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報私仇張師長偷襲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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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亮的槍聲打破了寂靜的長夜。

大小頭領從四面八方聚集到仁義堂。杆子是狼,睜著眼睡覺,稍有風吹草動就立即行動了。大夥猜不透是哪股隊伍,又聽一陣才聽明白,是正規軍。大架子還沒有來,有人上清涼寺去請,走到一線天,賽秦瓊風風火火下來了,剛進仁義堂,風子庭送信的人也來了,說張師長的隊伍來攻打銅峰。有人問誰是張師長,送信人說就是張旅長。哦,不就是張驢長嗎,咋成“張屍長”了?賽秦瓊制止說:“閒話少說,抓緊商量,張師長肯定是有備而來,不能不慎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怕他幹啥?張驢長升張屍長了,想在上級面前邀功,不是小看他哩,他升了軍長照樣攻不下銅峰。”淮河風手指頭挑著槍機孔,大拇指一撥,手槍快速轉動起來。賽秦瓊說:“這次不一樣,張師長是謹慎人,沒有準備不會輕易動手。其他人帶領各自隊的弟兄把好關口,我和二架子帶人馬下山。”小白鶴說:“大架子,你坐陣仁義堂,我帶領人馬下山。”賽秦瓊說:“咱們一起去。”“不,你是一寨之主,不能輕易離開。”話還沒說完,小白鶴已經跳出門外,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大小頭領分頭行動,仁義堂裡突然冷清下來,賽秦瓊走出門,蹲在小能人說書的地方沉思。寒風凌厲,吹打在身上如針扎,反而減輕了心情的沉重。山下的槍聲更密集更響亮了,夾雜著重機槍,大有趕盡殺絕的狠毒。槍聲和拳術招數相似,是切磋武藝還是致人死命,看看出招就清楚了,先前張旅長為了應付上級,派人攻打銅峰,躲在石頭後面放空槍,槍聲凌亂,虛張聲勢,熱鬧一陣子就逃跑了。對於這樣嚇唬人的攻擊,山寨裡從不當回事,想還擊就還擊,不想還擊就躲在寨牆後面不出來。今晚與往日大不同,槍聲響得兇狠,像找人拼命的狂徒。一袋煙工夫過去後仍然沒有人上來送信兒,賽秦瓊預感凶多吉少,不祥之兆籠上心頭。小白鶴下山半個時辰後,槍聲稀疏下來,又過一會只有零星槍聲,賽秦瓊放心了,小白鶴帶人把跳子趕跑了。仔細又想,不對,從小白鶴出門到現在,連下元寺還沒有到,不可能跑到銅山溝,轉念又想,也許是雙勝帶人增援風子庭的弟兄,把跳子攆滾蛋了吧。銅山溝方向的槍聲平息下去不久,再次響起密集的槍聲,他的心又蒙上了陰影,槍聲很近,莫非金山他們跟隨字匠讀《論語》後,賽秦瓊對打打殺殺的生活厭倦了,爹孃把弟兄們養活大不容易,說沒有就沒有了,家人心裡啥味?他感到有罪過感,不管哪位弟兄來投奔他都是想找碗飯吃,可是很多人都死在槍口下了,光鳳凰谷裡就埋了幾千人,原來他們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哪,為了山寨為了他賽秦瓊而離開人世,太悲慘了。四季紅分娩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想遠離這個充滿罪惡的地方,也為兒子找個好的成長環境。他向義兄說明後,字匠不光不支援還責備他。字匠說,生逢亂世,弟兄們相信你才來投奔,你可好,帶著老婆走了,把弟兄們扔在這裡,對不住他們,你走了怪乾淨,弟兄們咋弄;再說了,現在沒有清靜的地方,要是有,不會有恁多弟兄們投奔你了;你想走弟兄們也不願意,他們相信你,你得把他們帶好,死恁多人不怪你,他們都是活不下去才上銅峰的,不上銅峰還活不到這時候哩,你啥也別想了,你走了會死更多的人,到那時候你的罪孽更深重。一番話消除了賽秦瓊的顧慮,這亂世不知道啥時候到頭,他覺得身上有副沉甸甸的擔子,有了使命感,再苦惱再勞累,也要在銅峰待下去。

