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火……具體的經過晴明不太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似乎跟在源賴光的身邊, 試圖將那水澆不滅的大火用陰陽術阻止住, 當然結果不過是徒勞無功。

晴明本想將仿若陷入了迷障般眼睛通紅的源賴光拉走, 但是他卻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薰香，隨後便不省人事了。

直到晴明將玉藻前收為式神後, 才在一次不經意的談天間知曉了玉藻前與平安京的淵源和過往, 但具體究竟是怎樣的大火，晴明卻是記不清楚了。

話又說回來，晴明將玉藻前收為式神，既是保護, 也是懲罰。

讓曾經對人類做出這種事情的驕傲大妖為了人類的事情而奔走勞累, 就像是將玉藻前放在慢火上烹烤般, 磨著他的傲骨與自尊。

哪怕玉藻前不願，一旦晴明輕喝他的名字，他的身體也會隨著咒術的力量遵循著晴明的旨意。

只是玉藻前不知道是太適應了, 還是已經乾脆真的就放下了那身傲骨安安心心地待在晴明的身側了，除了偶爾擦著晴明的底線捉弄他一番外，竟然比一些高傲的式神還聽話。

至於賀茂保憲口中所說的源氏祭壇一事, 那也不能夠完全怪罪於源賴光的頭上。

肱股之臣源氏家族竟然從多年以前開始便祭祀著邪神，甚至讓邪神保佑著平安京，還因為製造出了無數的慘案, 傳出去了只會讓整個平安京震盪不安。

更何況，這樣大的事情，源氏既然膽敢做出來還不怕露餡, 自然是有上面的人默許過了的。

源賴光和晴明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要徹底結束掉這個只會不斷產生悲劇的祭祀，將罪魁禍首的邪神八岐大蛇徹底埋葬在陰界裂縫之中。

但人算不如天算，誰又能想到沒能完全脫離陰界裂縫的八岐大蛇竟然會將晴明拖入那個世界中？

礙於那一切都發生在源氏禁忌的祭壇裡，賀茂保憲沒能得到當時發生的具體情況，但是光晴明被八岐大蛇拖入陰界裂縫這一條，便足以讓他肝膽俱裂，恨源賴光恨得咬牙切齒了。

話已經說開，晴明也明白賀茂保憲為何如此抗拒厭惡自己去見源賴光了，只能說這都是來自於師兄的好意與關懷。

晴明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但是你還是要去見他。”賀茂保憲一看晴明這模樣，便什麼都明白了。

晴明無聲地笑了笑，不作答，賀茂保憲冷哼一聲，道：“我讓貓又跟著你，你別又做傻事了。”

“我在你的心理莫非這麼愚笨？”晴明不可思議地奇怪道。

“以前不是，不過現在嘛……慈悲憐憫、溫柔善良的大陰陽師晴明，你這個名號可是已經都傳到出雲去了。”賀茂保憲也不知道，怎麼他記憶中那可以不動聲色將人懟得啞口無言、狡黠奸詐、無人敢惹的小師弟居然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晴明想了想，明白了賀茂保憲在糾結什麼。

不過他也沒有打算解釋，畢竟被關懷的感覺很好，而且哪怕晴明再怎麼解釋，對自己帶上了“溫柔傻白甜”濾鏡的賀茂保憲恐怕也不會信。

——因為晴明改變了。

晴明少時因為種種緣故必須豎起高牆與銳利的鋒芒來保護自己，但之後遇到的人或多或少地改變了他。更何況晴明本質上便是一個溫柔的人，當那疏離的高牆和利芒消散後，袒露出來的自然是那耀眼至極、又極度吸引人的溫柔寬厚了。

源賴光的府上很快便到了，晴明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源賴光的床前。

他看著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的源氏當家，輕嘆了口氣，讓帶來的式神們治癒著源賴光的傷口。

源賴光似乎陷入了很深的沉睡中，纏繞在他身軀與四肢上的繃帶逐漸被解開，和著濃烈藥味一同傳出來的還有在鼻尖繚繞不散的鐵臭味。

源賴光的身上有著奇怪的小傷口，而那些傷口分明傷得很輕，不過只是稍稍擦過了肌膚，但是那被破開的皮膚周圍已經青紫腫脹得流出了腥臭的膿水，不斷地和深色的鮮血流出來。

桃花妖與櫻花妖的花瓣落在了源賴光的身上，晴明看得分明，明明已經將傷口癒合了，但是下一刻卻將本已經癒合得光滑平整的肌膚再一次撐開，源賴光身上的傷口反倒是更加嚴重了。

