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渾怎麼都不肯說出來, 如何升到五成的贏面,只是道:“你等著,等幾天, 這幾天裡放心大膽去按你的計劃行事, 幾天後,你看到成果。”
林稚水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著三十年的桃花源守門人生涯,林稚水願意去信任這麼一個心有大愛的人。他將人送離自家時,恭敬地拱了拱手。
李渾熟練地把咳血的帕子找地方燒了,買壺酒往臉上一潑,醉醺醺的回去褚府, 一如既往,沒人管他是出去喝酒了,還是去賭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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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渾笑了笑, 往床上躺好, 閉上雙眼,此時正是黃昏, 殘紅打在他臉上,身上, 以及斑白的頭髮上, 讓他看起來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彷彿等著大限的到來。
一朵桃花,悄無聲息出現在他額上。
而一座邊境之城,首次出現了一株桃樹, 九月竟有桃花,粉邊紅蕊,紅得豔血。
城外, 四處是塵煙,戰爭死了很多人,屍橫遍野,妖獸咀嚼人骨的聲音,在血色黃昏中“咔咔”響,毛骨悚然。
城中已經沒有幾個人敢出來走動,儘管他們都知道,城破了,他們一個也跑不掉,可讓他們上陣殺敵,也沒幾個敢——敢去的,已經躺外面了。
“這……這裡怎麼有一棵桃樹?現在這月份還有桃花?”一個匆匆包紮完,蹲在路邊倒出滿袖子血的小將失聲驚呼,不自覺的後退半步,遠離了那詭異的桃樹。
難道是妖族在搞鬼?
小將頓生警惕,拎起靠在一旁的陌刀。
然後,桃樹光了。幽幽的光,在樹幹上匯聚成長圓形,仿若一道光門。
小將聽到了“嗒嗒”的步履聲,整齊劃一,音調暗沉。“你們是誰!”他盯著從裡面出來的,身著戎裝的男男女女厲聲問,袖袍還在往外滴血。
而這些男男女女,凝望小將青澀的面容,流露著長輩看晚輩的憐惜,“辛苦你們了。我們是秦人,特來參戰。”
這樣的情況,在各個戰區皆有出現,隨著那些自稱秦人的人加入了戰場,他們對妖族弱點的了熟於心,使得戰況立即翻轉,人族短時間內佔了上風。
是,秦人太少了,妖族太多了,明眼人都知道,這個上風只是一時之間。
“沒關係。”這些秦人微笑著安撫其他人,“我們只是來拖延時間的。”
李渾閉目躺在床上,五臟六腑、百脈千絡冷到了極點,與之相比,額頭上的桃花,卻是豔到了極致。
他的神識隨著全人族城池盛開的桃花,在各地巡遊,桃花開得越豔,他的氣息就越是微弱。
快了快了……
桃花源……
為守門人,李渾腦子裡一直記著一個秘法,這是陶公留下來的儲存人族血脈的絕境之術,必要時,守門人獻祭自己的生命與靈魂,讓整個人族都被圈進桃花源外圍之中,形成絕對的防禦,而妖族或者其他敵人,被自行剔除出去。是,桃花源外圍僅能維持四十九天,這四十九天內,人族必須最快選好留下的人,送入桃花源內境,好不亡族滅種。
而且,召喚整個桃花源,需要三五天的蓄力,這也是為何要求守門人隱瞞身份,泯然眾人的原。不然,在發揮作用之前,先一步被敵人刀了,豈不是白費時間?
昏昏沉沉中,李渾感覺到了有人在替他擦冷汗。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哪怕什麼都看不真切,是就看了一眼,李渾依然從一團光影中認出了幫他擦汗的人,是他的愛侶褚天真。
她從沒給人擦汗,動作有些不熟練,似乎覺李渾清醒了,便不疾不徐地問:“這就是你一直在瞞我的事情?”
李渾呆住了。
褚天真又問:“還剩多長時間可以活?”
李渾啞巴了。
褚天真就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好半晌才聽到回覆:“三五天。”
褚天真給他拭去汗水,何其平靜地“嗯”了一聲。平靜得可怕。
又是良久的沉默後,李渾:“……抱歉。”
“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褚天真語氣淡淡,“年,你幾次三番拒絕我,是我不要臉面……”
李渾急急道:“我是怕我耽誤了你!”
