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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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怔,睡意全無。

白露沒再繼續,呼吸輕淺,如睡著了一般,彷彿剛才那只是一句囈語。可他卻不能不予以回應。

“這是最壞的打算。我只是習慣把所有可能都考慮在內。”他握住她的手,稍微緊了緊,“沒給你選擇機會,我們一家三口必須在一起。”

她平躺,他側臥面向她,兩人間只有兩個拳頭的空隙,剛才還熱得難耐,此時竟生出些許涼意。

又過了一會兒,白露才側過身,向程懷裡依去。

第二天,白露早早起床跟著母親在廚房裡忙活,北方有臘月做油炸糕的習俗,喻意為“一年比一年高”。以前都是等孩子們回來齊了再做,今年情況特殊提前了。

程醒來,一睜眼就對上一雙大眼睛。

白露這才有些慌亂地收回視線,她手裡捧著碗,裡面一隻金燦燦圓鼓鼓的油炸糕,她拿筷子夾起示意他吃,程搖頭,“沒刷牙呢。”

“這是第一鍋第一個熟的,涼了就癟了。”她表情執拗。

程接過筷子咬了一口。

咀嚼時視線粘在她臉上,白露被看得不自在,“看我幹嗎?”

“你臉好像有點腫。”

她立即想到昨晚,臉刷地紅了,起身就走。

程這才笑出來,索性把整個油炸糕都吃了,很黏,還有點淡淡的甜。

整個早飯過程中,白露都沒給程一個正眼,他稍微多看她一會兒就能發現她耳根漸漸泛紅。飯後,她倒是主動提出帶他四處走走,參觀一下她的家鄉。

走出村落,就是連綿數百畝的耕地,覆蓋著未融盡的雪,兩人沿著地邊界兒的小路朝東邊的山走去。白露邊走邊回憶小時候的事,她還從沒這般多話過,但那遙遠而瑣碎的內容卻讓程聽得欣然微笑。走上山路時她腳步比平地還要輕快,程不得不緊盯著她腳下,生怕有個磕磕絆絆。

走到半山坡,白露駐足,程隨她一起轉身,村莊全貌盡收眼中,一排排或紅或灰的瓦房,每一家房頂都青煙嫋嫋,簡單至極的畫面卻洋溢著平凡而安逸的小幸福。程不由在心中感慨,這就是人間煙火吧。

身邊人卻“咦”了一聲,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隻松塔,嘀咕道:“這個做引柴最好了。”

看她孩子氣地還要去撿,程忙自覺地代勞,直到兩人大衣口袋被裝滿。

往回走時換了一條路線,經過一條結冰的小河,白露放慢腳步,望向河面。

程想起昨日飯桌上的聽聞,問:“這是你小時候為了救你弟弟跳的那條河嗎?”

她點頭。

他抬手攬上她的肩,低喃道:“幸好。”幸好沒事。

回到村子裡時,正好看到有人推著扎滿糖葫蘆的車從一扇鐵門出來,看樣子是要去集市上賣。

程問:“想不想吃?”還沒等白露答覆,他就拉著她過去。

如今的糖葫蘆也多了花樣兒,除了山楂,還有橘子瓣山藥獼猴桃,白露每樣挑了一串,交給程拿著,她自己握著一串山楂的,問他要不要,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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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下一顆,立即皺眉,“還是那麼酸。”

酸得她迸出淚花。

程好笑,“這麼嚴重?”

白露點頭,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繼續吃,走了幾步又別過臉去,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往出湧,真的好酸,可是這酸酸的味道也許再也吃不到了。

行程定的是三天。

對於程這種大忙人來說,抽離三天已屬不易。

到了後兩天不時有電話打來,這邊訊號不是很好,他有時要去院子裡接聽。白露就坐在窗前,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大姐在一旁打趣:“這麼一會兒都捨不得?”

白露沒聽到,她剛看到他不經意側過臉時,眉頭緊蹙。

但願,不是什麼壞消息。

返程飛機上,白露手中擺弄著一件紅彤彤的迷你小褂子,是母親利用兩晚上時間趕製的,老說法是小孩子出生後第一件衣服一定要紅的,還要有幾道縫,這樣孩子會聰明,有好運。

程聽著她絮絮地講述那些老傳統,好笑而又窩心。

等她抱著衣服睡著時,他臉上的柔色漸漸斂起。

昨天得到訊息,市委常委又召開一次會議。

會上針對這一問題分成兩派,一派認為既然有重大犯罪行為,就要徹查,嚴懲;另一派考慮到啟程集團在本市的經濟作用,如果靈魂人物被定罪判刑,對這個企業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兩派各持己見,爭論不休,最後在羅書記的極力主張下,立即成立專案組,由公安局的陳副局長牽頭。

雖然目前階段的調查屬於秘密進行中,但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青城市乃至省內的風雲人物,甚至全國……

想及此,程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同一時間。

羅颯在家中書房對父親動之以情,“爸,您就不能放他一馬嗎?您明明知道,他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羅長浩皺眉,“這是關乎城市建設百姓安定的大事,怎麼能把你的個人感情摻和進來,真是不像話,再說,你們不是早就沒關係了嗎?”

羅颯聞言眼神一暗,恍若嘆息道:“恐怕,我這輩子都跟他脫離不了關係了。”她一狠心,抬頭迎向父親的視線:“我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羅長浩大駭,“你說什麼?”

