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林盡染骨架已長, 量差不多秋洛相當,褲腳下露在外面的腳背,被綠茵草映襯, 顯出一股常年不見光的皙,幾乎能看見青色血管。
他的瞳色深黑,瞼下顯出極淡的青, 約莫是昨晚真的睡好,整人從裡到外散發一股陰鬱之氣。
林盡染的視線秋洛對視一秒,皺皺眉又挪,既像汪琪之流鄙薄他的寒酸,更出手相助的意思, 但看他的神好像帶一絲的莫名的困惑。
秋洛詫異地反覆打量他,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 卻總覺得這張臉股說不上的熟悉感, 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本來大家就在同一所貴族學校, 以前自己還是豪門少爺時,高他一年級, 不在同一所學樓,但說不準在學校哪角落過一面之緣也不奇怪。
林盡染把目光從他上收回,秋洛錯而過,徑自走向汪琪三人。
後者下意識退後一步, 喉結滾動, 看樣子顯然不止被林盡染修理過一次,嚇的腿肚子在打顫。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這小子……”
林盡染不耐煩地打斷他, 指指地上:“鞋子給我,別擱這杵。”
汪琪呆一呆,趕緊把鞋子撿起來遞過去。他後的兩小弟,尷尬地面面相覷,兩隻手不知該往哪裡擺。
見對追究的意思,三人小小松口氣,再也顧不上訓秋洛,立馬跑得影。
林盡染邁長腿就要走,秋洛叫住他:“這位同學,剛才多謝你啦,你叫什麼名字?你看好面善,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
林盡染腳步一頓,些意外地回頭看他一,眉梢微動,瞳孔黑沉沉的倒映秋洛的臉,他的神些微妙,難以形容。
少年半晌說話,只酷酷地道:“別搭訕我,結果。”
說罷,他轉就走,腿長步子大,三兩步就消失在轉角蹤影。
留下秋洛在原地一臉懵逼:“???”
這傢伙莫名的自信從哪裡來的?
秋洛認真反省一下自己剛說的話,好像……麼一丟丟渣男在路上搭訕美女的陳腔濫調?
秋洛奈地抿長唇線,語望天。
現在的高中生,這麼中二的嗎?
自覺自己非常成熟的秋洛,大度地決定不跟這些低年級小蘿蔔頭們計較,從草叢裡扒拉回自己的飯盒,施施然走。
※※※
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籠罩這棟陳年舊樓,油煙的味道伴隨飯菜香味,從居民樓視窗飄散下來,鍋碗瓢盆叮叮噹噹,晚風吹晾衣杆上的衣服微微浮蕩。
秋洛從樓梯口一層層往上爬,廊燈年久失修,樓道昏暗,角落裡佈滿大大小小不規則的蜘蛛網。
在這裡生活十幾天,秋洛已經點適應普通人的生活,即便看見過道時不時竄過比腳還大的老鼠,也能面不改色地跨過去。
秋洛附的這年輕人,跟他同名,更巧的是,天晚上被管家送去醫院時,這年輕人正在隔壁手術室裡搶救。
本來心跳已停止,醫生已經放棄治療,正準備通知他父親本人死亡的訊息時,秋洛莫名其妙從這具將失去體溫的體裡甦醒。
然後,發現自己從江南豪門秋家的小少爺,變成家住舊危樓、差點輟學的窮小子秋洛,而自己的體,卻被一不知哪兒來的穿越者佔據。
想到這件事,秋洛心裡頓時一陣窩火,氣鼓鼓地一跺腳,踩死一隻想趁機爬進他家的蟑螂。
四樓走道盡頭一扇生鏽的大鐵門,他從書包裡摸出鑰匙門。
客廳空空如也,除靠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缺一條腿用磚墊腳的鬥櫃外,幾乎什麼額外的傢俱,十幾年前的老裝修乏善可陳,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不為過。
好歹整理還算乾淨整潔。
秋洛一進門,便聞到一股酒氣,但臥房是空的,他的“父親”並不在家,恐怕又買酒去。
說起來,這死去的年輕人,曾經也過一幸福美滿的家庭,可惜好景不長,母親在他十幾歲時因絕症去世,他本人從孃胎裡帶病出生,儘管性格堅韌,學習努力刻苦,依然改變病死在醫院的命運。
他外公留下一間拳擊館,夫婦兩人共同經營,好不容易積攢下一點微薄的積蓄,全部砸在母子兩人的病床上,還欠下不少債。
母親去世後,秋父悲痛欲絕,整日酗酒度日,若不是還兒子還活,支撐秋父的精神,恐怕也要跟去。
拳擊館在逐漸興起各種健房衝擊下,逐漸落,如今只靠一些老顧客勉強存活,要負擔父子兩人生活支,還債,兩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日漸捉襟見肘。
好在秋洛附後,這具體再出狀況,否則醫藥費根本負擔不起。
他嘆口氣,放下書包,到廚房看看冰箱,幸好裡面還菜。
若是放在半月前,秋洛絕對想不到,自己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一天要親手煮飯燒菜,打掃洗衣服做家務。
管家傭人,更司機保鏢,吃穿用度能省就省,上學放學要擠公交車,或者乾脆靠步行,就連一塊豬肉,要小心翼翼切囤放,不能一天吃完。
秋洛舔舔嘴唇,回想起以前秋家,專門為他的營養膳食請的米其林大廚,每天變花樣的豐富晚餐,各種菜色不帶樣的,光是想想,口水和飢餓感一併湧上來。
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自己體呢?