槍聲很快蔓延到一天門了,上山的路上和第一道寨牆的西北兩個方向都有槍聲,看樣子跳子來得不少。賽秦瓊很平靜,他知道這天早晚要來,只是掐不準哪一天,今晚來了,心倒落地了。從槍聲的兇猛勁能聽出來,張師長志在必得,不過賽秦瓊不怕,銅峰地勢險要,上山只有一條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守好路口關口,再多跳子也別想上來,哼,想佔領銅峰不是吹糖人那樣容易。他媽的,張師長來的不是時候,二夫人這兩天就要生了,孩子落地就掉進叭叭的槍聲裡,不吉利,長大以後說不定和老子一樣,天天跟槍打交道哩。突然又增加一股槍聲,出現在東北角,一定是小白鶴帶人下到一天門,和跳子接上火了。新增的槍聲十分兇悍,如拴急了的烈馬掙開韁繩,憋久了的小夥子放排子,恨不得把攢了很久的勁全使出去。近幾個月沒有大行動,都是小買賣,沒有機會下山的杆子時常發牢騷。唉,這些人咋說哩,喜歡打打殺殺,不把命當回事,嗐,年輕啊,不知道珍惜……會戰後,賽秦瓊變了,怕打仗,怕死,他想可能是上了年紀吧,又一想不對,樂山虎比他大,心氣還旺著哩。前幾天,樂山虎打下了五百年的釀酒老店狀元紅,派人送來幾罈子讓他品嚐。狀元紅是明清兩朝的貢酒,一般人喝不到哩。近來樂山和銅峰來往更頻繁,一百多股杆子只剩下十幾股了,他們都感到孤單,有了不祥之兆。

西南角的槍聲更響亮了,引起了賽秦瓊的警覺,槍口好像抬得高,往空中放槍,虛飄飄沒有根基,迴音沉重,肯定是跳子們怕死,虛晃一槍,準備逃跑。他裝上一袋煙,長吁一口氣,摸出火廉,狠勁地對磕起來。雙勝是好樣的,不愧在石門山當過大架子,手段不一般,有真本事,但他挪過幾個窩,弟兄們對他信不過,四季紅也看不上他。哎,別跟娘們一般見識,她知道啥?剛磕兩下火鐮,賽秦瓊不由得倒吸涼氣,不對,不是跳子朝天放槍,是自己人朝天放槍,跳子放空槍是從山下往山上打,自己人放空槍是從山上往山下打,方向不一樣,迴音不一樣,他驚出一身冷汗,媽的,有人反水了!這時,堂將跑上來說,雙勝反水了,賽秦瓊抽出花帽子說,媽的,走,跟我下山

金山飛奔到村外時,跳子已經形成合圍之勢,他跳下馬伏到戰壕裡,抽出雙槍沉著應戰。夜色沉重,看不到對面的跳子,金山有豐富的夜戰經驗,不亂開槍,對方射擊時有道火光,他瞅準機會向火光稍後的地方開槍,左右開弓,一槍一個,彈無虛發,打慢了跳子前進的步伐。金山是杆子的主心骨,他的到來增添了弟兄們的信心,山下抵抗越長久,山上準備越充分。跳子人數太多,炮火密集,杆子只有幾十個人,根本抵擋不住猛烈攻勢,很快,弟兄們碎燙不少。戰鬥進行了一頓飯工夫,弟兄們碎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金山和十幾個堂將,龔二橫身上中了幾槍,艱難地爬到金山旁邊說:“金山大哥,趁跳子還沒攻上來,你趕快撤吧。”

“胡扯!”

“金山大哥,你帶領他們撤退,我在這裡抵擋一陣。”

“怕碎你走,我不走!”

“大哥,我燙了,早晚活不成,我掩護你們。”

“別囉嗦!”

“大哥,我不怕碎。”龔二橫提高聲音說。他已經碎過一回了,金山大哥拼死把他從黑彪手下救出來,這幾年是多活的,白賺的,他想為保護金山大哥出把力,還上人情。“大哥,這會撤還來得及,一會就來不及了。”他把金山往後推。金山用槍把打脫他的手,“要走你走,我不攔你!”

“大哥,我求求你,快走。”

“不走!”

“大哥,我掩護你,快走!”

金山沒有搭理他,全神貫注地射擊。堂將一個接一個倒下去,金山毫不畏懼,索性站起來射擊。突然,一顆子彈射過來,他重重地倒下去。龔二橫急忙爬過來,拉著他的手大叫:“大哥,大哥!”