羅颯神色決絕,低頭從包裡翻出病歷本遞過來。

只見上面筆跡略潦草地寫著,“血hgg呈陽性,妊娠期五週”等字樣,羅長浩怒氣勃發,抬手就是一巴掌,“胡鬧。”

他怒喝一聲後,又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麼能這麼不自重?”

羅颯難以置信地捂住臉,然後提高嗓音道:“我就是胡鬧,誰讓我有娘生沒娘養,從來就沒人教育過我該怎麼自重。”

一提到亡妻,羅長浩眼裡閃過一絲痛楚和悔意。年輕時他一心扎在工作上,遠赴外省任職,妻子一天天病重,等他接到病危通知風塵僕僕趕回時,妻子已閉上眼,旁邊是嚇傻了的還不到五歲的女兒……

他一時浸在往事的悲慟中,忽聽噗通一聲,一回頭,見女兒竟然跪在地上,眼裡含淚。

羅颯聲音發顫,“爸,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求過您什麼,今天就算我求您,放過他吧。”

羅長浩嘆氣,“他犯了錯誤。”

“可他也做過好事,他為這個城市做了多少貢獻……”

“這是兩碼事。”

羅颯苦笑,“兩碼事,這世上的事哪能分得那麼清楚,誰沒犯過錯,爸這輩子就一次錯都沒有過嗎?您就能拍著胸脯對誰都問心無愧嗎?”

一句話,如一記重錘砸在羅長浩心頭。

砸碎了塵封的記憶,露出埋藏於心底的一樁往事。

他痛苦地閉上眼。

“我知道您把為官的清譽看得最重,這大半生兢兢業業,可是您為此都付出了什麼,是您的家庭,如果您心裡還有對我媽媽的虧欠,還有對我的,就這一次償還了吧。”

“以後,我什麼都聽您的。就算您不想要我這個女兒,跟我斷絕關系,我也沒一句怨言。”

羅長浩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兒,“你……”他痛心疾首地一甩手,“你真是無可救藥。”

羅颯跪在地上悽然一笑,不知不覺中沉溺,發覺時已病入膏肓,她的確是無藥可救。

和父親不歡而散後,羅颯又疲憊地去趕赴一個約會。

高階西餐廳安靜的一角,用餐至一半時,宋明亮拿出一隻小小的絨布盒子推到羅颯面前,眼神熠熠道:“颯颯,嫁給我。”

羅颯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還沒準備好。”

宋明亮臉色溫柔,“給你考慮時間,二十四小時,還是七十二小時?”

“不,”羅颯斟酌著措辭,“現在不適合考慮這個。”

“哦?那什麼時候才適合考慮我們的事?”

羅颯心下一狠,抬眼正視他,“明亮,我們之間,還不到時候,如果你不願繼續等,那就這樣吧。”說罷拿起包起身就走。

回到公寓,心力交瘁的她立即奔向浴室,不多時便在薰香繚繞中靠著浴缸打起瞌睡,醒來時手腳已泡得發皺泛白。

她穿上浴袍走出來,一眼就看到床邊沙發上坐著一個人,表情陰冷。

她蹙眉,“你怎麼來了?”

宋明亮舉起手中的病歷和檢驗單,“這是什麼?”

羅颯一愣,隨即氣惱,“你怎麼隨便翻我東西?”

“我看你狀態不好,不放心就來看看,剛才你電話一直響,我怕吵醒你。”他冷笑著說,然後抖了抖病歷,“這是誰的?孩子是誰的?”

羅颯心中驟冷。

“你因為這個所以拒絕我的求婚?”宋明亮一挑眉,“還是因為那個人,聽說他要被調查了,要被搞垮了,所以又心疼了?”

他眼裡閃過一絲陰鷙,“還是說,這個孩子根本就是他的?”他一張白臉已經發紅,鏡片後一雙眼裡閃著怒意,還有隱隱的恥辱感。

羅颯愣怔片刻,忽地冷笑,“沒錯,這孩子的確不是你的,至於是誰的,跟你沒關係。”

宋明亮騰地起身,像要動手,隨即又點點頭,“我就知道,我特意選在這個時候求婚,就是想看看你心裡還有沒有他,果然……”他眼圈發紅,“那之前的幾個月算什麼?羅颯,你他媽把我當什麼?”

羅颯逼退即將湧出的淚意,聲音冷清:“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走之前,別忘了把鑰匙留下。”

剛跟女兒大吵一架的羅書記心裡也不好受,看著空蕩蕩的房子,不由想起多年前一家三口歡樂融融的情形,可惜早就物是人非,而那溫暖的一幕幕更因為太過短暫而珍貴得不敢輕易碰觸。

他嘆口氣,打電話讓司機備車,決定今晚加個班。

想想這些年的勤懇工作,除了盡職盡心,似乎也有逃避現實的因素在裡頭。

他心事重重地走到辦公室門前,掏出鑰匙。

門卻一推即開。

他狐疑地走進去,只見辦公桌上檯燈開啟,桌後坐著一個人,那背影竟有些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看著那人轉過身,手中拿著一張黑白照片時,羅長浩心頭一緊。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然後就聽那人慢條斯理道:“那次在您家裡沒見到,原來放在這裡了。”他說著揚了揚手裡的照片,照片上四個身穿軍裝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

那人面帶微笑,“羅叔叔,好久不見。”

羅長浩聲音微顫,“你是誰?”

“我是俞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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