他長嘆一聲,認命地掏起米。
做完飯,秋洛錘錘僵硬的後背,把飯菜端上桌,論做飯手藝,雖然他經驗,好在學習能力強,練習一多星期,終於能入口。
幸而這年輕人以前經常病,也不太會做飯,否則光這一件事,他就要露餡。
一邊等待秋父回來,秋洛一邊從書包裡摸出業出來做,筆袋裡就兩支筆,一支鉛筆,另一支竟然墨。
他想起臥室裡的書桌抽屜也許還,挨打抽屜在裡面摸找。
想到,筆還摸到,手指卻碰到一把又黑又硬的金屬玩意。
秋洛一愣,將它取出來掂在手裡,居然是一把灰黑色的手丨槍!
表面擦拭得一塵不染,看得出主人對它的愛惜,彈夾是空的,子彈,卻是一把地地道道的真槍,這型號即便在黑市上也是搶手貨。
秋洛驚詫極,秋父一小小的拳擊館老闆,居然會這麼一把價值不菲的槍,到底是什麼份?
會用這玩意的人,竟然過苦行僧一樣清貧的日子,這家庭也未免太古怪。
“你在幹什麼?”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被秋洛後響起。
秋洛嚇一跳,忙把槍放下:“你回來,爸。”
他轉,一股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
面前是一材高大的男人。
黑色襯衫和牛仔褲包裹健碩的肌肉,五官極為立體,下巴滿是青色鬍渣,卻掩蓋不住年輕時英俊的臉容,尤其是一雙深深凹嵌的窩,和極富辨識度的臥蠶,神顯得比深邃。
秋叢輕輕巧巧從兒子手裡拿走手丨槍,新放進抽屜最深處:“不要動這東西,很危險。”
秋洛點點頭:“該吃飯。”
秋叢看一桌上一疊小菜和小黃瓜炒肉,可憐的肉絲含量,兩隻手能數出來。
他拎一小袋滷翅尖放在桌上,摸摸秋洛的腦袋:“你吃吧,爸爸在外面吃過。”
秋洛探頭看一滷翅尖,剛好夠一人吃的量,外面罩一層保溫袋,尚還溫,這是秋叢本已去世的兒子最喜歡吃的。
秋洛咬一口,香嫩入味十分好吃,伴小黃瓜更下飯。
秋叢將一嶄新的書包擱在一旁,以隨意的口吻道:“明天背這上學吧,免得被同學看輕。”
秋洛心道可不是一書包能改變的,但他什麼也表露,也抱怨今天被同學欺負的事,只說一聲“謝謝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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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像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怎麼買這些?”
秋父淡淡道:“拳擊館來大的新客人,你只管用就是。”
他再說話,只坐在一旁一罐啤酒,一邊喝,神沉沉落在不知什麼地,只用角的餘光注視秋洛,不言不語。
※※※
又是一早晨。
秋洛拎新書包上學,被各種奇異的目光盯,他已經習慣,一路行來走路帶風、目不斜視,英俊挺拔的外形引來不少女生悄悄注視。
來到自己座位跟前時,想到昨天空的同桌,今天已經坐男生。
對子高瘦修長,長腿隨意擱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往後倒,兩根椅子腳懸在半空,雙臂環抱,似在閉目養神。
到邊拉椅子的摩擦聲,人睜,眉冷淡地望過來。
秋洛冷不丁對上他的視線,一怔,這不巧麼,昨天拿鞋砸人的傢伙,竟然是他的同桌!
他立刻揚起一笑容:“是你啊,我們又見面。”
林盡染眉心動動,神也帶些許意外,但他說話,復又閉上休息。
在他閉目養神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十分安靜,就連晨讀特地壓低聲音,翻書變得小心翼翼。
秋洛並不氣餒,從昨天的情形看來,汪琪視他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現在跟鵪鶉似的,一屁也不敢放。
看來這傢伙也算領袖類的人,跟他打好系,自己行事會便不少。
秋洛把椅子挪近些:“我叫秋洛,你還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前桌的平頭小胖墩飛快回過頭,不停給秋洛使色,示意他不要問。
班上每人知道,這位林氏財閥大少爺脾氣極差,為人孤僻冷漠,起床氣極其嚴,在學校裡獨來獨往的一匹孤狼,從來不跟別人打交道,連老師的賬也不買,班主任也不敢過問。
因為家世的系,再加上俊朗非凡的容貌,總是男男女女變花樣試圖靠近他,隔三差五收到的情書能當柴火燒,難怪天會誤以為秋洛也是試圖搭訕他的傢伙之一。
見林盡染跟啞巴似的,秋洛便不再自討趣,認認真真做自己的習題。
不一會兒,班主任進來分發摸底測試的卷子,點表揚考試的前三名,第一名自然是秋洛,第二名則是前桌小胖墩李凡凡,最後一名,則是壓根來考試的林盡染。
班主任親手把試卷交到林盡染手裡,苦口婆心:“林盡染同學,你的父親千叮嚀萬囑咐要你一定要在學校好好學習,配合老師,你這樣做的太過分,你父親知道,又該罵你。”
林盡染將卷子折成四折,按在桌上,兩隻手背骨節處纏兩圈繃帶。
他輕描淡寫地道:“多謝老師心。”
罵就罵好,他又不在乎。
秋洛些震驚地看他,原來這傢伙就是林盡染——這本穿書小說最後黑化掉的反派!