金山用微弱的聲音淡淡地說:“叫啥?我還沒碎。”

龔二橫哭泣著央求:“大哥,我扶你上馬,走吧。”

到了這時候,金山再平靜不下去,動情地說:“兄弟,咱們誰也走不了啦,堅強點,起來。”

“大哥,你的恩情我還不上了,只能等來世……”

“別說了,啥恩情不恩情,都過去了。”

“大哥,來世我當牛做馬還你。”

“不說了,起來。”

“大哥……”

“別說了,咱們朋友一場,是緣分……”

“我聽大哥的。”龔二橫顫悠悠地扭過身,射擊。又一顆子彈射過來,金山倒下去了,“大哥……”龔二橫抱著金山大叫,沒有回聲,只有呼嘯的槍彈聲。他艱難地站起來,雙手握雙槍向對方射擊,杆子裡只有他的槍還在響,所有跳子的槍都朝他射擊,眨眼間龔二橫成了肉篩子

踏上銅峰山腳那一刻,張菊香捆綁著的心鬆開了,情緒高漲,從此可以和德全哥在一起了,再不分開了。過了銅山溝,張菊香看看四下無人,迫不及待地想摟著德全哥親熱,字匠推開她,難為情地說,別讓人看見。張菊香瞅瞅四周,除了啾啾叫的小鳥,啥也沒有,說字匠太膽小。字匠撇開她獨自往前走,嘟噥說,你不知道,山裡頭到處都有卡子,你看不見他,他早發現你了。那我咋沒看見?張菊香瞪大眼睛看,滿眼是枯枝敗草。字匠把手放到嘴裡,嗚——吹響口哨,迴音還沒有淹沒在群山中,回哨已響起來了,隱隱還聽見譏笑聲。張菊香巡視四周,依然是枯枝敗草,不好意思地追趕上去,感覺德全哥大變樣,書呆子氣少了,俠客味道多了,為了等我,十幾年一直孤身,嗐,德全哥真是好人。

張菊香對山寨裡一切都稀奇,一路走一路問。沒有上到仁義堂杆子都知道了,字匠領回個女人,雖然年紀不小,倒挺耐看,與他怪般配,大夥胡亂猜測,有說他們是老相好的,有說字匠花錢買的,有的說在路上撿的,還有的說字匠急瘋了,是個母的就領回來。賽秦瓊清楚女人的來歷,呵斥他們不要胡說八道。字匠懦弱,賽秦瓊怕杆子欺負張菊香,特意在清涼寺東樓裡鋪張床,讓字匠和張菊香住在那裡,又讓人把四季紅抬上山頂,沒有他的命令,不能放四季紅下山。

張菊香與四季紅一見面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剛上山時,張菊香見到的全是粗野男人,感覺自己淪落到山寨窩囊,及至見了四季紅不由得感嘆,山寨裡還有恁麼俊俏的女子,比縣城裡那些漂亮女子還俊俏,四季紅都不覺得窩囊,自己有啥說的?能跟德全哥守在一起,再大的冤屈也能忍受。緊接著,另一個疑問接踵而來,看樣子四季紅出身良家,怎麼到山寨裡了?大夫人也讓人琢磨不透,她是地地道道的農家女人,怎麼也到了銅峰?賽秦瓊不像壞人,銅峰杆子不是傳說中的魔鬼,相反,她倒覺得這裡比外面好多了。縣城裡把杆子說成是殺人惡魔,但她在山寨幾天,卻沒有見到惡魔的罪行,反而很有人情味。逃離了傻子新郎的家,沒有人知道張菊香躲在這裡,更沒有人清楚他和德全哥在一起,以後她會像四季紅一樣,踏踏實實跟字匠過日子。想到這裡,她再不覺得這是個骯髒地方,而是亂世裡的樂土。

清涼寺四周被房屋和石頭遮擋著,看不見外面的山峰,四季紅看出她的想法,慫恿說:“上那上邊,四周的山都能看清楚。”

“從哪裡上?”

