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陳昭每次拜訪榮國府,都會莫名其妙的“巧遇”李紈。
開始的時候以為是巧合,但很快陳昭意識到不對。
李紈也是個貞潔烈婦,就算有些見不得人的想法,也不會動不動就和外男相遇吧。
這裡面一定有人搗鬼。
所以陳昭很快分析出來,這一切是王熙鳳在弄事。
呵呵呵,這個鳳姐倒是好心腸,看來得給他找點事做。
於是再一次陳家舉辦的宴會上,趁著賈璉和鳳姐都在,戲班子排出了一出好戲。
這出戲無非是宅鬥戲,講的是當姑姑的成了一家的管家太太之後,便把自家侄女也嫁給自己的侄子,代為管家,結果什麼利子錢、攬訟錢全都讓自家侄女經手,但大頭卻被管家太太掌握了,結果東窗事發,管家的侄女被坑,女婿入獄,管家太太卻從容脫身,自家兒子還襲了爵位。
別人看這出戏無所謂,只圖個精彩熱鬧,賈璉和鳳姐看了卻心驚膽戰。
宴會之後,賈璉夫婦想前想後,最後趁著人都離開,便強留在最後,想陳昭請教。
“璉二哥,我雖通曉醫學,可是榮國府何等高門,要給你看病也得請太醫,我豈敢輕易號脈?”
賈璉嘆道:“子尚賢弟,陳大人,少卿大老爺,現在除了你,我還敢信誰,你就給我號號脈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看一看吧。”陳昭背部貼住椅背,看向賈璉:“二哥面色如常,但是眼角卻有清灰,太陽穴更是比常人凹陷了一分。”
像榮國府這樣的人家,因為時常請太醫上門,彼此交談的時候也聽到太醫賣弄本事,此刻聽陳昭這麼說,似乎很像這麼一回事,心中一凜,連忙問道:“怎麼說?”
“若我所料沒錯,二哥近日可感覺夜長易醒,口渴頻繁,夢裡盜汗,房事多有不盡興之處,時常意猶未盡?”
男人,永遠不能說自己不行。
否則定要和他掙一個長短!
賈璉就聽說過,京城海匯樓的掌櫃趙金亮今年不過十六歲,卻在三年前就繼承家業,將偌大的酒樓經營的如火如荼,更勝父祖。
他憑什麼年少就接了父親的班?
憑的就是那方面的本事。
據說他十三歲那年,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男子漢,就去了青樓,一口氣點了三個姑娘。
第二天他爹去找他,進了裡面喊他:“小亮,快起來,天亮了。”
結果趙金亮在裡面叫道:“什麼小亮,昨日我在每個人身上亮了三回!以後叫我大亮!”
整個青樓頓時轟動,趙金亮之名響徹京城。
父祖見他如此雄心壯志,便將家中產業交給了他,而趙金亮也頻頻大亮,將海會樓經營的如火如荼。
所以,男人若是強大了,便是父祖都自嘆不如,甘心讓位。
反過來,若是不強,便是小兒輩也心生鄙夷,有搶班奪權之心。
因此賈璉錯愕之間,心裡卻是慌了,陳昭說的,可不全對上了麼!
“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給二哥下了壯陽藥物了!”
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用點藥物本不是什麼稀奇事,賈璉心中一鬆,笑道:“子尚賢弟,你是不是多慮了,你都沒有號脈……”
話音未落,就見陳昭一根手指往桌子上輕輕一點,茶壺中立刻湧出一道水線,準確無誤的落入賈璉身旁的茶碗當中,不多不少,剛好滿杯未溢。
“這……這……”
賈璉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功夫?
陳昭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繼續道:“若我所料沒錯,你中的這毒是慢性藥的,已經持續好幾年了,若是不及時斷毒,怕是沒幾年就要淘澄乾淨身子了,就我現在說,二哥如今這副身子,想再有孩子,只怕也難。”
賈璉平日裡床榻之上多的是風光,如今聽說陳昭在質疑他的“能力”,忍不住就瞪起了眼睛,可是陳昭說的又是事實,多用虎狼藥的後果,他也是清楚的,何況子嗣一事本就是大事,是以他也問道:“果真是如賢弟所言?”
“若我所料沒錯,不只是你,只怕二嫂內裡也已經虧損了,只怕大姐兒還沒有長大成人,你倆恐怕……”
賈璉雖然在女色上面把持不住,但是陳昭所言,結合自身狀況,他哪怕再將信將疑,也不由得信了四五分。
畢竟子嗣可是大事,若是陳昭所言是真,那就是有人想要他斷子絕孫。
“我給二哥開個方子,二表哥若不信,可以請信得過的大夫瞧上一瞧,”陳昭起身執筆,刷刷寫道。
他看了一眼賈璉,道:“回頭我把脈象也寫在方子裡,你盡可以找大夫好好地揣摩一番。”
賈璉忙道:“有勞賢弟了。”
陳昭寫了方子,輕聲嘆了口氣。賈璉正是敏感的時候,問道:“表弟這是何故?”
