的能遇到那樣的人, 到時候，就可以問對方很多問題。
可謝青陽完全沒想到，“倖存者”出現的這麼快。
她們後來又找到一輛麵包車，這回，車上沒再出現什麼虐心的故事。
沈悅之一棍把喪屍喉嚨捅穿，喪屍頓時變得軟趴趴，倒在地上，徒勞的張合著下顎。謝青陽在旁邊看著，說：“它們喉嚨裡能發出來聲音啊……”
沈悅之覺得毛毛的，快速把人拖上車。
麵包車的油還有一多半，她們也就歇了把前一輛車的油倒過來的心，只把一堆箱子零食端過來。沈悅之端水箱端的胳膊快斷掉，乾脆把箱子破開，一桶水一桶水拎進新代步工具的後備箱。
這會上車，她們還是想看車載導航。沈悅之定位到之前那個加油站，剛要發車，就聽謝青陽道：“咱們還有必要回去嗎？”
沈悅之一頓，覺得挺有道理。她們上車的時候，就抱了些不回去的心思，把該拿的都拿上了，哪怕不再過去，直接繼續上路，也沒什麼問題。
但她沒直接介面，而是看向薛靜怡。
薛靜怡內心是想回去的。來這裡一個月，在高鐵上、江農大裡，她都只感受到驚嚇。唯有加油站中，一眼看不見喪屍，她覺得安全許多。
從前看末日小說，都是講道德淪喪、人性本惡。薛靜怡當然不會這麼看沈悅之和謝青陽，但她心裡清楚，旁邊那兩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複合”了，從一開始，她就是孤立的。也就是這一路走來，她們都挺幸運，吃喝不愁，才沒鬧出什麼矛盾。不然，她沒準就是個炮灰的命。
心裡想了很多，真正說出來的時候，薛靜怡講的是：“你們覺得，咱們接下來，是有什麼規劃嗎？”
沈悅之與謝青陽對視一眼，一起看向薛靜怡，示意她說。
薛靜怡理了理思路：“青陽之前說得對，如果想活下去，咱們必須得找一個可以自己耕作的地方。但說真的，咱們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難，幹嘛一定要找書參考呢？路邊那麼多地，還是那句話，如果覺得水稻不好種，咱們大可以去北方，小麥總沒問題吧？等小麥成熟，咱們也不用收，那麼多麥子，肯定之後可以再長出來新的啊……原始時代的人們不也就是這樣採集的。”
“我也覺得那個加油站不是久留之地，”薛靜怡心裡嚶嚶嚶，“咱們這幾天也看到了，雖然喪屍很多，但如果只是開車在路上，是沒什麼喪屍的……我覺得，咱們可以上高速，一路往北。”
沈悅之摸摸下巴：“去草原？開始遊牧生活？”
謝青陽：“……”
謝青陽和薛靜怡仔細想了想，居然覺得沈悅之隨口扯的主意還不錯。她們還從未見過被感染的動物，草原地廣人稀，每天吃吃羊，似乎也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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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生坐在麵包車上，發呆，遠目，暢想。
“總之，”薛靜怡自己都要把自己說服了，“咱們要不然先回之前的加油站搬點材料？對了，咱們這次走，不是沒把收音機從那兒拿上嘛。”
這句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樣的環境下，她們彷彿漂浮在孤島之上，唯一的浮木，就是那臺收音機。謝青陽心中懊惱，她之前就說忘記了什麼，原來是這個啊……她並不真的打算像沈悅之說的那樣，往北，去草原，那實在太扯了。如果可以那樣，她們早就在慄都站下車，不是還更北方。
她現在的想法是，找一個農莊，住下來。最好是獨門獨戶的那種，她知道很多山腳下會有這種模式的農家樂。從南往北，本就會穿過名山大川……可以的，應該可以的。
三個人各懷心思，慢慢地，車又重新開回加油站前。
這時候，加油站前，卻停了另一輛車。
三個人的神經一起緊繃。
