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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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動一時的兒童失蹤案偵破, 與其恢宏浩大恨不得渲染起八成東京人惶惑的開端不同, 收尾工作可稱悄無聲息,並非相關人員虎頭蛇尾草草結案, 軍警的機密部隊也出動了,就為了掩蓋案件中冒頭的非自然資訊。

異能者的事有異能者的處理方法, 任何國家的政府高層都達成共識。

“軍警收尾跟你來找我喝咖啡有什麼聯絡?”森鷗外剛從手術檯下來就看見了太宰治, 他橫躺在沙發上, 右手持書, 森鷗外視力很好, 從書頁稀疏的排版看太宰治正在閱讀詩集, 咖啡杯與白陶瓷碟放在左手的藤條編茶几上,茶几畫風過於可愛, 是他借“給愛麗絲過家家”之名強買的,“把我的小診所當中轉咖啡站了嗎,太宰君?”

“哎呀,”太宰治說, “誰叫愛麗絲泡咖啡的技術太好,一不小心就流連忘返了。”在他面前森鷗外就不擺出頹廢蘿莉控的姿態了,他與太宰都清楚, 愛麗絲只是異能力, 是能量的集中體,就連傲嬌的性格都是他設定的。

顯然,森鷗外也沒聽太宰治的鬼話,他挺直腰板後, 頹廢氣象一掃而空,臉上寫滿精明二字,他問太宰治:“你終於準備給自己找個派系了?我猜種田長官找過你很多次,為了他即將成立的異能特務科。”他說,“你要加入他們?”

“再說吧。”太宰治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姿勢由仰躺變成盤腿坐,至於他的語氣,起碼在森鷗外面前,永遠一個樣,曖昧不明、不清不楚,兩片聲帶粘在一塊,語調連成串之前都在晶瑩剔透的黃金蜂蜜裡打了滾。他跟女人說話女人都以為是在調情,正經人給太宰治貼上登徒子的標籤,而愛好戀愛遊戲的則願意與他逢場作戲。至於男人,尤其是聰明的男人,聽見他說話便要在心裡多提防些。

“再說吧。”太宰治又說了一遍,“還沒想好要不要去。”

“我如此年輕,還不想把自己綁在耗費一生的事業上。”太宰笑著說,“若上了種田長官的船,想要下來就太難了,我對自己瞭解還算透徹,天性懶散絕不是勞碌命,答不答應需要經過縝密的思考。”

森鷗外說:“也是。”他沉吟一會兒說,“你帶來的孩子。”

“什麼?”

“就是修治君啊。”他很感興趣,“長得跟你一模一樣,聰明的頭腦也是。”

“過獎了。”太宰說,“畢竟是親戚,我早逝的……兄長還給他取了相同的名字。”森鷗外知道他以前叫什麼。

“意義深重。”醫生聳肩,“期望遠大。”

“是嗎。”太宰治說,“我倒覺得像詛咒。”

“什麼?”

“跟我一樣的名字,難道不是詛咒嗎?”

森鷗外沒有說話,只是笑笑,他明白太宰治的意思,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見隱藏在對方波瀾不驚瞳孔後黑暗的過去,哪怕偶爾洩露出一點點氣息,都能捕捉到,不僅僅是他,種田長官,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敏銳的人都一樣。

“太宰君啊。”森鷗外坐下了,他撥出一口氣,“對那孩子,你怎麼看?”他問,“你究竟是愛他還是恨他?”森鷗外聽見太宰當時的話“不要發瘋了”,他倍感詫異,並挑起左側的眉頭,那句話像是太宰說的,又不像是他說的。

“怎麼說?”太宰治反問。

“我可沒見過你關注人,尤其是個孩子。”他說,“你時時刻刻盯著他看,看似放任他又將他束縛得密不透風,據說一些父母會如此愛自己的孩子,但這愛很畸形,不像是聰明人會做的事。”