書後面還林盡染把秋洛綁起來小黑屋的情節,太可怕,可是他自己的體,他可一點不像莫名其妙捲入這種狗血劇情裡頭!
他還想好好活呢!
秋洛忍不住把椅子挪得離林盡染遠些,再遠些,恨不得貼到對面的汪琪去坐。
汪琪又怕又氣,臉上一陣青一陣,內心彷彿在瘋狂大叫你別過來啊!
秋洛忽然又想起,按照劇情發展,“秋洛”會對林盡染一見鍾情,然後頻頻找各種理由接近他,這不正好是自己搶回體的機會嗎!
只要他跟林盡染,勢必能碰見佔據體的穿越者。
想通這一點,秋洛立馬又把椅子挪回來,跟林盡染的座椅貼在一起。
陌生的氣息毫防備地闖進林盡染周圍的安全線,他皺眉頭扭頭看向秋洛,一下被兩排潔的大牙晃花。
“林同學,”秋洛的笑容比窗外的朝陽還要燦爛真誠,“為感謝你昨天幫我,你什麼不會做的題目,我可以幫你解答。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互幫互助團結友愛的同桌。”
林盡染語地看秋洛一,冷淡道:“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秋洛指指他張卷,用懷殘障兒童的慈愛神,飽含愛心地把他望,“志者事竟成,笨鳥先飛早入林,太監也能叫我行。”
林盡染手裡捏一瓶礦泉水正要往嘴裡灌,聞言差點一口水噴回水瓶。
他腦門上緩緩冒出一問號:“?”
周圍其他同學這話,是一副大跌鏡的驚恐表情。
就連汪琪看秋洛的神變,原來股鄙夷瞬間被某種欽佩取代,口中喃喃低語:絕。
※※※
這件事很快傳到班主任羅老師耳朵裡,羅老師很是感動,馬上把秋洛叫到辦公室,大加稱讚一通:
“小秋同學,你真是班級的楷模,學生們的榜樣!老師就需要你這樣願意提攜同學一起進步的好學生!”
羅老師說到動情處,差點淌下感動的熱淚。
為林盡染的學習問題,林家老爺子不知道多少親自致電學校董事,一層層找人,明裡暗裡施壓,要是這學期林盡染的成績還起色,她這高薪班主任就要做到頭。
“小秋同學,以後你什麼麻煩,儘管跟老師提,老師一定幫你!”
秋洛沉吟片刻,緩緩點頭:“老師,我確實一件困難,可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羅老師和藹地道:“你說。”
秋洛表情嚴肅,伸一隻爪子到老師面前:“老師,我家窮得揭不鍋,我能申請雙倍補助金嗎?”
羅老師:“……”現在的高中生這麼直的嗎?
她想想,道:“老師知道你的情況,一定幫你爭取到,不過你要答應老師,這學期期末考試,能讓林盡染考試及格。”
秋洛一,才及格而已,小意思。
在他的一對一輔導下,就算林盡染是瞎子,也一定讓他考及格!
責任感爆棚的秋大少內心十分膨脹,當天下課就伸手攔下準備放學離林盡染:
“林同學,羅老師應該跟你說過,從今天起我要幫你補習的事,羅老師給你家裡打過電話,你父親也贊同。”
林盡染格他的手,微微眯起的神滿是疏離和冷淡,顯然並不領情:“我同意。別多管閒事。”
他最討厭的事,就是被人管束,尤其還是陌生人。
說罷,他繞秋洛,單手插兜,頭也不回地離室。
秋洛看他的背影微微蹙眉:“這小屁孩,連書包不拿走,肯定又不做業。”
他冷笑一聲,把手腕骨節捏得咔咔響:“現在的小學弟越來越不可愛,看學長我怎麼治你。”
秋洛拎起林盡染的書包,跟他離的向,快速追上去。
跟到校門口,他本以為林盡染會家裡司機來接他,想到對根本連正門不走,直接從偏門離學校。
秋洛跟他七彎八拐,穿過幾條巷子,最後在一間熟悉的門店前停下,看林盡染走進去。
秋洛神色古怪地眨眨——不是他家經營的小拳擊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