沈悅之：“……”哇靠，不會吧，傳說中會開車會騎摩托的喪屍終於來了？《生化危機》誠不欺我不對，這是不是得跑路的節奏啊？
薛靜怡：“……”車？？？人？？？？
謝青陽：“……會不會是？”
三個人坐在車裡，緊盯著遠處忽然出現的車輛。她們僅僅走了幾個小時，這輛車就開了過來，怎麼會這麼巧？
謝青陽原本一直期待遇到倖存者，可真到了這種情況可能發生的時候，她卻遲疑了。
“會不會是之前高鐵上的人……”薛靜怡小聲說。
沈悅之遲疑，“應該不會吧，這都多久了，就算他們當時有出來，也不應該是這會兒才到這兒啊。”
她們小聲討論了一句，一時拿不定主意。可沒等她們再說，沈悅之忽然“噓”了聲。
一對青年男女從商店中推門出來，女子的手上還拿了瓶可樂。
他們看到剛開來的車，似乎也愣了。
雖然是大夏天，最熱的時候，可雙方身上都穿的嚴嚴實實，只把臉露了出來。
沈悅之觀察了一會兒：“會不會是附近村子裡的人啊……”
謝青陽：“不會吧。附近村子裡要是還有活人，這裡怎麼會還剩這麼多東西呢。咱們之前，根本沒人來過這個加油站。”
沈悅之一頓，覺得女票前女票說的也對。
她想了想，說：“你們別露頭。”然後一點點放下窗子，看向那對青年男女。
兩個人見她願意拉下窗子，似乎松了一口氣。其中的男子走了過來，在車前幾步的地方站定，抬起手示意自己並沒有拿武器。他開口問沈悅之：“你們是剛從城裡出來的嗎？”
話裡帶著些江城方言的味道。
沈悅之一隻手放在車窗上，微微側著頭，冷淡地拿方言回：“是，你們呢？”
男子聽她開口，顯得更放鬆：“哎，大家都是老鄉啊。我和我妹住後頭不遠的解元村，之前鬧起喪屍，我們倆趕緊跑回來，好歹沒被咬死。”一邊說，一邊露出後怕的表情，“對了，城裡情況怎麼樣？我們以為城裡早就沒人了。”
沈悅之喉結一動。
難道……這還真是青陽口中的“倖存者”？
她心中猶豫，口上答：“是沒什麼活人了。”
男子笑了下，“我們老家的房子也是，到處都是那種怪物。好在牆比較高，別人家的怪物翻不進來。”
他說完，聽沈悅之“嗯”了聲。
雙方一時沉默，男子似乎是準備道別離開了。這種環境下，能遇到人，不見得是好事。
他尷尬地朝沈悅之笑了笑，說：“那……後會有期？”
沈悅之反而叫住他：“等等。”
男子猛地一顫，回頭，“怎麼了？”
沈悅之道：“……”她很可怕嗎？
沈某人調整一下表情，讓自己儘量顯得溫和一些，開口問：“你們那裡，就只有你和你妹兩個人了？”
男子警惕地看著她。
沈悅之道：“你們已經在那個村子住了很久了吧，為什麼之前不來這裡拿東西？”
兩句話問下來，她始終盯著幾米外的青年。沈悅之知道這附近沒什麼喪屍，可道路空曠，喪屍又對人聲有反應，她不敢把聲音放太大，雙方交流起來，就很不得勁兒。
男子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道：“昨天我們看到這邊有煙，原本害怕是天太熱，把什麼東西點燃了，就打算過來看。但當時天快黑了，晚上遇到那些鬼玩意兒不好對付，就打算今天再來。”
沈悅之抓住關鍵字：“等等，晚上喪屍會不好對付？”
男子狐疑地看著她：“當然啊，黑燈瞎火的，看都看不見。”
他說的太理直氣壯，沈悅之無言以對。
她一時沒有說話，男子就又想離開。但沈悅之第二次叫住他：“等一下！”
男子：“……”
沈悅之手上被謝青陽塞了張小紙條，她粗略看了眼，自由發揮：“大哥，我當時一個人在家裡睡覺，一睜眼，外面就全是那些怪物了。這些天也一直沒遇到什麼人，你和那個姐姐，”她的下巴朝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女子那邊晃抬了抬：“還是我遇到的頭兩個人，有點事兒，我想問問，你看方不方便答一下。”
她扯了一堆，男子身後的女子走上前來，拉了拉男子的袖子，像是很不願再和沈悅之這麼耽擱時間。
男子猶豫了一下，看看周圍：“這樣，站在這兒可能有喪屍過來。你……能一個人從城裡出來，身手還能看吧？”
沈悅之一怔。