“至於你跟他說的那句話——”森鷗外意味深長地說,“你真的不以他為恥、不憎惡他嗎?”否則怎會在津島修治的心上用刀劃出條口子。

“是啊。”太宰治說,“我為什麼會那麼做?”他極其難得的,用帶苦惱之意的鼻音對森鷗外說,“我果然不適合帶小孩子。”

[任何靠近我的人都會蒙受厄運。]

……

織田作之助獲得了一大筆錢。

當然不是不義之財,錢是他辛苦工作掙來的,織田跟過去一樣,留下了小部分的生活費,部分作為儲蓄存入銀行,還有些買基金。

生活費不多,恰好夠他日常開銷。

從橫濱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闆那裡吃咖哩,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但織田作之助分不清楚,自己是想去吃咖哩多一點還是想要看信件多一點,有的時候d先生忙於自己的生活,寫信頻率降低,他去咖哩店也是撲空門。

沒有收到信的織田有點失望,只有一點點。

十點鐘他就站在咖哩店的門口了,老闆剛準備好營業,把寫“暫停營業”的小木牌翻面,讓“正在營業”朝上,中年男人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來,準備出門抽根煙,同門口的織田作之助撞個正著。

“啊。”他叼煙含糊不清地說,“你回來了啊。”他把含在嘴裡的煙拿下來,在圍裙上擦擦,放進口袋裡說,“你等等,我先給你做咖哩,這個點,沒吃早飯吧。”

“是。”織田作之助點頭。

“哦,還有。”老闆忽然想起什麼說,“信收到了,有三封。”

“三封?”太多了。

“是啊。”老闆也覺得不可思議,“可能最近有什麼事吧,我摸了一下,三封信中有兩封都挺厚實的,起碼有三四頁紙。”

他倆一同進店,老闆將三封信遞給織田,他按時間順序排列好了,而後者顧不上等待咖喱飯的神聖時間,從隨身攜帶的小刀裁開信封,以往織田作之助會跟老闆借裁紙刀,他隨身攜帶的刀另有用處,今天就不同了。他沒讀信,卻感到風雨欲來,直覺同織田作敲警鍾,他被單細胞生物似的敏銳直覺救過多次,很重視縈繞心頭的惴惴不安。

(第一封信,6月1日)

這封信是太宰出發橫濱前寫的,當時他與津島修治的關係略有好轉,兩人一同閱讀、一同看電影,並交流觀後心得。太宰治跌跌衝沖走在曾經宏義養育他的道路上,遊樂園與可麗餅是沒有的,他不擅長帶津島修治去做“符合小孩子天性”的活動,甚至無法把他當孩子。

[就算是帶他坐過山車,也只是拙劣的模仿。]太宰想,[不是阿宏做的,就根本沒有意義,同樣的行為交給他就是“以寬容的父親心態接受異常”,放在我身上則是“居心叵測不懷好意”,說到底我根本不是爽朗的、具有感染力的大人。]

[我不能做自己都覺得傻的事。]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但他人眼中算無遺漏的太宰治不清楚是否走了步好棋。

書架上的書變多了,而不是神神秘秘散落在房間的角落,抑或是堆在書桌上,他花了半個上午整理了自己的藏書,並且把他們按類別豎立在木板製造的隔間裡。

津島修治從電影博物館回來就看見了家裡的變化,他試探性地拿了幾本書下來,於是太宰治跟他一起重溫了《田園的憂鬱》、《高野聖僧》,他倆說商人小說,談井原西鶴,念《好色一代男》,津島修治看不起此人的作品,認為他是色情狂,寫得文字不過是炫耀空虛的生活。

“如果是我的話,早就羞恥得無法活在世上了。”津島修治說,“也有可能是無聊的,太無聊而畏懼活著。”

面對此番言論,太宰治難得坦誠,他是只彆扭怪,內心之語化成文字又隔了層筆名,就能毫無負擔地刊印出來,任憑大眾賞玩也不在乎,但你若讓他把真實想法訴諸語言,將給他人聽,可就太難了。他極其厭惡被他人猜中心思,是個徹頭徹尾的隱私至上主義者,常掛嘴畔的神秘微笑是太宰治的面具,他有千張面具,然第一張的笑面就少有人看透。