四季紅的大眼睛調皮地一眨,示意她先爬上天橋,沿天橋過去上老龍頭。張菊香看看懸在半空中的天橋,鼓足勁往上爬,腿有些打顫,不敢往下面看。她曾經是個野性的女孩,嫁給傻子新郎後,很少出門,膽子和野性也小了,她看看四季紅那雙調皮的眼睛,賭氣跨過幾個石窩,身子離地有一人高,沒有感到害怕,多年前的潑皮大膽又回來了。“菊香姐,過去天橋就是老龍頭。”四季紅故意考驗她似的,慫恿她往前走。張菊香想,不就是個石板橋嘛,啥天橋?恁高的石頭都爬上來了,還不敢過天橋?等到張菊香扭著身子顫悠悠地走兩步時,臉色變白了,從下面望上去看不出石橋有啥險峻,到了上面才看出來,天橋高高凌駕於山頂之上,一邊是清涼寺,另一邊是懸崖峭壁,群山就在腳下,往前挪動,腳下的群山也跟著挪動,恍惚間好像天橋騰空,在半空裡飛行,天旋地轉,她的眼前一黑,連忙退回,趴下來。四季紅慌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她深為自己的話後悔,連聲說:“菊香姐,趴那兒別動,緩緩勁,趕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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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菊香對天橋早有耳聞,聽說別人過天橋嚇得腿發軟,她暗暗嘲笑,沒想到今天腿真軟了。她不甘心讓新結識的妹妹看笑話,晃悠悠站起來,雙手伸展開,好似學飛的燕子,搖搖晃晃踏上天橋,搖搖晃晃往前走。四季紅張大嘴巴愣在那裡,驚叫一半的喊聲咽了回去。她沒有想到菊香姐和她一樣,潑皮膽大,爭強好勝。菊香過了天橋,癱坐在大石頭上,大石頭裡面如牆壁般陡峭,外面一溜斜坡,延伸十幾步就看不見了,再下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初次登上險絕地方的菊香心咚咚跳,不敢往下看。一半出於關心,一半出於賣弄,四季紅邁開腳步沿石窩登上大石頭,準備過天橋。張菊香聽到動靜,急忙制止,四季紅似乎沒有聽見,不理會,挺著大肚子一搖一擺過了天橋,走到老龍頭邊坐下來。張菊香驚得合不攏嘴,這小妮子,比我還潑皮。四季紅與張菊香坐在老龍頭邊眺望,群峰落於腳下,豪邁心情油然而生。野性十足的山風直往衣服裡鑽,張菊香怕吹著四季紅,讓她下去。四季紅說:“好長時間沒上來了,再坐一會,看,景緻多好呀,要是能飛就好了,飛到天上看個夠。”

“你天天在山裡還看不夠?多自在呀。”

“嗐,你不知道,大架子派人看著我,像看管票子一樣,我哪兒也去不了。”

“就得有人管著你,不然你還上天哩。你看你,馬上要生了,還往這上邊爬。”

“咦?我不是陪你嗎?你倒數落起我來了。”

“我不是關心你嘛,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也是陪你才上來的。”

“下去吧,上面風大。”

“再坐一會,多好玩呀。”

突然,一個聲音在身後叫:“噫,噫——我的祖奶奶,你咋敢上那上面呀,快下來。”四季紅回頭看,見大夫人在院子裡仰頭望著她倆,旁邊站著接生婆。接生婆上山幾天了,住在在四天門附近,一天來幾趟看四季紅,按日子推算這幾天該生了,摸摸肚皮卻沒反應,剛才她進來時,聽見兩個人在老龍頭上說話,嚇得不敢吭聲,去找大夫人告狀。近來,四季紅憋悶在清涼寺沒趣,跟賽秦瓊鬧騰著要擺弄手槍,賽秦瓊被纏不過,只好把勃郎寧槍給她,她一天到晚拿在手裡玩。接生婆活了六十多歲沒有見過把槍當玩藝兒的女人。四季紅抿嘴笑,“好了,別喊了,這就下去。”