她清楚地看到，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袖子，抱怨般叫了聲：“哥！”
男子安撫地摸了摸女子的手，轉而抬頭，對沈悅之道：“其實我們來這兒，還有一個原因。逃出來半年，家裡的糧食早吃的差不多了，連地窖裡的醃菜我們都吃完了。”他攤了下手，“村裡的幾個商店，我們轉的差不多，但有一家，到現在還沒去過。”
男子觀察者沈悅之的面色，見她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才道：“我們村東頭有個廠，平時要管十幾號人的飯菜，他家的餘糧肯定是最多的，但裡面那些鬼玩意兒肯定也多。我家還有幾個人，連我妹，我們原本打算如果這回出來弄不到吃的，就去那裡碰碰運氣。要是你能幫忙，到時候拿出來的東西，就給你分一部分。”
沈悅之：“分多少？”
男子一頓：“按貢獻分，多勞多得。”
在他眼前，沈悅之露出一個猶豫的神色。
實際上，她正在看謝青陽給她塞的第二張紙條。
上面寫著，讓她先問一個問題。
沈悅之想了想，道：“你們家還有好幾個人？那運氣挺好啊，我睡醒的時候，整個樓大概就我一個活人了。”
男子微微皺了皺眉，但卻沒露出更多神色，而是解釋了句：“不只是我家人。我們村裡活下來的人，應該就我們幾個……還有幾個也是從城裡逃回來的。”
沈悅之“哦”了聲，“對了，當時是幾點出事兒的，你還記得嗎？還好我前一天熬夜，睡到十二點多才醒，不然睡醒以後一推門，八成也涼了。”
男子眉頭又是一皺：“不會吧，當時都下午了，你應該已經醒了啊。”
說到這裡，沈悅之一頓，她問完了謝青陽讓問的話。
她緊接著一笑，準備擰鑰匙跑路。
沈悅之口中道：“抱歉啊，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活兒太危險了。咱也是有緣，在這兒碰見，希望你和你妹堅持的久一點兒。”話一說完，她就打上方向盤，踩下油門。
車窗升起，沈悅之沒在看那對站在商店前的青年男女，而是直接駛上大路。
開了沒兩步，先前停在商店前的另一輛車倏忽跟著動起，緊緊綴在她們車後。沈悅之後知後覺，覺得事情大條了。
原本青陽給她寫紙條，說別答應，她還以為只是青陽戒心比較重現在看，根本就是來者不善！
她咬著牙，原本車技就不太熟練，這會兒後面綴著比喪屍大軍速度快許多的車子，只能硬著頭皮把油門死死往下踩。
可後面的車子緊緊追著不說，前方居然還橫了兩輛車！
沈悅之：“臥槽……！”她連忙打方向盤，以免撞車。可看她動作，那兩輛車也跟著動起來。
此時此刻，沈悅之心裡只有一句臺詞：“涼了。”
她從後視鏡看到，後面追來的車子正在漸漸停下，一樣是橫在她後面。
謝青陽在她身後，輕飄飄道：“倒車不倒會死。”
她這一劑藥下的太狠，沈悅之幾乎是倒抽一口涼氣。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她就在那三輛車的眼皮子地下，快速向後。
等到終於退過身後追著的車子，沈悅之一咬牙，擺著方向盤，將車掉頭。這種情況下，也不在意其他了。車子在路上近乎飄起，驀地衝向來時的方向！
車上三人都知道，她們是在賭，賭後面那群人還有沒有下一輛車，堵在路那頭。
她們賭贏了。
沈悅之七拐八拐，一路胡走，一身冷汗。開著開著，她看著周圍環境，覺得哪裡不對。
謝青陽提醒她：“好像進城了。”
沈悅之喉頭咽了下，降慢車速，發愁地看著只剩三分之一的油表。
薛靜怡一陣後怕：“剛剛咋回事兒啊。”
謝青陽道：“不知道。”
沈悅之一愣：“那你怎麼讓我走？”
謝青陽：“感覺不對勁，他說覺得附近可能有喪屍，讓你別耽擱時間在那兒問話。但你表現出猶豫、好像可以跟他走之後，他又一下子說了那麼多。”
沈悅之想，“可我表現猶豫是你給我遞條子之後的事情啊。”
謝青陽：“就算他不那麼表現，也不能跟他們走。他自己都說了，住的地方還有別的人。你自己去，可能可以全身而退這個也挺玄的但加上我和靜怡，根本是送人頭。”說的很有自知之明。