他說:“修治君是這樣想的啊。”

“怎麼?”孩子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津島修治和太宰治不同,他正意氣風發,處於肆意向世界炫耀才智的年紀,於是他嘲諷、發表言論、成為意見領袖,同戲劇女王一般瘋癲。

跟過去的太宰治一模一樣。

“沒什麼。”太宰治笑說,“很好的理解。”

“你是怎麼想的?”津島修治咄咄逼人,發誓撕下監護人的假面。

“我?我與你想的一樣。”他說,“我的主意無法代表他者,只能說是個人的意志,嚴格來說生與死沒什麼意義,生有生者的世界,死有死者的世界,前者是何模樣誰都清楚,後者卻不盡然。”

“世界太恐怖了,我青年時代一度很想去死,沒有勇氣活在世上,那時活著的生物中沒有讓我留戀的,我在意的全都前往了死者的國度。”

三言兩語卻讓津島修治聽入迷了,他迫切想要窺見監護人的過去,於是他問:“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我確實想死。”太宰治想自己在英雄社會的過往,無數的女子邀請他殉情,愛醬的那次他是真的想放棄了,不想活了。

“其實我應該活下去。”他打心眼裡懺悔,“有人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還有沒做完的事,但只要是人,精神就有極限,我多次想要放棄。”

“會有人把你逼到極限?”津島修治難以置信。

太宰卻說:“我一直就行走在鋼絲上。”

“只可惜。”他說,“我的生命力太頑強了,殺不死自己。”

織田作之助閱讀第一封信,他意識到自己讀得不僅僅是信,還有d先生的靈魂,他坦誠得將自己展露在津島修治面前,不,可能沒那麼透明,卻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好。

/於是他問我現在的生活狀態,我說自己沒有很想死,也沒有很想活。其實我想告訴他,你也是促使我活下去的原因之一,在擁有孩子前我從沒想過人可以為了另一人延長生命的時間,有特殊羈絆的人不算,我與xx君才認識幾月,絕不至於結下生死契約,卻又無法放下他。

我在意他,打心眼兒裡,即便他性格擰巴又聰明得過火,心眼兒比宇宙裡的小行星還要多,可以說無窮無盡,無論對誰來說他都相當棘手。

天生的反社會人格,高明的心理學家會將標籤貼在他的身上,將他引導向善,又絕非易事。

xx君是條懵懂的幼生鯊魚啊,哪裡有血腥味,他就向哪裡鑽,我……(後面兩行被用鋼筆塗掉了,任憑織田作之助用盡方法,也猜不到d先生寫了什麼)/

太宰治說:[我跟他是一樣的人,我知道為什麼他會被吸引,我也會被吸引,但我不希望他那麼做,你知道嗎,原來我也會有想要強求的東西,就比如說我知道xx君的本性絕不是向善的,更加偏向於惡的那邊,我卻希望他能成為好人,遠離危險與悲劇。

我開始奢求自己不曾有的東西,將虛無縹緲的希望寄託在xx君的身上,我也老了,也墮落了。

這樣的我讓人噁心,我想吐,沒有臉面活在世上,我厭惡自己,但我得活下去。

作大人後,我成為了我最討厭的那類人。]

他沒讓o看見自我厭惡的部分,那會給他人帶來困擾。

最後d先生寫:

/我得嘗試,用自己的方法,世人常說孩童的偏執是因他們經歷得不夠多,像是困在水窪地底的鱸魚、玻璃罩子中的玫瑰,我以自身代入,在看慣了世間的悲劇後,人心也會更加開闊。

xx君喜歡惡、喜歡黑暗、喜歡悲劇,就由我帶他去看那些吧,當看過人間的一千場悲劇後,死亡就不會打動他。/

……

太宰治躺在一片黏稠的黑暗裡。

他剛才在沙發上睡著了,這裡是他夢中的世界。

[人在夢裡,就成了造物主,想要見的人都會一一上門拜訪。]