“嗯,我知道。”褚天真莞爾而笑,“不然,你以為我對你死纏爛打?我時就想著,既然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不論你顧慮著什麼,也不能成為我們的阻礙。你年說要入贅,是想用不進取勸退我,你也不認真想想,我喜歡上你的時候,你已經不是那個風光無限的李家三郎了,我又怎麼為這事就對你失望。”
那時候的李渾,在外界看來是頹廢的,受不起打擊一蹶不振,能力雖強,心性不足。而他入贅褚家後,更是被不少人背後嘲笑,而哪怕是親兄弟,都失望於他的選擇。是,偏偏是這時候,褚天真毫不猶豫地闖進了他的生活裡,帶著一腔熱忱,渲染了熱烈的色彩。
或許是人之將死,李渾向褚天真吐露了不少事情,包括桃花源,包括秋筆。他膽怯得像一隻鵪鶉,惴惴不安地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李渾從不覺得善意的謊言就必須得到原諒,再善意,那也是以“為你好”之名出的隱瞞,哪怕……哪怕褚天真拂袖而去,他亦不有怨恨。
褚天真卻只是若有所:“所以,你和國師確實沒私情,而是她在幫你隱瞞桃花源的事?”
李渾哭笑不得:“我和國師之間清清白白,我只是需要她的藥物來調理身體,而她,需要我活得更久,好繼續支撐桃花源。”
褚天真望著李渾笑,似乎萬分滿意。她說:“我不給你殉情。”
李渾說:“你怎麼哭了?”
褚天真咬著腮幫子,一字一頓:“我說了,我不給你殉情,你沒聽到嗎?”
李渾眨了眨眼睛,費力抬起手,抬到一半又頹然砸下,“別哭了,真真,我現在沒用,沒力氣給你擦眼淚了。”
褚天真伏在床邊,嚎啕大哭。
李渾在做事,林稚水也沒閒著,他繼續練劍和揣摩文章,到了寅時,把滿盤桃子推到《西遊記》的同人面前,“大聖,吃桃子啦!”
沒動靜。
林稚水鍥而不捨:“大聖!你可不能言而無信啊,說好寅時見我,齊天大聖說算!”
“老孫什麼時候和你說好的?”
林稚水嗅到空氣中香蕉的清香,循著味兒抬頭,就看見孫悟空翹腳躺在房梁上,悠哉悠哉地啃著香蕉,猴尾巴垂下來,一晃一晃。
“為‘聒噪’!”林稚水跑去拿了紙筆,幹勁有力的書法將這兩個字展現在白紙上。
孫悟空側頭看去,笑道:“老孫確實嫌棄你聒噪,怎麼,你認為晚上夜深人靜時求見,就不是聒噪了?”
林稚水沒有接這句話,只是另外執了一支沒沾墨的筆,點在字上,“聒,耳,舌。噪,口,木。”
孫悟空翻了個身,咬掉一截香蕉,看著林稚水好像在看什麼有趣的東西,“然後呢?”
少年自信滿滿,揮著毛筆,“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鹹,鹹生腎,腎生骨髓,髓生肝。腎主耳。”
“南方生熱,熱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
“此為,聒噪之聒。”
“中央生溼,溼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
孫悟空打斷他,“那還有最後的‘木’,這可不是五官。”
林稚水底氣十足:“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
“風生木,噪字下方的木,就應在這兒。”
孫悟空眼珠子轉了轉,“你說了這麼多,和寅時有什麼關係?”
“五官,鼻、目、口、舌、耳,聒噪二字,已有耳、舌、口、目,只差一個鼻,大聖你之前離開,用指關節敲了我的鼻子,不就是在暗示這個嗎?肺主鼻,你用的又是指關節非指腹,正是指夜晚,而寅時,恰恰好對應五臟六腑中的肺。”
“我說的對嗎?”少年驕傲地仰起腦袋,“大聖?”
感謝吳用之前分解“新華”二字,差點扒了他老底的那次分析,才讓他對拆字如此敏銳。
孫悟空將香蕉皮一扔,跳了下來,高聲:“你這小子,機靈!不錯!”
林稚水眼巴巴:“大聖,您深夜叫我來,難道是我也有資質學習七十二變?”
孫悟空從耳中取出寶貝,敲了敲林稚水腦門,“你在想什麼好事,嗯?能給你們學,我年就給吳承恩那小子學長生不老的法術了。”
林稚水也不遺憾,問:“那大聖找我來是……”
孫悟空望著林稚水狀似平靜的臉頰,有些壞心眼地把嘴一咧,“老孫看你順眼,決定以後你有難,救你一回!”
林稚水果然保持不住平靜,嘴動了動:“大聖……”
“嗯?”
林稚水深呼吸一下,道:“我能不能把這個幫助,換成你為人族出手一次?”
孫悟空歪歪頭,彷彿很是不解:“憑什麼?”
“老孫和你無親無故,為什麼要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