薛靜怡在一邊默默點頭。
沈悅之想了想，嘆口氣：“說不定他說的是真的呢。”
謝青陽：“說不定他當時是真心的，但看著咱們三個，估量一下，覺得可以對付，就動手了。”
沈悅之不說話了。
她知道謝青陽說的對，內心便更是後怕。
謝青陽又說：“而且他們說擔心東西燒了……咱們燒那個喪屍才多少煙，離那麼遠能看見多少？要不然他們當時有人就在附近看，要不然，就是真看到煙了，但第二天沒煙了再來，就是衝著人的。”
沈悅之深吸一口氣，“青陽，別說了。”
薛靜怡摸摸胳膊，剛想開口，忽然餘光一掃。
在她旁邊的玻璃上，趴著一個腐敗潰爛的人臉。
薛靜怡：“……！！！”
這段時間受到的驚嚇太多，她這回見到喪屍，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大的動靜。但還是覺得驚恐，心臟都停了幾秒鐘，整個人差點跳到謝青陽懷裡。
謝青陽扶住她。
在她們講話的幾分鐘裡，原本遊蕩在周圍的喪屍像是注意到這輛突然冒出的車，開始緩緩向這邊移動。
謝青陽看著十來米外那些喪屍的動作，心裡又加了一筆：“這些東西應該沒有集體意識。嗯，最多就是之前那樣的簡單判斷。”
薛靜怡心臟狂跳，有些說不出話。
謝青陽拍了拍她，再看沈悅之。坐在駕駛座上的沈某人從車內的後視鏡上往那抱著在一起的兩個人身上瞄了好幾眼，心裡酸的冒泡泡。
她來不及開導航，總歸要先衝出這個圈子。之前的地方是不能去了，難道還真的要北上……沈悅之胡亂想著，開口問：“青陽，咱們往那邊走？”
謝青陽說：“哪邊是北？”
沈悅之：“我不知道”
她們早上出門是在清晨，折騰了這麼久，這會兒已經是正午。天上的太陽無法作為判斷方向的標誌，三個人沒辦法，只好沈悅之對付方向盤，謝青陽從後座爬到前面，看車載導航。
她選定方向，要往西去。
沈悅之“喲”了聲，心想，這難道是要去嘉明？嘉明啊……還是算了，這會兒肯定喪屍山喪屍海，說不定還能從裡面遇到幾個老熟人。
想到自己認識的人也變成那副鬼樣子，沈悅之就不寒而慄。
謝青陽當然是不準備去嘉明。
她一邊點導航，一邊想到：“手機都沒訊號了，衛星怎麼還能繼續工作呢……”這事兒就和喪屍到底是怎麼站起來的一樣，毫無邏輯，好像只是一個憑空冒出的設定。
那個大膽的猜測又冒了出來，漸漸地，有些壓不下去。
選好目的地，謝青陽坐起身，對車上的另外兩個人解釋：“咱們去西邊，那邊有山。我選的目的地是一個山裡的度假山莊，裡面可能有很多人吧，我不確定但只要到了山腳下，就能看到一些獨家獨院的農家樂。三月不是農家樂旺季，當時還是周內，咱們應該很容易能找到一個只有主人在家的農家樂。”
沈悅之和薛靜怡懂了。
謝青陽道：“那種地方可能會有發電機，而且洗澡都靠太陽能……”她嘆口氣，“咱們應該早點想到的。”
沈悅之和薛靜怡搖搖頭，沈悅之道：“別想太多，青陽，這要不是遇到剛才那些人，咱們說不動就繼續在加油站住下去了。”
謝青陽想了想：“這種農家樂基本是農村人自己開的，很可能有收音機。”她就惦記著這個，“剛剛那情況，唉，我之前沒往這方面想過。就算遇到倖存者，說不定，咱們也不敢去接觸。”
幾個人相互看看，沉默。
薛靜怡之前是想回加油站，可現在聽謝青陽說起，也覺得農家樂這個主意更好。之前她努力建議回去，這會兒便覺得愧疚，小聲說：“如果我之前沒說回去拿收音機……”
謝青陽拍了拍她：“那群人能那麼追咱們，明顯是有惡意。早點遇到這種事，咱們也早點對別人多一份防心，以後就更不會上當了吧。”
三分之一的油量，支撐她們走到了能遠遠看見山的位置。她們走的是國道，路上有很多亂七八糟、撞在一起的車子。有很多次，沈悅之都是從兩個車的夾縫中小心翼翼地開過去。
她們看著車裡的喪屍，不由想，在那些喪屍變成這樣的一瞬間，車裡會不會有人並未感染呢。
在油快見底的時候，她們又拐進一個加油站。這一回，有謝青陽畫的餅，三人只給車子加好油、又額外把商店中的速食食品搬到車上，就又開車離開。