“四季紅一個人就禍害得雞犬不寧,又來一個潑皮膽大的,往後清涼寺裡別想安生了。”大夫人嘮叨說。接生婆低下頭,不敢正眼看二夫人,經她手的產婦少說也有上千,從沒有見過恁野的女人。張菊香扶著四季紅往回走。四季紅沒有半分害怕,嘻笑著站起來,像淘氣的孩子有意惹娘生氣,滿臉得意。走到大夫人跟前,張菊香渾身不自在,連忙解釋說,她不讓二夫人上,二夫人非要上。大夫人沒有責怪張菊香,叫四季紅趕快進屋,老老實實躺到床上。四季紅剛扭身,哎喲,大叫一聲,劇烈的疼痛從肚子裡竄出來,她雙手捂住肚子。張菊香和接生婆急忙攙扶她進屋,大夫人在後邊嘮叨說,咳——祖奶奶,看看,麻煩出來了吧。接生婆摸摸四季紅的肚子,說該臨產了。大夫人和張菊香沒生過孩子,以為馬上就生孩子,急得團團轉。接生婆說,別慌,還得兩天才臨盆。

四季紅疼得時緊時鬆,時輕時重,哼哼了一夜,第二天雙勝反水的事傳到清涼寺時,她咬牙忍痛說,我早看出來了,雙勝不是個東西。

張師長兵分兩路,一路攻打銅山溝,一路攻打銅峰第一道寨牆。天亮了,第一道寨牆攻下來,戰鬥暫時停止。按照小能人的指點,張師長派人悄悄摸上山,引誘拉攏雙勝,要他暗中策應,承許他事成之後,給他個營長幹。雙勝投靠銅峰後不順心,論手段銅峰沒幾個人比他高,卻只當個引全柱,義千斤還沒有他來的早就當了照應梁,心裡窩氣。快言快語的四季紅幾次弄得他下不來臺,他懷恨在心,早就想反水,一直沒尋到機會,張師長派人和他一接頭,正中下懷,當即答應下來。他獻計說,張師長攻打山寨時,他率領手下弟兄裡應外合,從他負責的刀劈石關口摸上去,往左右橫向打。有雙勝做內應輕而易舉攻下了第一道寨牆,張師長喜歡得合不攏嘴。

樂極生悲,正在得意忘形的時候,一陣突然襲擊把張師長和他的部隊打得七零八落。

天柱峰坐落在一天門南側,鐵石心聽見槍聲,把弟兄們聚集起來,要下山從後邊抄後路。鐵石心說跳子人數不少,他們只有百十個弟兄,不但衝不垮跳子,反而會被吃掉,先不忙於出擊,看看情況再說。他們悄悄將大抬杆、九節雷抬過來架設好,準備天亮後發起突然襲擊。小能人給張師長畫佈防圖時忘了天柱峰,張師長不知道天柱峰上還駐紮著杆子,攻下一天門後,帶領李副官和保安隊長視察陣地。

從山頂到山下三四百尺遠,有樹木和石頭遮擋,不容易射中,一旦槍聲響起來,目標很快躲到石頭後面,再想打就難了。鐵石心命令長槍短槍對準前呼後擁的那群人,打他個措手不及。他和義千斤要了長槍,瞄準那幾個當官的。義千斤是響噹噹的炮頭,放倒目標本來不是難事,也許是想急於立功,瓤子穿過樹叢和石頭縫,稍稍有些偏差,射中了張師長的左胳膊。興高采烈的張師長連忙趴下,一溜驢打滾滾到了石頭後面。義千斤懊惱地一拳砸在石頭上,“他媽的!”鐵石心的運氣不錯,射中保安隊長,吳隊長的瓢把子開花了。眨眼間,瓤子和土炮彈在人群裡炸開了花,呼嘯聲、喊叫聲混成一片,跳子亂作一團。曾經威震四方的義千斤把攻擊重點放在張師長受傷的那片地方,躲在石頭後邊的跳子每隔一會伸一次頭,往山上射擊,間隔差不多,他估摸著時間,目標即將出現時射出瓤子,瓤子到目標出現,瓢把子開花,連連射殺幾名張師長的隨從。