“晴明大人……請你救救賴光大人吧、嗚唔……”坂田金時別過頭，嚥下了喉嚨裡的哽咽。

他在晴明走入房間後便只站立在門外，或許是明白在這個情況，唯有晴明能夠救下自己的主公。

“是詛咒啊……”晴明皺起眉頭，轉頭命惠比壽亮起鯉魚旗，為源賴光驅散詛咒。

無風自揚的三色鯉魚旗佇立在源賴光身邊，但那散發出來的金光也只是讓那他的面色看上去不那麼蒼白了，傷口依然癒合得很慢。

瑩草拼命地搖晃著手中的蒲公英，但是治癒效果也十分微弱。

“這樣惡毒的詛咒，恐怕是沒打算讓他活下去。”晴明起身，面容冷冽地說道：“你們待在這裡，看護好他，我去找出下咒者。”

“是，晴明大人。”式神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此時仍是白天，妖怪與鬼族恐怕也不會選擇這個力量最弱的時候出現，雖然事出緊急，但晴明的占筮之術可不是擺看的。

而平安京上下，在晴明命令下潛伏在各處的小妖怪與精鬼們開始出動，將所看到、所聽到的一切可疑動向都回饋到一條戾橋之下，然後今日隨侍的那一位式神將整合的情報帶到了晴明的面前。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現出身形的般若朝晴明甜蜜一笑，條理清晰地向晴明報告出了源賴光到底是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那些隱藏在各處弱小而不被人類與妖怪所注意到的存在們，雖然礙於本能沒有從頭到尾地將退治的戰鬥看到底，但是至少將傷害了源賴光的妖怪到底是什麼模樣描繪出來了。

“是一個身上散發著香氣的雄性妖怪，背後還長著一對大翅膀！”

“才不是雄性的呢！那麼花豔豔的樣子，絕對是雌性！”

“但是你們難道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嗎？‘所有被晴明大人注視著的傢伙，我都要殺掉’這樣恐怖的話語！絕對是佔有慾特別深的雄性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說的也是呢，因為晴明大人很受歡迎呢。”

“果然是因為爭風吃醋？”

天知道般若在聽到這些小妖怪們你一言我一句說出來的話語，差點沒能維持住臉上的笑容，越聽他就越火大。

這些小妖怪們的語言描繪中，那個名為紅唐子的妖怪已經將晴明看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並且還發自內心地覺得美豔又漂亮強大的自己是唯一可以站在晴明身邊的最佳伴侶。

開什麼玩笑！

別看般若現在在晴明面前笑得這麼乖巧可愛，他可是曾經沒有沾染上半點血腥就將不少人類玩弄得團團轉的妖怪啊！

有魄力將自己曾經醜陋的麵皮一層又一層剝下來、再將自己塑造成現在這幅甜美可愛模樣的般若，當然不會是表現出來的這麼無害嬌弱。

“晴明大人，我記得解開詛咒的話，只要殺掉施咒者也可以的吧？”般若彎起漾著水波的眼眸，柔軟的髮絲輕輕蓋過他的耳尖，晃盪開了金色的弧度。

般若朝晴明請戰道：“那麼不如讓我來動手吧——我會乾脆利落地收拾乾淨的！”

般若的眼中燃燒著的戰意讓晴明沉吟了一會，回覆道：“如果那名妖怪願意主動解開詛咒，並且告訴我鬼族他們接下來的打算的話，就饒他一命吧。”

般若張口應下，不過這個‘饒他一命’的範圍實在是太廣了，以般若的手段有的是方法讓紅唐子殘留一口氣的情況下生不如死。

般若面上笑得愈發甜蜜，但內心已經閃過了無數條將紅唐子折磨洩憤的酷刑了。

晴明很快便找到了紅唐子，不如說紅唐子聽聞到了晴明在找他，急急忙忙打扮了一番就等在了必經之路上，自己出現了。

“晴明大人！”紅唐子一看到晴明的身影出現，便迫不及待地朝晴明撲去。

這樣對晴明執念深到扭曲的妖怪當然不會是單純地這麼迎過去，般若和晴明都看到了那妖怪熱情擁抱過來時手指上閃著的瑩綠色寒光，般若冷笑一聲，閃身擋在了紅唐子的身前，毫不客氣地直接將背後的鬼面砸向了這個礙眼妖怪的臉！