天還是很熱，可想到她們還要在這樣沒有空調的地方待下去時，三人心裡已經沒了之前的迷茫變成了隨遇而安。
情況已經是這樣了，沒準下一秒就要更糟。
這種時候，除了自我安慰，好像也沒法做更多的事。
謝青陽與薛靜怡靠在兩邊的車窗上，看外面的風景。偶爾有喪屍在國道上晃悠，謝青陽特地又把手機開了次機，照了張照片。
她的手機只剩2%的電。
薛靜怡看她拍照，問：“青陽，你拍這些……”
謝青陽：“說不定以後有外星人考古，看著一地骨頭，就很迷茫啊。”
薛靜怡笑了下。
早上吃過一頓飯，到現在，她們都沒怎麼吃東西。
但三人又都沒有吃東西的胃口。
終於沈悅之爬上山路。果然，就像謝青陽說的，她很快看到一戶人家，蓋著白色的小三層，紅漆大門外寫了三個字：農家樂。
屋門是關著的，沈悅之也不在意，這對她來說不是問題。
她把車停在路邊，看看謝青陽。謝青陽回望她，一下子想起，之前寒假，她和沈悅之一起去沈悅之小學……薛靜怡不知道這些回憶，猶自看著緊閉的鐵門發愁，結果一抬頭，悅哥哥已經在牆上了。
薛靜怡：“……”
沈悅之坐在牆頭，往裡面看。第一眼，看到滿院子喪屍在開趴。
沈悅之整個人都驚呆了，周內，剛開學，這種時間，真有人來農家樂玩？而且看他們這樣子，別是被人鎖死在裡面的……她一個寒顫，趕忙跳下牆，躍上車，握上方向盤，終於略得一絲安全感。
謝青陽與薛靜怡看她這幅表現，已大概猜到沈悅之看到了什麼。她們沒有多問，不過謝青陽抬手，在沈悅之肩上拍了拍
沈悅之面色發白地轉頭，“青陽……”
謝青陽下意識地看了眼沈悅之的腳踝。
還是之前那樣兒，別說咬痕了，一點牙印都沒有。
沈悅之恍恍惚惚：“那麼小的院子，能有十幾個喪屍在裡面。”
謝青陽懂了，道：“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反正咱們已經在這兒，一家一家找過去，總能遇到一間。”
沈悅之看著她，有點遲疑，面上寫滿“其實我想要個抱抱來安慰”。
謝青陽見她這樣，心中微微觸動。
薛靜怡眼見著粉紅泡泡從前面兩個人身邊飄起，覺得自己簡直是個二百瓦的電燈泡。
在外面晃悠了一個月，哪怕她們天天擦身、日日洗漱，皮膚狀態還是糟糕了許多。加上身上擦不去的汗味、總飄在四周的腐爛氣息……這一件一件不那麼美好的事疊加，謝青陽再對上沈悅之的眼神，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們明明早就分手了，只是不明不白地相處了一個月
謝青陽微微嘆息。
她伸出手，抱住沈悅之。
兩個人坐在前座，安靜地擁抱在一起。
薛靜怡坐在後面，原本想看著窗外發呆，結果一扭頭，就想到之前那張貼在上面的臉。她一個哆嗦，安靜如雞地拆了包乾脆面。
薛靜怡：“咔嚓咔嚓。”
沈悅之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用力地抱著謝青陽，心中的慌亂、無措，在這一刻，慢慢平息。她甚至開始覺得，如果以後的發展真的像青陽說的那樣，她們會在這個喪屍橫行的世界中度過一生……這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的手在謝青陽背後輕輕撫摸。
謝青陽穿了身那天在高鐵上翻出的長袖長褲，其實不是很合身。但在這種環境裡，也沒法要求太多。
沈悅之的手指劃過謝青陽的蝴蝶骨，忽然有了動力。
靜怡還在後面坐著呢，她想親親青陽，都很不方便。
車子重新啟動，這一回，還是開了沒多久，她們就遇到另一家農家樂。還是紅色漆門，門關著。
沈悅之翻上牆，已經做好了又看到一群喪屍亂舞的心理準備。但這個農家樂的院子裡很安靜太安靜了。
她咬了咬指甲，跳到牆內，手上還拿著那根金屬管。
門外，兩個人看著紅色漆門。沈悅之就這麼消失在她們的視線中，萬一剛一這麼想，她們就看到，眼前的門從內部開啟。
沈悅之把漆門推到兩邊，出來開車。
