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座富麗堂皇的豪華百貨大廈赫然橫亙在李振奎眼前。五層大樓巍峨壯觀，高聳雲天。其建築風格極富異國情調，大樓兩邊各有暴露式樓梯扶搖直上，樓梯上人密如蟻。大門裝飾考究，圖案雕刻協調美觀，格調高雅，十分雄偉。大片玻璃窗裡陳列著五光十色的各種商品，有手機、液晶大彩電、空調、各種名牌服飾衣著華麗的男女模特人以優雅姿勢立在商品堆中，向人搔首弄姿，幾可亂真忽然一個模特動了一下，原來是真人模特。

過去，李振奎人窮志短，根本不敢朝裡走，對裡邊的情形更是充滿神秘的想象。現在手中有了兩位“麗達”饋贈的錢，膽子也壯起來，可以大搖大擺朝裡走了。

他從來不覺得身癢，現在卻覺得身癢難熬，恨不得馬上買好衣服去洗個澡。

正欲進門，卻被站在門口的門迎攔住了，而且是一種一手皺眉掩鼻，一手拼命搖擺的如避大糞、如吆野狗的架勢。

“去去。”

李振奎十分狼狽，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地位的低下。

忽然身邊響起一個清脆的鶯聲：“你為什麼不讓他進？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都有地球的球籍，為什麼要歧視他？你的眼睛好勢利。”

轉瞬，又是一股濃馥的香氣撲鼻而來，其香味又與前兩個“麗達”的不同。

原來是一位紅裙女郎，生得面紅齒白，眉清目秀，胖嘟嘟的臉腮，調皮上翹的嘴角，活像一個熟透的紅蘋果。烏黑濃郁的長髮直披肩頭，如瀉下一股黑色瀑布，黑葡萄般的眼睛裡射出兩道浩然正氣，咄咄逼人。

她與頭兩個“麗達”個頭年齡也相仿，但更豐滿些，皮膚也更白些，裸露的胳膊和腿就像兩對兒半截蓮藕。

特別是她那身飄動的紅裙子，紅得醉人，紅得得體，紅得像一朵牡丹花，紅裙襯出臉上的紅暈，義憤又使紅暈加深加重，確有一種灼熱感，令人聯想起跳動的燃燒的愛情的烈火

紅裙女郎胸膛起伏，義憤填膺地怒視著門迎：“是看他衣裳穿得爛？是看他是個叫花子？叫花子也是人呀？你怎能見了富人就擺尾，見了窮人就狂吠呢？”紅衣女郎嘴利得像刀子：“你還想搞“華人與狗”那一套嗎？也不看看年代魯迅先生早就諷刺“”刷刷。”紅衣女郎當著圍觀者的面掏出一疊人民幣，朝李振奎手裡一放，對門迎：“這下子他富了吧？可以進嗎？”

不等門迎有表示，她大大方方地把李振奎的手一拉，一起肩擦肩在眾目睽睽下走進了百貨大廈。

五

夕暉浸染著連片的樹冠，浸染著彩亭的金，浸染著湖水、草地、遊船、花圃、圍牆，浸染著空氣，浸染著遊人的情緒、聯想、感受。到處呈現著各種奇異的光學變化：樹冠呈現迷人的暗紫色，彩亭的金熾如燃燒的燈盞，湖水裡跳動著無數散碎金片，草地、遊船、花圃、圍牆，彷彿都被金漆塗染。

哦傾，夕暉逝盡，傍晚的公園更呈出另一番韻味，到處是一番睡意的朦朧：湖水彷彿將要入睡了，輕輕晃動著，發著溫馨的鼾聲，一排排柳樹也睡意昏昏地東搖西擺，彩亭像練氣功入靜了，一動不動，草地、花圃則像昏過去了，不見一絲活氣。這兒那兒，各種物體的暗影在悄悄地蔓延著

晚風悠悠地吹，送來花草莖葉的香氣。

此公園有一東一西兩個大土包，是當年二虎守長安時城裡餓死的饑民，被分男女合葬在這裡，新中國成立後，將這裡建成公園，永久紀念亡靈。

李振奎和黃裙女郎兩人並肩沿著湖邊大道緩緩前行，相互用語言的探雷器謹慎地試探著對方的內心世界，也謹慎地編織著愛的花環。

儘管兩人才是第二次相會，但相互間已經感到一見如故，各種話題都談得十分投機。

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李振奎換了一套新衣裳，又理了發、洗了澡，竟完全看不出叫花子樣兒來了，倒有了幾分瀟灑。

但外表可變，氣質思想卻難一下改變，他仍是那種低三下四，自卑的模樣與眼神。

經過用語言穿針引線，彼此已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姑娘叫黃萍，二十歲，四川人，家庭情況、職業住處暫時保密。

“我給你找了個臨時工作，在某機關單位掃地，你願意去幹麼？”黃萍問。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李振奎狐疑地問，他忍不住了，他總不能永遠把自己裝在悶葫蘆裡。

“嘻嘻嘻嘻。”黃萍朗朗地笑著，像揚起一串銀鈴：“想找你談戀愛唄！誰知你看上看不上咱呢？”她腳步輕捷地向前走去。

姑娘回答得大膽而熱烈，真是21世紀的開放型女性。

“嘻嘻，傻瓜。”見李振奎驚呆在那裡，黃萍用手指親暱地按了按他的鼻樑：“世界上誰又得清愛情是什麼呢？你又何必要問這是為什麼呢？”

“你不講我會發悶的。”李振奎固執地。在農村時他也上過幾年中學，懂得“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的名言。

“好吧！”黃萍深深嘆息一聲，滿臉無盡的感觸，遍身的活潑氣兒悠然離體而去，不知所蹤。

“因為我憐憫你，同情你的遭遇，別人什麼都有了，而你什麼也沒有，這不公平。你太悲慘，世界上唯有你最最需要愛情，你是中國的拉茲，我是中國的麗達，沒有我你會墮落的為憐憫而獻身是我最大的幸福，用愛情拯救一個悲慘的人脫離苦海，使他獲得幸福是人生最有意義的事情”

幾句話得李振奎又傷心又感動，忍不住嗚嗚地哭了。

此時天色漸暗，四面八方黃昏的迷離加深加重，連片的樹陰影裡更加幽暗。

忽然，樹蔭影裡猛地躥出來一個蒙面黑影，攔住了他倆的去路：“站住！”

黑影頭套黑襪子，手裡握著一把匕首，寒光閃閃。嘴裡操著生硬的南方普通話喝道：“快把錢包扔到地上，把身子轉過去，不然就不客氣了。”

黃萍被嚇得一下躲到李振奎身後，瑟瑟發抖。李振奎也緊張得臉都白了。當叫花子時，任何歹人偷都不會光顧他，從來都是最安全的，現在這陣勢他著實沒有遇見過。

好漢不吃眼前虧，李振奎忽然想起身上還有幾張100元，便伸手掏出一張扔在地上，然後背過身去。猛地覺得身後動靜有異，時遲那時快，原來對方竟冷不防持刀偷著朝他後腰刺來，這一刀好狠幸虧他反應靈敏，飛快地躲過，全身早驚出一身冷汗。

他深感危險萬分。危險的刺激使他突然爆發了超常的體力兩人拼死搏鬥，一時間刀光血影，拳臂交錯，慘烈殘酷，險象環生片刻工夫，現場一片狼籍。

李振奎漸漸地支持不住了。眼看那刀正一下下逼近自己的胸膛他滿頭冷汗。幸虧有人聞聲趕來，那蒙面人才逃竄而去。

作者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