而般若在鬼面砸過去之後馬上矮身攻去，嘴裡還一邊大罵著：“也不拉泡尿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鬼樣子！就你那豔俗下流的臉也配肖想晴明大人？身上的臭氣快要把我燻到沒辦法呼吸了，快點滾出晴明大人的視線別汙染了呼吸的空氣！”

般若字字淬毒，並且刺過去的攻擊也一次比一次猛烈，紅唐子最開始被般若攻了個猝不及防，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開始了讓晴明忍不住揉額角的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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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眼妝到薰香再到胭脂水粉，從衣著到配飾再到鞋履式樣，晴明甚至從未聽到過這麼詳細的衣服飾品名稱，而這些又長又拗口的詞語從眼前的般若和紅唐子口中流暢地吐出，並且明著罵對方配不上、或者是侮辱了這些衣服飾品。

明明互相攻擊的動作是那麼驚險激烈，但是嘴裡說著的卻是讓這一切都變得啼笑皆非的話語。

而說著說著，話題不知為何往晴明的身上倒去了：“呵呵，晴明大人才不會喜歡你這種裝腔作勢、隱瞞本性的傢伙呢！當然是又熱情又坦率的我才更適合晴明大人啊！”

紅唐子將一口血水吐出，般若的鬼面將他砸傷得不輕，讓他的內臟都在隱隱作痛。

“呵呵，真是不要臉，晴明大人才不會選擇你！瞎了眼的傢伙都不會看上你這種貨色！”般若也後退幾步站定在了晴明的身前，雖然看著像是般若佔據上風，但是他的攻擊力終究不如那些精於力量的大妖怪們強大，而這個紅唐子不知道是吃了什麼古怪的東西，實力一點都不遜於般若，再加上那棘手的毒粉，讓般若更是心煩意亂了。

紅唐子看著瘋癲，實際上卻謹慎冷靜極了，般若在辱罵他時數次想要套出他的話，但是卻被他察覺到了。

而且紅唐子又是及其瞭解般若，就連般若擅長的招數以及習慣都一清二楚，著實讓般若陷入了苦戰。

戰況膠著到現在，讓般若有些焦躁，不過當他不經意見瞥到了一旁的晴明時，般若眼睛一轉，一條妙計便浮上了腦海。

他故意撲入了晴明的懷抱，然後挑釁地看了紅唐子一眼：“呵，說了那麼多，現在的我可以抱著晴明大人，你呢？做得到麼？”

般若的計策立即見效，紅唐子表情都變了，“撕啦”一聲後，一雙巨大落著磷粉的翅膀出現在了他的背後：“你這個賤人！！我要撕破你那張噁心的臉！！”

紅唐子終於失去了冷靜，而就在此時，晴明的束縛鎖鏈也將他牢牢地捆住了。

“辛苦你了，琉璃。”多虧了般若為晴明吸引著紅唐子的注意力，這才讓移動速度極快的紅唐子終於被晴明抓住了。

和面對著般若時不一樣，被晴明抓住了，紅唐子卻是露出了極為幸福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著晴明：“晴明大人，你要親手處決我嗎？啊啊……能夠像現在這樣實現我的夢想，真是太高興了……”

紅唐子那帶著紅暈的面龐浮現出恍惚的神色，他狂熱地盯著晴明，甚至完全不顧自己很有可能要喪命於此。

“解開你對源賴光所下的詛咒，然後告訴我鬼族的根據地所在，我或許可以留你一命。”不過也僅限於此，這名妖怪日後是別想再如現在這般肆意妄為了。

紅唐子卻是古怪地笑了起來，他一邊笑著，一邊竭力從晴明靈力的層層束縛中掙脫出來，即便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

那傷痕累累的手臂上滿是因為掙脫鎖鏈而割開的傷口，紅唐子的手指在剛剛接觸到晴明的臉頰時，就被般若狠狠地開啟了。

但即便如此，紅唐子還是露出了極為滿足的笑容：“啊啊，在剛才那一刻裡，我是被晴明大人單獨注視著的吧？”

——你的眼裡只有我一個，對吧？

烏黑色的血液從紅唐子的口中溢位，臉上分明露出了死氣，手臂也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晴明皺眉，他上前檢視，卻發現紅唐子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搖房號去了，希望能夠抽中心儀的房源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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