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無酒道不成?”
口中這般輕念一遍,寧安突然感覺這莫忘塵似乎是在悄悄的與自己說著什麼,不過很快的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先前已然是用一種比較直接的方式拒絕了他那沒有由來的善意,既然如此的話,自然也就不會再有接下來的交際了,至於這話語中所隱藏著的什麼意思,寧安更願意相信是自己心中的不安在作祟。
畢竟與那莫忘塵總共也沒有說上幾句話,他又怎麼可能從那零碎的言語當中對自己有什麼深入的瞭解。
至於這聽起來玄之又玄的話,也許只是他被自己拒絕之後,亦或者是被自己言語擾亂了心神之後,隨口念出來穩定心神的話,根本就沒有什麼更多深刻的意思,若是當真拿其做什麼深入的研究,甚至是將自己如今的處境給代入到裡頭,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我將來的道,我未來的路,誰也看不見!”
“而我如今要做的,便是將如今能做的事情盡數做到!”
在心中這般自語了一句之後,寧安緊了緊手中提著的竹籠,遠遠的眺望了一眼祁連山脈的方向,眼神中顯露出了以往一直存在著的堅毅。
“~!!”
又是一聲足以讓蒼穹顫慄的嘹亮鳳鳴,片刻之後,方才還在山間行走的寧安突兀的就感覺到地面開始了顫抖。
從起初的若有若無到地面龜裂,再到地動山搖,山石崩塌,這整個過程,只不過三步的時間罷了。
詫異的仰頭看了一眼天邊那些早已破碎的不成樣子的天際,對於那兒溢位的絲絲威壓,縱然是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寧安依舊是心有餘悸。
不過這也沒什麼太過要緊的,好在有先見之明,根本就不去參與那些事兒,藉著那陣法的原因讓那些個老修士欠下自己人情,以此當作保護雲家的條件,抵消掉捅霍家的那一刀,這已然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喜事了,至於其他的,已然是不需要去奢求了。
如今離開了這萬獸窟,將妖獸送回雲家,交代一些事兒之後,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恐怕就是霍家的震怒,還有無家可歸的日子了。
不過只要雲家依舊完好,自己過什麼樣的日子,都是沒什麼大所謂的。
只要一想到這裡,寧安便是感覺自己心中多了許多的底氣來。
下一刻,他雙腳重重的在下方那即將裂開的山路之上蹬了一下,緊跟著在下方那到漆黑的裂縫即將到來之前騰空而起,化作一抹黑夜中的影子,懸浮在了半空當中。
居高臨下的望了一眼下方那彷彿是整個開始崩塌的山體,寧安微微蹙眉。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不像是一聲鳳鳴能夠造成的動靜,縱然那鬼凰舉世無敵,可如果只是這一聲鳳鳴就可以讓這百里之外的山體崩塌的話,那也太過的讓人驚駭了一點吧?
這種實力,又有誰敢去將其喚入人間?
直到如今,寧安依舊是認為萬獸窟既然敢將鬼凰喚入人間,定然是有著針對其的一些手段的,即便當真降服不了,將其送回冥界也不是什麼太過困難的事情。
打心底裡,他更希望萬獸窟能夠將這鬼凰送回冥界,畢竟先前那驚鴻一瞥,便是讓他的心中對其生出了無數陰翳,那對血色的眸子,說是夢魘也絕不為過!
不過……
如果此刻的寧安知曉萬獸窟已經對那鬼凰失去了掌控的話,定然是不會再似如今這般晃晃悠悠的閒逛了,莫說是御靈檢視一下如今周遭的環境情況了,只怕早已經狂奔逃離此處了!
畢竟只有活著才有資格去做想做的事情,若是連自己的性命也無法保證,誰還有心情瞎轉悠?
而就在其居高臨下望著下方那宛若波浪一般開始崩裂,起伏的山巒之時,漆黑的黑夜之中,一行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又或許應該說,是那道在黑暗中散發著耀眼光芒的金光吸引了寧安的視線。
似這般耀眼的金色,自重生之後還只是在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過,而正是這麼一個人,卻是給予了寧安一些比較深刻的印象。
若不是如今又遇見了,只怕還真是會意外的忘記這個不應該被忘記的人啊!
誠然,凡事就怕對比。
在這許多煉神還虛修士的威脅壓迫之下,很容易就會讓人把其餘一些實力較為懸殊的人給忘記,可偏偏這個人還絕不能被忘記,一旦遺忘,只怕後患無窮!
而這一切的一切,只因為他是神機營的人!
而更重要的是,寧安想要知道,那柳永年究竟是如何了!
那洛空陽當初將柳永年帶出去之後,是不是被這個神機營的漢子給撿了便宜!若是他趁著柳永年生不起抵抗心思的時候暗中將其給謀害了,豈不是說柳永年已然不在人間了?那那李塵煙一直盯著自己的事情,豈不是就要被他給坐實了?