襲擊把張師長驚醒了,銅峰果然名不虛傳,不是恁容易能拿下。李副官也意識到後面的仗更難打,爬過來對張師長說出一個惡毒主意射殺幾個點子以後,義千斤找回了往日的感覺,射殺石頭縫裡的目標,必須眼明手快,點子一出現瓤子就得到,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經上西天了。義千斤點得正有勁,視線裡出現了雙勝的身影,他以為看花了眼,仔細瞅,沒錯,就是雙勝。雙勝個子不高,嘴唇上的鬍子濃密而堅硬,如野豬毛,頭上扣個禮帽,遮擋住半拉臉,“鐵石心,你看。”義千斤對鐵石心說。鐵石心望過去,的確是雙勝。鐵石心與山寨裡人接觸少,對雙勝不太瞭解,只知道他以前是石門山大架子,不知道為啥來銅峰,杆子間分分合合是常事,他沒有閒心打聽。雙勝摘下禮帽用槍頂著,向天柱峰上示意,他有話要說。鐵石心領會錯了,以為他向秧子房弟兄打招呼,站起身高喊,讓他趴下。突然有人反應過來,在身後叫喊,雙勝反水了。“他奶奶哩,見鬼去吧。”鐵石心大吼一聲,抬槍就要結果他。不料雙勝早有防備,他的手剛一動,雙勝射出的瓤子已經到了,叭,正中鐵石心的前額,鐵石心往後仰,重重地摔倒下去,骨碌碌順山坡往下滾。趴在他身邊的許狗撲上前抱緊鐵石心,巨大的慣性帶著二人一同往下滾,陡峭山坡上纏繞在一起的身軀越滾越快,墜落進了幾百尺的深淵義千斤怪叫一聲,從掩體後面跳起來,對準雙勝連連射擊。雙勝正在為清了天柱峰主帥而得意,沒提防頭頂連中幾槍,應聲倒下去,當營長的美夢只能等待來世了。義千斤仰天大笑,“哈哈,雙勝,你這個反水的傢伙……”義千斤站在最高處,隱藏在石頭後面的跳子和反水的堂將都能看見,所有槍口對準了他,齊刷刷朝他射擊,義千斤的笑聲戛然而止群龍無首,剩下的堂將自知不是對手,準備燒燬獨木橋,後退自保,意外發生了……杆子都到天柱峰東側開克去了,位於西邊的秧子房沒有人看押,裡面的十幾個票子解開繩索,拾掇幾樣武器,從裡面殺了出來,正在後撤的堂將猝不及防,陣腳大亂。躲在石頭後面的李副官命令所有火力向山上壓過去。守山的堂將被前後夾擊,死的死傷的傷,失去了反抗能力。票子扔下槍,走到山坡東頭向山下官兵招手。李副官猜到了山上發生的事,但他不管,命令開槍。反水的堂將說,他們不是杆子,是票子。李副官重複一遍,開槍。

小白鶴帶領人馬離開仁義堂不久,聽到西南角槍聲不對頭,心想雙勝那邊防守薄弱,跳子可能從刀劈石突破,就去增援。刀劈石地勢相對平緩,除了一塊巨大如刀劈的石頭,幾乎無險可守,突破刀劈石後順山坡往左右衝擊,可以佔領一天門。天色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小白鶴心急如焚,帶領弟兄們拼命往前奔,離刀劈石近了,槍聲驟然稀落下來。他想可能被票子佔領了,不敢貿然往下闖,讓人放幾槍打探情況。這幾槍捅了馬蜂窩,反水的杆子和跳子的火力一齊壓過來,還夾雜著輕重機槍,火力十分猛烈,他讓杆子迅速分散,拖住對方,眼看一天門守不住了,派人讓守寨牆的杆子們趕快回撤,死守二天門。跳子一時沒弄清下來多少人馬,不敢輕易往上攻,相持了一會,小白鶴估摸一道寨牆的杆子撤得差不多了,對手下人說:“毛裡棵子點子稠,風緊,踩條子①。”杆子一個個往山上退,小白鶴斷後,跳子摸不清情況不敢追擊。

丟失了一天門,局面驟然危急起來。小白鶴撤進二天門不敢停留,馬上讓人頂死寨門。寨牆裡面每隔百十步建一座更房,裡面有卡子放卡。從一天門到四天門只留一個門,門洞三尺三,能過花轎能過棺,門樓用巨石壘得高高的,上面壓千斤石板,上建炮樓,門板用一拃厚反覆浸泡桐油的榆木做成,硬如鐵塊,一百多斤的石條做門閂,至少要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才能抬動。每天晚上一二道天門同時上門閂,彼此不相通,即便有人摸進來,進了一天門也進不去二天門。三四道天門平時不上門閂,只有遇到特殊情況才上門閂。進了二天門,小白鶴命人在寨門後面堆上一大堆石頭,徹底堵死二天門。小白鶴見了大架子,說雙勝反水了,一天門丟失了。賽秦瓊拍拍他的肩膀說,守好二天門,跳子一時半會攻不進來。小白鶴表示要死守二天門,賽秦瓊安慰說,他們剛打下一天門,要休整,你先歇歇,把守二天門的重任交給你了。