陳昭嘆道:“沒事,我只是想起了定海伯府。”
定海伯是太上皇時期的武臣,對太上皇忠心耿耿,奈何寵妾滅妻,沒有嫡子,最終孝德帝上位之後,定海伯年邁,請求敕封世子,結果被孝德帝以無嫡子的緣故駁回。
於是風光無限的定遠伯府,在老當家身死之後,便煙消雲散,十幾個庶子各奔東西。
榮國府的長房嫡長是賈璉,若是賈璉無子……
爵位當然會落到將來生了嫡長孫的寶玉身上了,畢竟,人家還是貴妃的弟弟呢。
看著賈璉明滅不定的鄂眼神,陳昭心中淡然一笑。
或許賈璉現在只有五分懷疑,但是等賈璉私下裡找信得過的大夫看一看,他便會有十分的懷疑了。
從此以後,賈府就會更熱鬧了。
立刻讓內閣六部查李家侵佔田土一案。
可就算皇帝這般大怒了,內閣六部還是在扯皮。
侵佔田土就要有個基準,原來多少,現在多少,田地歸屬於何人,這才能查,可如今大周的基準就是太上皇在位時期,張廷玉清丈天下田畝的時候留下的。
那個時候李光地已經退休,皇帝和張廷玉給他面子,常州屬於不查之列,李家當時擁有的田產是多少已經被官府清冊預設,換句話說,現在在公文程式上,李家沒有任何侵佔,完全是合法的。
既然有這個名義,那談什麼侵佔,更沒有查的必要,何況李家這等江南大族之首,誰敢得罪。
孝德帝才壓下來幾天,江南那邊就有不少人上疏,說是陛下莫要聽信讒言,寒了天下人的心。
甚至連金陵甄家這樣的人家,都派人來京城替李家說話。
京師中士子們已經有人寫文,開始歌頌當年李光地率軍大戰雅克薩,殲滅羅剎兵的故事,還有人歌頌李光地張廷玉一脈是多麼的執政為國。
不只是士子們,朝中還有不少高官表示,李光地身為理學宗師,李家一門乃是清貴門第,若是這樣的家族都要查,大周朝還有斯文可言嗎?
再說了,能擔任朝廷高官的,哪個不是家中良田萬畝?
你都成為朝廷大官了,家裡還沒有這般家業,你好意思出去當官?
就不怕家族父老背地裡取笑?
查完了李家,下一步是查誰,難不成要查我等,誰沒有致仕還鄉那一天。
所以無論皇帝怎麼關切此事,大佬們如何巧妙應對,下面的官吏們都是拖沓推諉扯皮,能用的手段都是用上,結果交到上面去,被不痛不癢的訓斥幾句。
結果等內閣把此事交到孝德帝面前,一向威嚴赫赫,萬事聖裁的孝德皇帝也不痛不癢的訓斥幾句,然後命令他們繼續查。
這天威難測的姿態,到底怎麼個意思?
難道上面的大佬們又開始新一輪的鬥法?
“萬歲爺,龍禁衛今曰呈報送上來了。”
孝德帝這段時間以來,不管是在朝會上,還是在私下裡,都比往常嚴肅了很多,戴權將手中的一疊文卷放在他身前的書案上,孝德帝沒有和往常一樣去翻,而是站起來,背著手轉了一圈,這才開口說道:
“京中有什麼事?”
“回萬歲爺的話,常州李家的人已經進京了,禮部和戶部幾位大人準備上疏為李家之事辯解,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一干人也準備上疏求懇,奴婢還聽說,宮中內官監和司禮監的幾位也接到的託付,可能找機會要和萬歲爺講。”
“當真是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啊。”孝德帝搖搖頭,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接著笑道:“太上皇也派人來說過,李光地勞苦功高,為國操勞,眼下屍骨未寒,讓朕一切要慎重。”
說到這裡,孝德帝冷笑了聲:“這個李府已經成為朝中大員的風向標,他們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看朕到底如此處置常州李家。這關係著千千萬萬讀書人的臉面呢。”
戴權只是躬身,孝德帝又坐了下來,想要掀開文卷又是蓋上,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問道:“大理寺左少卿陳昭在做什麼?”
“回萬歲爺,陳昭這段時間深入市井,掌駁正獄案及重囚復訊工作,據說已經將這二十年來的冤案冤獄解決了八成。”
“這是個能幹的啊!”孝德帝笑著搖搖頭,隨即又問道:“寧國府和離的秦氏,現在還在水月庵代發修行嗎?”