雖說自己不怕這麻煩,可若是突然的背上這樣一個黑鍋,心中終究還是會有許多不適的!
更何況是替這樣一個對自己有憎意的人背黑鍋了,那就更加不能了!
誰知道自己替他背了黑鍋之後,他會不會轉頭捅自己一刀子?
想到這裡,寧安已然是自半空之中消失,化作一道暗色的流光,朝著下方那周身散發著金色光芒的神機營漢子衝去。
若是再晚半分,寧安還當真擔心這人被他面前這頭四階妖獸給咀嚼了。
而在這移動之中,寧安終於是明白了先前那一聲鳳鳴是什麼作用的了!
那鬼凰竟然是仗著它處於妖獸巔峰的身份,將所有聽見這聲啼鳴的妖獸盡數給喚了出來!
上至七階天罡熊,下至一階哮林鼠,無論平日裡是如何的顯赫與尊貴,皆是在這一聲鳳鳴之下露頭,心悅誠服的聽從其的差遣。
偏偏這萬獸窟四處皆有妖獸存在,縱然這些妖獸早已經被萬獸窟馴化,亦或者束縛,可在這鳳鳴之下,它們終究還是沒能抵禦那血脈當中所迸發出來的威壓,從它們所處的洞穴亦或者是禁制當中掙脫了出來,朝著周邊一切能夠看見的修士發洩它們心中的不滿。
“嘭!”
一聲巨響,伴隨著煙塵瀰漫,寧安輕飄飄的落在了那神機營漢子的面前,看著他臉上這種視死如歸的表情,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就像當初自己阻攔他報仇時一樣,他自知報仇無望之時,眼中所攜帶的是不滿與不甘,而如今,他卻好像是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而這種奇怪的情況,就正好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已然心無牽掛了!
他想做的事情,已經是完成了!
那麼他想做的事,亦或者說他一直惦記著的事情,是什麼?
不就是將那害他一村子人命喪妖獸之口的柳永年嗎!?
而如今他這番模樣,與那些大仇得報,此生無憾之人不正是一個模樣嗎?
“是你!”
地面的顫抖自然是讓這神機營的漢子有所覺察,並且意料之中的那陣劇痛與妖獸口中的腥臭之味也未曾到來,於是他緩緩的睜開了眸子。
他本以為是有什麼意外的情況到來,使得那突然出現的四階妖獸暫時的放棄了對自己的獵捕,於是在得到這片刻喘息的瞬間,身體便是本能的想要自原地彈開,可就在他的身體出現了這下意識的行為之後,他確實驚訝的發現了此刻拎著籠子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熟悉身影。
於是他那已然使出去的勁氣陡然中斷,灌注了力量的雙腳來不及做什麼反應,整個人就是不受控制的摔倒在了地上。
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他的餘光掃了一眼那癱軟在一旁許久半晌也沒有動靜的四階妖獸,緊跟著死死的把視線盯在了寧安的身上。
“沒想到你竟然藏得這麼深!”
“似你這般境界高深之人,身後定然有著龐大的世家勢力,既然如此,你又怎會為柳永年治療?”
“憑著你身後的勢力,難道還得不到一個“攝魂鈴?””
沒有回答他的話,於情於理,寧安也是不會去回答這種問題的。
從交際上來說,雙方是仇人,從先前的行為來說,自己是他的恩人,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也是沒有他來提問自己回答的道理。
於是寧安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這個漢子,道:“柳永年是不是已經遭了你的毒手?”
沉默。
那神機營漢子眼中劃過一絲警惕,隨後在四下打量一番之後,沉默不語。
“或者我這樣與你問吧,”
見他不答,寧安再道:“你一直以來的夢寐以求的事情,是不是已經做到了?”
“你認為如今問我這種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嗎?”
臉上劃過一絲堅毅,神機營漢子這般回答:“難不成你認為你可以在我這裡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若是這般,只怕你是打錯了算盤,我……”
“我沒有想對你怎麼樣,”
也不等這漢子再說,寧安直接揮手打斷,他說道:“你應該知道,如果我當真想要對你怎麼樣,先前便不會救你,而我卻是將你救下來了。”
“無論你需不需要,至少如今你還是活著的,而我想要的,便是知道柳永年是否尚在人世,至於其他的,皆是與我無關,”
“我不曾設下陷阱等著你邁進來誆騙你,更不會似你之前那般做一些似是而非的行為來讓人產生誤會,我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一個我需要的,甚至是我已經能夠肯定的答案。”
“……”
沉默,也不知這神機營漢子究竟是在思索些什麼東西,不過當他的視線從那頭至今還未曾從地上爬起來的妖獸,一直到寧安身上來回徘徊了三次之後,他便是張開了口:
“你與柳永年交情頗深?”
