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執秀心裡很苦，也能夠理解，但是也清楚，自己不能夠感覺得那麼透徹心扉的。

不過不管怎麼樣，現在一定是執秀最煩悶的時候，她卻抱著很多的憧憬，真的出現了慕雲燁從邊疆回來，娶她入府，她穿著大紅的嫁衣的畫面了。

這些，對執秀來說，一定非常殘忍。

“嗯，好，你好好休息，早點睡吧。”顧嫣說著就走了，也不再多言什麼。

“等等！”執秀卻突然叫住了顧嫣。

“嗯？”顧嫣問道。

執秀像是欲言又止：“沒，沒事。就是小姐，今天的事情，真的很謝謝你了。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你會這麼幫我了。”

顧嫣笑道：“我們兩個什麼關係，還用得著說這樣的話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顧嫣回到房裡，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執秀的心思確實細膩，想得也的確是很多的。但是心思多，不代表心思壞，執秀明明是那麼單純，又可憐的人。顧嫣真不知道為什麼，姑姑會對她有那麼多意見的。

要說缺點，其實可能也算不上缺點吧。那就是執秀很喜歡藏拙。她明明實際上樣樣優秀，並且冰雪聰明，卻總是做出一幅資質平庸，甘當綠葉的樣子。

不過也許是光亮總是擋不住的吧，執秀的“拙”，藏得不夠徹底的，起碼在顧婷玉的面前是這樣子的。顧婷玉那副火眼金睛，通識人心，沒幾眼就能把人看個透徹了，執秀藏的那些拙，在顧婷玉面前完全就藏不住。

可能這也是顧婷玉不喜歡執秀的原因。

“哎，還不是姑姑想得太多了點。”顧嫣想著就拉上窗子，把頭蒙進被子裡睡了一覺。

令她不知道的……

——

在聽竹軒的另一頭。

夜半，整個金陵城都在沉睡之中。

一個正值風華的女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披上了一件單衣。

那女孩子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不大，模樣挺清晰的，但是五官淡淡的，幾乎有點讓人記不住她的眉目。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女子，算起來，應該就是那種，皮相頗好，骨相一般的典型代表吧。她的膚若凝脂，沒有什麼瑕疵，皮膚光潔白皙，但是五官並沒有太突出的地方，彷彿很容易湮沒在人群中。

不過青春正茂，這樣的模樣已經很不錯了，算是個清麗可人的美女。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女子的眉宇間卻像是有化不開的愁，不像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清澈。

一縷月光，透過百葉窗，瀉在床前。

伴隨著月光，女子慢悠悠地從床榻上走了下來，突然，笑得有些詭異。

“也許，早就該走了罷。執秀啊執秀，你活著，感覺就是一個笑話呢。被迫改了名字，被迫過上顛沛流離的人生。”

說到底，她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明明什麼都沒有錯，卻莫名其妙地父死母亡，家破人亡。沒有享受到梅氏家族帶給她的榮耀，卻因為梅這個姓，縱使只是比較遠的宗親，家人也沒落個好下場。

而顧嫣呢。

顧嫣的出身，說到底，又比她好到哪裡去。可是為什麼她卻是小姐，卻是主子，卻還有很多人都疼愛她。

執秀並不嫉妒。因為顧嫣那樣的女孩子，想讓人嫉妒都不容易。

顧嫣雖然漂亮，但不夠媚，也不婊。第二，顧嫣，她真的是個很好，很溫暖的人，還特別簡單。

“顧嫣，我真羨慕你，很羨慕很羨慕。今天我的話只講了一半。還有一半是，雖然謝謝你，很謝謝你，可是，卻依然是改變不了什麼的。”

執秀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苦澀。

她拿出來了一條白色的綢帶，懸在了橫樑上面……

——

翌日。

顧嫣是被雨聲給吵醒的。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顧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拉開了一點簾子。

“怎麼，外面這麼吵？”顧嫣感覺不光是聽到了下雨的聲音，還有喧雜聲。

“該不是姓宋的那家人和那個管家婆又來了吧！來一次我打一次！”顧嫣心想著就開啟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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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並沒有人。

而聲音像是樓下傳來的。

顧嫣開啟房門，下樓。

果然看見，大廳裡圍了一大堆人。姑娘們站在一起，紛紛竊竊私語著。

“你說她為什麼要自盡啊。”

“能為什麼，不乾淨了唄，沒臉了唄。”