結果一上車，就看到旁邊兩個人一副“壯士你還好嗎”的表情看著她。
沈悅之難得有些哭笑不得地情緒：“我在一樓轉了下，乾淨的。”一樓是主人自住的地方，往後一點就是菜園和廚房。菜園裡一堆菜亂糟糟地長在一起，西紅柿趴在地上，一個個都是快腐爛的架勢。
在這個世界待了那麼久，她好歹對各種味道有了免疫力，只是隨意看了眼，便收回視線，出去開門。把青陽和薛靜怡放在外面，她也很不放心。
這會兒，車開進院子，沈悅之重新鎖上門。
然後，三個人一起拿著金屬管，在農家樂中轉悠起來。
二樓和三樓，都是提供給客人的房子。她們從主人住的房間拿了鑰匙，一間間開門去看。屋子裡灰很大，但採光都不錯。窗簾拉著，陽光灑進屋子，落在床上，能看見空氣中漂浮的灰塵。
所有地方轉完，都沒看到一個喪屍。
她們倒黴了一路從高鐵上喪屍爆發，到彭家莊之後一開門就有三個喪屍要衝進洗手間；從車主女喪屍的手機居然設了密碼，到在江農大內被喪屍追趕……更別說，之前在加油站那裡，她們稍微運氣差一點，恐怕都逃不脫，這會兒指不定成了什麼樣子。
她們倒車的時候，謝青陽從窗戶，看了眼開著那輛追著她們的車的人。別的記不清了，只對他胳膊上那一團青色紋身記憶深刻。
在這一路黴運之後，再遇到這麼一個乾淨的地方，比起驚喜，三個人更覺得難以置信。
沈悅之從倉庫裡拖出自動發電機，研究了一下用法。到了晚間，一樓原本主人家住的屋子裡亮起燈光。
三個人湊在一張小桌子前，吃了一個月以來的第一頓熱飯。沈悅之不太會用這裡廚房裡的廚具，只湊合著熬了稀飯、再摘著菜園裡亂糟糟的菜葉炒了兩個綠菜。這戶農家樂大約平常都是用自來水的，而自來水早就停止供應。稀飯是拿她們車上的礦泉水熬的，洗菜時奢侈了一把，用礦泉水淋了淋葉子。
天色暗了以後，她們很快覺得困，準備睡覺。
這裡不像加油站，沒法沒規劃的用水。沈悅之有心解決一下這個問題，睡前迷迷糊糊地想，這附近說不定有哪家農家樂裡還有井……
之前一個月，她們知道世上有喪屍，卻在加油站冰涼堅硬的地面上，睡得安安穩穩。
可這一天，她們被同為人類的其他人追逐，哪怕睡在柔軟的床鋪上，都一夜噩夢。
沈悅之半夜醒來，一身冷汗。她愈發後怕，如果白天真的被那群人追到那個男的說他們沒吃的了，沈悅之信，如果他們真的只是要人去幫忙拿糧食，哪怕只是想多個炮灰喂喪屍呢，這都是最好的結果。沈悅之別的不說，對自己的身手還是很有信心。她從小練到大，最重要的是有技巧又穩，一般人奈何不了她。
只要她能幫忙，哪怕再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也會在利益面前暫且讓步。
或者是要搶物資，這也沒什麼。
是的，比起人身傷害，一切都沒關係。
可如果不止如此呢？
現在想來，那男的明顯是想騙沈悅之自己和他們走。聯想到後面的事情，沈悅之無法心存僥倖，覺得他們只是要東西。
他們是要抓人，可抓人做什麼？
在這種環境下，抓了人，還能做什麼？
沈悅之打了個哆嗦，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很不似尋常。
主人家的床很大，但她們三個人睡，還是有點擠。她躺在最外面，這會兒覺得自己一時三刻間大約睡不著了，便下了床，推開門，走出屋外。
這個世界，已經淪為末日上百天。
百天沒有工業產出，白日裡的天空便一片湛藍。這會兒抬頭，更是能看到無數閃爍的明星，拱衛一彎明月。
沈悅之坐在臺階上，在心裡默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她倒是想背點《金剛經》之類的來讓自己冷靜點兒，奈何不會啊。
背了五六遍之後，她終於覺得心裡慢慢平靜。
就在此刻，一個人在她身邊坐下，低聲問：“想什麼呢？”
沈悅之側頭看對方，脫口而出：“青陽我真的覺得，白天好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