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士，這般湊巧，你也要離開萬獸窟？”
不等寧安反應過來，那已然行出了許多距離的莫忘塵已然是朝著這邊的屏障再一次的走了回來。
“莫，莫劍仙，你怎會……”
言語有些驚異，這一時間寧安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將手中的竹籠朝後藏了一下。
無論是他，還是那耿百里，皆是認為今夜這般時候，定然是不會有人再在外頭遊蕩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人會發現他如今的行蹤，所以他走的有些肆無忌憚，畢竟自邁入萬獸窟開始，所感受到的便是壓抑，而如今要離開了，總是想要放肆一回的，可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遇見了這莫忘塵！
自然是留意到了寧安的這個小動作，不過莫忘塵卻是沒有直接的表露出來，且他就像是完全沒有發現這個行為一般，目光放在了寧安的眼睛上，口中說道：“怎會出現在此？”
微笑，他朝著遠處那片風起雲湧的天際看了一眼，說道：“還是想問我，怎沒有去觀摩那鬼凰臨世？”
喉結滾動了一下，寧安想要說點什麼，卻是突兀的發現自己如今在莫忘塵的面前似乎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
寧安的窘迫自然是不會讓莫忘塵停下他的言語，相反的，他追問道：“看寧修士如今這番模樣，是否也是要離開這萬獸窟？”
“若是也是要離開，不妨與我同去，這一路也好省去這許多寂寞。”
寂寞？
眸子轉動一下，看著莫忘塵這張臉，寧安總是感覺自己看不透眼前這個人，正是因為往日皆是能夠看透其餘人心中對自己意圖的緣故，所以如此方才感覺有些不喜，甚至是本能的排斥。
因為他看不出這個人想要做什麼！
或者說，他想要從自己的身上獲得什麼！
這世間根本就沒有憑空而來的好處，更不可能存在不圖回報的饋贈，所以莫忘塵越是如此，寧安越是感覺這個人有鬼。
很奇怪。
就彷彿在知道對方想要對你做什麼的時候，你會順著他的意思去走，然後很坦然的接受他給予的一切，卻在最後關頭用最狠的手段將其的意圖摧毀，使其的貪念成為一灘碎屑。
而在不知道對方貪圖自己什麼東西的時候，反而會生出許多的忌憚來。
因為你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更不知道他貪圖的是什麼，他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來接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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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第一個反應，恐怕就是敬而遠之。
可偏偏就是這種情況下，寧安沒有辦法對其敬而遠之！
一是因為他的身份，崑崙劍仙！崑崙山入世的世間行！
這讓天下修士趨之若鶩的名頭，說無用，自然也是假的一點，可若是說有用，缺又不能給予自己帶來半個銅板的利益。
可偏偏就是這個本應該與自己全然沒有干係的人，卻是在自己身處萬獸窟這險境當中的時候，給予了自己一分善意！
也正是這一分善意，方才讓寧安沒有辦法用最直接的方式將其驅逐。
因為他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亦或者說，他的內心中其實也渴望著這樣一分被人給予的友誼。
可如今的寧安卻是沒有辦法去接受這份善意，他在害怕，更是在擔心，或者說，用畏懼來形容會更加的貼切一點。
在被這多人惦記之後，很難說面前這個人接近自己就不是為了自己身上藏著的天雷而來的，畢竟連洛空陽這些萬獸窟的首席也是被其吸引，要對自己下手了，那麼眼前莫忘塵只是一個煉精化氣境界的修士，即便他是崑崙劍仙，那又如何？
洛空陽還是萬獸窟明流洞的首席大弟子呢！
如果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修士，莫說是煉精化氣了，便是煉神還虛來了，寧安也未必會對其產生畏懼，可莫忘塵是從崑崙山上下來的人啊！
那神秘莫測的崑崙山中究竟有著什麼，誰也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貿然的被其靠近，與其發生友誼的話，到頭來若是施展一些手段暗害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夠承擔的起後果？
“怎麼？”
似乎是從寧安的眸中讀出了他心中的顧慮，莫忘塵再說：“寧修士對我，似乎是有著警惕之心？”