他坐起來,深不可測的黑暗以他為中心如潮水般退卻,怪異的是天沒有變亮,還是黑的,太宰治抬頭,沒有看見明月,也沒看見雲彩。腿腳旁冒出一撮撮紅色的曼珠沙華,說實在的,他覺得夢境中的景色太土,人都明白曼珠沙華是三途川的代名詞,久而久之小說劇本動畫中經常出現大片曼珠沙華的形容,太宰治就不寫那個,他寧願寫蜘蛛絲與羅生門,都不願意落入俗套。

但三途川,就是種了曼珠沙華呀。

“你又來了。”阿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略帶困惑、無奈更多,“又有什麼事。”

太宰說:“不歡迎我嗎?”

“當然。”阿宏盤腿坐在他身後,“快點回去。”他說話像父親,包括略帶強硬的語氣。

“這是我的夢境,當然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太宰說,“你是我夢境的一部分,又怎麼會驅趕我?”

“我怎麼知道。”阿宏說,“可能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樣的人吧。”

太宰笑了。

“死人拯救活人,我原來也成了庸碌中的一員,編造出了自己都不想看的故事。”他又躺回地上,花莖被壓塌了,太宰治問,“我夢中的死人啊,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嗎?”

“我沒法改變那孩子。”

“我快要放棄了。”

……

(第二封信,6月5日)

/我搞砸了。/

筆跡一如既往流暢,第一句話卻讓織田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從來沒走出來過,從回憶、從過去,人們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都是騙人的話啊,時間不可以沖淡一切,傷痕永遠是傷痕,長好了還會疤痕增生,你永遠不能當它不存在。/

/我想到過去的自己,內心充滿了羞恥、無力與憤怒,我說自己愛xx君,又何嘗不將對自己的刻骨仇恨與憎惡投射在他身上?/

織田作之助看了幾行字,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被哽住了。先前就說過,他與d先生的通訊維持了相當長的時間,對方將自認為無關緊要的事寫在信裡同他分享,近年來隨通訊時間越來越長,他偶爾會將情感寄託在紙上,織田能夠感受到他的愛,他的恨,他的不滿,他的糾結。

他心中樹立起了一個矛盾的形象,聰明又迷茫,大膽又懦弱,嘲諷世人還唾棄自己,厭惡生存卻又無法死亡。織田作之助想,就算是看千百部小說,將主角的特色捏合在一起,也不如d先生來得奇幻,他性格中自我矛盾的一面太突出了,織田並不因此將他當做是異類,相反,他認為正是有此特色,d先生才是d先生。

不過……

他問咖哩店的大叔:“人在有孩子後,精神會變得脆弱嗎?”

老闆已經在抽菸了,他認真思索後回答:“不好說啊,絕大部分人認為,擁有孩子可以讓母親變得更加強大。”

“還有些人得了產後抑鬱。”

織田說:“原來如此。”

老闆問:“你的大朋友出什麼事了,養孩子讓他精神衰弱了嗎?嘿,孩子都是討厭鬼,他們比夜裡嚎叫的鷓鴣還要煩人,尤其在做夢後,可以不眠不休叫幾個小時,是個人都要被逼瘋。”

“原來如此。”織田作之助肅然起敬,“為人父母真的很了不起。”

“也不是所有。”老闆又說,“有些家長把孩子養得糟糕,父親母親的職業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好的。”

“盡力做不就可以嗎?”