賽秦瓊頹唐地坐下來,心情十分沉重。今年不知道是咋了,光走背運,手下頭領走的走,死的死,反水的反水,他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孤獨,嗐!要是小能人在山寨裡就好了,他鬼點子多,或許能幫助山寨擺脫困境,不知道他咋樣了……嗐——賽秦瓊嘆口氣,眼下出了恁大的事,問誰討主意哩?我死了是小事,只是苦了手下弟兄們。他坐在寨牆後面愁眉苦臉,別人不敢上前勸解,有人悄悄把字匠找來,才把他勸回仁義堂。

小白鶴沒有歇息,去找耿炎。山寨裡的機槍在朗山會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後來又得到幾挺機槍,共計十二挺,耿炎專門培訓機槍手,守衛一二道寨牆。第一道寨牆安置了兩挺機槍,跳子攻擊一天門卻沒有聽見機槍叫喚,聽撤下來的堂將說,跳子發動攻擊前,機槍已經被雙勝派去的人控制了。耿炎說,把剩下的機槍全部集中到二道寨牆,設定在各個險要關口,能把官兵阻止在二道寨牆外。小白鶴沒有經歷過陣地戰,缺乏指揮經驗,想把守衛山寨的艱鉅任務交給耿炎。耿炎推辭說,他願意全力協助二架子守護山寨。小白鶴清楚,堂將們欺負耿炎是外地人,他怕堂將不服從指揮,不敢擔當守衛山寨的重任,表面上小白鶴任總指揮,出謀劃策還得靠耿炎。

前天賽秦瓊要為遇害的桂成玉報仇,耿炎七兄弟聽說要打賴毛,主動請戰,賽秦瓊沒同意。耿炎向兄弟們交代了守衛二道寨牆的重任後,弟兄們表示一定竭盡全力。耿炎深知肩上的擔子重,不敢馬虎,陪同二架子沿二道寨牆走一週,察看防禦工事。耿炎說:“二天門坐落在登山古道上,從下到上鋪有石梯,容易攀登,跳子肯定會集中力量從這裡進攻,守衛二天門的任務很艱鉅,至少要佈置三挺機槍,門樓上一挺,兩邊兩挺,形成夾角火力,防守力量強大。”轉到後山,耿炎說:“後山偏僻,防禦較差,在這裡安排兩挺機槍,重點防守。”小白鶴不明白,這裡從來沒有人上來過,沒必要把重火力佈置在這裡。耿炎說:“根據我的判斷,張師長可能會派大量兵力攻打二天門,派小股部隊從後面偷襲,千萬不能麻痺大意,戰鬥一打響,你負責指揮守衛二天門,我們七兄弟負責後山,你再撥來百十個弟兄歸我指揮,一定不能掉以輕心。”小白鶴將信將疑,只好同意。

耿炎又建議,寨牆裡面多準備石頭,跳子往上爬時,把石頭撂出去,石頭順山坡滾下去,殺傷力很強。小白鶴聽耿炎講得頭頭是道,讓杆子按照他說的方案立即行動,誰不聽指揮立即點了。杆子們不敢怠慢,很快準備了充足的石頭,小的十幾斤,大的上百斤。小白鶴讓李大鬍子帶領手下人跟隨耿炎守衛後山。李大鬍子不滿意,罵罵咧咧說:“沒有人從這裡上來過,在這裡佈置恁多兵力,不是瞎指揮嗎?”小白鶴說:“正因為沒有人上來過,才不能掉以輕心。”李大鬍子滿不在乎地說:“耿炎故意嚇唬人,他要是有本事不會從東北敗退到咱這裡。”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李大鬍子揭耿炎的老底,小白鶴很不高興,“敗退是部隊的事,不怨耿炎,他說得在理,咱就得聽。”“他才在銅峰混幾天?也來指手畫腳,哼,還嫩著哩。”李大鬍子氣哼哼地說。小白鶴不好駁他的面子,只好說:“不要忘了,雙勝帶過去一部分反水的堂將,他們熟悉地形,還是小心為好。”