“並且這種警惕之心，似乎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已經存在了的？”
面帶微笑，彷彿說的根本就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莫忘塵語速平緩道：“亦或者說，這萬獸窟中的見面，並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
沉默。
對於這種對自己沒有惡念，並且曾經出手幫過自己的人，寧安著實是沒有辦法用惡語來逼迫其離開，相反的，這個時候的他甚至已經是在考慮要不要與莫忘塵坦白。
畢竟這樣一個人，怎麼也不像是一個小肚雞腸之人，斷然是不可能因為當初誆騙的一點小事，轉而對自己記恨的。
只不過這種言語在幾次欲言又止之後，終究還是被其壓回到了肚子裡。
“不曾，”
搖頭，寧安道：“這確實是寧某與莫劍仙第一次相遇，而莫劍仙口中的那“警惕之心”，只怕無論是誰皆是會有的。”
“哦？”
“這是何意？”
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奇怪言語，莫忘塵追問：“為什麼“警惕之心”人皆可有？”
沒有回答莫忘塵的話，寧安反問了一句：“這世間難道有平白無故得到的好處不成？”
“這……”
略作猶豫，莫忘塵也是沒有回答，反問道：“難道這世間不曾有善意？”
“善意？”
笑著搖頭，寧安嘆息：“你若說紅塵之中，或許我會相信有那些平白無故得來的善意，可那些善意也不是平白無故而來，只不過對於得到善意之人來說，是平白無故而已，對於那些施人恩惠的人來說，只怕是為了一些曾經所做之事的彌補罷了。”
“至於在修士之中，莫說是這種取甲贈乙的善意了，就連那取三贈一的善意也是不可能存在的！”
蹙眉，看著寧安臉上那種淡淡的嘲諷之意，加上這種滿是嘲笑的口吻，莫忘塵忍不住說：“寧修士的想法未免是有些太過偏激了，”
“當初師父便是在一次入世之時將我抱回山上的，若不是師父，又怎可能會有如今的莫忘塵，只怕我莫忘塵早已成為山野之中豺狼口中的食物了！”
“那麼你師父當真是隨意將你拾起的嗎？”
寧安斂眉，反問：“還是你認為他入世一次當真只遇見了你這樣一個被人遺棄的孩童？”
“你的意思是？”
好看的臉上浮現一絲凝重，莫忘塵感覺自己這些年來一直以為的事情突然是開始了崩塌。
“若不是你有這般潛力，這般天賦，你師父又怎會將你拾回山上去？”
淡淡的這般說了一句後，寧安不等莫忘塵的反駁，已然開口繼續：“崑崙山尚且如此，你認為這人間難道還有樂土不成？”
“不是人殺我，便是我殺人，既然如此的話，你認為我要如何才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你所給予我的這一份善意？”
這般說著，望著臉上浮現掙扎，眸中出現渾濁之色的莫忘塵，寧安搖了搖頭，繼續道：“有些東西還是不說破要來的好一些，說穿了，便是這般的傷人，所以……”
“莫劍仙，收起你的善意，因為你的善意會給予他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更可能會讓他人承受一些本不應該承受的災難，”
“好心本是無錯的，可若是出現“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種事，事後得知的話，只怕莫劍仙你也不會太過的好受吧？”
沉默許久，莫忘塵搖了搖頭，眸中的渾濁一洗而盡，那清澈的眸子裡依舊是藏著萬千星辰。
又怎麼可能因為這一點他人的言語而影響自己的行為呢？
自己可是崑崙山的世間行！
所代表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崑崙山！
又怎能被塵世中人的觀點影響到自己的判斷！
想到這裡，莫忘塵衝著寧安一拱手：“今日寧修士一番話，忘塵回去定然會好生思索，只不過有關這善意一事，忘塵當真是不曾對寧修士有過什麼非分之想。”
“只是因為與寧修士有緣，方才會這般與寧安修士言語，若是寧修士感覺不適應，忘塵自然知曉應該如何去做。”
“不過……”
話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再說：“寧修士當真不打算與我一道兒離開這萬獸窟嗎？只怕前方道路坎坷，若是寧修士一人同行，只怕會生出許多誤會，若是忘塵在的話，或許可以替寧修士作保，化解這些誤會。”
擺擺手，寧安還是將其拒絕了。
“那是我的路，無論如何，皆是因為由我自己去走。”
微笑點頭，莫忘塵衝著寧安最後一拱手，隨後便是轉身離開了。
漆黑的夜空當中，只能聽見他口中緩緩吟出的話語在徘徊：
無根樹，花正青，花酒神仙古到今。
煙花寨，酒肉林，不斷葷腥不犯淫。
犯淫喪失長生寶，酒肉穿腸道在心。
打開門，說與君，無花無酒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