“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盡力就能做到的。”他說,“我哥哥就是,他與他的夫人希望孩子能好,把他送進私立小學,給他報鋼琴班,送他學英語,結果孩子高考落榜,嫂子精神崩潰了,小孩也離家出口。”他說,“依我看來就是用力過猛,懷美好的念想卻打出了糟糕的結局,這樣的事情常有。”

“……”

“沒什麼最受傷的,孩子與父母都是受害者,後者同時還是加害者。”他總結,“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養小孩。”

織田作之助開啟第三封信。

6月7日。

……

從橫濱出來後,太宰治直接去了東京大學的圖書館,他在這裡度過幾年歲月,對東大圖書館的陳設瞭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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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表看,是幾棟圓柱體勾連在一起的建築物,此起彼伏的模樣像風琴上黑白的按鍵,最下層的門是常見的圓拱門,沒有佈滿浮雕的女神柱,更沒有拿豎琴唱贊歌的天使,太宰治第一次走進圖書館,只覺得樸實無華,連油漆色都髒兮兮的,黃色、棕色、深棕色,東大圖書館其貌不揚。

內裡也是如此,一人一桌是不可能的,書桌四四方方,無多餘裝飾,四人或者六人一桌,他看其他學校的圖書館,有的像教堂,有的像博物館,有的窗明几淨,還有後現代化的講演廳,與之相比,東大圖書館的設施也太落後,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780萬藏書,比斯坦福的650萬還要多。

穿過鱗次櫛比的書架,人以肉眼可見變少,少數學者才會深入報刊區,學生更喜歡動用搜尋庫而不是親自翻閱刊物,尤其這裡存的並不是朝日新聞,而是前蘇聯的真理報。太宰想起了一則笑話“真理報中無真理”。

種田山頭火放下報刊,對太宰治點點頭說:“你來了,太宰君。”他有點軍人脾氣,比起鷹派算是溫和,卻也不喜歡虛與委蛇,單刀直入說,“你考慮好了嗎?”

“異能特務科?”太宰治說,“我從森前輩那裡知道了名字。”

“人員、結構、情報網絡……大致上都搭建完畢,我唯一稀缺的就是過分聰明的首腦。”他說,“你是團隊中最必不可少的一個,沒有聰慧、優秀並且能服眾的首腦,異能特務科就無法成型,它是橫跨全國掌管異能者白天的組織,要由最優秀的人掌握。”

“同時首腦也是組織中的一顆螺絲釘。”太宰卻說完了他沒說的話,他笑了,笑容有點淡,又夠嘲諷,“培育下一代,必要時奉獻自己,成全團體,覆滅時首腦的命運往往是最殘酷的。”

“我給了你時間思考,太宰君。”種田長官沒有否認,卻也指出了另一點,“而你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說實在的,我其實沒有抱太大希望,太宰君實在太聰明,又太獨,你這樣的人能把自己管得很好,縱使侵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也能全身而退,心中也沒有大義,更不準備為國捐軀,我幾乎想不到有什麼能打動你,卻因垂涎太宰君的才智而發出邀請。”他嘆口氣,“坦白說來,我沒抱希望,只是出於執念問你聲罷了。”

“結果卻跟我想得完全不同。”

太宰治看他,睜著雙眼睛,嘴角尤帶笑意。

“可以解答我小小的疑惑嗎,太宰君。”種田問,“你是為什麼答應的?定然不是為了自己。”

“你有想守護的人嗎?”

……

吃完咖哩後,織田作之助沒有回家,他找了家咖啡廳坐進去,懷揣d先生寄給他的三封信。他出門總是背書包,包符合織田的年齡,說到底他不過十五歲,還是少年。

跟學生不同,他沒在校園內受到教育,識字掌握常識後就跌跌撞撞走在自學的道路上,優秀的殺手同時掌握數學、機械學、物理學,有些人懂化學和醫學,他不懂。不管怎麼說,織田的語言能力優秀,理科功夫紮實,同時他的個人愛好又給其打下了深厚的文學基礎,跟十五歲的少年坐在一起,考分或許不如人,知識卻掌握得更多。

他要寫回信。

回信得在溫度適宜的咖啡館裡寫,空氣中瀰漫著現磨咖啡的香氣,舒適的定義不外乎如此。他坐下,點一杯咖啡,女招待用托盤送上咖啡,再離開。期間,織田作之助對著記錄心得的筆記本還有空白紙張發呆。