張師長把攻打二道寨牆想象得和一道寨牆一樣容易,吃過午飯發起攻擊,天黑前佔領二天門,沒想到戰鬥十分殘酷。重機槍和迫擊炮首先打響,對準二道寨牆猛轟,把杆子壓到寨牆後面不敢露頭,寨牆被轟出幾道缺口,杆子死傷不少。張師長從望遠鏡裡觀察,發現寨牆後面血肉橫飛,寨牆東倒西歪,不見杆子動向,他以為杆子作鳥獸散了,命令部隊開始攻山。狡猾的李副官說,不可輕敵,用迫擊炮加大火力再轟一陣,徹底打跨杆子的有生力量。又轟了一頓飯工夫,跳子才開始攻山。

不出所料,張師長派了大股部隊從正面攻打,另派小股精銳部隊從後山偷襲。前山戰鬥十分激烈,後山靜悄悄,風平浪靜,杆子們開始鬆懈,暗自嘲笑耿炎在正規軍裡待久了,怕死,更有人不懷好意地揣測他借防備後山為名,躲避炮彈。耿炎裝作沒聽見,緊握花帽子,緊盯前方。李大鬍子作戰勇猛,看不起縮頭縮腦的傢伙,嘲笑耿炎裝模作樣,看在小白鶴的面子上,沒有說更多的難聽話,歪在石頭上抽菸。前山的廝殺聲越來越響,有些人坐不住了,希望李大鬍子帶頭去增援。李大鬍子沒事人一樣,眯縫眼抽菸,他們也只好耐著性子等候。前山的喊殺聲一陣高過一陣,幾個堂將鼓動李大鬍子說,前山磕①得響,怕是要頂不住了,是不是過去增援?李大鬍子嘲諷說,引全梁沒有發話,誰敢去?堂將說,不能眼睜睜看著跳子攻上來。李大鬍子被慫恿得坐不住了,氣呼呼地站起來,“耿炎,前山磕得響,咱得去增援。”耿炎沉穩地說:“不能走,守後山的人本來就不多,跳子攻上來咋辦?前山寨牆堅固,一時半會攻不破。”

“你是嚇怕了吧?”李大鬍子瞪圓怪眼剜耿炎,“後山陡峭,不把守也沒人能上來,哼,怕死鬼!我在杆子裡混十幾年,沒見過你這樣的打法。”

“誰說我怕死?我耿炎是怕死的人嗎?”

“不怕死從東北跑到河南?讓賴毛攆著屁股打。”

李大鬍子手下的弟兄紛紛幫腔,難聽話撲面而來,耿炎氣得說不出話,七兄弟氣得直瞪眼。二十四兄弟個個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做夢都想打回老家去,竟有人說他們怕死……耿炎無力地嘟噥:“後山和前山一樣重要,得守牢穩。”李大鬍子罵罵咧咧,說耿炎是怕死鬼,不懂裝懂,冒充假行家。耿炎集中精力盯著前方,任他罵裝作沒聽見。李大鬍子見耿炎不吭聲,更囂張了,“走,弟兄們,聽我的,支援前山!”杆子眾口一詞響應李大鬍子。耿炎拿出指揮官的氣勢,制止李大鬍子,但制止不住,又怕引起內訌,只好讓他們走了,他們還帶走了一挺機槍。陣地上空蕩蕩,只剩下耿炎七兄弟和十幾個堂將。前山的廝殺聲一陣緊似一陣緊,後山依舊靜悄悄,剩下的堂將也開始懷疑耿炎了。

就在胡亂猜想之際,懸崖對面的小山頭上出現了人影,伸出四挺重機槍,耿炎立即命令還擊,無奈,抵擋不住,他們被壓在掩體後面不敢露頭。就在這時,數不清的跳子出現了,他們拼命往上爬,很快,耿炎和弟兄們抵擋不住,後山被佔領了。耿炎臨死前,想起了大哥郎思啟,慨嘆道:“大哥戰死在抗日前線,值了,我沒、死、在、抗日、戰場,死、不、瞑目……”

跳子從後山一路橫掃過去,前山防線土崩瓦解,小白鶴帶領弟兄們匆忙往三天門撤,退至一線天時數千人擠在狹長的通道上,不少人掉進萬丈深淵,槍炮聲廝殺聲號叫聲連成一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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