“是,陛下。”
“既然如此,那朕賜她為琅嬛縣主女官,暫時入英武子爵府當值。”
“啊?”戴權被皇帝的跳躍思維震驚了一下,隨即道:“萬歲爺,這秦氏的身份特殊,她是……”
“呵呵,他家不管不顧,若非秦家收養,天家骨肉只會被遺棄在外,說不定會被邪惡之輩荼毒,丟盡了天家顏面。真想在給她名位。給她良緣,不比那個沒心肝的老子強?再說了,陳昭少年英才,文武雙全,女兒家不都往上撲嗎?”
孝德帝冷笑一聲,隨即又道:“這個陳昭,只怕得償所願了。對了,這個訊息要低調,不要聲張。”
戴權忙點頭稱是,心裡卻是一陣迷糊。
其實何止戴權迷糊,連陳昭也迷糊了。
皇帝這是搞哪出?
秦可卿乃是何等的絕色佳人,被封為琅嬛縣主的女官,也就罷了,把她安排到松江黛玉身邊去就是。
幹嘛發配到我這裡來?
這是讓這位身份貴重且又隱秘的小白兔,入他陳昭這頭大灰狼之口?
我當然求之不得啊。
可總得有個緣由吧?
就算皇帝身邊的龍禁衛查到陳昭和賈蓉的勾當,也不至於巴巴的把美人送到我懷裡吧?
你是皇帝還是拉皮條的?
看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正考慮皇帝用意的時候,鳳姐便和賈璉溝通許久,打著看望溝通生意的名號,前來拜訪。
鳳姐待身邊沒有別人之後,就直直跪下,求陳昭救命。
“救命?”陳昭坐在那裡,並不叫她起來,口中道:“二嫂,這好端端的,你為何向我下跪喊救命?你是榮國府長房長兒媳,便在官府當中也有名號,誰敢殺你不成?”
鳳姐見到陳昭做派,心中倒是定了下來,便垂淚道:“早在陳大爺整頓錦衣衛,抓了賴大一家之時,我便早早地把利子錢給停了,一心一意便想著生個兒子,給賈家傳宗接代。”
“這是好事啊!”陳昭淡淡的道。
鳳姐繼續道:“我也打聽過了,知道放利子錢是要斷子絕孫、抄家滅門的大罪。便深深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可是眼瞅著大觀園即將建成,二太太又明裡暗裡暗示我幾回,讓我重操舊業,否則之前放利子錢的事必將洩露,我越想越心驚,我自己將來如何,我死了就死了。可是,巧兒怎麼辦?我、我……。”鳳姐說不下去了,掩面痛哭。
陳昭搖搖頭,道:“二嫂子說到這裡,又提到二太太的暗示,莫非心裡已經有了成算,明白了眼前的形勢?
此言一出,鳳姐渾身一震,癱軟在地上:“……我嫁進來不久就知道,府裡早已是寅吃卯糧了,為了面子,偏又不肯儉省,才過去的這一年,為了娘娘省親建造別院,大家東貼西補,連薛家都借了不少,公中早就漏的不能再漏了。我自然不想隨了這一家喝西北風。”
“你說的不錯,你或許不明白眼前的局面,但是你既然來了,又有鏈二哥的意思,想必應該明白點什麼來。”陳昭淡淡的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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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點點頭,說道:“我來的時候,二爺已經給我說了,若是陳大爺願意直言相告,那我們還能有一線生機,不會隨賈府沉淪。現在只求表弟指點一條明路。”
說罷,連連磕頭。
陳昭呵呵一笑:“鏈二哥和二嫂子這段時間與我們做生意,合作的很好,我自然明白你們的意思。既然你不想沉淪,二哥也想好好生活,那麼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不等鳳姐說什麼,他又對外叫道:“去請李嬤嬤過來。”
外面的人應了一聲,請了一個李嬤嬤進來。
陳昭道:“這位是李嬤嬤,和容嬤嬤一樣,都是宮裡出來的,只如今她和容嬤嬤不一樣,她家裡已經沒人了,便指望找個好人家做教養嬤嬤。二嫂子,我敬你是脂粉堆裡的英雄,雖說吃了沒讀書的虧,但是你和璉二哥畢竟肯改過自新了,我也願意與你結個善緣——你可願意給李嬤嬤養老?”
鳳姐先是一呆,隨即大喜過望。
容嬤嬤的口才和實力,他鳳姐是多次見識的了,心裡欽佩的不行。
那個李嬤嬤若是有容嬤嬤一般的功力,那必然也有不凡之處。
她當即叩頭謝道:“陳大爺大恩,我無以回報。”