[完全不知道寫什麼。]

他想起d先生的話:

/如果不知道寫什麼,就看,一本可能無聊也可能有趣的書,閱讀一本書,再出去生活,或許能夠獲得靈感。/

[他卻沒有說,如果看不下書,沒有心情讀該怎麼辦。]織田作之助想,[問d先生的話,他說不定會講“那就睡覺吧”之類的話。]

“你在讀那本書嗎?”他請見有人說話,抬頭是一中年人,準確說來應該出於五十後半,你可以說他是中年,也可以說步入老年。

“我很想讀,卻沒有心思讀。”織田說,“開啟書本,才看幾個字它們就從腦子裡溜出去了,盯一頁書看三分鐘卻毫無進展,到頭來連簡介都沒搞清楚,書如果沒有讀進腦子就不叫讀書,我只是在發呆。”

“為什麼在發呆。”老人問,“讀書是件很痛快的事。”

“有件事困擾著我。”他對陌生人吐露心聲,人大概有如下傾向,一些話不可對朝夕相對的人講,同初次見面並再也不見的人就能道出,織田猜自己與d先生的通訊情況與之相似,因不能見面才可侃侃而談。

[但,我想見你。]

打看完三封信後,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

[我好想見你。]

他常年維持勻速跳動的心臟陡然加快了,織田作之助不知道為何,他看了三封信,心中d的形象更加鮮明,他能感覺到對方的付出、愛與憎惡,能感到他的不被理解與彆扭,他想要成為傳聲筒,成為推開大門的人,告訴他,你不必默默付出,你不是獨身一人。

“我沒法跟他說。”織田作之助告訴老人,“如果我寫了一封信,如果我告訴他想要見他,d先生說不定就嚇跑了,他說自己懦弱,我不認為,卻難免擔心他像是埋沙的鴕鳥或是踟躕不前的瓜牛,感受到一點兒來自外界的刺激,就把頭縮回去了。”

“d是個很彆扭的人,他憎恨,不,他不承認自己獲得幸福,他覺得自己不配。”太宰治沒有跟他談過自己的人生觀,織田卻敏銳地查出來了,敏銳的直覺讓他破除彌彰直指核心。

老人梳理他神氣的兩搓鬍子。

“真那麼做,d就不會回信了。”織田作之助的雙手放在膝蓋上,腰略有些佝僂,他看上去太平凡了,與任何一個平凡的國中生沒兩樣。

“那你準備放棄嗎?”老人問,“你準備放棄見他嗎?”

織田作之助好好想了想,搖頭說:“不,我問我自己的內心,一點都不想放棄,我會先寫信詢問他可否見面,如果不同意的話,大概會執行我一生只有一次的強求,查其他信的地址,順藤摸瓜找到他,d與我一直心照不宣地通訊,沒有人破壞規則,如果他拒絕見我,我可能會破壞規則。”語調略顯平淡,蔚藍海面下萬里卻有火山熔岩蠢蠢欲動,織田作之助平日表現得無欲,很難想象十五歲的少年會有磅礴的包容心,能忍下世間一切怪異。

/我想幫助他,o。/

/我想拯救他。/

他沒辦法忘記最後一封信上的兩句話,給旁人看了說不定會讀出d的堅守,讀出他的奉獻精神,讀出成年人的博愛,但他看了瞳孔地震,眼前浮現出通往地獄的蛛絲,雪白絲線搖搖欲墜,卻偏生攀附一身材單薄的青年人,他說要普渡人,又有誰能夠拯救他?

那時織田作之助在想什麼?

[我想幫助他。]

[我想救他。]

平生第一次萌生出拯救的慾望。

“謝謝您。”他對老人恭順地低下頭顱,“我知道要怎麼做了。”

“我要把他從自我毀滅的深淵裡拽出來。”他的語氣就像在說我要吃一枚水煮蛋。

正午的陽光,落在織田作之助溫暖的軀殼上。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完了(擦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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