“嫁給宋大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啊。雖然人家年紀是大了一點吧，但是長得也不賴呢，聽說年輕時候，好像是金陵第一美男子？就是好女色了一些，不過你覺得像執秀這樣的丫鬟，還要有多少要求？”

“就是就是，老夫少妻的，也未嘗不好，哈哈，對吧。唉，你別說，那宋大人還真的是算老來帥呢！不提宋大人，你們昨天看見那宋公子了嗎，他的兒子。嘿嘿，白麵小生一個……”

“要我說啊，那執秀就是故意的，也沒見她死掉啊，不還活得好好的！居然是因為繩子沒有撐住重力，哈哈，笑死我了。她本來就輕得和猴子一樣，隨便找條白綾，完全能夠被吊死的，還不就是想裝裝樣子，哪裡捨得去死！”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

顧嫣聽不下去了。她三兩步跨上前去。

“你們在說什麼！”

“嘿，小姐，您來啦。我跟你說啊，昨天，執秀自盡，結果沒死成，就摔了一下，胳膊受了點傷，這苦肉計用的，簡直笑死個人，誰稀罕，您說對吧！”雪薇說道。

雪薇以為因為慕雲燁，顧嫣跟執秀也關係不好了。而且顧婷玉也不喜歡執秀。

卻沒有想到顧嫣直接就氣死了。

顧嫣狠狠地“呸”了一下：“你們這幾個新來的，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在背後嚼別人舌根，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考慮一下，好好練習練習唱功呢。聽竹軒可從來不養閒人的。”

顧嫣說著就趕緊去執秀的房間裡。

屋內，執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執秀看見顧嫣進來，便要坐起身子：“小姐……”

“停停停。”顧嫣連忙過去扶她，“好了好了，不去折騰了，你好好歇著吧。”

說著，顧嫣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

還好沒什麼事情。

執秀也真是想不開。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很多事情，人們會找到一個話題鰲頭，去談論，去嘲諷。但是沒過多久，就會膩味，又會有新的話題，繼續去談論，去嘲諷，去批判。

跟那些天天吃飽了空的，沒事找事兒的小人，計較那麼多幹嘛。

浪費力氣。

更沒有必要為了流言蜚語，去了結自己的生命。

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但是如果有機會，這一口是一定要咬回去的。只是，現在機會沒來，那就先忍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何況她一直在幫執秀尋找機會。

但是顧嫣什麼都沒有說。她跟執秀的處事風格不同，如果是她遇到這些事情，會很難過很難過，但是絕對不會尋死覓活。

不過既然執秀這麼難過，她又何況自討沒趣，再去提這些令人傷心的事情呢。

所以顧嫣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見執秀沒事，便出去了，讓她自己休息。

顧婷玉原本一直站在執秀的床頭，看見顧嫣出去，便跟著她一起出去了。

剛剛走到外面，顧婷玉就把她拉到了角落裡。

顧婷玉說：“嫣兒，你覺得，執秀她是故意要自盡的嗎？”

顧嫣笑了，笑得非常苦澀的那種。

她說：“姑姑，什麼時候，您也變得這麼薄情，講話這麼刻薄了呢。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就算真的死掉了，又能夠怎麼樣呢，宋仁欽都未必能夠得到應該有的懲罰。她只是真的很難過，很難過罷了。”

“姑姑，您就想想，萬一發生這樣事情的人，不是執秀，是我顧嫣，是您的侄女，您還會有這種想法嗎。”

顧婷玉趕緊捂住了顧嫣的嘴巴：“嫣兒，話可別亂講，哪有這麼自己詛咒自己的。”

一時間，顧嫣不知道該怎麼和顧婷玉說話了。

“姑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執秀有那麼多意見。但是她跟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我的好朋友，對於她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她不是那種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引起別人注意，達到自己目的的人。”顧嫣說。

“嫣兒，那是你真的太單純太單純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從小一起長大那又怎麼樣。執秀那丫頭，從小心思就複雜得很，又聰明。她不起壞心思還好的，要是起什麼壞心思了，沒幾個人能玩得過她。”

顧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顧婷了。她也知道顧婷玉的話不無道理。但心思細膩，想法又多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執秀不是那種詭計多端的人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嫣感覺自己沒出去一會，執秀的屋子裡又傳來了一陣躁動。

顧嫣不放心，便跑過去看了一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顧嫣的一顆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執秀！你，你這又是在幹嘛？”

只見執秀她已經開啟了窗戶！

樓下，是大街。

不死也得半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