“還是他於你有恩?”
有些無奈,很反感這些人為什麼總是喜歡把話題叉開,寧安也不說話,只是眸子變得冰冷了一些。
得到了這個不算答案的答案,這漢子搖頭,仰望著那滿是裂紋的星空,許久後,說道:“無論是是否與你有恩,也不論他與你是不是有什麼更深的瓜葛,至少如今,你皆是沒有機會去與他算這關係了。”
“我是不是可以將你的話當作你對我的回答?”
面無表情,寧安這般再問一句。
漢子沒有在意這言語中的冰冷,而是說道:“因為他,我一生的路途皆是發生了改變,當村子裡的人全部死亡之後,我的人生便只剩下了黑暗,無論你信不信,多少次我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時候,都是心中那一分報仇的執念才讓我活下來的。”
“而就在先前,在那妖獸吞噬我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了半分求生的希望,當時我便是在想,既然仇已經報了,那我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死了乾脆,至少這樣可以早一些去見村中的長輩,告訴他們我沒有讓他們枉死。”
“說來可笑,自神機營中而出,我本是有要事在身,可在發現柳永年後,什麼軍紀,什麼任務,什麼身為神機營將士該有的責任,我皆是拋棄的一乾二淨了,當時我的腦海當中便是一直徘徊著一個想法,那就是報仇!”
“而就在先前死到臨頭的時候,我所想的也並不是那未曾完成的任務,而是大仇得報,心安即是歸處的解脫。”
“如今回想起來,只怕在大仇得報的那一瞬間,我便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而如今的我,更像是一具沒有目標的行屍走肉,至於軍令,軍法,任務,又如何能夠再來影響我的行動?”
“只怕我已經不再適合去當神機營內的將士了,不過無論如何,我終究是將心中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給做了!”
“此生無憾!”
話到這裡,他自地上站起,看向寧安說道:“你救了我,無論如何,我欠你一條命,待我將這次的任務完成之後,我便回神機營將甲務解除,若還能夠留得性命,定然回來尋你,將這一條性命還給你。”
沉默,看著這個信誓旦旦說話的漢子徐靜,寧安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這個人這般的生活算不算是可悲,這一生竟是為了報仇而活,同樣也是為了報仇,吃盡了天底下所有苦痛,而當他大仇得報的那一刻起,只怕他就已經是沒有了活下去的目標。
是的。
無論是加入神機營,還是在戰場上生死相搏,都只是一種方式,一種為了報仇而必須經歷的過程,而他的目的自始自終,就是一樣的。
而他終究也算不上是很蠢,至少在發現自己沒有目標之後,就在第一時間給他自己找了一個新的目標,那就是把先前自己救下的那一條命還回來。
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匪夷所思,可寧安卻是在第一時間明白了他的想法。
沒有拒絕,同樣,也沒有接受,因為這一刻的寧安也在思索,自己這一世是不是與面前這個漢子一般,沒有一點自我。
就在先前,他險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是在到喉嚨的時候被他硬生生的給壓了下來,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自始自終的選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你村中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同胞,他們當真希望你這樣去做嗎?”
這是先前寧安想要問的話。
而如今,他卻開始思索,雲伯父,亦或者是小嬋姐,他們當真想要如今自己給予的那些東西嗎?
眼前這個神機營漢子是沒有機會去問,所以他只能一意孤行的去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因為那是他活下來的希望,更是他的堅持。
而自己呢?
無論是雲伯父,還是小嬋姐,皆是在涼城中生活的好好的,自己為什麼不去問問他們的想法呢?
“我在做的,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嗎?”
不自覺的這般說了一句,隨後寧安只能搖頭。
他發現自己依舊太過感性了,羈絆太多,自然就會影響心境,而這些東西又正好可以影響到如今自己的行為。
可倘若似這些修士一般將羈絆斬去,那麼自己重活的意義又在何處呢?
得不到答案,這種問題顯然也是沒有辦法自己琢磨出答案的,於是寧安的臉上便是浮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是了。
是應該高興的。
雲伯父還在,小嬋姐也還在,自己終究不是孤家寡人,無論是什麼事情,皆是還有商量的餘地!
如今妖獸已經到手了,待回去之後與他們商量一下,便是知道他們的想法了,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獨自在這裡苦惱呢?
而就在寧安衝著這神機營漢子露出臉上那燦爛笑容的時候,這番景象卻是被一個路過之人盡收眼底。
下一刻,一道宛如劍鋒的符籇便是貫穿了空氣,在切斷了無數樹幹之後,朝著寧安的後心直襲而來!
“果然是你!”
“還我柳老哥命來!”
滿是憤怒的喝聲之後,一道身影宛若流星一般,緊追著那道劍光一般的符籇而去。
但凡是所到之處,皆是掀起了一陣宛若浪潮一般的巨大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